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再次看到那只黄毛狗时,它好像还没忘记对我的仇恨。看到我,黄毛狗就发出呼呼地声音,做出一种要扑上来的架势,这时候,我神经就出于高度紧张状态。我盯着它,它也盯着我。
这只黄毛狗个头不大,还是个地包天的嘴,这种狗我叫它是菜狗,满大街跑的都是这种不值钱的狗。它和其它狗长的没什么区别。反正在我看来是这样,如果它和其它狗混到一起,我可以说,还真分不清楚哪个是仇恨我的狗了。
我站在胡同口和这条狗僵持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好了。这条胡同,我父母就住在这里,当年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我的邻居是公安局政治部主任。一九八一年,我进了公安局,就是这位政治部主任帮的忙。主任姓郭,和我家相隔就一墙,这条狗就是郭主任家养的。这条黄狗有个名字,叫黄黄。郭主任有个女儿,叫郭红梅,比我小几乎四岁,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可不在同一个班级。我是一九七九年应征入的伍,临走的头一天晚上,郭红梅约我出来,这条黄毛狗就跟在郭红梅身旁,这条狗在我裤腿上来回蹭,很是友好。
自从郭红梅出事后,这条黄毛狗就对我有了很深的敌意。
这次我是回来看望父母的,从郭红梅出了事以后,我就很少回家来看望父母了。我害怕碰上郭主任,毕竟郭主任让我进的公安局,进了公安局我到了刑警队。反正我还没结婚,我不敢见到郭主任,索性就住在了刑警队集体宿舍里。
此时,那条黄毛狗一点要让我过去的意思都没有,这让我很恼火。我对着狗喊着,去,去,你要是在不让我过去对你可不客气了。我试探着往前走一步,狗看到我往前走,顿时压低了身躯,头仰着,仿佛是准备我一有行动,它就往前扑似的。我就处在这种尴尬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还不能扭头往回跑,那样,它会猛地向我冲来。我正在寻思怎么办时,郭主任母亲从院子里出来了,老人看到是我,对着狗吆喝了一声,那条狗很不情愿地扭过身跑到了老太太身边,这位老人也不对我说话,转过身领着狗回了院子。
以前我们家和郭主任家关系很不错,不然郭主任也不会帮助我进公安局。郭主任有个儿子叫郭振亚,和我同岁,我们两个关系很好,一同下乡,就在一个生产队劳动。在下乡了的第二年,郭主任通过关系,让郭振亚当兵,本来一切都办好了,就准备走了,没想到在郭振亚换了新军服准备走的头天晚上,郭振亚从外面回来,走到快到家那条胡同口,突然被人用棍子给打晕了。伤的还不轻,送到了医院,整整昏迷了两三天,就这样,兵是当不成了,还落了后遗症,时常清醒,时常犯浑。
郭主任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安局当然不会不管,就是平常人被打成了这样,公安局也会努力去侦破。最后是打人的人被抓住,判了几年刑。郭振亚是在一九七八年出的事,我是第二年入伍到了部队。郭红梅在我到了部队后,给我写了几封信,郭红梅长的漂亮,又是邻居,我父母对我和郭红梅好一点意见都没有。就这样我们通了一段时间信,突然郭红梅就和我没了联系。我曾经写信问过父母,父母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信上也没多说,只是劝我要好好干等等词句。我又连续给郭红梅写了几封信,也没有回音。那时候部队训练比较紧张,这一拖,就两年过去了,我探家回到了家里,我专程到了郭主任家看望我同学郭振亚,在他家也没看到郭红梅。
回到家我问父母郭红梅情况,父母觉得应该让我知道了,这才说出来,郭红梅已经有一年底没在家了,她出走了。走出原因,母亲告诉我说,一年前,郭红梅给几个混小子给那个了。我一听就全明白了,虽然母亲没有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但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心里放不下郭红梅,我找过郭振亚问他妹妹究竟去了哪里,郭振亚也仅仅摇头说,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我探亲那段时间,和同学们聚会听到最多的就是我们这个小城市里现在有这么两大帮派,一个少女帮,一个就是光头帮。同学们告诉我说,那个少女帮领头的,是个长的很漂亮的姑娘,传闻说这些姑娘们穿着喇叭裤,包着臀部很性感,但各个都是狠手,对光头帮的人下手一点都不含糊。后来我归队,时间一长,我也就把郭红梅给暂时放下了。
在第三年头上,我从部队复员回到了地方,郭主任帮助我进了公安局。
在郭红梅出事后,我父母一直后悔让我进公安局,而且还是当刑警。郭红梅是在我当了刑警的第三年,因为牵扯到了一起大案,被我们中队给抓了,那时候我已经是中队长了。她身上有命案,最后被判了死刑。就是因为郭红梅这件案子,我很长时间都不敢回家,我害怕看到郭主任。郭主任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早年那种神态,变得浑浊而无神。我害怕看到郭主任的眼睛,即便是要到局里,我也是尽可能绕开郭主任办公室,走到办公室前,我会很不自然地往里瞄上一眼,只要是郭主任不在,我心里还不那么忐忑。
不过,郭主任好像对我倒是没什么,偶然碰上面,郭主任还是微笑着对我说,小李,怎么不敢见我了?总是躲着我走路?
这时候,我神情就不自然了,我对郭主任说,主任,我---我---。看到郭主任,我连说话都结巴了。
那次,郭主任拍着我肩膀对我说,干咱们这一行的,有时候就需要六亲不认啊。站在你这个角度,换成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虽然她可能是自己亲人。
我知道郭主任说的“那么做”是什么意思,郭主任是不想在我面前提到抓这个字眼。有时,我感觉这个“抓”字,就像是一把利剑,它无形中戳在了郭主任心里,心里流出来的血,只有受伤者自己知道。我似乎觉得郭主任对我已经不是像从前那么亲热了,也许是我心虚的感觉吧。话说回来,换成了谁,自己亲人被抓都不是一件能轻松放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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