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经典台词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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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硕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脐，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曰盼兮”；《传》：“螓首，颈广而方。”按《鄘风·君子偕老》：“扬且之哲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传》：“扬，眉上广。……清扬，视清明也；扬且之颜，广扬而颜角丰满。”《郑风·野有蔓草》：“清扬婉兮”；《传》：“眉目之间，婉然美也。”《齐风。猗嗟》：“抑若扬兮)，；《传》：“抑，美色；扬，广扬。”再三道螓首、扬颜。异域选色，亦尚广颖，如拉丁诗咏美人三十二相、西班牙旧传美人三十相、亚刺伯古说美人三十六相，无不及之9，拉丁文“superci·1ia”，尤可为毛传“眉上”之直译。《楚辞·招魂》：“蛾眉曼碌，目腾光些。靡颜腻理，遣视绵些。嫔光眇视，目曾波些”，Illl<<诗》之“凝脂”、“蛾眉”、“美目盼”、“清扬”也。《大招》：“靥辅奇牙，宜呋嚼只”，即《诗》之“巧笑估”也。然卫、鄘、齐风中关人如画像之水墨白描，未渲染丹黄。《郑风·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颜如舜英”，着矣而又不及其他。至茸楚辞》始于雪肤玉肌而外，解道桃颊樱唇，相为映发，如《招魂》云：“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大招冷云：“朱唇皓齿，呼以婷只。容则秀雅，稚朱颜些”；宋玉《好色赋》遂云：“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色彩烘托，渐益鲜明，非《诗》所及矣。　“大夫夙退，无使君劳”；《笺》：“无使君之劳倦，以君夫人新为配偶。”按杜甫《收京》：“万方频送喜，无乃圣躬劳”，即此“劳”字。胡培翠、陈奂等皆驳郑笺，谓“君”即指夫人。实则郑说亦通，盖与白居易《长恨歌》：“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李商隐《富平少侯》：“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貌异心同。新婚而退朝早，与新婚而视朝晚，如狙公朝暮赋芋，至竟无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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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氓
按此篇层次分明，工于叙事。“子无良媒”而“愆期”，“不见复关”而“泣涕”，皆具无往不复。无垂不缩之致。然文字之妙有波澜，读之只觉是人事之应有曲折；后来如唐人传奇中元稹《会真记》崔莺莺大数张生一节、沈既济《任氏传》中任氏长叹息一节，差堪共语。皆异于故作波折(suspense)，滥弄狡猞，徒成“鼓噪”者也(《儿女英雄传》第六回论叙事不肯“直捷痛快，……这可就是说书的一点儿鼓噪”)。“兄弟不知，呸其笑矣”，亦可与《孔雀东南飞》之“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比勘。盖以私许始，以被弃终，初不自
　　(T)  sC Basil，Ascetic Works。tr·w·K·L·Clarke。]80·Cf·E·R·Curtius，Europaische  Literatur und·ateinisches Mittelaiter，2。Aufl·，492·
　　③  L，Oeuvre du Comte de Mirabeau。“Les Maitres de rAmour”·1 07(sylva Nuptialis)；Brant6me，Vies des Dames galantes，Disc·Il，art·3，“Classiques Garnier”，162；E。W。Lane，Arabian Society in theMiddle Ages·216·
　　重，卒被人轻，旁观其事，诚足齿冷，与焦仲卿妻之遭逢姑恶、反躬无咎者不同。阿兄爱妹，视母氏怜女，亦复差减。是以彼见而惊，此闻则笑；“不图”者，意计不及，深惜之也，“不知”者，体会不及，漠置之也。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正义净：“说，解也。士有百行，可以功过相除；至于妇人，无外事，维以贞信为节。”按孔疏殊可引申。《硕人》：“说于农郊”；《笺》：“说’当作‘裢，。……更正衣服”，即所谓脱换。《礼记·文王世子》：“武王不说冠带而养”，《释文》谓“说”亦作“脱”。。“解”之舆“脱”，义可相通。辩解开脱(excuse)，一意也，孔氏所言仅此。男多借口，女难饰非，恶名之被，苛恕不齐，参观《周易》卷论《大过》。宽解摆脱(extl·icate)，又一意出：纽情缠爱，能白拯拔，犹鱼鸟之出纲罗：夫情之所钟，古之“士”则登山临水，恣其汗漫，争利求名，得以排遣；乱思移爱，事尚匪艰。古之“女”闺房窈窕，不能游目骋怀，薪米丛脞，未足忘情摄志；心乎爱矣，独居深念，思蹇产而勿释，魂屏营若有亡，理丝愈纷，解带反结，“耽不可说”，殆亦此之谓欤，明人院本《投梭记》第二。
　　出：“常言道：‘男子痴，一时迷；女子痴，没药医”；古罗马诗人名篇中女语男曰：“吾与子两情之炽相等，然吾为妇人，则终逊汝丈夫一筹，盖女柔弱，身心不如男之强有力也”(urimur igne pari，sed sumtibi viribUS inpar；／fortius ingenium suspicor esse vii·is·／ut cor-pus，tenel·is ita mens infirma puellis)工)一一意谓男子心力不尽耗于用情，尚绰有余裕，可以傍骛；斯大尔夫人(Madame de Stall)言，爱情于男只是生涯中一段插话，而于女则是生命之全书(L’am·our est l，histoire de la vie des femmes；c’est un 6pisode danscelle des homrlles)，拜伦为诗敷陈之②。皆即“士耽”与“女耽”之第二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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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河唐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笺》：“船曰刀，作‘闭’，亦作‘绸，。”按解为刀、剑之刀，亦无不可；正如首章“一苇杭之”，《传》：“杭、渡也”，《笺》：“一苇加之，则可以渡之”，亦极言河狭，一苇堪为津梁也。漠高祖封功臣誓曰：“黄河如带”，陆机赠顾书诗曰：“巨海犹萦带”，隋文帝称长江曰“衣带水”，事无二致。“跛予望之”谓望而可见，正言近耳。《卫风·河广》言河之不广，《周南。漠广》言漠之广而“不可泳思”。虽曰河、汉广狭之异乎，无乃示愿欲强弱之殊耶，盖人有心则事无难，情思深切则视河水清浅；歧以望宋，觉洋洋者若不能容刀、可以苇杭。此如《郑风·蹇裳》中“子惠思我”，则溱、洧可“蹇裳”而“涉”，西洋诗中情人赴幽期，则海峡可泳而度，不惜跃入(1eap’d lively in)屑波怒浪·亘，。《唐棣》之诗曰：“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论语·子罕》记孔子论之曰：“未之思也，  夫何远之有，”亦如唐太宗《圣教序》所谓“诚重劳轻，求深显达”而己。苟有人焉，据诗语以考订方舆，丈量幅面，益举漠广于河之证，则痴人耳，不可向之说梦者也。不可与说梦者，亦不足与言诗，惜乎不能劝其毋读诗也。唐诗中示豪而撒漫挥金则曰“斗酒十千”，示贫而悉索倾囊则曰“斗酒三百”，说者聚辩(参观王观国《学林》卷八、王椁《野客丛书》卷二、赵与时《宾退录》卷三、俞德邻《佩韦斋辑闻》卷一。史绳祖《学斋占哔》卷二、周婴《卮林》卷三、王夫之《船山遗书》卷六三Ovid。Heroides，XIX·“Hero Leandro”，5—7，“Loeb”，258·，Byron，Don Juan，I，St·194，Variorum Ed·by T·G·SteffanW·Pratt，tl，13l and IV，45·Marlowe，Hero&Leander，I[Sestiad，]54·
　　95①⑧w⑧
　　《夕堂永曰绪论》内缩)，一若从而能考价之涨落、酒之美恶，特尚未推究酒家胡之上下其手或于沽者之有所厚薄耳，  吟风弄月之语，尽供捕风捞月之用。杨慎以还，学者习辟敷有虚、实之辨(杨有仁编《太史升庵全集》卷四三论《公羊传》记葵邱之会)，而未触类圆览。夫此特修词之一端尔；述事抒情，是处皆有“实可稽”与“虚不可执”者，岂止数乎，汪中论数。，兼及词之“曲”与“形容”(《述学》内篇一《释三九》中)，章学诚踵而通古今语、雅俗语之邮(《文史通义》外篇一《《述学，驳文》)，已窥端倪。后来刘师培(《左盒集》卷八《古籍多虚数说》)则囿于量沙擢发、海滴山斤，知博敞之多多益善，而不解傍通之头头是道，识力下汪、章敷等矣。窃谓始发厥旨，当推孟子。《万章》说《诗》曰：“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如以辞而已矣，《云漠》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遣’；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尽心》论《书》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敝于天下，以至仁伐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沦衡》之《语增》、《艺增》、《儒增》，《史通》之《暗惑》等，毛举栉比，衍孟之绪言，而未申孟之蕴理。《文心雕龙。夸饰》云：“文辞所被，夸饰恒存。……辞虽已甚，其义无害也”，亦不道何以故。皆于孟子“志”、“辞”之义，概乎未究。盖文词有虚而非伪，诚而不实者。语之虚实与语之诚伪，相连而不相等，一而二焉。是以文而无害，夸或非诬。《礼记·表记》：“子曰：‘情欲信，词欲巧”；亦见“巧”不妨“信”。诚伪系乎旨，征夫言者之心意，孟子所谓“志”也；虚实系乎指，验夫所言之事物，墨《经》所谓“合”也。所指失真，故不“信”；其旨非欺，故无“害”。言者初无诬罔之“志”，而造作不可“信”之“辞”；吾闻而“尽信”焉，入言者于诬罔之罪，抑吾闻而有疑焉、斤斤辩焉，责言者蓄诬罔之心，皆“以辞害志”也。高文何绮，
　　好句如珠，现梦裹之悲欢，幻空中之楼阁，镜内映花，灯边生影，言之虚者也，非言之伪者也，叩之物而不实者也，非本之心之不诚者也‘9。《红楼梦》第一回人书特书曰“假语村言”，岂可同之于“诳语村言”哉，《史记·商君列传》商君答趟良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设以“貌言”、“华言／0代“虚言”、“假言”，或稍减误会。以华语为实语而“尽信”之，即以辞害意，或出于不学，而多出于不思。《颜氏家训·勉学》记《三辅决录》载殿柱题词用成语，有人误以为真有一张姓京兆，又《汉书。王莽传。赞》用成语，有人误以为莽面色紫而发声如蛙。《资治通鉴·唐纪》六三会昌三年正月“乌介可汗走保黑车子族”句下，《考异》驳《旧唐书》误以李德裕《纪圣功碑》中用西汉故典为唐代实事；<<后周纪》一广顺元年四月“郑珙卒于契丹”句下，《考异》驳《九国志》误以王保衡《晋阳闻见录》中用三国故典为五代实事。皆泥华词为质言，视运典为纪事，认虚成实，盖不学之失也。若夫辨河漠广狭，考李杜酒价，诸如此类，无关腹笥，以不可执为可稽，又不思之过焉。潘岳《闲居赋》自夸园中果树云：“张公大谷之梨，梁侯乌稗之柿，周文弱枝之枣，房陵朱仲之·  ①  维果亦谓希腊古文中“三”每非实数，而为“甚极’’之意  (significato‘。rti。。，mo col“tres”appunto)(Scienza nuova，§491，op·eit。，597)。按如古罗马史诗中羡人多幸。曰“三福四福”cO terque quaterquc beati)汰：“。竺，，·94，；又旧俗以死人为忌，送葬吊丧者归必洗濯祓除，有曰：“以净水三涤伙伴”(Idem tcr socios pura circumtulit unda)(ib·，Vl，229)，古谨家tsc，vjus，说曰：“‘三，谓三次或更多次。”古罗马讽刺诗中淫人名“三荡，，(Triphallo)(Juvenal，Vl·026)，法国讽刺剧中愚夫名“三认，，f＼／二s…soti’n)(Moli／~re。Les Femmes savantes)，近世西语不乏其例(‘‘thricc welcomc”·“un triple sot”)，皆《释三九》之邻壁余明也。
　　凹Cf·Rousseau，Les R~veries du Promeneur solitaire，IV。LcsC”fessions et les R~veries，“Biblioth6que de la Pl6iadc”，684—5Cfiction”vs“mensonge”)·
　　李，靡不毕殖”；《红楼梦》第五回写秦氏房中陈设，有武则天曾照之宝镜、安禄山尝掷之木瓜、经西施浣之纱衾、被红娘抱之鸳枕等等。倘据此以为作者乃言古植至晋而移、古物入清犹用，叹有神助，或斥其鬼话，则犹“丞相非在梦中，君自在梦中”耳。《关尹子·八簿》：“知物之伪者，不必去物：譬如见土牛木马，虽情存牛马之名，而心忘牛马之名。”可以触类而长，通之于言之“伪”者。亚理士多德首言诗文语句非同逻辑命题(proposition)，无所谓真伪(neither has truth nor falsity),J~)；锡德尼(Philip Sidney)谓诗人不确语，故亦不诳语(he nothing affirms，and therefore neverlieth)@；勃鲁诺(Bruno)~]读诗宜别“权语”(detto per metafora)与“实语”(detto per vero)④；维果亦谓“诗歌之真”(il vero poe·tico)~ldill“事物之实”(il vero fisico)(~',；今人又定名为“羌无实指之假充陈述”(non·referential pseudo—statement)⑤。孟子含而未申之意，遂尔昭然。顾尽信书，固不如无害，而尽不信书，则又如无书，各堕一边；不尽信书，斯为中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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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伯兮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按犹徐干《室思》：“白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或杜甫《新婚别》：“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
　　“愿言思伯，甘心首疾。”按王国维论柳永《凤栖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以为即《伯兮》此章之遣意(《静庵文集》续编《古雅之在美学上之地位》)，是也。西诗名句所谓：“为情甘憔悴，为情甘苦辛”(J’aime，et je veux pfilir；j’aime et je veux souf·frir)'~。朱敦儒《鹊桥仙》：“爱他风雪忍他寒”，风物流连正犹风
　　怀牵缠矣。《孟子·梁惠王》：“举疾首蹙额”，赵歧注：“疾首，头痛也，蹙额、愁貌”；可与此诗之“首疾”相参。今俗语有曰“伤脑筋”，西语复称事之萦心樱虑者曰“头痛”或“当头棒”(headache，Kopf-schmerzen，casse·t~te)，均比意。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一一：“脑与心二说宜互相备，《说文》‘思’字从‘囟，从‘心，，是其义”，又卷三三：“《黄庭经》：‘脑神觉元字道都’，此言脑为知觉之元也”(参观周星饴《窳扩日记钞》卷下、谭嗣同《南学会讲义》第八次)。窃谓诗言相“思”以至“首疾”，则亦已体验“心之官。系于头脑。诗人感觉虽及而学士知虑未至，故文词早道“首”，而义理只言心。俞正燮《癸巳类稿》卷一四《书《人身图说，后》谓西洋人身构造舆中国人异，其脏腑经络不全，“知觉以脑不以心”；既未近察诸身，而亦不如文氏之善读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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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C，；《传》：“琼、玉之美者，琚，佩玉名”。按《大雅·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j<，，报舆施相等也。此则施薄而报厚；王观国《学林》卷一说“木瓜”云：“乃以木为瓜、为桃、为李，俗谓之‘假果’者，亦犹画饼土饭。……
　　㈩  Organon：“On Interpretation”，iv，。Loeb”，I。121·
　　②  Apalogy of Poetry，in English Critical Essays：16th。17th&18thCenturies，“The World’S Classics”·33·
　　⑧  Lo Cena de le Ceneri，Dialogo iv·op·c5t。255—6·
　　④  La Scienza Nuova，§205，op·c!(·，452·
　　⑤C·K·Ogden&1·A·Richards，The Meaning of Meaning·4tb ed··l49厅··
　　⑥Musset：“La Nuit d，Aofit”，P06sies nouvelles，FlammariOn，93·
　　投我之物虽薄，而我报之实厚。”作诗者申言非报先施，乃缔永好，殆自解赠与答之不相称欤，颇足以征人情吐故。群学家考论初民礼俗，谓赠者必望受者答酬，与物乃所以取物，尚往来而较锱铢，且小往而责大来，号曰投胎(1e don)，实交易贸迁之一道(une formede l'~change)，事同货殖，即以美洲土著语名之(Potlatch),：i)。余戏本唐谚(《述书赋》、《书断》引语：“买褚得薛，不落节”，敦煌《李陵变文》：“其时匈奴落节，输漠便宜”)，双关音义，译此名为“不得落节”。后进文胜之世，馈遣常责报偿，且每望其溢量逾值，送礼大可生利。不特人事交际为然，祭赛鬼神，心同此理；《史记·滑稽列传》淳于髡笑禳田者仅操豚蹄盂酒曰：“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是其例也。张尔歧《蒿庵文集》卷三《济阳释迦院重修记》讥“与佛法为市”之“功德”云：“希冀念炽，悬意遥祈，当其舍时，纯作取想，如持物予人，左予而右索，予一而索十”；虽仅嗤市道之“功德”(tidesmercenaria)，而不啻并状“不得落节”·以《木瓜》之篇，合《史记·货殖列传》载白圭语：“以取予”，于古来所滑‘交际”、“人事”，思过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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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君子于役
　　“鶸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鶸栖于桀，牛羊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按《日知录》卷三论此诗，谓古之“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日夕是“当归之时”，是以“无卜夜之宾，有宵行之禁”，及夫德衰邪作，长夜之饮，昏夜之乞，“晦明节乱矣”。意有所讽，借题发策，不自恤其言之腐阔也。君子于役，初非一端。击鼓南行，零雨西悲：六辔驰驱，四牡骈哔；王事靡盐，仆夫况瘁。劳人草草，行道迟迟，岂皆能如泽耕异耜之朝出暮返乎，而
　　来始不昼动夜息也。颇氏欲讥钟鸣漏尽而不知止之人，遂将此诗专说成日暮不归，置远役未归于度外。“苟无饥渴”，即《采薇》之“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正不必为盼待君子“自公退食”也。《齐风·载驱》曰：“鲁道有荡，齐子发夕”，固刺“宵行”；而《小雅·类弁》曰：“乐酒今夕，君子维宴”，《湛露》曰：“厌厌夜饮，不醉无归”，又美“卜夕”。顾氏之言，诚为迂拘：谅其忧时愤世之志，毋以词害可矣。
　　许瑶光《雪门诗钞》卷一《再读+诗经，四十二首》第十四首云：“鸡栖于桀下牛羊，饥渴萦怀对夕阳。已启唐人闽怨句，最难消遣是昏黄。”大是解人。白居易《闺妇》云：“斜凭绣床愁不动，红绡带缓绿鬟低。遗阳春尽无消息，夜合花开日又西”：此胡应辚推为“中唐后第一篇”者(《少室山房类稿》卷一。五《题白乐天集》)，亦即言日夕足添闰思。司马相如《长门赋》：“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吕温《药师如来绣像赞》：“触虑成端，沿情多绪。黄昏望绝，见偶语而生疑；清旭意新，闻疾行而误喜”(《全唐文》卷六二九)；又可释日暮增愁之故。丁尼生(了ennyson)~写懊侬怀想欢子，不舍昼夜，而最憎薄暮日落之际(but most she loathed the hour／Whenthe thick·rooted sunbeam lay／Athwart the chambers，and theday／Was sloping toward his western bower)t~。诗人体会，同心一理。潘岳《寡妇赋》：“时暧暧而向昏兮，日杏杏而西匿。雀群飞而赴楹兮，鶸登栖而敛翼。归空馆而自怜兮，抚衾裯以叹息。”盖死别生离，伤逝怀远，皆于昏黄时分，触绪纷来，所谓“最难消遣”。韩惺《夕阳》：“花前洒泪临寒食，醉裹回头问夕阳：不管相思人老尽，
　　①  Marcel Mauss，Sociologie  et  Anthropalogie。  1 43  ff·  Cf·Shakespeare，Timon of Athens。I·i·287--290：“No gift to him／Butbreeds the giver a return，exceeding／All use of quittance·，，
　　②  Mariana，st 7·    、
　　朝朝容易下西墙、”：趟德鳞《洁平乐》：“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取景造境，亦《君子于役》之遣意。孟浩然《秋登兰山寄张五》云：“愁因薄暮起”，皇甫冉《归渡洛水》云：“暝色起春愁”，有以也夫，正不必如王安石之改皇甫冉诗“起”字为“赴”(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六又后集卷九引《钟山语录》)，更不须如王士祯《论诗绝句》之附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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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采葛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传》：“一日不见于君，忧惧于谗矣”。按《郑风。子衿》：“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笺》：“独学无友，故思之甚。”二解不同，各有所当。《全三国文》卷八魏文帝《典论》记刘表父子事，曰：“故曰：‘容刀生于身疏，积爱生于近习，，岂谓是耶，”；《晋书·阎臜传》皇太孙立，上疏曰：“故曰：‘一朝不朝，其问容刀”：《北齐书。崔季舒传》阳休之劝崔从文宣行，曰：“一日不朝，其问容刀”：黄庭坚《豫章集》卷一四《东坡真赞》曰：“一日不朝，其问容戈。”均《采葛》毛传之旨。王安石《临川集》卷一五《李舜举赐诏书药物谢表》所谓：“况远迹久孤之地，实迩言易闽之时”，最能曲传情事。苟离君侧，谗问即入，理固然矣。顾不离君侧，人白雏于进谗间己，而己则易于进谗问人，即成佞幸；《韩非子。八奸》之二日“在傍”，仅次于“同床”耳。故古来权臣得君者，钟鸣漏尽，马竭器盈，而恋位不去，亦以深虑去位而身舆君疏，身疏而容刀、戈也。李德裕道此隐衷，最为切至。《李卫公外集》卷二《退身论》：“其难于退者，以余忖度，颇得古人微旨。天下善人少，恶人多，一旦去权，祸机不测。操政柄以御怨诽者，如荷戟以当狡兽，闭关以待暴客：若舍戟开关，则寇难立至。迟逞不去者，以延一日之命，庶免终身之祸，亦犹奔马者不可以委辔，乘流者不可以去楫。是以惧祸而不断，未必皆耽禄而患失矣。何以知之，余之前在鼎司，谢病辞免，寻即远就泽国，自谓在外而安。岂知天高不闻，身远受害，近者自三公镇于旧楚，恳辞将相，归守邱园，而行险之人乘隙构患，竟以失巨浪而悬肆、去灌木而撄罗。余岂不知身退罹殃，盖耻同种、斯之不去也。则知勇退者岂容易哉、而陆士衡称‘不知去势以求安，辞宠以要福’，斯言过矣，“种、斯”谓文种、李斯。《汉书·王、贡、两龚、鲍传。赞》以“朝廷之士入而不出”为一“短”，亦大似陆机“言过”，书生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朱子语类》卷一三一：“秦桧初罢相，出在某处，舆客握手夜语庭中，客偶说及富公事。秦忽掉手入内，客莫知其故，久之方出，再三谢客，云：  ‘荷见教·，客亦莫知所谓，扣问，乃答云：‘处相位元来是不当起去”；“富直柔握手之语，……往往只是说富公后来去朝廷使河北、被人谗间等事，秦老闻之，忽入去久之不出。富怪之，后出云：  ‘元来做宰相是不可去，2*0李光地《椿村语录续编》卷一三记徐干学“落职尚不肯去，……固请陛辞，刺刺不休。上已他顾，东海近视，不见也，晓晓然曰：‘臣一去必为小人所害。……但要皇上分得君子小人，臣便可保无事，。上曰：‘如何分，”曰：‘但是说臣好的，便是君子；说臣不好的，便是小人”。李、秦、徐三人薰菇有别，而操心虑患，无乎不同，正毛《传》所谓“不见”则“忧虞于谗”，亦即西谚所谓：“身不在此，人必求疵(Lesabsents ont toujours tort)。毛《传》非即合乎诗旨，似将情侣之思慕曲解为朝士之疑惧，而于世道人事，犁然有当，亦如笔误因以成蝇、墨污亦堪作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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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叔于田
　　“巷无居人；岂妩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按《韩非子。右度》：“故臣曰：‘亡国之廷，热人焉’；‘廷无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又《三守》：“国无臣者，岂郎中虚而朝臣少哉，”；《沦衡·艺增》：“《易》曰：‘丰共屋，薛其家，窥共户，阅其无人也’；非其无人也，热贤人也”；韩愈《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尕遂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捉置一处，以质世之好言“韩文无字无来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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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笺》：“言不留色也。”按笺语甚简古，然似非《诗》意。“子兴视夜”二句皆士答女之言；女谓鸡已叫旦，士谓尚未曙，命女观明星在天便知。女催起而士尚恋枕衾，与《齐风。鸡鸣》情景略似。六朝乐府《乌夜啼》：“可怜乌臼鸟，强言知天曙，无故三更啼，欢子冒暗去”；《读曲歌》：“打杀长鸣鶸，弹去乌臼鸟，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邪一晓”；徐陵《乌栖曲》之二：“绣帐罗帏隐灯烛，一夜千年犹不足，惟憎妩赖汝南鸡，天河未落犹争啼”o，李廓《鸡q岛曲》：“长恨鸡q岛别时苦，不遣鸡栖近窗户”；温庭筠《赠知音》：“翠羽花冠碧树鸡，未明光向短墙啼，窗闹谢女青蛾敛，门外萧郎白马嘶”；《游仙窟》：“谁知可憎病鹊，夜半惊人，薄媚狂鸡，三更唱晓”；《开元天宝遣事》刘国容《与郭昭述书》：“欢寝方浓，恨鸡声之断爱，恩怜未洽，叹马足以无情”：《云溪友议》卷中载崔涯《杂嘲》：“寒鶸鼓翼纱窗外，已觉恩情逐晓风”；以至冯犹龙辑《山歌》卷二《五更头》又《黄山谜·挂枝魁。鶸》·黄遵宪《人境庐诗草》卷一《山歌》之四，莫非《三百篇》中此二诗之遣意。盖男女欢会，亦无端牵率鸡犬也，参观论《野有死縻》。古希腊情诗每怨公鶸报晓(the early-rising cock)，斥为“妒禽”(the mostjealous offowls)七；中世纪盛行《黎明怨别》(alba)诗③，堪相连类。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按张尔歧《蒿庵闲话》卷一日：“此诗人凝想点缀之词，若作女子口中语，似觉少味，盖诗人一面叙述，一面点缀，大类后世弦索曲子。《三百篇》中述语叙景，错杂成文，如此类者甚多，<<溱洧》、齐《鸡呜》皆是也。‘溱与洧’亦旁人述所闻所见，演而成章。说者泥《传》‘淫奔者白叙，之词，不知‘女曰’、‘士曰，等字如何安顿，”明通之言，特标出之：参观前论《桑中》又《楚辞·九歌·束皇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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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有女同车
　　“颜如舜华”、“颜如舜英”；《传》：“舜、木槿也”。按谢肇涮《五杂俎》卷一。：“木槿……朝开暮落，妇人容色之易衰若此；诗之寄兴，微而婉矣，”空外听音，较之取草木状、群芳谱考论者，似更解人颐也。惮敬《大云山房文稿》二集卷一《释萍》谓此篇之“舜”非《月令》之“葬”；“舜”之华“红而晕”·“葬”则“近剪黑，远莫微有光耀，以拟女之颜，比物岂若是欤，”同卷《《东门之扮，说》又谓“视尔如莜”，毛云“莜”即芘芣，盖“指惭色”，非“指女色”，因“芘芣紫赤色，颜色之美而喻以芘芣，左矣·”真固哉高叟之说诗也。信如所说，莜“指惭色”，则沈约《丽人赋》所称“含羞隐媚”，其色殆“紫赤”肖生猪
　　①Antipater of 7hessalonica，Greek Anthology，V·3，“Loeb”，I，129·
　　、z)A·Preminger，ed·，Encyclopedia of Poetry and Poetics，8，84l一2·
　　肝欤?《史记·趟世家》武灵王梦见处女歌曰·“美人荧荧兮，颜若君之荣”，《集解》：“其华紫”。盖紫为问色，其近红者，法语之“pour-pre”，《论语·阳货》所谓“夺朱”，以拟女颜，未为“左”科，古罗马艳诗摹写红晕，亦曰“紫羞”(purpureus pudor)圹，可相发明；其近黑者，英语之“purple”，即惮氏所疑也。葬纵非舜，亦无大害。《左传》昭公二十八年不言仍氏之“玄妻”乎，“飘己”、“媚猪JT，之流，见诸张萱《疑耀》卷三、俞樾《茶香室续钞》卷五；陶谷《清异录》卷三《兽》P弓记乌猫号“昆仑妲己”，实即“皱己”之确解；黑不妨美②。恽氏囿于“红颜”等套语，不免少见多怪。颅斤斤辩此，犹是舍本逐末。夫诗文刻划风貌，假喻设譬，约略仿佛，无大剌谬即中。侔色揣称，初非毫发无差，亦不容锱铢必较。使坐实当真，则铢铢而称，至石必忒，寸寸而度，至丈必爽矣。“杏脸桃颊”。“玉肌雪肤”，语之烂熟者也，惮氏或恶其滥而未必以为“左”也。脱若参禅之“死在句下”，而想象女之脸颊真为桃杏，女之肌肤实等玉雪，则彼姝者子使非怪物即患恶疾耳。引彼喻此，杏欤桃欤，而依然不失为人之睑颊，玉乎雪乎，而依然不失为人之肌肤：合而仍离，同而存异，不能取彼代此、纳此入彼。作者乃极言其人之美丽可爱，非谓一睹其面而绥山之桃、蓬莱之杏、蓝田之玉、梁园之雪宛然纷然都呈眼底也。舜、莜之拟，政尔同科。皆当领会其“情感价值”(Geftihlswert)，勿宜执着其“观感价值”(Anschauungswcrt)⑧。绘画雕塑不能按照诗文比喻依样葫芦，即缘此理。若直据“螓首蛾眉>，、“芙蓉如面柳如眉”
　　等写象范形，则头面之上虫豸蠢动，草木纷披，不复成人矣。古希腊大诗人索福克利斯(Sophocles)早言“黄金发”(gold·haired)、“玫瑰指尖"(rosy·fingered)7~诗中滥熟词藻，苟坐实以作画像，其状貌便使人憎畏t斗。近人论文，亦谓学僮课作，得桧陈言，摇笔即云：“空色如铅，暑气沉重”(厂aria 6 plumbea e l'afa pesante)，倘画家据以作图，写天空成铅色大块，下垂压人，观者必斥为风汉之颠笔(paz·Zia)⑤。余所见前人著作中，伯克剖析此意，切理餍心，无以加之矣①。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传》：“都，闲也。”按陈奂《诗毛氏传疏》谓“闲”即“娴”，美也，引《楚语净“富都那竖”、《上林赋》“妖冶闻都”等为例。似尚未尽。程大昌《演繁露》续集卷四：“古无村名，今之村，即古之鄙野也；凡地在国中邑中则名之为‘都，，都、美也。”杨慎《升庵太史全集》卷四二、七八本此意说《诗》日：“山姬野妇，美而不都”，又据《左传》“都鄙有章”等语申之曰：“闲雅之态生，今谚云‘京样，，即古之所谓‘都，。……村陋之状出，今谚云‘野样，，即古之所谓‘鄙’；赵翼《陔余丛考》卷二二亦曰：“都美本于国邑，鄙朴本于郊野。”窃有取焉。人之分“都”·“鄙”，亦即城乡、贵贱之判，马融螺长笛赋》：“尊卑都鄙”句可参，实势利之一端。《敦煌掇琐》二四《云谣集。内家娇》第二首：“及时衣着，梳头京样”；刘禹锡《历阳书事七十韵》：“容华本南国，妆束学西京”；赵德辚《侯鲭绿》卷四记
　　①  Ovid，Amores，I·iii·14，“Loeb”，326·
　　②  Cf·Tass0，Gerusalemme Liberata，XIl·21：“la regia moglie，”he bruna e si ma il bruno il bel non toglie”，Poesie，Riccardo Ric·ciardi，298·
　　⑧  K·O·Erdmann,Die Bedeutung des Wortes，3·Aufl·，l96，216—7·
　　④7he Delpnasophists，Bk。XlII。604，“Loeb”V]，205—7。
　　⑤L·Russ0，La Critica letteraria contemporanea，3。cd·，工I，153—4(F·Flora)·
　　①Burke，Inquiry into the Sublime and Beautiful，Pt V，sect·V，ed·，·T·Boulton，170—1·Cf·G·F·Stout，Analytic Psychology，I，79 ff··
　　与苏轼历举“他处殆难得仿佛”·“天下所不及”诸事物，“京师妇人梳妆”居其一；陆游《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皆“都”之谓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