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此轻,蒙上眼睛,便越过千山万水。
月色,如此撩人,轻移莲步,来到我的身边。
此时,主人也许入了梦乡,我安静地侧身案台,不动声色,任时光流淌。
喧闹的古镇,穿行着南来北往的脚步。
暮霭晨钟,迎来多少风云变幻。
云烟流水,记载多少道行深浅。
傍水的一间屋子,木质的小门,主人重新修整一新。
门外的香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白色的小花在风里恬静安详。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懒懒地洒落,让人愉悦。
我已在此待了几十年,可是我不知自己的身世,只知自己已存在了几百年。
不知是谁的巧夺天工,延伸着我的传奇。
我不知穿越多少年代,经过了多少双手的交换。
耳边回响着,白马萧萧,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我曾陷入刀光剑影,也沉溺于国色天香。
我曾与黄发结欢,也与青瞳对眠。
他们不曾与我告别,却从此没了音讯。
从清秀的江南,辗转到烽火的塞外。
从庭院深深,到溪流潺潺。
我热闹过,冷清过。
我安然过,挣扎过。
每一次失意患难,并没有丢失我的本性,反而养育了我的精魄。
每一处苍山淡水,并没有磨灭我的灵性,赋予我的,是更多的神韵风采。
每天,主人会松驰我的发端,并以毫毛之力轻轻拂去沾在我睫毛上的灰尘。
面洁,心亦洁。
这间小屋虽不算宽敞,但温度适宜,春有杜鹃,夏有茉莉,秋有海棠,冬有水仙。
我喜欢闻着茶香,听着鸟语,还有来来往往的脚步。
那些在告诉我,这是一个多彩的生动的世界。
我在声音里活色,在人们的眼眸里生香。
屋外的水流,夜夜抚摸我的心肠,玲珑的心从来不曾黯淡。
风来叩门,吱呀作响。
有远客前来,主人站起,身影遮住半边光景。
我稍稍收紧面色,保持应有的风度和仪态。
陌生的指尖触摸我的发丝,小心翼翼,轻轻柔柔。
兰花指一扬,清越便如云雾袅起,穿透凡尘,在小屋回荡。
啧啧之赞听到太多,以至于我已学会了坦然和静默。
三百年,光阴荏苒,我的天生丽音依然,清脆如莺啼,婉转如流水。
高,攀上了云霄,低,潜入了谷底。九九八十一转,闻过,令人产生一种幻觉,此生不枉来。
只是至今,还没有哪一双手可以波动我的心弦。
我的耐心早已超过红尘里的倾慕,岁月不止,等待还在。
窗外,阳光明媚。
柳叶裁成淡眉,娇嫩女子们的脸庞。
百花独具妩媚,饱含无数羡慕与赞美。
温暖的季节打开沉默的情怀,复苏的精神在阳光里越来越清醒。
燕雀之声顺着屋檐,穿过走廊,停留在我的耳边。
我需要用心记录每一次的经历,或许某天的自己,可以将所见所闻告知天下人。
只是此刻的我,沉默一如平常。
不是我喜欢沉默,只因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不沉默。
河面上的游船,载满轻歌曼舞。
红男绿女妖娆着每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
侧耳,我聆听他们的表情。
低头,我倾听自己的心跳。
偶尔的,我会瞥一眼对面墙上的他。枯黄的锦衣,包裹着他的清瘦。
我已忘记了,与他面对面的那些时光,如何匆匆,如何淡极了,如风如水。
我只知道,他也如我这般,坚持着等待。
他细长的身躯,每一次情到所致,如诉、如怨、如泣、如欢,都会让我陶醉。
我会抬起目光,激动地颤抖着身子,只是这种感觉太短暂。
听人称他“追风”,又听人唤我“绕云”。
时间改变着一切,我的发丝会垂落,他的身躯会弯曲,但,我们的初衷并没有改变。
人们的生活沸腾着,我们在时光里安静,唱一声流年似水,叹一句君心可安。
也许,我与他早已习惯了一种等待。
等千年一次的宛然相约。
等千年一次的久久沉醉。
只是不知,等待太久,我的青丝是否会结成白霜?
只是不知,静默太长,他的呼吸是否依旧会浑厚流畅?
每一个降临世间的凡物,遭遇一次红尘之劫。
或轻,或重。
或抑,或扬。
或欢成并蒂,或忧郁如霾。
或粉了枝头,或浅了眼底。
我躲在喧闹的街市,听众生的感慨。
我苏醒神志,听黑夜与星辰的缠绵。
我恍惚不知今昔,看着对面的他,发呆神往。 会有那么一天,我将温存于某人的柔情之中,享尽爱抚。 低低去诉说,没有遇见的日子,我怀惴百年的相思无眠。 他也会等到那么一天,即使浪迹天涯,也会神采飞扬。 清风又在窗外弹奏一首今夜是否有约,我将悠然于梦。 流光飞舞,穿越时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