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元旦过去两天了,我果然没有收到她的贺年卡。以往元旦来临之即,我总能收到她的祝福。虽然她从不在贺年卡上写下什么缠绵的卿卿我我之类的暖语,可贺卡上的铅字足以打动我的心:“勿忘我”、“思念你最深”、“友谊天长地久”......
今年我已结婚,我想她大概永远不会再来什么祝福了。我深深地觉得对不起她。
我在大学读书时,几个女同学把我视为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明里暗里对我关怀倍至,有的则公开挑明要做我的女朋友。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大三时,我把丘比特的爱情之箭射向了卢紫燕。卢紫燕人很安静,说不上很漂亮,可有味道,耐看。
她为人善良,很会体贴别人。追求她的男同学不少,可全碰了壁。几个哥们私下里打赌:谁要是能把她追到手,就每人掏100元请胜利者到月盛大酒楼暴撮一顿。
我没有参与他们的打赌,因为我怕日后被卢紫燕知道她是被我打赌得来的,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当我第一次约会她时,她红着脸答应了。那天晚上,我俩行走在茫茫暮色下的林荫小路上,她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我。
我也心如撞鹿,不知怎样开口说话。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路后,我才鼓起勇气问她:你喜欢我?她立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喜欢。
“喜欢我什么?”我借机问道。
她想了一下认真地说:“你聪明,上进心强。”
我有点不太满足,心有不甘地继续问道:“就这?”
她抬起头深情地望着我说:“我爱你。”
我终于满足地笑了。
卢紫燕和我都是北京人。她的父亲是北京一所研究院的副院长,那是我向往已久的单位。
毕业前夕,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她,请她帮忙 。
她吃惊地望着我。我似乎在她明眸中看到了一丝失望,一丝忧郁和些许无奈。
她沉吟了一阵说:“父亲不是亲生,且人又古板,恐怕不会帮上什么忙,不过,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他。”
那些日子里,她上上下下很是忙了一阵。
毕业后我真的如愿以偿地进了他父亲的研究院。可她却进了一家普普通通的小研究所。
我拼命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苦笑道:“我父亲已经尽了力了,只有一个名额啊,再说,总不能一家子三个都在同一个单位啊,别人会说闲话的,对我父亲影响不好。”
霎时我明白了一切,紫燕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我啊。我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释放出我全部的爱和激情。那一夜,我说什么也不放她走。
她彻底地成了我的女人......
我在单位如鱼得水,院里领导很赏识我,我未来的老丈人虽然挑不出我什么毛病,可好几次我发现他带着几分不屑的眼神望着我,在他面前我有些惶恐......
一天,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严肃异常地问我:“你知道紫燕工作状况吗?”我说:“她说挺好的啊。”
他摇了摇头说:“年轻人,看来你并不真的爱她,起码不如她爱你深。知道吗,紫燕要走。”我诧异地问道:“走哪里去?”他生气地回答说:“去找她的生父。”
啊—?我吃惊了:“怎么回事啊?”
“你去问她吧!”他生硬地回答我。
下班后,我乘了2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到紫燕的研究所,和她一起回到她的宿舍。
我仔细打量着有些瘦弱的紫燕,她脸色苍白,眼睛略微红肿。
“怎么了?”我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轻声问道。
她转过头去,有些哽咽地对我说:“王澎,我想调工作,这里不太适合我。”
“是吗?你想调哪里呢?”
“武汉。”她低语道。
“什么?”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是!”她加重了语气。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发烧吗?”
紫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澎,我在这里很不开心。不知怎么了,我特别想念我的亲生父亲,他是武汉人,与妈妈离异后一直没有结婚,现在身体有病,身边没有人照顾,我要去照顾他。”
“我呢?我怎么办?”我气急败坏地问她。
“我早想好了,我们分手吧。”她泣不成声地说。
“不!我不同意!”我斩钉截铁地喊道,一把抱住了她。紫燕在我怀里痛哭失声……
这一晚,任我怎么求她,她也没有答应,非走不可,去意已决。
我失望了,绝望了,最后我们俩约定:“说好不分手”!
等紫燕在武汉安定下来,我们就结婚。两地分居就两地分居了。
我相信,紫燕还会回到北京的,她怎么舍得下我呢?
二
一个月后,我把紫燕送上了火车,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欲说又止的样子,煞是可怜。
我真的搞不懂,她到底怎么了?
就这样,我们天各一方,开始了“牛郎织女”的生活。
每天晚上我们都通电话,互诉衷肠。她开心地告诉我:“生父对我非常疼爱,他说血浓于水,要把我丢失的父爱重新补偿给我,我现在太幸福了。”
“什么话吗?难道亲情能胜过爱情?”我酸溜溜地问道。
“你不懂。我从小就缺少父爱,养父对我不如对妹妹好,我老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现在好了,我终于回家了,有了一个全身心疼爱我的父亲。”
我突然觉得紫燕变的陌生起来,我们相爱4年,可我从没有走进过她的内心世界,她平时不善言辞,很少对我敞开心扉,但我很清楚她是爱我的。
记得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把研究院的名额让给我?”她深情地吻着我说:“傻瓜,还用问吗?因为你可爱啊。”
“我哪里可爱?”我有点沾沾自喜地问她。
她缓缓地说道:“王澎,你非常聪明,活泼幽默,长的又帅,那么多女同学追你,可你偏对我情有独钟,我真的好满足,我爱你的一切。”
我被她的纯真感动了,暗自庆幸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女孩。可随着她的去武汉,我真有些怀疑她爱我究竟有多深?
此时,我的父母对我和紫燕的关系也产生了疑问。
他们问我是不是要过两地分居的日子?什么时候结婚?这几个月家里的电话费俱增,你一个月工资不够付电话钱的……他们接二连三地质问使我心里异常烦躁。
晚上,我在和紫燕通电话时,顺便把这些话告诉了她。
她沉默了好长时间后对我说:我们分手吧。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再打过去,始终没人接……
以后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我失去了耐心,心想,她不在爱我了。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叫无情。
我决心报复紫燕,在母亲的张罗下,我和母亲顶头上司的女儿确立了恋爱关系并写信告诉了紫燕。
紫燕很快来信祝贺我,把我气的半死。
渐渐地,我们的通信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断了。只是每当元旦前夕,必能收到她的贺年卡,但思念之词变成了友情之语。
在我结婚前夕,我想无论如何也要见上她一面,彻底了断我们的情缘。
三
利用出差的机会我终于见到了她。她显得更瘦了,苍白的脸上有些疲倦,可一对明亮的大眼睛跳动着一团火焰,几乎要把我熔化。我强迫自己镇定,质问她为何如此无情?
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滚落下来,哽咽地说:“王澎,你知道吗?我爸爸妈妈是怎么分手的吗?就是因为两地分居啊。
他们是大学同学,感情非常好,在我4岁时,妈妈在实在忍受不了凄苦无助的日子,和养父好上了,他们是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的。
养父才华出众,特别爱妈妈,平时总帮妈妈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他们一直保持着情人关系,直到怀上妹妹后才向爸爸摊牌。
爸爸体谅妈妈的难处,为了她的幸福绝望地与妈妈离婚了。
因为他爱妈妈,他对妈妈的爱已经升华为一种亲情了,是泣血之恋啊。为了妈妈他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以至到现在都没有再婚。
妈妈同样还爱着爸爸,是她劝我到武汉照顾爸爸的,说爸爸身体不好,已经风烛残年了,身边又没有什么亲人照顾他,她是在让我还对爸爸的亏欠之情啊。
爸爸知道我们的事情后,同意我们分手。他说:爱情虽然是美好的,可客观现实是会打碎她的,长痛不如短痛。况且……”说到这里,紫燕突然打住了。
“况且什么”?我急忙问道。她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我怅怅地问道:“那你不在爱我了?”
“王澎,正因为爱你,我才说服了养父,把进研究院的名额给了你。正因为爱你,我才离开你,让你和你的亲人在一起。爱应该是广义的,爱一个人就要为他付出,甚至牺牲。”她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的心被震痛了:“紫燕,天下竞有你这样的女孩,你是天使的化身吧。”
她苦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吧。”
我捧着她的脸,久久地注视着她……
她却轻松地对我笑起来:“你放心好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有了这次欢聚,我心愿已足,没有什么牵挂了。”
我难分难舍地离开了紫燕。
我想,时间使她冲淡了对我的依恋,父爱使她忘记了痛苦。
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上班这天,传达室的大爷叫住了我,说有我的挂号信,我一看,是武汉来的包裹。
下班后,我到邮局取了包裹,回到家里打开一看,里面有4个日记本和一封信。
我诧异地打开信,一看如五雷轰顶。信中这样写道:
王澎,我是紫燕的父亲,紫燕患肝癌于3天前去世。上次你来武汉时她已经被确诊,怕你伤心,没有告诉你。她弥留之际,嘱咐我把这几本日记寄给你。
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会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
我颤抖地打开一本日记,从扉页到末页每篇日记上都写着对我的思念,每一篇思念后面都用大号字体写着:王澎,我爱你,至死不渝。
有一篇日记这样写道:没做成你的妻子,实在有些心痛,今生不成那就等来世吧。
我的心象翻了江,倒了海,久久不能平静。
我真糊涂啊,我怎么能怀疑她对我的爱,以至急于要报复她。是我残忍的伤害了她。她为我付出那么多,可我给了她什么?我是世上最大的傻瓜和混蛋,我丢掉了一个多么宝贵的冰清玉洁的女孩啊。
我失声恸哭起来,拼命捶打自己。新婚的妻子不快地望着我。
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我读完了这4本日记,发现最后一篇日记的内容是:王澎,爱你的妻子吧,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祝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