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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一
我跟小杭破门而入的时候，“掌门”正一条腿踏在窗台上，准备纵身一跃。 “站住！”我举枪对准那个年轻的背影，“举起双手，慢慢回头。” “掌门”的身影顿住了，然后收回了那条踏在窗台上的腿，慢慢回过身来。 这是一座这个城市里很典型的石库门建筑，看得出年头已久，已经开始显露出破败的迹象。里面住了好几户人家，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一间是靠近角落的一间偏房，楼下是饭堂，楼上是卧室。为了不惊动其他住户，我将弟兄们留在外围，只带了小杭上去。 房间低矮昏暗，室内陈设简陋。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一股焚烧后的焦糊味，地上的火盆内，未燃尽的纸灰在明灭的火苗间飘摇，仿佛飘忽不定的幽灵。 “掌门”当然不是真正的掌门，这只是一个代号，他的真实身份是共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的负责人。我与他虽未谋面但是神交已久，多少次他出现在我午夜梦回的惊醒中，并且让我再也无法入眠。他像一个神秘莫测的影子，每次我感觉我刚刚捕捉住他的一丝气息，却在我即将出手的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传说。 直到半年前，我们破获了共党的一个地下联络点，抓获了联络点的负责人，那个貌似敦厚的茶叶店老板在经受住了各种严刑拷打之后，却在妻子儿女的性命威胁面前崩溃了，这才让一向行事谨慎严密的“掌门”终于露出了一丝端倪。 尽管我对站里那帮混蛋拿人家亲人的性命作为筹码的下流之举很不齿，但“掌门”的浮出让我非常兴奋，甚至是亢奋。我像是一只追踪已久的猎犬，终于嗅到了猎物的味道。经过接下来一系列的追踪打探抽丝剥茧，终于有了今天的这场围猎。 这整个的过程都是秘密的，其中的一切只有我跟站长知道。我一直独自在进行秘密调查，这其中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有情报表明，就在我们站里、我门内部，隐藏着一个共党的卧底，代号叫做“短刀”。共党真的是神通广大无孔不入，像我们这样专门反间的部门居然都有间谍渗入，以此类推，党国这架庞大的机器该有多少钉子被楔入！ 想想这些，真的令人不寒而栗。倘不自知，党国真的危在旦夕。 抓获“掌门”，继而拔出“短刀”，彻底摧毁共党的情报网，这将是一个特工职业生涯的辉煌传奇。
尽管我无数次想象过“掌门”的样子，但此刻真正直面相对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我没想到共党地下情报网的掌门人是如此年轻，而又如此的沉稳练达。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材挺拔面目清秀，穿着一身朴素整洁的青年装，就像一个正要去学校的大学生。只是眼神中和嘴角边隐含的沉稳和坚毅，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练达。 “掌门，”我笑了一下，手中的枪却死死盯着他——面对这样一个年轻人，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你走不了了！” “掌门”居然也笑了，露出两排整齐好看的牙齿，“我必须得走。叶先生，行个方便。”他向老朋友拉家常似的商量着。 “你认识我？”我稍稍有些惊异，但很快一闪即逝，这个时候，顾不上这些，一切等回去再说。“你真的走不了的，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你刚才即便是跳下去，也是自投罗网。”我自信满满地说。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立刻发现自己错了。这座房子从外面看没什么，但作为一个资深特工，只一眼我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个房子内部的面积太小，与外部相比，明显比例不对。 这只说明一点，这个房子的墙壁是一个夹墙，窗外其实就是一个暗藏的秘道。 “我如果非走不可呢？”他收起笑容，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你可以试试。”我用拇指打开枪机，“看我的枪会不会答应。” 他目光坦然地看着我：“叶先生，你是个人才，而且很有正义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为之效力的党国即将覆灭，你又何必做它的陪葬呢？” “住嘴！别跟我说这些！”我忽然有些烦躁，“我不管政治争斗，我只是一个军人，一个特工，我只对我的职责负责！” “掌门”不再说话，我看到他的两只手慢慢握了起来。 “小杭，把他铐起来！”我举着枪紧盯着他，对身边的小杭说到。 从进门起，小杭一直没有说话。整个行动他一直毫不知情，包括这次抓捕，也是被我临时叫过来的。 小杭是我的兄弟，是替我挡过枪、跟我有过命交情的兄弟。这个世上我没有什么亲人，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人只有他。有功不能独享，所以这次我叫他过来，就是想给他一次立功的机会。 小杭是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人很老实厚道，也很努力勤勉，在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里很是少见。我真心喜欢他，把他当成兄弟，他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小杭，把他铐起来！”我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枪，只要对面这个人稍有动作，我绝对可以一枪击杀了他。 身边的小杭没有回应。 我不用转头，眼角的余光里，一把枪正指着我的脑袋。 小杭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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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9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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