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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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泰山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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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0:03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14章 挺经

北京,贤良寺,阳光透过紫藤架的缝隙,照着一本书——《天演论》。

阳光也照着躺在藤椅上专注看书的李鸿章。他戴着老花眼镜,穿一件驼色缎夹袍,脚上是一双青布鞋。

红儿将新沏的一壶酽酽的铁观音,倒一杯放在藤几上,然后端着个小凳坐在他身边,说:“大人,这一晌您怎么天天捧着本书看呀?”

李鸿章放下书,端茶啜了一口,悠悠道:“我已赋闲在家,不看书又做什么呢?”

红儿:“赋闲是什么意思?”

李鸿章:“赋闲就是没事可做。”

红儿:“大人怎么会没事可做?”

李鸿章:“我已被朝廷革职。”

红儿:“什么又叫革职呢?”

李鸿章:“就是朝廷不让你当官了。”

红儿:“哦,我懂了!我还一直纳闷,怎么以前来找大人的人赶集一样,现在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了呢?原来大人赋闲了,赋闲好!”

轮到李鸿章纳闷了,“赋闲又怎么个好法?”

红儿:“省得那些人一天到晚来找大人呀!这个事那个事,烦都烦死了!”

李鸿章:“我现在就不烦吗?”

红儿:“不烦!我刚才见您看书时脸上还笑着哩!”

李鸿章:“噢?”

红儿拿起《天演论》问:“大人,这是本什么书呀?”

李鸿章:“这是刚问世的一本奇书。”

红儿:“那一定很好看,讲的什么故事呢?”

李鸿章逗她:“你猜?”

红儿:“是不是讲有一个公子落难了,遇到一位小姐,小姐呢,就从她爹爹那里偷了银子,给公子做盘缠,公子呢,后来就考中了状元……”

李鸿章哈哈大笑,摇头道:“不是,不是……”

红儿:“那就是讲侠客的故事?”

李鸿章忍住笑:“这本书不是讲的故事,是讲的道理。”

红儿:“讲什么道理呀?”

李鸿章:“八个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红儿:“红儿不懂。”

李鸿章不由长叹一声:“岂止你不懂,这朝野上下,又有几个人能懂啊?”

……

颐和园乐寿堂,李莲英捧着一本《天演论》走进来,对斜卧在榻几上看书的慈禧说:“老佛爷,您要的书给您找来了。”

慈禧坐起来,放下手中的《三国演义》,接过《天演论》,翻动着说:“朝野上下都道这是一本奇书,我倒要看看到底奇在哪里?”

……

光绪寝宫,一名太监掌灯,一名太监帮助光绪匆匆穿戴衣服。

光绪问垂手侍立在门口的李莲英:“太后这么晚召见朕,有什么急事吗?”

李莲英低眉回答:“禀皇上,太后只让奴才宣诏,其他事奴才一概不知。”

颐和园内,李莲英在前,一顶杏黄小轿载着只穿着便服满脸憔悴的光绪随后,往乐寿堂匆匆而来。

乐寿堂,榻几上的一盏朱纱台灯映着慈禧的脸,半明半暗,不甚真切。她对伫立在面前的光绪说:“你先坐下……其实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这几天闲得慌,看了一本书,有些心得,想和你聊聊。”

她语气平和悠闲,是聊天的调子。

光绪心里明白,半夜三更,心急火燎地将我叫到你面前,决不会只是为了“聊聊”,当下便赔着笑说:“亲爸爸看的那些闲书,儿臣大多未看过,恐怕难遂慈意。”

慈禧听他这样说也笑了,“我看的可不是闲书,若是闲书,怎么会将皇帝叫来聊聊呢?祖宗这点儿规矩我还是懂的。不过,就是那些闲书儿,三国呀、水浒呀、哪怕是通俗的唱本儿,看看也有好处,未见得如有些人所想象的那样上不得台面,皇帝你说呢?”

光绪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说:“亲爸爸说得是。”

慈禧好像看穿了他的内心,叹口气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要你总附和我。唉,平日里我总想着咱们母子同心,可你呢,总和我隔着一层……你不要辩解,我心里明镜儿一样。不说了,还是说这看书的事儿吧。皇帝记不记得,前些年看了冯桂芬的《校邠庐抗议》,也曾找你谈过心得?”

光绪马上兴奋了,“儿臣当然记得!亲爸爸当时谈的一些体会,让儿臣获益匪浅,这才有了以后的愈发放手让李鸿章他们办洋务!”

慈禧微笑着:“今儿个呀,我可是又看了一本书……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拿那本书给皇上瞧瞧。”

李莲英:“嗻!”

他从旁边榻几上将一本书双手捧至光绪面前。

光绪接过书一看,眼睛亮了,“《天演论》?”

慈禧:“皇帝看过吗?”

光绪:“儿臣刚刚看过。”

慈禧:“看过就好。他讲的这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我琢磨了许久。甲午这一仗,咱们被小日本打败了,又割地又赔款,丢尽了祖宗的颜面。你甭看我白天人前,听戏赏花,没事人儿一样,那是强撑出来的。可到了晚上,想起这事,这里就疼……”她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右腹侧,“疼得一宵一宵睡不着觉,就像被人生生扯了一片肝去!”

说着,她眼中已泛起一层泪花。

光绪深为震撼,嗵地跪倒在慈禧膝前,哽咽道:“是儿臣无能,让亲爸爸受累了……”

慈禧也伤感异常,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反而抚慰着光绪说:“怎么能全怪你呢?我知道,许多事,你要顾着我,不能放开手脚去做,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唉,过去的,就不去说它了!今后呢,你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怎么做好就怎么做。我呢,能帮衬你就帮衬一把,帮衬不了就给你在一旁鼓劲儿,总不能碍着你就是了……”

光绪做梦也没想到慈禧会说出这番贴心贴肺的话来,感动得泪水一个劲往外流。

慈禧:“甲午这一仗,咱们是败了,但到底怎么败的?怎么会败在小日本手里?这其中的原因我也没琢磨透,但是从根底上咱们要说清了,那就是怎么着都得想法子,不能让中国败在咱娘儿俩手里!”

光绪倏忽站起,攥紧拳头,激动地说:“亲爸爸,您放心,做儿子的一定想法子,重振国势,绝不会再让您老人家伤心了!”

慈禧看着他,满脸欣慰。

一顶杏黄小轿出了颐和园。

坐在轿内的光绪,激动不已,他耳畔还回响着慈禧的话,“怎么着也得想法子,不能让中国败在咱娘儿俩手里!”

他喃喃重复,“怎么着也得想法子,怎么着也得想法子……想法子……”

突然,正阳门前举子们的喊声山呼海啸般激荡而来,“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

光绪眼里放出光来。

……

乐寿堂内,慈禧对着那盏朱纱台灯兀自出神。

李莲英屏声静气侍立一旁。

忽然,慈禧扭过头问道:“小李子,现在李鸿章做什么呢?”

李莲英:“奴才听说他在贤良寺内读书、种菜。”

“进退有据,光凭这一点,找个接替李鸿章的人就难啊。”慈禧叹道,不经意地对李莲英,“你说呢?”

李莲英恭敬答道:“回老佛爷,这是朝廷用人的大事,奴才不敢多嘴。”

“嗯。”慈禧赞赏地看他一眼,“我不过是随意问一句,也并没有要你回答的。唉,要有一个人,既有李鸿章的才能,又有你这般谨饬,那就好了……”

刚说到这里,她突然眼一亮,站起来,高声喊:

“小李子!”

“奴才在。”

“传我旨意,着即宣……”慈禧突然住口。

李莲英等她半晌,不见下文,忍不住问道:“老佛爷,您还没说宣谁哩!”

慈禧凝重地说:“这是用人的大事,还是等皇上来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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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0:04 | 只看该作者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文廷式和张謇刚来到大堂,就听得里边激烈的争吵声。

两人停住脚步,往里望去,只见一个俄国公使,一个英国公使,把个翁同龢夹在中间,吵得一塌糊涂!

听不清他们吵些什么,但翁同龢态度凛然,反复就一句话,“向谁借款是我朝廷主权,任何国家不得干涉!”

英国公使全然没有了绅士派头,攘臂挥拳,咆哮不已。

俄国公使则几乎逼到翁同龢脸上,威胁着他。

见这情形,文廷式气得就要往里闯。

张謇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文廷式:“我不能看着他们如此逼迫老师!”

张謇:“这是外交,你插进去有什么用?再说老师并不怕他们,你看!”

大堂上,翁同龢已把茶碗一端,厉声道:“送客!”

两个公使愣了一下,愤恨而又无奈地退了出来,从张謇他们面前经过时,嘴里还在嚷嚷。

翁同龢气得一脸通红,手扶额头,躺在椅子上,连声说:“这些个洋人,太无耻了!太无耻了……”

张謇知道是为借款的事,但又不好细问,便说:“和洋人打交道本是庆王的事,他人呢?”

提起庆王,翁同龢更气,“他看到洋人发了脾气,吓得装病躲起来了……”

文廷式不禁感叹:“唉,这个时候能够出来支撑局面的,也只有我们老师了!”

翁同龢听他话中有话,便拿询问的目光望着他。

文廷式看看四周,压低声音,用神秘中带着几分抑制不住兴奋的神色说:“太后深夜找皇上谈心的传闻属实,珍妃娘娘说,太后还向皇上保证了,让皇上放手办事,绝不碍着他!”

翁同龢从椅子上坐起:“噢?”

张謇:“局势已经糟成这个样子,她老人家还不放权,那真正是没救了!”

文廷式:“太后放权,李鸿章失势,今后的朝政……”他看一眼翁同龢,“也该轮到我们做主了吧?”

翁同龢又躺下去,淡淡地:“做不做得了主,要看你在什么位置上?”

文廷式激动地说:“李鸿章留下的空白,除了老师,谁能有资格填补?”

张謇也说:“我想,皇上也一定会请老师担主朝纲的。我只担心老师到时候忧谗畏讥,不敢毅然承担……”

翁同龢捋着胡须,慢慢道:“忧谗畏讥倒不至于,只是李鸿章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的确难得收拾。但话又说回来,倘若皇上真让老夫担起这副重担,为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计,老夫是不会推辞的!”

……

养心殿东暖阁,光绪端坐榻几,奕劻、翁同龢、徐桐神情肃然,站立一旁。

自签订《马关条约》以来,日渐憔悴的光绪,今日气色似乎好了许多,连说话都显得简洁有力了,“今天找你们几个来,要商量两件事,一是赔款,二是练兵。这是关系到挽救颓败国势的大计,朕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光绪说得简洁,这几个人听着心里可就复杂活动开了。这两件事是连在一起的,原来都是李鸿章的活儿!但谁能在这上面有见地,出得两个好主意,那可是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你有能力接替李鸿章!

这几个人,奕劻是表面昏庸心里比谁都明白,他知道,尽管慈禧相信他,但他从一个穷贝勒爷升为亲王才是多久的事呀?要让他像李鸿章一样担主朝纲,暂时还轮不到他。大学士徐桐本来也无此奢望的,他年事已高,平常朝廷有什么事根本不叫他,但今天叫了,他也就存了指望,是不是朝廷要借助老夫的威望来收拾残局呢?他是心学大师,儒家内圣外王那一套也不含糊,他觉得他行。翁同龢本来心里很笃定,接替李鸿章,环顾朝内,舍我者其谁?但像今天这种情形,他想皇上只应单独召他应对的,却又找来了这两位主,他的心里就不那么笃定了。转念一想,皇上是不是为避嫌,才把他俩叫来做陪衬的呢?他心里又笃定了。

见三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光绪便点名道:“翁师傅,《马关条约》赔款究竟落实得怎么样了?”

翁同龢心里一热,皇上这不挑明了这个时候只有他翁同龢说得上话么?他清一清嗓子,正要开口,却见慈禧搭着李莲英的手臂,由外面走进来。

光绪连忙站起,就欲跪礼,“儿臣叩见亲爸爸……”

慈禧没待他跪下,就亲手将他扶住,说:“皇帝坐,我只是过来看看。”又转对已跪在地上的翁同龢等人说,“你们也起来吧!”

她说着,竟自在榻几旁的锦凳上坐了下来。

翁同龢他们简直傻眼了,这可是把平日的顺序颠了过个啊!

光绪更是慌得话都说不转了,“亲爸爸请坐上,上面……让儿臣陪坐这,这里……”

慈禧笑着说:“没事,我坐这儿挺好的。你们谈事吧,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光绪哪里肯坐,说道:“儿臣坐上面,让亲爸爸陪坐一旁,总不合适……”

慈禧:“你这孩子!有什么不合适?你是皇帝呀……不要再说了,再说,你就是不让我待在这儿了!”

她这样一说,光绪不敢再让,只得在榻几上坐下来。

母子间一番谦让,只看得这三个大臣心里热乎乎的,翁同龢与徐桐眼眶都湿润了。

光绪这时便对翁同龢道:“翁师傅,《马关条约》赔款究竟怎样落实?你继续说!”

翁同龢稍稍想一下,说:“二万万两白银赔款,分三期偿付。最初臣等商量本想提高关税而自筹,但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不同意,臣等别无他法,只得举借外债。”

光绪:“举借外债,以什么作抵押?”

翁同龢:“以海关税作抵押。”

慈禧:“够了吗?”

翁同龢:“不够。海关税本是朝廷每年的主要收入,如今抵押殆尽,只得另寻财源了。”

光绪:“怎么个另寻法?”

翁同龢沉重地说:“还不是一些老法子,提高和增加田赋、粮捐、契税、当税、盐斤加价、厘金统税……只是这样一来,朝廷就穷得只剩一个空架子,老百姓更没办法活了……”

翁同龢是当朝大儒,忧国忧民之心本来就甚于他人,说到这句话时,忧愤交加,只觉得一阵晕眩,就要往后倒去……

旁边奕劻一把扶住了他。

光绪惊问:“翁师傅怎么啦?”

翁同龢刚站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奕劻代他说:“翁师傅想必是为借外债的事,天天和洋人谈判,被他们吵昏了头!”

奕劻这样一说,在场的君臣几个,不禁一个个黯然神伤。

慈禧也不说话,只是向光绪投去深深的一瞥。

光绪抬起头来,正好接触到她的目光,不由警醒!马上挺直腰板,坚定地说:“国家弄到了如此地步,光伤心也没有用,得想法子挺过去!借外债赔款的事,庆王和翁师傅继续办理……”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又说,“但要牢记,不可伤国体,不可让主权。”

奕劻和翁同龢齐声说:“是”

慈禧也嘉许地点点头。

光绪转对徐桐,“徐师傅,关于练兵的事,翰林院上了不少条陈,您知道吗?”因为徐桐是四朝元老,又当过同治帝的师傅,所以光绪对他很客气。

“知道,”徐桐连忙道,“翰林们关于练兵的条陈,大都和老臣议过。老臣以为,他们说得都有道理……”

“都有道理”,有什么道理?大家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不吭声了。

光绪明白了,他根本没有想过练兵之事,便不再问,转对翁同龢,“翁师傅,你说说!”

翁同龢对这件事不止思虑一日,当下便说:“甲午一役,北洋海军全军覆没,要想重建,就朝廷目前财力而言,几无可能!陆军方面,湘军早已解体,淮军现在也已经彻底溃散,再搜罗旧部,没有必要也没有好处!其他如在八旗或绿营兵基础上改造也很困难。因此,臣以为,应当重起炉灶,组建一支陆军,朝廷尽可能的财力去扶植它……”

光绪眼里露出赞赏的神色,却问慈禧:“翁师傅所言,亲爸爸以为如何?”

“翁师傅说得好!”慈禧毫不含糊。她稍作停顿说,“只是这练兵之事,实在太重要,由谁来统领?还有,谁来接替李鸿章?皇帝想过没有?”

她一下子触到最敏感人事问题,几个大臣几乎屏住了呼吸。

由谁来统领练兵之事?由谁来接替李鸿章?这事光绪岂止想过百十遍?但他知道,这种事情上从来是只有慈禧说了算的。因此,他微微躬身,对慈禧道:“儿臣正要请亲爸爸圣裁!”

谁料慈禧竟很严肃地说:“皇帝这话说得差了,这样的头等军国大事,怎么能够由我老太太来定?你是皇帝,你决定吧,我决无异议!”

虽然这话慈禧是用训饬的口气说的,但光绪被训饬得舒服,便也很严肃地说:“儿臣谨遵懿旨。”

他说着,坐正了身体,眼光慢慢向三个大臣扫去。

奕劻一副糊涂样子;

徐桐竭力精神一些;

翁同龢竟有些耳热心跳。

光绪却收回了目光,思虑着说:“这个人必须精通军事,久经历练,还须勤慎忠诚,朕思来想去,只有一人合适……”

所有的人都眼睁睁望着他

“那就是西安将军荣禄!”

光绪此语一出,不仅三个大臣,连慈禧也感到意外!她不知道光绪是怎么猜中了她的心思的?不,不是猜,这真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心有灵犀啊!

她站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皇帝决策英明,这个人就是荣禄了!”

三个大臣一齐跪下,“遵旨!”

光绪:“起来吧,练兵的事是交给荣禄了,但你们几个肩上的担子却丝毫没有减轻。朕希望咱们君臣同心同德、卧薪尝胆,共度艰难!”

奕劻与翁同龢站起来应:“是!”

而徐桐却跪着不动,说:“老臣还有话说!”

光绪愣一下,道:“说吧!”

徐桐:“本来这话不该老臣来说,老臣也知道,说出来是犯了大忌,但老臣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慈禧不耐烦了,“徐师傅,有什么你就说吧!”

徐桐:“是,今日君臣奏对之际,老臣见太后与皇上,母慈子孝,母子同心,不由得万般地感动庆幸!这实在是我大清朝祥和兴旺之兆!因此,这虽是皇家私事,老臣看在眼里,喜极而泣,并为皇上太后祝贺!”

他说着,满眼泪花,叩下头去。

奕劻与翁同龢不禁也跪下去,一齐叩头道:“臣等谨为江山社稷祝贺!”

慈禧和光绪也感动了,相视一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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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0:04 | 只看该作者

贤良寺,

马三俊进来禀报:“中堂,外面有人求见。”

李鸿章放下手中书:“不是给你说过,老夫罢官闲居,什么样的人一概不见吗?”

马三俊:“小的也是这样说了,可那人非要小的禀报大人……”

正说着,一个青衣小帽,唇上留一撮胡须,五十来岁的精瘦男人径自走了进来,长揖一拜道:“老中堂,故人来访,怎么能拒之门外呢?”

李鸿章一愣,盯着那人看了半天,失声道:“是你呀,仲华。怎么从西安进京了?”

“荣禄奉旨,进京述职来了。”

“哦……”李鸿章回过神来,忙吩咐马三俊,“还愣着干吗,还不给荣大人上茶?”

马三俊答应一声,忙去端茶。

借两人寒暄坐下时机,李鸿章打量荣禄一番,只见他面容干槁,像是被大西北的风沙吹尽了肌肤中的最后一点水分,眼泡肿着,显得毫无生气。

李鸿章不禁怜惜地说:“遥想仲华当年,白马红缨,英气勃勃,二十年西北戍边,朔风吹老少年人,仲华受苦了!”

荣禄:“我受的那点苦,和老中堂比起来,那简直是福了。”

李鸿章点点头,想起什么,有意问道:“仲华当年最得太后赏识,后来调离京城,听说是受人暗算,这个人嘛,有人说是翁同龢。可有此事?”

他说着,眼睛盯着荣禄。

荣禄淡淡道:“老中堂是听了讹传,太后让荣禄前往西北,是让我多加历练之意,不干翁师傅什么事,更谈不上暗算荣禄。”

虽然这样说,提到翁同龢时,他眼皮偶尔抬起,眼中冷光一闪,转瞬即逝。

李鸿章看在眼里,突然醒悟道:“仲华阅尽沧桑,此番奉旨进京,绝不仅仅是为了述职吧?”

荣禄淡淡笑道:“不敢相瞒老中堂,蒙皇上和太后圣眷,要荣禄接替老中堂虚去的位置,代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李鸿章一愣,随即站起来,高声道:“好,好!太后圣明烛照。仲华,有你在这个位置上,我终可放心了。”

荣禄却道:“当官人人都会,但要当好,特别是如老中堂那样当出一番作为来却就难了。”

李鸿章悲怆一笑,“仲华,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我有什么作为!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岂不闻,‘杨三己死无苏丑,李二先生是汉奸!’”

荣禄正色道:“李中堂乃大英雄,怎么能在意小人中伤之语!不是荣禄恭维老中堂,若论审时度势,脚踏实地能办几件实事的,当今朝野,无出老中堂之右者!”

一句话说得李鸿章激动不已,一把拉着荣禄的手问道:“仲华你真是这样看的?”

荣禄也执着李鸿章的手,诚恳地说:“不独荣禄这样看,太后老佛爷更是这样看,今日让荣禄登门求教,也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知李鸿章者,太后也!”李鸿章说出一句,眼中已是泪光闪闪。

荣禄扶他在椅上坐了,又端起一杯茶奉上道:“老中堂且先用茶……”

李鸿章揭开碗盖,啜口茶,待情绪平静,这才慢慢道:“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好,办洋务也罢,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实在在放手办理过?不过是勉强涂饰。虚有其表,无有其实,不揭破不戳穿还可以敷衍一时。好像一间破屋子,靠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也可以用纸片将它裱糊得明净光鲜。即使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修补,还可以支吾对付一阵子,如果遇到风暴袭击,这纸糊的屋子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我这个裱糊匠又有什么方法,又能负什么责任呢?”

说到这里,悲从中来,已是哽咽难语了。

荣禄也是一阵唏嘘:“老中堂一番话真是说到事情的骨髓里边去了!但作为大清的臣子,吾辈但求问心无愧而已……如今这个裱糊匠轮到了我,怎样去做,还望老中堂不吝赐教。”

李鸿章看他半晌,问道:“去年此时,一千三百余名举子联名上书皇上,仲华可曾知道?”

荣禄:“知道。”

李鸿章:“举子们带头的叫康有为,他在上书中提出了四项主张……”

荣禄:“这四项主张可是‘拒和’、‘迁都’、‘练兵’和‘变法’?”

李鸿章不由得又看他一眼,“不料仲华远离庙堂,却对时事了如指掌,实在难得。”

荣禄笑道:“康有为他们闹得沸沸扬扬,我只不过风闻而已,哪里说得上了如指掌。”

李鸿章:“仲华对他这四项主张怎么看?”

荣禄:“我以为……这正是荣禄要就此求教老中堂的。”

“仲华这样说,老夫也就不谦虚了。”李鸿章侃侃而论,“《马关条约》已经签定生效,毁约绝无可能,因此‘拒和’一条就不去说他了。康有为以为‘迁都’可定天下之本,殊不知恰恰相反,朝廷如若将都城由北京迁到西安或其他地方,势必引起天下震动,人心恐慌,这其实也是不言而喻的。至于‘变法’则为当今大趋势,凡有识之士,无不认为变法之计非行不可!但哪些可变哪些不可变?以何种方式去变?都要切切商议,稳妥实行。因为这牵涉到祖宗成法,国之根本,更需皇上太后乾纲独断,我等做臣子的只能先作建议,千万急躁不得。最后就是练兵了,我以为,仲华眼下能做、必须做、急需做的也是这一条……”

说到这里,李鸿章语气又变得悲怆了,“甲午之役,北洋水师葬之黄海,今后几十年再想恢复这样一支海军几无可能,国家只能依靠陆军了。然而老夫所练淮军已成腐败老迈之师,断难再作指望,湘军也早已是明日黄花。仲华要有作为,就得先练兵,要练兵就得重起炉灶,练出一支完全不同于湘军淮军的新式陆军来!”

荣禄心里惊奇,这简直与皇上太后旨意一般无二!更增加了对李鸿章敬意,当下拱手称谢道:“老中堂教诲,使荣禄茅塞顿开!然而荣禄还想请教中堂,到哪里去寻这样一个既对朝廷忠心耿耿,又能肩负起练兵重任,德才兼备的人物呢?”

李鸿章沉思道:“这个仲华不必着急,可以慢慢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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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0:05 | 只看该作者

五月的北京已属新夏,久寒新暖,风和日煦,淡淡的绿柳拂拭着微起涟漪的湖水,透着一股慵慵的惬意。

陶然亭茶室内,康有为、梁启超和文廷式围坐在一张檀木小圆桌旁,神情悠闲地品茶聊天。乍一听,那话题也是悠闲的。

文廷式端茶环视四周,悠然道:“康先生选了陶然亭这么一个优雅的地方,请文某来饮茶,真是深获我心。”

梁启超:“我们老师知道文大人是飘逸清高性情,若选在酒楼饭馆请大人一聚,岂不俗了?”

康有为:“据我所知,这陶然亭本是康熙三十四年,由当时的工部郎中江藻于古寺慈悲庵中建敞厅三间,取名为陶然亭。”

文廷式:“当是白居易诗意,‘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笑一陶然’。”

康有为:“我看中的倒是这园子内的野趣。”

文廷式:“我只道先生壮怀激烈肝胆,不料还有这般闲云野鹤情怀。”

康有为深深叹气,“唉,倘若不是国是日非,康某人早作林泉之游矣!”

一声叹息,那话题变得凝重了。

文廷式放下茶盏,“公车上书,先生振臂一呼,唤醒中国数千年之大梦,此番作为,悠游林泉者岂能比拟?”

康有为连连摆手,“文大人过誉了,倘若不是文大人等众多大人与吾辈声气相通,桴鼓相应,公车上书哪里造得出那么大的声势来?”

文廷式:“先生说的倒也是,唉,如果当初有更多的在朝为官者参与进来,那就好了。”

康有为:“这正是我今天请大人来此一聚的目的。”

文廷式:“噢?”

康有为看了梁启超一眼。

梁启超会意,站起身来,给文廷式斟茶,这才复坐下,说道:“我们老师一直以为,要想变法维新,根本得从京师开始,而在京师,则得从士大夫、王公大臣开始。”

见文廷式专注听着,他便继续说:“但要想士大夫,王公大臣赞同,支持和参与到维新变法中来,就得未雨绸缪,用我们的主张去宣传影响他们,而宣传影响他们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办报……”

文廷式:“办报?”

梁启超:“对,我们已经筹集到一笔钱,准备在京师办一个时务报……”

文廷式:“私人出资办报,这在我朝还没有先例哩!”

康有为:“敢为天下先,本是康某的信条。”

文廷式:“报纸的内容自然是讽议国政,鼓吹维新了?”

梁启超点头,继续道:“报纸的发行方式我们也想好了,采用分送的形式,利用报房的报人,每日夹在京报中免费送出,隔天一版,每出千份,直接送达军政各界官员,在京名人……”

文廷式又问:“倘若有人拒之不看怎么办?”

康有为:“那就从他家门缝中塞进去,他不看也得看!”

三个人不觉抚掌大笑。

文廷式:“莫谓书生空议论,单就这办报一事,就可见先生办事的胆略才能。”

梁启超:“办报仅仅是第一步,老师在京师的初步计划为,办报——设会——合群——开风气。”

文廷式:“愿闻其详。”

梁启超:“因为开风气,开知识,非合大群不可,而且只有合了大群才能力量雄厚,而要将士大夫合于大群,最好的办法就是创办一个学会,打破自明朝以来的结社之禁,广联人才,创通风气,至于这个学会的名称,老师说就叫强学会,探求我中国自强之学。”

李鸿章越说越气,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你这个小人!你帮翁同龢他们搞垮我,把老子什么职务都撤了,就保留一个大学士的虚衔,贼娘的还不甘心,还想让我乞休开缺,为他腾出我这个大学士位置,你去告诉他,我偏不告退,教他想死!我老师传给我的‘挺经’,这时候正用得着……”

袁世凯被他骂得汗流浃背,不敢动弹。忽听得李鸿章吩咐马三俊,“去把我那把手枪拿来!”

“是!”马三俊大声应一声,马上跑进内室,提着一把金澄澄的左轮手枪出来,交给李鸿章,然后虎耽耽盯住袁世凯。

袁世凯再也挺不住了,说:“世凯有罪,惹得老中堂今日发这么大脾气,世凯暂且告退,改日再来看望老中堂。”

他说着,重重叩了个头,起身往外便走。

“你给我回来!”李鸿章呵住他,“你不是要我给你谋那个统兵官位置吗?怎么又要走呢?”

“世凯这一辈子都愧对老中堂,再不敢提谋职之事了。”袁世凯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说。

李鸿章把玩着手枪:“是惭愧还是害怕?”

袁世凯:“又愧又怕。”

李鸿章冷冷一笑,转脸对马三俊道:“去,搬把椅子来,让他坐下。”

袁世凯忙道:“老中堂面前,哪有袁世凯的座位?”

“叫你坐你就坐!”看着袁世凯在马三俊气嘟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李鸿章面色逐渐平和,说话的口吻也从容许多,“你坐下,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乃是我的恩师曾国藩在日讲给我听的……”

刚才还是一顿痛骂,如今却又要来讲故事,就连在一旁的马三俊也搞不清老中堂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李鸿章将手枪放在身边茶几上,从容讲道——

“有这么一家子,老翁请了贵客,要留在家里吃午饭。早晨吩咐儿子,到集市上买些菜蔬果品回来。但眼瞅着就到中午了,还不见儿子回来。老翁心慌意急,亲到村口看望。

“村口便是水田,只有可容身一人的一条土埂可行。老翁看到,儿子挑着菜担,正和一个货担子在土埂上相对着,谁也不肯退回去让路。

“老翁就赶上去婉言说:‘老哥,我家里有客人,正等着这菜吃饭呢。请你往水田里稍避一步,等他过去,你老哥也就可以过去了,岂不是两相方便么?’

“那个人说:‘你叫我下水,怎么他就下不得呢?’

“老翁说:‘他身子矮,一下水,恐怕担子就浸湿了,坏了食物。你老哥身子高些,可以不至于沾水。因为这个理由,所以请你避让的。’

“那个人说:‘你这担子里的东西,不过是菜蔬果品,就是浸湿了,也还可以将就用的。我的担子里都是京广贵货,万一着水,便是一钱不值。这担子的身分份不同,怎么能叫我避路呢?’

“老翁见说不通,就挺身走上前来说:‘来来,我看这样办:待我老头儿下了水田,你老哥把货担子交给我,我顶在头上,请你从我儿旁边岔过去,我再把担子奉还给你,如何?’当即俯身解袜脱鞋。

“那人见老翁如此,一下子就过意不去了,说:‘既然老丈如此费事,我就下了水田,先让你们的担子过去吧。’

“这便是老师讲给我听的十八条‘挺经’中的第一条。”

李鸿章讲完了故事,望着袁世凯,“它是个什么意思?你说说看。”

袁世凯想一想,斟字酌句地说:“我想这个故事的意思是说,大抵天下事在局外呐喊,总是无益,必须亲自参与进去,挺膺负责,才有办成的希望。”

李鸿章颔首称赞:“说得好,还有呢?”

袁世凯又想了想,说:“还有就是,什么事情临到头上,挺一挺,也就过来了。”

李鸿章赞赏道:“好,你果然悟性非常!”他盯着袁世凯,“既然如此,刚才老夫痛骂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挺一挺,而想逃跑呢?”

袁世凯尴尬笑着,不吭一声。

李鸿章叹道:“成大事者,一是要敢于负起责任来,二是要坚毅忍耐。慰亭呀慰亭,这就是我希望于你的!”

袁世凯这时已明白李鸿章的良苦用心,感激得泪水在眼眶打转,只是没有掉下来。

李鸿章从茶几上拿起手枪,对袁世凯说:“这把金手枪的来历你也知道,多年来我一直带它在身边,今日我就将它相赠于你。”

袁世凯抖抖瑟瑟站起来,双手接过手枪,他知道,李鸿章这是以衣钵相传哪!

李鸿章又说:“你想去练兵的事,我也自会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为你奏请,慰亭哪,老夫今日不念旧恶,是为天下计,看中你的才能,你千万莫负老夫这番苦心才好啊!”

袁世凯“扑通”跪下,在地上一连叩了十几个响头,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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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0:06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15章 汤武革命

天津小站,大片大片金黄的稻田中,坐落着这个小镇。

镇上开店铺的、打零工的、卖小菜的各色人群,使得这个小镇有些生气,而和别处不同的是,镇上的石板街道上三五成群,到处游逛着歪帽敞衣,流里流气的淮军士兵。

一个士兵从卖小吃的摊上端了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边走边吃。

摊主跟在他身后,苦苦哀求:“兵大爷,您好歹给几个子儿吧!好歹给几个吧!”

那士兵烦了,横眉立眼骂道:“朝廷把老子们扔在这个地方,天不管,地不收,他不给老子饷,”说着,他扬手便要打人。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捏住了士兵扬起的手腕。

那士兵顿时痛得呲牙咧嘴:“你他妈……”

一看捏住他手的是一个粗短身材,相貌威严的武官,他一连串脏话咽了回去。

不料那些闲逛的淮军一见这里出了情况,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片,有兵也有官。

一个额头上有一道刀疤,相貌凶狠的军官逼上来,汹汹地问:“你他妈是哪里来的杂种?跑到这儿耍威风来了!”

武官身后的马弁按刀上前,大声呵斥道:“这是朝廷派来的新任直隶按察史袁世凯袁大人,你们休得无礼!”

“袁大人?”那个军官乜斜着眼看着袁世凯,挑衅地说:“老子还当是哪个家伙裤裆没系好,蹦出这么个玩意哩!”

围观的淮军官兵爆发出一阵大笑,有的人更是吹口哨,起哄。

袁世凯并不动气,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军官,问:“你是哪部分的?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满不在乎地说:“怎么?想修理大爷?大爷不怕!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传’字营游击邱四毛是也!”

袁世凯:“‘传’字营?这么说你还是淮军的老人罗?”

邱四毛哈哈大笑:“淮军的老人?告诉你吧,大爷当年还是李中堂的亲兵护卫,跟着他老人家鞍前马后好几年呢!”

袁世凯:“既然当过李中堂的亲兵护卫,就应该知道他老人家的规矩,遵守军纪将令,替他老人家争光,却怎么在这儿干这些欺压良善的扰民勾当?”

邱四毛:“争光!你当我们不知道?李中堂被朝廷罢了官,如今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家大爷了!”

一些士兵也纷纷起哄:“是哇,凭你小子嘴上几根毛,就想管老子们,也太嫩了点……”

袁世凯再不说话,铁青着脸,转身便走。

小站兵营,几排破败的土坯房,屋外蒿草丛生。

袁世凯站在那里,抱着双臂,眉头紧皱。

一个传令的马弁回来禀报:“大人,各营的将领有的找不到人,有的推诿不肯前来,有的更是公开抗拒将令……”

“知道了。”袁世凯走动几步,吩咐,“取纸笔来。”

马弁忙从马背的行囊中取出文房四宝。

袁世凯就近找了个木墩子,将纸铺在上面,略一思索,提笔写道:

“恩公李中堂大人钧鉴……”

……

贤良寺李鸿章看着信,抬起头问马三俊:“你还记得有一个叫邱四毛的吗?”

马三俊笑起来:“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个混账家伙,虽说大我十几岁,却三哥长三哥短的叫得亲热……”

李鸿章:“如今他,还有淮军‘传’字营,‘盛’字营的一些人,在给袁世凯添麻烦……”

“添麻烦是便宜了他!”提起袁世凯,马三俊的气仍然不顺,“要依马三俊的脾气,卸掉他一只胳膊腿儿什么的才解恨!”

“你懂什么?”李鸿章淡淡说一句,沉吟道,“老夫如今却不便出面……”

他看着马三俊,心念一动,“派你去袁世凯那里怎么样?”

马三俊一时还没明白,“我去?”

李鸿章:“你去袁世凯手下效力,以后不用回老夫这里了。”

“爷,你要赶马三俊走?”马三俊大惊跪下只问得一句,这个粗人便像孩子般号啕大哭起来。

见他这样,李鸿章也有些伤感,却又道:“我怎么会赶你走?你跟我十几年,就因舍不得你走,却误了你前程。如今老夫失势,还拖着你干什么?你去袁世凯那里没错,这个人今后必成大器……”

马三俊哭道:“他成不成大器关我什么事?我一个粗人管什么前程不前程?一辈子服侍爷,就是我最大的前程……”

李鸿章眼圈红了,却抑制着自己,喝道:“叫你去你就去,却怎么哭哭啼啼像个婆娘一样?起来,去安顿一下,早早给老子滚!”

……

小站兵营,一群各营的营官围着袁世凯,吵吵嚷嚷要兵饷。

“我手下的弟兄们饿得嗷嗷叫,你凭什么还不给老子们发饷?”

“做工挣钱,当兵吃粮,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给老子发饷,老子就不给你卖命!”

“岂止是不卖命?我手下的弟兄早就吵嚷着要打家劫舍,当土匪去……”

袁世凯一直端坐椅上,听得这样说,不禁冷笑道:“本官倒想看看,哪个吃了豹子胆,敢置朝廷法度于不顾,去干那无君无父的勾当!”

一个花白胡子的将领也帮着呵斥那营官,“好歹袁大人也是朝廷派来的命官,怎么在他面前说出如此没有规矩的话来!”他转脸又对袁世凯说:“袁大人也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带兵难哪……只是卑职一直不明白,朝廷既然委派大人来领军,怎么就不拨兵饷下来呢?”

袁世凯脸上依然挂着冷笑说:“实不相瞒,兵饷朝廷已经拨下,但这是准备拨给新建的陆军,而不是给你们这批乌合之众用的!”

营官们一听,个个气得勃然变色,邱四毛更是跳到一把椅子上,指着袁世凯破口大骂:“姓袁的,老子们拿你当人看,你偏要做鬼吓人!踩着鼻梁你他妈就想上脸是不是?你再说一声老子们是乌合之众试试?看老子不揍扁你个小舅子养的……”

正骂得起劲,他身下的椅子“啪哒”被人踹倒,邱四毛结结实实摔了个仰八叉!

邱四毛哪里吃过这种亏,他从地上爬起来,拔刀就向踹他椅子的人冲去。

待到面前,他愣住了,“三,三哥……怎,怎么是你?”

马三俊也不理他,转过身来,向着袁世凯便拜,“马三俊奉李中堂之命,前来袁大人军前效力。临行前中堂大人再三叮嘱,要马三俊像服侍他老人家一样服侍大人……”

此时袁世凯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胸间激荡,一把拉起马三俊道:“兄弟,中堂大人派你来,我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怎么还敢要你服侍……”

邱四毛在一旁看得诧异,拉过马三俊问道:“三哥,这家伙是什么来历,竟得李中堂如此信任?”

马三俊张口就骂:“几年不见,你他妈怎么一点也不见长进?你他妈眼睛瞎了还有个洞是不是?袁大人是什么来历?他是我们李中堂亲自保荐,太后老佛爷金口玉牙点将来管你们这批混账王八蛋的!李中堂听说你们在这儿滋事,气得浑身打颤说,他们这哪里是和袁世凯过不去,分明是和我过不去啊……”

几句话骂得各营营官一齐俯伏在地,“我等不敢……”

“谅你们也不敢!”马三俊一眼瞥见那个花白胡子老将,继续道:“中堂大人还说,邱四毛混账他是知道的,姜正贵呢?姜正贵是个规矩老成的呀!还有那些‘传’字营,‘盛’字营的老兵,他们干什么去了呀?”

听得李中堂提到而且这样评价自己,姜正贵已是热泪盈眶,叩头道:“末将辜负了中堂的信任,罪该万死!”

各营营官,包括邱四毛,这时也一齐向袁世凯请罪道:“请袁大人恕罪!”

袁世凯伸出手来,满脸堆笑说:“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有过即改,便是好的,本官也是不会深究的。”

看着营官们站起,袁世凯脸上笑容渐渐收敛,眼中却放出炯炯光芒,清朗洪亮地说道:“蒙皇上太后恩遇,李中堂、荣中堂举荐,朝廷这次派袁某来小站,是想以驻扎在此的淮军旧部为底子,经淘汰整治,操练出一支新式陆军来。这是我大清自立国以来从来未有过的举措,也是各位将军一个施展身手的好机会。望各位将军和袁某同心同德,精诚合作,莫负朝廷期许,也不要让李中堂面子上过不去!我知道,因朝廷无暇顾及,你们在此受了许多冷落和委屈,而最大的委屈莫过于兵饷的拖欠。因此,袁某赴任之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龙门也跳,狗洞也钻,拿到了足额的兵饷……”

一听这话,营官们不禁喜形于色。

“但是,”没让他们高兴太早,袁世凯一瓢冷水泼下来,“我已说过,这兵饷是给新建陆军用的,不能就这样发给你们!”看着营官们一脸的高兴化为乌有,木呆呆站在那里,袁世凯微微一笑,转脸吩咐马弁,“把东西抬出来!”

马弁应一声,从里间抬出一个红漆木盘。

袁世凯揭开罩布,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晃人眼睛!

袁世凯:“这点意思,是袁某个人送给诸位的见面礼,不在诸位俸银之列。每人八百两,望诸位万勿嫌少!”

八百两!对这些受穷已久的营官来说无异于天数,哪里会嫌少?当下一个个喜滋滋纷纷拜倒,“末将叩谢袁大人!”“袁大人放心,您袁大人够意思,我们哥儿几个绝不会不够意思……”

袁世凯笑道:“从今往后,我就和诸位在一口锅里抡马勺了!咱们有盐共咸,无盐同淡。不过呢,咱们是军队,军队是最要讲规矩的地方,最大的规矩就是服从长官。我来时,李中堂送了我……”

袁世凯从怀里掏出那把左轮手枪,轻轻放在桌上,“诸位都是淮军的老兵,这把手枪的来历,想必都知道,不知道的,马三俊兄弟等会儿给他讲讲。李中堂说,这把手枪他带在身边,二十余年末开过一枪。袁世凯不敢和李中堂相比,但也想效法他老人家,身怀利器,慎而重之。但他老人家的器度岂是我这种人所能轻易学得到的?所以呢,我希望诸位遵守军法,服从长官,有什么事不要和袁某过不去。因为你若和袁某过不去,这把手枪便会和你过不去!我不想让这把手枪二十多年来射出的第一颗子弹,便射在自家兄弟的身上!”

袁世凯是笑着说这番话的,但众人分明从那笑容中,看到了隐然的杀气和逼人的威严!

……

屋内,一桌酒席。

喝酒的就袁世凯和马三俊两人。

袁世凯端酒对马三俊说:“兄弟,你是李中堂跟前第一心腹之人,又帮了我的大忙,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你,就在我这儿干个左翼长吧!”

“左翼长?”马三俊怀疑自己酒喝多了,耳朵听错了,“我,我一个粗人……”

“粗人怎么了?张翼德是个粗人,他更是刘皇叔的拜把子兄弟呢!更何况你跟了李中堂那么多年,他老人家的气息熏也把你熏出个大将之材了!左翼长,就这样,定了!”袁世凯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

马三俊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啪”地将酒杯一摔,换上一个大碗,咕嘟嘟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大哥,李中堂是我的亲爷,你就是我的亲爹!从今往后,除了李中堂,马三俊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袁世凯:“快别这样说,你这样说,不是折我的阳寿吗!”

说着,打了几个“哈哈”,不知怎地,那笑声让人听了不怎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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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0:07 | 只看该作者

北京宣武门外,孙园,“强学会”的匾额耀眼地挂在门楣上。

大门口,高车驷马,名流咸集。

大厅里,朝服顶戴的,长袍马褂的,甚至还有黄头发、蓝眼睛、西装革履的洋人,济济一堂。

寒暄,谈笑声充满大厅。

康有为、文廷式站在大厅中间,满面春风和每个人打着招呼。

梁启超站上一把椅子,大声道:“诸位同仁,启超现在公布强学会捐赠人姓名,以及捐银数目!”

大厅内安静下来。

梁启超开始念名单:“内阁中书杨锐,捐银三百两;刑部侍郎沈增植、翰林院编修沈增桐,捐银五百两;翰林院编修丁立钧,捐银二百两;督察院御史张孝谦,捐银一百五十两;直隶按察史袁世凯,捐银六百两……”

听到这里,文廷式告诉康有为,“听说强学会成立,袁世凯让我替他报告加入,并专程派人从小站送来了银子。”

康有为:“这个人是很有改革的想法的,我们要和他多来往。”

梁启超继续在念:“英国传教士李太提摩,捐银三百两;美国传教士李佳白,捐银三百两……”

人群中响起了兴奋的嗡嗡议论声。

梁启超提高声调,大声念道:“湖广总督张之洞,捐银一千五百两!”

人们忍不住爆发出了欢呼!

正在这时,一个幕僚打扮的人走进大厅,高声问道:“请问贵处是强学会吗?”

康有为迎上前去,问道:“尊驾有何贵干?”

幕僚:“我是李中堂的幕僚,听说强学会今日成立,奉我家大人之命,特送来纹银三千两,以示祝贺!”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呈奉给康有为。

康有为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们会收李鸿章的银子吗?”

那个幕僚脸色变了,“这是我家大人一番心意……”

康有为轻蔑地将银票扔回到那个幕僚怀中,大吼一声:“我强学会堂堂正正,岂能够收汉奸卖国贼的龌龉银两!”

众人轰然响应:

“说得对!我们不收卖国贼的龌龉银两!”

“将这个卖国贼门下走狗赶出去!”

“我们还没找李鸿章算账呢?他倒找上门来了……”

那个幕僚一脸煞白,倒退到门口,一转身,跑了。

厅内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大笑。

文廷式抓紧时机,快步走向厅中,宣布:“现在我们请南海康有为先生演讲!”

虽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康有为,但大多数的人并不认识他。人群有些骚动,小声议论着。

在众多火辣辣目光注视下,康有为从容地抻了抻衣襟,站上椅子。

像在万木草堂对着他的弟子讲课一样,康有为将目光缓缓扫过人群。

人们安静下来。

“法为什么必须变呢?”康有为劈头就是惊心一问!

所有的人都被他问得一怔。

“因为天地万物都是在变化的!”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康有为已激情地说开了,“风吹云动,天无时不在变;春华秋实,地无时不在变;生老病死,人无时不在变。所以,变是古今的公理,变也得变,不变也得变……”

他带有广东口音的官话,极富感染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深深吸引了。

“如果我们把变的权力拿到自己手中,可以保国,可以保种,可以保教,如果我们放弃了,那结果就不是我所敢直言的了……”

已是掌灯时分,园子内的景物被苍茫暮色所笼罩。

康有为还在演讲,声音从灯火煌煌的大厅传出来:“日本以自变而强国,印度以不变沦丧于英国,波兰眼见得要被瓜分而准备变法了……要变,就得维新,就得改良!”

……

广州广雅书院,孙文宏亮的声音从二楼传出来,“改良绝对行不通!满清王朝这棵大树已经从枝干到根部全部腐烂了,任何内部的改良都挽救不了它,惟一的办法就是从根本上推翻它、铲除它……”

这是一幢小楼。院子里栽满了紫荆树和木棉树,其冠如伞盖,几乎把青砖青瓦的小楼全部都遮盖起来了,房子二楼重檐上悬着一块泥金大匾,上书“广雅书院”四个大字。

二十余名或长衫、或西服、或渔民模样、或会党装束、甚至还有穿青兵号服的人聚集在楼上的房间里。

房间上首站着孙文,他慷慨激昂地演说着:“只有彻底推翻满清王朝,我中华才有复兴之希望!现在,我宣布,以武力推翻满清王朝为宗旨的‘兴中会’广州分会成立!”

他举起右手,“请诸位随我宣誓!”

房间里的人一起举起了右手。

孙文庄严地领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倘有二心,神明鉴察!”

众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倘有二心,神明鉴察!”

蜡烛已经快烧到尽头,广雅书院的会议仍在紧张进行着。

桌边的七八个人都是“兴中会”骨干。

“……太平天国的起义为什么不成功?那是因为洪秀全、杨秀清他们的思想不好!”

孙文的眼睛都熬红了,但说话仍然充满激情,“洪、杨还是帝王思想,还是想着推翻了满清王朝自已来当皇帝。我们‘兴中会’不同,我们是要创立一个民有、民治、民享的‘合众政府’,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共和国!不是哪一个人来当皇帝,也不是家天下……”

“逸仙,我们起义的宗旨你已经阐述多次,大家都很清楚了。我想现在应当抓紧时间,来讨论具体的细节!”来自香港的另一个‘兴中会’负责人杨衢云有些不耐烦了,打断孙文说。“我反对!”英俊的陈少白站起来说,“我们起义的宗旨就是要多讲,否则很难去掉中国人头脑里根深蒂固的帝王思想!比如有的同志……”

“少白!”孙文摆手制止了他,“衢云的话也有道理,我正打算说具体的安排哩……先说起义日期,我以为定在九月初九最好。”

见众人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孙文便解释道,“这天是重阳节,重阳风俗,他处是登高,广东是扫墓。四乡大族子弟,往往千数百人,成群结队,远道到省城来瞻谒祖坟。我们远在顺德、香港、北江三路的同志,就能利用这个机会,‘瞒天过海’集中到省城来。”

听他一番分析,大多都点头同意杨衢云说:“经费筹措恐怕来不及吧?”

孙文望着他,“很困难吗?”

杨衢云:“我算了一下账,我们这次起义,至少需要十万港币,而目前所筹到的,尚不到一半。”

孙文:“啊,我这里还有一笔款子,是家兄孙眉刚托人送来的。他将他在檀香山农场的一千头牛卖了。”

说着,孙文从皮包里掏出一张银票交给杨衢云。

杨衢云接过银票,看了一眼说:“折合港币约一万三千块吧,可这还是远远不够啊!”

孙文果断地说:“不够再想办法,但起义的日期不能再推了!再推,就会错过大好时机!”

看杨衢云没有吭声,孙文转对一个黑胖的中年人,问道:“黑佬,你们三合会到底有多少人能参加起义?我得根据人数发给你们费用。”

那个被喊作“黑佬”的三合会首领眨巴着眼睛说:“我们的人多得很,要不孙先生明天早上派人到城里的各个茶楼去查看,凡是手腕上系着个小木牌,在那儿吃早茶的,都是准备参加起义的会员。”

孙文:“好,士良,你明天带几个人去办这事。”

专门负责和会党打交道的郑士良点点头。

孙文:“再就是起草《讨满檄文》与《对外宣言》的事情。《檄文》我想让朱淇兄执笔,怎么样?”

陈少白:“赞成!朱淇兄文采最好,这篇檄文一定写得比骆宾王讨武则天檄文还精彩!”

戴着厚厚镜片的朱淇兴奋地说:“我一定不辱使命!”

孙文:“英文的《对外宣言》我已和《德臣西报》的主编黎德谈了,由他来执笔。他是英国人,通过他我们可以取得更广泛的国际间的支持,要求他们承认起义军为民主国家的交战团体……”

坐在孙文身旁的陆皓东早已掩抑不住激动,一扯他的衣服,说:“该讨论‘那个’了吧?”

孙文笑着说:“好,现在就来看看皓东为我们未来的共和国设计的旗帜!”

他的话刚落音,陆皓东就从怀里使劲往外一抽,抽出一面旗帜来。

在坐的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禁不住叫声:“好!”

陆皓东:“这面旗叫做‘青天白日’。”

孙文:“好一个青天白日!我想‘青天’的喻意为天下太平,清明祥和;‘白日’喻意人心清洁,乃能博爱,只是这十二个叉光……皓东,是什么意思呢?”

陆皓东:“它代表十二天干,这是我中华古老文明的象征。”

孙文:“好,它也代表十二个时辰。国旗有了,其它一切也安排妥当了,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武装起义的枪声打响了!”

陈少白:“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说明。”

孙文:“什么重要的事?”

陈少白:“你既然被选举为兴中会的President,那么,未来合众政府的President便也顺理成章由你担任了!”

黑佬不高兴地说:“我是个粗人,你们几个不要讲洋文好不好?”

孙文笑着对他说:“民主国家的中枢是合众政府,合众政府的领袖,照美国的规制,称为President,这是西洋的一种政治制度。”

黑佬:“哦,我知道了,那不就是总统吗?”

孙文:“就是总统吧。”

黑佬:“那还说明什么?除了你孙先生,谁还有资格来当这个总统啊!”

杨衢云在一旁冷冷道:“那可难说!”

陈少白也冷冷地说:“怎么,你想当吗?”

杨衢云:“我想当又怎么的?我在香港多年,筹措经费,购买枪械等,都靠我出面,不给我这样一个总其成的名义,不足以号召中外!”

郑士良拍案而起不平地说:“你这是要挟!”

“我的要求迫不得已,你们考虑吧!”杨衢云说完,拂袖而去。

“岂有此理!”郑士良脸色铁青,“他居然有此非分之想,我非亲手除掉他不可!”

孙文急了:“士良,千万不要这样!大事未举,先闹内讧,怎么可以?”

郑士良:“他欺人太甚!”

孙文:“但我们却应该委曲求全!士良,只要能达到救国救民的目的,我们可以舍弃一切。总统的位置我让给他!”

所有的人都被深深触动,同时叫道:“逸仙!”

……

茶楼,十几张茶桌坐满了喝早茶的茶客,一片嘈杂。

两个伙计一边挨个的给茶客们的手腕上系上一个画有“Δ”的小木牌,一边说:“给您系上这个,下次您来喝茶,可就不收钱罗。”

一个望风的伙计匆匆跑上楼来,对老板耳语了几句。

老板做了个手势,两个系木牌的伙计赶紧缩进里间。

郑士良带几个人登上茶楼。

一看满茶楼的茶客都差不多系着小木牌,他露出惊喜的神色。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人凑近他耳旁说:“我们跑了几个茶楼,怎么在座的茶客全都是三合会的?你看那些老头能参加武装起义吗?”

郑士良:“你去点数吧。孙先生说,不要无端怀疑自己的同志,黑佬是三合会首领,也是我们兴中会的会员,我想他不会骗我们的。”

他身边的人开始暗暗地清点系有小木牌茶客的人数。

……

广雅学院二楼,孙文将一张银票交给黑佬。

孙文:“这是President杨衢云昨天交给我的。他说我们的经费除了拿出买武器的,就全在这儿了,今天都交给你,你一定要用的是地方,千万不要耽误了重阳节武装起义的发动。”

黑佬:“孙先生放心,我三合会会员已做好充分准备,只等孙先生一声号令,就会全城响应,拿下广州!”话虽这么说,他接银票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

朱淇卧室,油灯下,朱淇正在起草《讨清檄文》,他忽而凝思,忽而疾书,十分投入。

门被推开,朱淇的胞兄朱湘走进来。

看朱淇那样的专心致志,朱湘悄悄走到他身后,伸着头看去。

“啊!”朱湘不由惊叫出声。

朱淇吓了一跳,本能地用手遮住文稿,回头一看,见是朱湘,才放下心来说:“二哥,是你啊……”

“你这可是灭门大罪啊!”朱湘惊慌地说着,就要来撕桌上的文稿。

朱淇一边护住文稿,一边对朱湘,“二哥,你听我说……”

朱湘:“我不听你说!我不能听任你谋逆造反,连累我们全家!”

朱淇:“二哥,我们这不是谋逆造反,这是起义,你懂吗?通过起义,来推翻罪恶的清王朝!”

朱湘气汹汹地说:“你不要再和我狡辩,我告诉你,你赶快把这些造反的罪证销毁,躲到乡下去,还来得及,否则的话,为了我们全家几十口性命,别怪我不把你当亲弟弟看!”

说完,他把门一甩,走了。

朱淇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又回到桌旁,挥笔写起来。

……

两广总督府,上房,灯光透过窗纸,映出正看书的两广总督谭仲麟的身影。

一名统领手里拿着一叠文稿,匆匆进了房间。

“总督大人……”从窗外望去,统领很机密地凑近谭仲麟禀报着。

谭仲麟却大声问:“谁?谁要造反?”

统领:“这个人叫孙文,号逸仙。”

谭仲麟:“孙文?他不会。”

统领:“大人怎么见得他不会?”

谭仲麟:“我听好些人谈起过他,不过一介狂士而已,哪里敢造反!”

统领:“不过,卑职以为……”

谭仲麟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那你就写一份奏报给朝廷吧!不过,你得记住,逢此多事之秋,理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听风便是雨,更不要没事找事!”

统领:“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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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0:07 | 只看该作者

操场,淮军士兵在操练。

看着那些或吊儿郎当或萎靡不振的面容和松松垮垮的队形,袁世凯皱起了眉头。

一个马弁过来禀报:“大人,营门外有一个人要见你。”

营门外,徐世昌一领长衫,一把折扇,背着手,悠闲地观赏着兵营外的景物。

袁世凯走到他身后,徐世昌慢慢转过身来,“慰亭,别来无恙?”

袁世凯一把拉住他的手,惊喜叫道:“大哥,是你……”

袁世凯卧室,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掉了大半截。

一张床榻上,袁世凯和徐世昌披着衣服,各靠着一头床架,促膝交谈。

袁世凯:“大哥干脆辞了翰林院那个闲散差事,到我这儿来当个营务总办。替我把杂七杂八的事一概管起来,好让我专心练兵。”

徐世昌:“翰林院虽然是闲散差事,却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记得吗?那年赴京赶考,我没有盘缠,你把身上的银子全给了我,自己落得个一日三餐以凉水充饥,如今你却叫我辞了它,你舍得我舍不得啊!”

袁世凯:“以大哥的才干,当个宰相绰绰有余,终老翰林院,未免可惜,再说,我这儿实在需要你。你先听听我的计划……”

袁世凯坐直身体,拽了拽衣服,侃侃而谈,“要操练一支新式的陆军,靠这些老弱病残、兵痞兵油子自然不行,得将他们淘汰遣散,另行招募安徽、滁州、山东、河南一带的朴实农民当兵。至于将嘛,那就更为要紧,以往的湘、淮勇营,常被说成是‘文东武中’、‘绍兴师爷湖南将’,我准备打破这个框框,不拘一格用人才!只要有一技之长,只要能为我所用,我都要他们为我,不,为朝廷好好的效力……”

徐世昌听着,再不说话,只冷冷瞅着袁世凯。

袁世凯瞥他一眼,将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掏心窝子地说:“大哥你也看见了,这儿全是淮军旧部,全凭着李中堂威望,我才将他们治服。以前翁同龢他们说李中堂带的私家军,我还替李中堂不平,今日看来,情形的确如此啊……”

徐世昌还是冷冷瞅着他。

袁世凯被他瞅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大哥你老这样瞅着我干吗呀?”

徐世昌将被子一掀,起身下床,“我还是回我的翰林院去好了!”

袁世凯一把扯住他,“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徐世昌生气地打掉他的手:“算了吧,你!”

袁世凯嘿然。

徐世昌直逼着他的眼睛说:“慰亭呀慰亭,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吗?”

袁世凯尴尬叫一声,“大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徐世昌反而被他笑懵了。

笑声一停,袁世凯说:“大哥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从来小站那天起,我梦寐以求的就是怎样把这支军队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曾文正公创立了湘军,但他是大儒,满脑门子都是想着怎样的尽忠报国;李中堂创立了淮军,但他心里多少也还存了一个公字;我不能这样干,这样干了,到头来一事无成不说,还落不着个好!说白了,我袁世凯就是要把朝廷的军队,国家的军队,变成我袁世凯的军队!大哥,我的话说完了,帮不帮我,你看着办吧!”

徐世昌却不说话,只是走到书案旁坐下,提笔写起来。

袁世凯探过头一看,不觉诧异地问:“大哥,你这时给我朝驻德公使写什么信呀?”

徐世昌:“我让他物色一批德国军官,来给你的新建陆军当教官……”

看袁世凯一时没反应过来,徐世昌淡淡地说道,“德国军队,最讲究服从。训练出的士兵,犹如机器一般……”

袁世凯恍然大悟,不禁喜道:“大哥呀大哥,你真是我的卧龙孔明!”

徐世昌:“你的卧龙孔明?这么说你把自己比作什么人了?慰亭呀慰亭,其志不小呀!”

两人呵呵大笑。

……

小站草坪,一双粗糙的大手接过一套制服,制服上还放着一叠铜钱。

袁世凯正在给已经通过考试的新兵一个个分发服装和饷钱。

他的身后树立着一面白底蓝字的招兵大旗。

“下一个!”

一双干枯、毫无血色的手伸到袁世凯面前。

袁世凯将手里的制服和饷钱放回原处,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新兵。

这是一张充满烟容的脸。

袁世凯也不说话,冲着这张脸,甩手就是一巴掌。

面前的新兵被打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袁世凯喝令:“起来!”

那个新兵从地上爬起,抖抖瑟瑟站在他面前。

袁世凯:“你怎么混过新兵考试的?”

那个新兵:“我,我……”

袁世凯命令马弁:“将他带下去,严加审讯,一定要查出徇私舞弊者。”

看着那个新兵被带走,袁世凯对簇拥在身后一大批将官说:“如若让这种大烟鬼都混进了我新建陆军,那我新军还没练成就完了。我平生最恨抽鸦片的,中国就是从抽鸦片开始坏事!我给诸位打个招呼,今后谁敢在我的部队中抽大烟,一个字,斩!”

他又指着那一队队已经通过考试,换上服装的新兵,感慨地说:“只有他们,来自农家,朴实憨厚,无任何不良习气,经过训练,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士兵!”

……

营房内,袁世凯兴冲冲进来,将腰刀解下,往榻几上一扔,对徐世昌说:“大哥,这次我招募的四千新兵,全是个顶个!加上淘汰后剩下的三千精兵,我手上已有七千人马,现在缺的就是将才了。”

徐世昌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递给袁世凯,“正好,这是咱们聚集将才的聚贤告示,你先过过目,咱们就把它发出去。”

袁世凯接过那张纸,看了一会儿,说:“大哥的文才没说的,意思也到了。只是我想既然咱们这告示是要网罗各种人才,就要让不识几个大字的人都看得懂。你这告示太长,又文绉绉的,能否短一点,明白一点,最好能押韵做歌儿唱。”

徐世昌一拍额头,“嗨,我怎么就忘了呢?”

他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做了一番改动,然后,对袁世凯说:“我给你念念,看这样行不行?”

不待袁世凯点头,他便念道:“世凯小站练兵,聚会各方贤俊。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良驹能行千里,而多桀骜不驯。世俗讥讽俊才,却能树立功名。求才不拘一格,精通西学更甚。莫作李广之叹,今朝报国有门。”

袁世凯拊掌大笑,“就是它了,就是它了!我这就命人拿去登报。”

徐世昌赶紧说:“你可别对人说这是我写的!”

袁世凯还是忍不住笑,“大哥放心,你翰林院出来的人,怎么会写出这种半通不通的狗屁文章来呢?我只说这是一个落榜的酸秀才写的!”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

在各种聚贤的告示赫然登报纸上——

客栈,阮忠枢蜷缩在炕上,在烧大烟泡。

过足了瘾,他放下烟枪,顺手拿起身旁一张报纸看起来。

他的眼睛瞪大了,《聚贤告示》赫然登在报纸的上方!

飞快看完告示,他一骨碌爬起来,收起烟枪,抓起炕头一个包袱,背在肩上,往外便走。

……

妓院,孟恩远拿着张报纸对老鸨说:“老板,我想去小站投军。”

老鸨嘴一撅,托长声调说:“哟——你在我这儿,是管妓女的伙计,莫不成到了小站,他还要你去管那些当兵的?”

孟恩远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你瞧着,说不定他真让我当个带兵的官儿哩!”

……

幕府,师爷张一麟正被主东训斥。

主东走了,张一麟闷闷的拿起报纸,眼一亮!

……

宅邸,赵秉钧的父亲将一封信交给他,说:“你不能再这样天天在乡里斗鸡走狗混日子了。袁世凯现在在小站练兵,招募人才。我和他有八拜之交,你拿着我这封信,去投奔他吧!”

……

学校,教室里,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拿着一份刊有《聚贤告示》的德文报纸在商量……



128#
 楼主| 发表于 2023-9-13 00:08 | 只看该作者

北京军机处,荣禄进来时,看见翁同龢已经坐在那儿在看公文奏报。

见荣禄进来,他头也没抬一下。

荣禄也不理他,径直走到一边坐下,也开始翻阅手边的一摞奏报。

翁同龢看荣禄也翻阅那叠奏报,嘴角挂上一丝蔑视的笑容。

看着一份奏报,荣禄的眉头皱起来,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名军机章京跑进来。

荣禄拿着那份奏报,问:“这怎么处置的?”

章京接过奏报,也不看,小心回答:“禀大人,这份奏报已经处理过了?”

荣禄:“噢?”

章京:“不光是这份,您看的这一摞,都是处理过的……”

荣禄的脸冷下来问:“谁处理的?”

翁同龢:“我!还有庆王爷和其他几位军机大臣。”

荣禄:“请问翁师傅,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三个字,知道了。”翁同龢走过来,拿过那份奏报,看一眼,扔在桌上,“像这种鸡零狗碎的事儿,荣大人难道还想做什么文章?”

荣禄:“孙文要造反!这是鸡零狗碎?”

翁同龢:“偌大的中国,几个小毛匪,今天这里嚷嚷,明天那里叫叫,原本不足为奇。还有,像河南伏牛山的孙二黑、江西赣南的侯瘸子、贵州的宋八……比孙文大的匪群就有十几处,朝廷都无暇顾及。要都像荣大人这样稀罕,那我们成天除了忙着‘剿匪’外,就什么也不要做了!”

荣禄冷冷地说:“翁师傅知不知道?这孙文和那些小毛匪不同!”

翁同龢:“有什么不同?”

荣禄:“哪个小毛匪起事时有如此明确的纲领?对内有《檄文》,对外有《宣言》,要建立‘合众政府’!我敢说,如不及早翦除,今后对朝廷为害最甚者,就是孙文!”

翁同龢从鼻孔里哼一声,“一介狂生而已……”

荣禄不再理他,转对那名军机章京:“传我命令,严饬两广总督谭仲麟,迅速将孙文匪党缉拿归案,不许让一个漏网!”

章京:“嗻!”

……

广州,大涌口,一艘轮船停靠在码头,正在接受清兵检查。

七八桶胶泥摆在甲板上。

清兵统领:“这是谁的货?”

没人应声。

统领:“拿斧子来!”

胶泥一桶桶被劈开了──

里边是几百支蓝光闪闪的短枪。

“扑通!扑通!”有人跳水逃跑。

“砰!”清兵开枪了。

“把这船上的人统统给我抓起来!”统领大声命令。

……

街道,一支拿着香烛祭品,白幡上写着“回乡扫墓”的队伍迎面而来。

和往常回乡扫墓的人们不同,这些人脸上大多流露着焦急兴奋的神情。

有的人还不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带子,偷偷系在臂上,又取了下来。

队伍快到街道拐弯处,突然,前面涌出大批清兵,刀枪刺目,有的还平端着洋枪,做出射击的姿式。

人们慌神了,有的人转身欲跑。

身后街道上也前面涌出大批清兵,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人群一下炸了窝!

“砰!”清兵开枪了!

……

广雅书院,青天白日的旗帜悬挂墙上。

房间一角,孙文焦灼地问陆皓东:“香港的人员枪械怎么还没有到?”

陆皓东:“那边来电说‘泰安’轮昨日已开出,此刻应该到了呀!我派去码头接货的人也没有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孙文紧抿着嘴不做声。

陆皓东:“依我看,不等了,干脆由我带着敢死队直扑总督府,来他个中心开花!然后你率已经进城的同志四处响应。”

孙文摇摇头:“不行,主力未到,三合会的人这时也没见着影子,我们的人太少……”

正说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会员跑上楼来,慌乱地:“孙先生,不好了!官军在码头上截获了我们的人员枪支,现在正全城大搜捕……”

孙文不禁跺脚:“哎呀,是怎么泄露的消息嘛?”

陆皓东:“顾不得那许多了!孙先生,走!”

广雅书院附近街道,一队全副武装的清军汹汹跑来。

孙文、陆皓东和他们擦肩而过。

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好险!”

急走几步,陆皓东忽然出声,“哎呀!”

孙文:“怎么?”

陆皓东:“那面旗帜,我不想让它落入清狗手中!”

孙文正欲说什么,陆皓东已转身飞奔而去。

广雅书院二楼,陆皓东一把扯下墙上的青天白日旗,卷好,放进怀里,这才向外跑去。

然而迟了,楼下响起了清兵的吆喝和上楼的脚步声。

陆皓东一愣,打开窗子,准备往下跳。

枪响了,陆皓东栽下楼去。

陆皓东静静躺在院子里。

秋天的艳阳照着他的脸,显得那么年轻,那么纯洁。

他怀里的青天白日旗散开地上,汩汩鲜血从他胸口流出,渐渐地浸润了那面旗帜。

……

香港,孙文捧着那面血染的旗帜,热泪奔涌:“皓东为中国有史以来为共和牺牲的第一人啊!”

……

北京,南海会馆,康有为伏案疾书。

梁启超拿着一纸《通缉令》走进来,“老师,你看看这个。”

康有为放下笔,接过《通缉令》,扫一眼道:“广东悬赏花红银缉捕孙文,这是怎么回事?”

梁启超:“老师不记得孙文这个人了?”

康有为:“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梁启超:“老师再想想,那年老师在万木草堂讲学的时候……”

康有为:“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什么医学博士吧?当初要来见我,我叫他拿个名帖来拜师才肯见他,是不是这个孙文?”

梁启超:“就是他!居然在广州搞武装起义,事败逃匿……”

康有为轻蔑地将《通缉令》往旁边一扔,“什么起义?一个自不量力,想造反的乱党小毛贼而已……不谈他了。卓如,前几次我写的上当今皇帝书都未能直达天听,这次一定要让皇上看到!”

梁启超:“我想这次我们会成功的。一是老师的影响今非昔比,二是我们结识了许多的重要人物,关键时刻总派得上用场。”

康有为连连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

……

日本,神户,蒙蒙海雾中,日本轮船“广岛丸”号鸣笛靠岸。

孙文和一起流亡的两个同志郑士良、陈少白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早晨的空气清冷,孙文抖擞起精神,大步向前走去。

两个同志紧随其后。

街道上叫卖的报贩吸引了孙文的注意。

他回头对郑士良说:“我们初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买一份报纸看看,可以增强对此地的了解。”

郑士良立即上去买了一份报纸。

孙文接过一看,眼睛亮了。

报纸上,“支那革命党领袖孙逸仙抵日”的头版标题赫然入目!

孙文激动得连声说:“好,好!”

陈少白见状问道:“先生什么事这样激动?”

孙文指着那标题道:“革命两个字,出自《易经》‘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一语,日本人把我们党称作革命党,这个意思非常好!以后我们党就叫作革命党!”

他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远方,穿过蒙蒙海雾,他似乎看见了祖国的土地……

孙文几乎呐喊般地说:“革命!不是造反,不是起义,也不是光复,就是革命!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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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4 10:45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16章 虎啸小站

 一

小站,营门外,穿着脏兮兮长衫,提着一个破包袱的阮忠枢,径直往营门内闯。

守卫的士兵拦住了他。

阮忠枢把手里的破包袱“砰”地往地上一摔,吼道:“我是你们袁大帅的朋友,看了聚贤告示才来找他的,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一个士兵见他这个样子,赶紧跑进大营去禀报。

袁世凯急匆匆赶来。

阮忠枢还在那儿扯着嗓子乱嚷嚷。

袁世凯紧跑几步,一把抓着他的手,“老朋友,你怎么来了?”

阮忠枢:“找你讨债啊!当年你小子落魄的时候,今日三五两,明日七八两,不知借了我多少银子,现在该连本带息还给我了!”

袁世凯笑得眼睛缝都没有了,连着说“一定还,一定还!忠枢,你来得正好,群贤毕至,今日我要开个群英会!”

小站兵营,随着三声炸雷般的炮响,一面“袁”字帅旗冉冉升起。

袁世凯居中而坐。

左边坐着一身戎装的马三俊,右边坐着儒雅的徐世昌。

两旁一边坐的是各营营官,一边是前来投军的各路俊杰。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袁世凯满面笑容,举杯站起来说:“世凯今日高兴得很!旧雨新知,风云际会,我能不高兴吗?在座的诸位,怀着一颗忠臣孝子的心,想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小站就是你们施展身手的好地方!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就一点,爱才;也没什么能耐,也就一点,帮朋友。如果诸位相信我的话,请满饮此杯!”

众人一齐举杯,高呼:“谢大帅美意!”

袁世凯:“现在我先将参谋营务处总办介绍给诸位……”

徐世昌微笑着站起来。

袁世凯:“徐世昌,翰林院编修,我尊之为大哥……”他看有人露出疑问的目光,便对徐世昌道:“大哥,有人可能会问,本朝文贵武贱,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怎么会以翰林身份降格从军呢?”

徐世昌矜持地说:“这个何用解释,本朝曾文正公和李中堂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他随口念道:“男儿何不带吴钩,若个书生万户侯?”

此言一出,满座的文人武将都活跃兴奋起来!文人兴奋,是因为他们看到了灿烂前景;武将兴奋,是他们明白了自己地位的重要。

袁世凯接上徐世昌的话道:“所以,咱们虽是新建陆军,却不乏饱学之士。”他离开座位,请起右边首座一位胡须花白的长者,说:“这位张老夫子,文才是了不得的!我好不容易才请他出山,做我的老师,也是你们大家的老师!”

众人齐应:“是!”

老夫子张一麟连连拱手:“岂敢,岂敢!”

袁世凯:“下面诸位,有的我熟悉,有的不熟悉,就烦请你们自己介绍吧!”

话音刚落,站起一个垂着一根粗大辫子的赳赳武夫,粗声大气道:“张勋,原来在武卫军当兵吃粮,没混出个人样!看见小站竖起招兵旗,就来投奔。没曾想大帅一见面就给了个中军侍卫处副官长的官儿,知足啦!今后若不好好给大帅卖命,我他妈就是婊子养的!”

跟着站起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貌憨厚的汉子:“俺叫曹锟,天津大沽人。年轻的时候做过贩布生意,人称‘曹三傻子’……”

人们哄的一声笑了。

曹锟连忙解释:“其实俺不傻,俺是老实……”

人们笑得更厉害了。

曹锟:“俺原本在毅军宋庆宋大人手下当哨官,看见了报上的聚贤告示,就投奔袁大帅来了。”

袁世凯说:“曹锟‘虎形而有福相’,我封了他步兵第一营帮带。”

介绍过曹锟,他旁边“噌”的同时站起三个制服笔挺、面色严肃的军人。只见他们离开筵席,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到大帐当中,“啪”的一个立正,同时行了一个标准的德国军礼,声音洪亮地报名道:“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

袁世凯眉开眼笑,提高声调说:“这三位皆毕业于北洋武备学堂,后一同赴德国深造,学成归来,为我朝不可多得的精通西方军事之人才!本帅现在任命王士珍为步兵第三营帮带,段祺瑞为炮兵第三营统带,冯国璋为督操营务处帮办!”

三人又“啪”地一个立正,行礼道:“谢大帅!”

当袁世凯走到赵秉钧面前时,赵秉钧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袁世凯。

袁世凯:“这是什么?”

赵秉钧:“这是家父给您的信,家父说他和您有八拜之交,叫我来投靠你,请您多加关照!”

袁世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信,问赵秉钧:“你会干什么?”

赵秉钧:“我什么都不会干!”

袁世凯:“什么都不会干?”

赵秉钧:“什么都不会干。但大帅如果交给我什么事,我什么都能干好。”

袁世凯:“那你就先呆着吧!看我能有什么事情交给你。”

紧挨着赵秉钧,孟恩远站起来。

他还没开口,有几个军官就吃吃笑起来。

袁世凯感到纳闷:“怎么他们一见你就笑?”

孟恩远:“禀大帅,小的是天津西天宝管姑娘的伙计,那几位长官是西天宝的常客,所以他们看见小的就笑。”

袁世凯也禁不住笑起来,说:“你是管妓女的伙计?好啊!你既然能够管理好妓女,那也一定能够管理好当兵的。这些当兵的呀,你管得好就好,若管得不好,他们就像那些野鸡一样!本大帅任命你为骑兵第六营队官!”

本来那些军官笑得差不多背过气去,这时候都不笑了,一个个愕然睁着眼睛望着袁世凯……一名亲兵匆匆进来,在袁世凯耳边说了几句。

袁世凯大喜,高声道:“本大帅聘请的德国军事教官到了!传我将令,鸣炮!大开营门,全体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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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4 10:45 | 只看该作者

檀香山,落日余晖,映照着一大片草场,也映照站在草场边际交谈的两个男人。

这是孙文和他的哥哥孙眉。

孙文:“广州起义失败,糟蹋了哥哥和许多华侨的血汗钱。”

孙眉:“我不过贱卖了农场上千头牛而已,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何况你办的这种天大的事情。只是我听你说许多钱被那个三合会的首领白白骗去,确有些心疼。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仁义兼备还加上轻信,却又掌兵又掌财,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啊!”

孙文:“我倒不这样看。比如那个黑佬,他骗了我的钱我却不追究他,他至少心里有愧吧?心里有愧就不会反对我,甚至还会为革命说几句好话,我看这也值得。”

孙眉:“莫名其妙!我就不知你那个脑袋瓜是怎么长的?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孙文:“我准备先到美国,再到欧洲去宣传革命,因为那里华侨多。只是……”

孙眉:“只是没有钱!是不是?”

孙文尴尬地笑了:“还是大哥知道我……”

孙眉“哼”了一声,说:“你等会儿从帐房那儿去支一笔旅费……”

孙文:“光旅费不行,我在日本还借了朋友的钱。”

孙眉盯着他看了半天,无奈地叹口气:“你呀,又没有钱,偏又是个用钱的祖宗!还没等你那个革命成功,我早就倾家荡产了!”

孙文:“革命一定会成功的!噢,大哥,我还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孙中山。”

孙眉:“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孙文:“勉励自己像中央山峰一样,伟岸矗立,永不屈服!”

……

美国纽约,孙中山走在唐人街上。

看着摩天大楼背景衬映下的简陋街道,满街的中文店铺招牌和拖着辫子蹒跚而行的华人,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冲动!

他跳上街道旁一辆送货的小推车,摘下礼帽,挥动着高呼:“同胞们!同胞们……”

路人看他这样子,不知他要做什么,一下子围拢过来。

看着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孙中山开始演说:“同胞们,我叫孙文,是被朝廷通缉的革命党。朝廷为什么要通缉我呢?因为我要推翻它!我为什么要推翻它呢?因为它是一个给四万万同胞带来了无数深重苦难的,腐败透顶的朝廷……”

围观人群麻木的表情。

孙中山更激动地演说:“同胞们不要以为你们到了海外,朝廷的腐败就与你们无关!你们的故土,你们的亲人,都正在遭受异族的蹂躏哪……”

人群中突然一个人尖声高叫:“这是个神经病!”

“哄”地人们散去了。

只有一个人还呆呆地望着孙中山。

孙中山连忙向他伸出手:“同胞,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那人却说:“车子……”

孙中山糊涂了:“什么车子?”

那人:“你站的这辆车子是我的,我要推它去送货了!”

孙中山尴尬地从车上下来。

那人白了他一眼,推走了车子。

望着他的背影,孙中山喃喃自语道:“吾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大西洋上,天空风云飞渡,海面波涛汹涌。

孙中山临风伫立在海轮的前甲板上,脸上充满抑郁的神色。

……

伦敦,夜间,雾气越发重了。

古老街道上的路灯,被潮润的雾气包裹着,几步远望去,就只剩下一个个白蒙蒙光团。

雾气中,一幢有着雕花铁围栏的楼房。走近了可以看到,灯光映照着,一块铜牌嵌在门口的墙柱内:

“大清帝国驻英公使馆”。

公使馆内,房间的门虚掩着,从门缝中望去只看见沙发的一角,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

“马上起草电报,报告总理事务衙门,乱党孙文已经到了伦敦,请上谕……”

……

北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奕劻:“请什么上谕?马上派人把孙文抓起来啊!”

一名总署章京:“王爷,孙文是在外国,抓他不得。”

奕劻:“有什么抓不得?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外国就不讲王法了?”

章京:“他们不讲王法讲公法,国际公法。英国外交部无在本国交犯条约,所以抓不得……”

奕劻:“莫名其妙!”

……

伦敦康德黎宅邸,房间里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孙中山和他的老师康德黎,还有他们的朋友孟森博士谈得正高兴。

康德黎:“亲爱的孙逸仙,听了你的传奇经历,我简直有点怀疑了,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还是我以前那个最优秀、最守纪律的学生吗?他以前上课时从不迟到一分钟,如今却要将一个古老庞大的体制连根推翻!”

又是一阵大笑。

“不过我有个问题,孙逸仙博士,”孟森说,“就凭你和你的几个同志,能够推翻强大的满人统治者吗?”

“当然不能!”孙中山回答,“所以我们必须宣传和发动我们的四万万同胞,一起奋斗,创造我们崭新的共和国!”

“恐怕很难,”孟森摇着头说,“我在中国待了很多年,我了解中国人。他们脑子里只有朝廷,从来没有国家的概念……据说有一次伦敦开博览会,中国代表团的官员竟然不知你们的国歌为何物?他把那个,那个什么‘小妹妹盼郎来……’当成了你们的国歌……”他哈哈笑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不笑了,因为他发现孙中山的脸色变得异常严峻。

“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民,如果长期处于专制制度的压迫下,都是愚昧的。但这并不能成为别人嘲笑他们的理由!”孙中山有些激动,“难道你们大不列颠的人民生来就具有今天的民主共和思想?当中国春秋时代的先哲们提出‘大同’社会的理想时,你们的祖先不是还在茹毛饮血吗?”

“亲爱的孙逸仙,如果我无意的玩笑伤害了您的民族情感,请接受我的道歉!”孟森站起来,将右手掌放在胸口上,诚挚地说。

康德黎也连忙说:“孟森博士一直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应当了解他。”

孙中山:“我也请你们理解我为什么激动,这些天我参观了你们的博物馆,游览了古城堡,去工厂和工人谈天,到图书馆看书,越是接触先进的西方文明,越是怀念我苦难深重的祖国和沉沉昏睡的同胞……我恨不得站在泰山之颠,向着全中国大声呼吁:醒醒,我的同胞!快醒醒啊,我的同胞……”

他眼里泛起一层泪花。

康德黎宅门口,康德黎送他们出来。

孟森对孙中山说:“我已叫了一辆马车,我们一块儿走吧!”

孙中山:“谢谢,我还是步行吧,这样能更好地感受到伦敦的呼吸。”

康德黎笑着说:“不过我得提醒你,清朝驻英国的公使馆就在这附近,你可不要被他们的人撞见哦!”

孙中山:“是吗?那我正好向他们宣传革命呢!”

孟森:“你不认为你是自投罗网吗?”

孙中山自信地说:“不会的!我相信任何一个良知未泯的中国人,听了我的宣传,虽然不一定马上跟我走,至少内心也会同情我们的事业。何况,这是在英国。”

孟森:“但我还是为你担心,亲爱的孙,真的。”

……

北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庆王奕劻正准备上轿。

一个总署章京拿着份电文跑来,双手呈上:“禀王爷,孙文被抓到了!”

奕劻:“孙文?哪个孙文?”

章京:“就是那个逃到英国的乱党……”

奕劻:“哦,我记起来了……不是说在外国不能抓他吗?”

章京:“这个孙文居然想到我公使馆去宣扬革,革命,岂不是自投罗网!”

奕劻:“那好,就在公使馆内拿根绳子,把他勒死算了!”

章京小心地:“禀王爷,这个恐怕不行……”

奕劻眼一瞪:“怎么不行?”

章京:“这违反了国际法,英国政府会把这看成对他们的藐视和对英国法律的挑战。”

奕劻:“我处死我的钦犯,碍着他什么了?那就将孙文押解回国受刑吧!”

章京:“要押回来,也只能极端秘密地进行,千万不能让英国政府知道,否则……。”

奕劻:“又是什么屁法律是不是?我不管那么多!你们反正得想办法,给我把这个孙文押回来!”

他一头钻进轿子,“恭王爷那病怕是捱不过这两天了,我还得赶紧看看他去!”

……

英国地球报赫然的标题:

“革命家孙逸仙被诱捕伦敦——令人惊骇的新闻!中国公使馆的非法监禁!”

北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桌上一大叠英文报纸,各种各样的标题:

“孙逸仙已被囚十二天!”

“民主的耻辱!”

“伦敦市民强烈抗议!”

……

有的报纸还刊登着成百上千穿着厚厚大衣的伦敦市民,围住清使馆抗议的照片。

奕劻拍着那叠报纸,气急败坏地对几名章京吼着:“皇上都被惊动了,问孙文是谁,怎么会搞成这个局面?”

章京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奕劻:“怎么收场?你们快说呀!”

还是那名章京:“英国的下院已向他们的政府提出质询,他们政府已命令外交部,致送正式文件,给我驻英公使,要求放人。”

奕劻:“妈拉巴子!本王爷问你怎么收场,你抬出洋人来说话!本王爷偏不听他的!不放,就是不放!怎么啦?”

章京:“那恐怕会引起外交纠纷……”

奕劻:“引起外交纠纷又怎么啦?”

章京:“皇上和太后老佛爷怪罪下来,王爷您……”

奕劻一下软下来:“这么说,只有放人了?”

章京:“只有放人。”

奕劻:“好,大丈夫能伸能屈!放就放”

……

孙中山讲演的身影出现在各种报纸上。

明亮的阳光从云层中投射到他那明净的额头,他是那样朝气蓬勃!

孙中山充满激情的声音在人们耳边回响──

“我对英国政府致力于使我从中国公使馆获释而表示深切的谢忱。对报界的及时帮助和同情,亦谨表谢意。最近几天中的实际行动,使我对充溢于英国的宽大的公德心和英国人民所崇高的正义,确信无疑。我对立宪政府和文明国民意义的认识和感受愈加坚定,促使我更积极地投身于我那可爱而受压迫之祖国的进步、教育和文明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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