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清木青 于 2020-5-25 18:38 编辑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过大年。一开始数九,就开始掰手指头查天儿,盼着春节快点到来。因为过年有好吃、好玩的,有新衣服穿,还能收到压岁钱,那时的孩子们没有一个不喜欢过大年的。
记忆里,童年时的年味十足,小年一过,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着准备年货,逛集市买鞭炮、春联福字、花生瓜子,去百货公司拿布票买做衣服的布料,去粮店拿粮油供应证和粮票油票买米面油,去副食品供应站拿肉票买猪肉。那年头肥肉可以炼制猪大油,以弥补食用油的不足,所以要想买肥肉得早早去排队,或者找熟人走后门。我特喜欢吃炼油后的肉渣,吃到嘴里又香又酥,若是再撒一层白糖,吃起来要多美有多美,那真是黄世仁的狗腿子----穆仁智(没人治)啦。以至于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岳母炼油后的肉渣都是给我留着去时吃,都说丈母娘疼女婿,这话一点都不假。
那时的孩子很少穿买的鞋和冬衣,除了大人穿的中山装找裁缝店给做,大都是自家大人做。棉袄、棉裤做好了,外面罩上一件蓝棉布的裤褂,女孩子则是罩一件花布褂子,脚上穿的是黑色或蓝色条绒面的五眼儿系带儿棉鞋(两排串鞋带儿的扣眼,一排五个,俗称五眼儿),女孩子大多穿棕色或紫色条绒的。毫无疑问,蓝、黑、棕是六、七十年代大众服饰的主色调,只不过到了七十年代后期,又增加了一种时髦的绿色,穿军裤、军褂戴军帽,在当时的年轻人中成为一种时尚。
临近年关的几天是大人最忙的日子,炸丸子、炸藕盒,蒸馒头、蒸枣卷、蒸花糕,炖肉、炖鸡、煮排骨、煮下货,炒瓜子、炒花生、、、、、、忙得不亦乐乎。我98年去一个县支行当副行长时,行里的一名员工小名就叫“忙活”,一问才知道他是大年三十傍晚出生的,当时他爸爸正在家里忙着准备年货,“这不是添乱嘛,就叫他忙活吧”。那时粮店供应的食用油是卫生油和豆油,因为山东是产棉大省,所以多以棉籽榨油称为棉油,精炼后的棉油叫做卫生油。丸子分白面的和绿豆面的两种,白面的和面时还要参进剁碎的萝卜丝,这样炸出来的丸子外焦里嫩,吃起来爽口;藕盒就是将藕切成片,每两片间连刀不切断,里面加上调好的肉馅,外面挂上面糊再下油锅炸;花糕就是两层一公分厚左右的面饼,中间排上大枣,花糕的顶上再用面团捏成花,有的再嵌上红枣,上笼蒸熟即可。我父母都是胶东人,所以我们家还有用木刻莲花图案的模子印制的面模,爸爸还会用面团做刺猬,先团成刺猬形状,然后用剪刀剪出一根根刺,捏出小耳朵,剪出嘴巴,火柴扎两个眼是鼻子,嵌上两颗绿豆当眼睛,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刺猬就做成了。因为我最小,两个姐姐都让着我,每年的小刺猬最后都成为我的口福。
北方人逢年过节必须得吃饺子,一如四川人吃火锅、南京人吃鸭子,即是一种生活习惯,也是一种饮食文化。姥姥常说:站着不如倒着,好饭莫过饺子。过年的饺子通常是除夕傍晚包,包好后刚好到饭时,孩子们去门外放鞭炮,鞭炮声一响,屋里开始下饺子。为讨吉利,煮饺子时大人都会叮嘱孩子,饺子烂了不能说“烂了”,得说“正了”,。记得邻居有个小孩儿,一看锅里煮的饺子一个都没烂,高兴的拍手欢呼:“爸爸,爸爸,快来看,妈妈煮的饺子一个都没正。”结果挨了他老爹一巴掌。按我们胶东的习俗,包饺子时有几个里面放一枚硬币,吃到有硬币的饺子吉利,所以每年大年三十的饺子都比平时吃的多,每个孩子都快吃、多吃,希望自己能吃到硬币,一直到实在吃不下去了为止。有时母亲看我撑的难受,便悄悄把自己吃到的硬币从小餐桌下递给我,那硬币便成为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的资本。
大人忙着为过年做准备,孩子们穿上新衣服高高兴兴的呼朋唤友聚在一起,上街看景玩耍。从家里出来,走过闸口桥,沿东关大街经新华广场一直到古楼(光岳楼,当地人俗称古楼,位于古城的正中央,建于明洪武七年,是我国现存古代建筑中最古老、最高大的木构楼阁之一。),然后从古楼北去花园。路上遇冰滑冰、遇雪打雪仗,或者不时将点燃的鞭炮扔向空中炸响。玩累了,玩够啦,就会捡起岸边的碎砖瓦片,学着打水漂的样子向湖冰上扔去,那砖瓦伴着起伏间撞击冰面发出的一连串“啾啾”声,滑出很远很远。
那时的鞭炮种类不多,也没有现在的礼花烟火,常见的就是十几头或几十头一挂的鞭炮,还有雷子和二踢脚,鞭炮也不是红色的,一看就是用旧书废报纸卷成的,二踢脚则用的是牛皮纸。再有就是砸泡、摔炮、气火(俗语音)、噗拉巾儿(俗语音)和皮老鼠(俗语)。气火是一尺长短的麦秸杆儿一端固定着鞭炮,手持与地面呈一定角度,点燃后“嗤”的一声飞向高处,然后在空中炸响,估计是借助了古代火箭的原理;噗拉巾儿是茅头纸卷的火药,约摸2毫米直径、20公分长短,10根一把卖几分钱,一根一根的点,燃烧时会噗拉火星,故而俗称噗拉巾儿,白天可以用它点燃鞭炮,黑灯瞎火的夜晚旋转画圈煞是好看;皮老鼠则是茅头纸裹火药成一厘米长的不规则圆柱体,点燃一头后赶紧扔出去,它便像老鼠一样到处乱窜。有一年除夕晚上,我喊妈妈出来看我们燃放鞭炮,刚一出门就碰上不知哪位小朋友扔的皮老鼠,迸出的火星一下子把新买的尼龙袜子给烧了好几个小眼儿。
记得小时候玩鞭炮的花样很多,比如用二踢脚打靶、自制二踢脚、哑炮对嗤等。儿时的二踢脚比较细,估计也就跟钢笔差不多,小孩子胆小,不敢拿在手里放,放地上立不稳,就找两块半头转夹住,后来发现斜着架在砖头上能飞出好远,便开始了比赛打靶。找一个破锅盖当靶子,在离靶子七、八米远处放一块半头转,将二踢脚斜放在砖头上,点燃后看谁的二踢脚能射中锅盖;哑炮是在大人放过整挂鞭炮后寻到的,很好辨认,响炮都炸成了碎纸或炸裂开来,完整的就是哑炮。哑炮的玩法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折而不断呈八字形,再将一个鞭炮的捻子夹在开口处,点燃后先是哑炮嗤花,接着是鞭炮炸响,我们管这叫“嗤嗤当”;再一种玩法是将哑炮折断开来,断口向里排成圆形,只要用噗拉巾儿点燃一个,喷出的火星就会相继引燃剩余的,我们称其为“中国打美国”。
摔炮是两个手指粗细的泥墩中间夹着一枚砸炮,外面用纸缠紧粘住以为固定,向地上、墙上一摔,通过泥墩间的挤压力使里面的砸炮发出响声。好像当时挺便宜的,一毛钱能买十几个,装衣服兜里很方便。白天常常恶作剧地摔向人群脚下,吓人一跳,晚上聚在过道里摔向两侧墙壁,那巨大的回响震得人砰然心动。
砸炮是两张纸间夹着豆粒儿大的火药,通常一张32开大小的纸可以做成几十个砸炮,用时撕下一个即可。开始时是手持半头砖在砖地或石头上砸,后来是压上半头砖然后用脚跺,再后来不知道是谁最先用弹壳弹头玩砸炮,看到后我们也跟着有样学样的玩起来。先是去打靶场拣弹壳,通常军人打完靶是要回收弹壳的,但总会有极少的跳落到草丛里,或者被踩入脚下土中,捡到弹壳后再去靶场尽头的靶台上挖弹头,全齐活了,一群孩子便兴奋的嗷嗷叫着回家转。三哥找来钢锯条,先在靠近弹壳底部的地方锯一个横的小口子,以能塞进去砸炮为准,然后再在弹壳口上锯出两个竖口,将子弹头尖朝上、平底冲下放进弹壳里,把弹壳口部砸扁,子弹头就只能在弹壳里面上下活动了。最后在砸扁的弹壳上沿处用钉子砸个眼儿,穿一根尺八长的棉绳进去,绳的另一头系一簇红色的毛线球,整个制作算是完工啦。你可别小看这红毛线球,它不仅扔向空中时美观,还起着平衡作用呢,有了它,弹头弹壳才会从空中垂直下落。撕下一枚砸炮,由弹壳底部的小口平塞进弹壳里,抓住绳头红球处,在手中竖向旋转几圈然后一松手,根据松手时的角度,可以将弹壳抛向空中或掷向远处,一挨落地,由于弹头的挤压使然,砸炮便会炸响。
再后来,又有人发明了洋火(火柴)枪,用粗铁丝弯成手枪状,以数节废旧自行车链条扣串在铁丝上作枪膛,截一段能穿进链条扣眼儿钢丝当撞针,用橡皮筋最好的是医院输液用的橡胶管为动力,至此,手枪的几大要素就都齐备了。顾名思义,子弹就是洋火了。将前面第一节链条扣侧掰开来,拿一根洋火出来,杆儿朝前头向后地穿进上面的链扣眼儿里,洋火头卡在那里刚好进不去。链扣归位后,这些链扣眼儿就对齐起到枪膛的作用,拉动钢丝撞针挂在扳机顶端,然后一扣扳机,钢丝撞击洋火头燃烧,由于枪膛近乎封闭,瞬间的热量爆发会发出“叭”的一声脆响,洋火杆儿则随之被鼓出,大概能在空中飞行三五米。有一次被小朋友误打在脸上,虽然没出血,用手摸去能摸到一个洋火杆顶端的印痕,当时就被吓哭了,直到小朋友答应让我打几枪后才破涕为笑,过了好一会儿那印痕才从我脸上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