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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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泰山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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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5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12章 最恨是马关

养心殿西暖阁,天气特别冷。

虽然暖阁内摆着铜火盆,生着炭火,但默默坐着的光绪、奕劻、翁同龢等君臣几个,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听着阁外寒风呼啸,心头掠过阵阵悲凉。

光绪眼睛一直漠然望着前面的虚空,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张荫恒率领的议和代表团,应该到日本了吧?”

“应该到了。”虽然光绪没问自己,翁同龢还是回答。

“朕给邓世昌写了一副挽联……”光绪的思绪突然又跳到了另一边,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便缓缓念道,“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是壮海军威。”慢慢地,他眼中已溢满泪水。

翁同龢的眼眶也红了,哽咽道:“臣请皇上节哀。邓世昌为国捐躯,重于泰山。皇上亲赐挽联,邓世昌英魂不远,他是会感到欣慰的。”

奕劻也插言道:“此次大战中我方伤亡将士,都是大清朝的忠臣孝子,臣已会同有司,安排优抚。该旌表的,大力旌表,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风风光光、热热闹闹?我们打胜仗了吗?”光绪直盯着奕劻。

奕劻解释道:“我们是打了败仗,但老百姓不知道。臣以为,也不必让他们知道。知道了没好处。而将悼念办得如同庆功一样,才能够稳定局势,鼓舞人心!”

没有想到,平时看似昏庸糊涂的奕劻竟会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光绪一时无言。

翁同龢却接上来,“该表彰的一定要表彰,该严惩的也一定要严惩!”

光绪:“你是指李鸿章?”

“是。”翁同龢将一份奏折呈给光绪,“皇上请看,这是张之洞上的折子,请杀李鸿章以谢天下!”

光绪:“张之洞也这样说么?”

“岂止张之洞,各地督抚和在京大臣纷纷上奏,都道北洋水师全军覆灭,李鸿章罪不可赦,必须严惩!”翁同龢说着,又呈上一摞奏折。

光绪接过奏折,翻看几下,默默放至一旁。半晌,才沉重地说:“不能把责任全推在李鸿章一人头上,北洋战败,朕也难辞其咎啊!”

“皇上这话臣不能同意!”翁同龢激愤起来,“未开战时,皇上再三提醒李鸿章,不可过分依赖俄国人和英国人的所谓调停,李鸿章就是不听,结果日本人动手了,我们连战争准备都没做好!战端既开,丁汝昌畏缩无能,皇上要撤掉丁汝昌,李鸿章就要保他!战事进行,皇上严饬北洋舰队主动出海,歼敌于国门外,而李鸿章出于保存自己力量的私心,顶着圣喻不办,贻误了战机,导致惨败!这件件桩桩,哪一件是皇上的错?又有哪一桩是李鸿章的对?”

翁同龢这一番话,义正词严,说的全是事实。既声讨了李鸿章,又开脱了光绪。虽然是以反对的口吻说话,却比逢迎更让人舒服。

光绪没吱声,却将目光望着奕劻。

奕劻喃喃道:“严惩是要严惩的,但看怎么个严惩法?”

……

日本长畸,

陆奥宗光傲慢地对几位清政府官员训斥道:“你们根本没有作为全权大臣的资格,我拒绝和你们谈判,并要求你们早日离开日本。要想重开谈判的话,必须有一个德高望重,具备全权大臣资格的人前来,他就是李鸿章……”

几个实际上被驱逐的清政府官员,垂头丧气从两旁人群闪出来的通道中走过,在一片“中国佬!中国佬!”的叫骂和嘘声中登上了回国的轮船。

……

北京,养心殿西暖阁,翁同龢正慷慨陈词:

“败师辱国,他李鸿章是千古罪人!微臣完全赞同张之洞奏折所言,请杀李鸿章以谢天下!”

光绪:“李鸿章有罪,罪不至死……”

一个太监进来,“禀皇上,去日本议和的代表回来了!”

光绪猛地站起来,“这么快就回来了,谈完了吗?”

太监:“不,日本人根本不和他们谈,说他们不够资格。”

光绪:“什么资格?谁才够资格?”

太监:“日本人只认李中堂……”

光绪不由看翁同龢一眼,慢慢坐下。

奕劻又喃喃道:“如果是这样,那惩处李鸿章之事先搁一搁,让他去日本议和,回来再说!”

……

天津,李鸿章宅邸,大厅上首,供着“中国北洋海军阵亡将士之灵位”的牌位。

左右是“威震海疆”、“北洋之光”等各种旌表匾额。

马三俊和亲兵们戎装伫立。

旁边,一班鼓乐在吹打。

阵亡将士的遗属代表挤满了大厅。

鼓乐声中,盛宣怀在念一份长长的优抚名单:

“……林宝仁,追授四品参将,抚恤银六百两;

吕国祥,追授四品参将,抚恤银六百两;

蓝镇培,追授五品游击,抚恤银四百两;

潘文彬,追授从五品都司,抚恤银三百两;

林复恒,追授六品把总,抚恤银三百两;”

……

突然,一个遗属代表站起来高声道:“盛大人,朝廷如此隆重旌表阵亡将士,李中堂更是将灵堂设在自己府上,这实在让我们感动!但既然这样,李中堂为什么不出来接见我们呢?”

盛宣怀:“李中堂痛悼阵亡将士,悲伤过度,已经卧床不起了……”

众人深深被感动了。后院,李鸿章顺着檐廊慢慢地踱来。

他穿一领石青色的薄棉袍,瘦高的身躯微微佝偻,脸上肌肉松弛,眼神也散了似的。

前厅的鼓乐隐约传来,他侧耳听一下,又慢慢走到鹦鹉架前,看着那只鸟儿出神。笼子里的鸟儿也望着他。

李鸿章平静地说:“你说,李鸿章,王八蛋。”

鸟儿望着他,不开口。

李鸿章伸出一根指头,威胁地指了指鸟儿,返身进了屋内。

屋内,李鸿章站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竟不知做什么好。

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书案一个精美的盒子上。

他走过去,打开盒盖,里边是那把黄澄澄的金左轮手枪。

他将手枪拿出来,走到穿衣镜前,对着镜子,将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比划着;他又将枪管送进自己的嘴里,比划着。

最后,他坐下来,将手枪全部拆开,又一一重新安装。

红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诧异地望着他。

李鸿章头也不抬,又开始擦拭子弹。红儿掏出手绢,也帮他一颗颗擦拭。

李鸿章将子弹一颗颗装进枪膛,他站起来,将上了膛的手枪交给红儿。

红儿这才问:“大人,这是什么呀?”

李鸿章:“你莫管,你只将它对着我,扣动这里,‘叭’它就会响,放鞭炮一样,很好玩。”

说着,他闭上眼睛。

红儿便两手端起枪,对着李鸿章的脸,扣着扳机。

许久却没听到枪响。

李鸿章睁开眼。

红儿:“我扣不动它!”

李鸿章:“两只手,用力扣,哎,对……”

“砰!”枪响了。

大厅,马三俊听到了枪声响,盛宣怀同时意识到什么,拔脚就往后面跑。

后院屋内,天花板被打穿一个洞,边缘都被烧焦了。

红儿瘫坐地上,一脸煞白。

“子弹打高了,她不知道枪有后坐力……”,面对十分惊恐的盛宣怀和马三俊,李鸿章淡淡地说。

盛宣怀猜到了几分,猛地跪下,哽咽道:“大人,你千万要保重……”

马三俊也明白了,吓得扑过去抱着李鸿章双腿叫道:“爷,你要想怎么样,让马三俊替你呀!”

泪水顺着李鸿章的面颊流下来,他拿手抹了抹,似乎不好意思说:“人老了就爱流泪……”

几个人心酸地望着他。

突然,他从心底发出一声呻吟:“老天爷不收我,我李鸿章愧在人世,愧在人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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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5 | 只看该作者

养心殿,御座上,光绪有点生气了。

“怎么,李鸿章还没有来吗?”

听得光绪这样一说,翁同龢身后的文廷式马上站了出来,“皇上,臣有本要奏。”

光绪:“嗯?”

文廷式:“皇上已宣旨召李鸿章,满殿文武也在这儿等着,而李鸿章以待罪之身,还敢如此托大,可见平日他根本没有将朝廷放在眼里!臣请即刻就将李鸿章问罪,以儆效尤!”

廷议还未开始,就已嗅到火药味了!不少朝臣在心里犯嘀咕。

对文廷式的话,光绪未置可否,倒是奕劻上前道:“禀皇上,恭亲王不是亲自去见李鸿章了吗?该怎么着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话刚落音,一名太监进来禀报:“皇上,恭王爷和李中堂来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往大殿外望去──

只见丹墀之下,两位胡须花白的老人,互相搀扶着,上得殿来。

殿门口的朝臣们不禁往两边闪让。

而翁同龢与文廷式等则怒目相视。

恭亲王和李鸿章颤巍巍跪下,“臣叩见皇上!”

光绪忙道:“快起来!给恭王爷看坐。”

恭亲王在锦凳上坐了,李鸿章便站在他身边。

光绪:“今日把大家叫来,是商量与日本媾和之事。大家都已知道,朝廷派去的全权大臣已被日本人所拒绝,他们点名要李鸿章去。此事当如何处理?你们尽可当廷直奏。”

光绪话音一落,文廷式又站出来说:“禀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李中堂——”

光绪:“问吧。”

文廷式:“李中堂,我曾经听到一种说法,说这场战争是以你李鸿章一人之力对整个日本的战争,按这种说法,日本人应该对你恨之入骨才是,为什么议和大臣,他们反而只认你一人呢?”

这话问得厉害,即指责了李鸿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又影射李鸿章和日本人有着某种默契──

许多人便望着李鸿章,看他怎样回答。

李鸿章却耷拉着眼皮,像没听见似的。

恭亲王好容易将李鸿章拉上朝来,不料文廷式又来这么一手,心里真是腻味透了。这时便训斥道:“文廷式,这件事儿你弄明白了又怎么样?没弄明白又怎么样?我真不明白,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们还纠缠于这些是是非非,是什么意思?”

文廷式愣了一下,马上反驳说:“恭王爷的训饬,文某不敢领受。局势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是非都可以不要了吗?”

恭亲王十分生气,正要痛斥文廷式,李鸿章却开口了,“文大人问得好,日本人为什么点名要我去议和?就是因为我李鸿章和他们早有勾结,我一去肯定卖国!”

所有的大臣都没有料到朝堂之上,李鸿章会这样说话。有人愕然,有人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光绪皱起眉头,说:“李中堂怎么像小孩子赌气说话?”

李鸿章不由泣道:“禀皇上,臣不是赌气,臣只是说出了好些人心里想说的话……这场战争,丧师辱国,臣已经是终日惶恐愧疚,不能自处。这媾和的事,就请皇上另派他人,不要让臣再遭国人唾骂,也不要让臣死后进不了祖宗祠堂了!”

这番话痛彻肺腑,有的大臣也不禁为之黯然。

翁同龢说话了,“李中堂错了!你要想再不遭国人唾骂,惟一的办法正是担起媾和重任,与日本人在谈判桌上去争,去斗!以实际行动来表明你没有和日本人勾结,你不卖国!”

几句话气得李鸿章嘴唇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大殿内不知谁嘟哝一句,“太过分了!”

翁同龢听见,对着众人道:“这话是哪一位说的?请站出来,翁同龢想当面讨教!”

见没人应声,翁同龢沉重地说:“败师辱国者没有得到惩处,反而在这里要挟朝廷,你不觉得过分!翁某代天下人斥责他几句,你就觉得过分了!你的良知何在,身为大臣,难道连这点是非都真的分不清了吗?”

李鸿章这时已经缓过气来,冷冷地说:“翁师傅,你不要在这儿教训人了,我倒想向你讨教,你刚才要我在谈判桌上和日本人去争、去斗,请问,我们是战败国,怎么去争,怎么去斗?”

翁同龢:“折冲樽俎,正是李中堂的强项,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李鸿章悲凉笑道:“好一个折冲樽俎,战场上被人家打得一败涂地,又让我这么一个年过七十的老家伙到谈判桌上把本扳回来,翁师傅太抬举我了。”

光绪这时烦躁道:“局面已是这个样子,你们还兀自在这儿争吵不休,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朕?心中还有没有国家?”

他这一生气,李鸿章和翁同龢同时跪下,“请皇上恕罪!”

光绪:“你们都起来。李中堂,朕知道你不想去,只环顾朝堂,除了你确实也没有人能胜任议和大臣一职。老中堂,你难道就不肯为朕分忧了吗?”

当今皇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鸿章只得答应:“皇上千万不要这样说,臣去就是了。”

恭亲王及好些个大臣不禁深深吁了口气。

李鸿章:“不过臣有两件事想请旨——”

光绪:“你说吧!”

李鸿章:“这一去日本人肯定提出割地赔款的要求,臣想请旨,款怎样赔?地割不割?”

光绪沉吟片刻:“你的意思呢?”

李鸿章:“臣以为赔款当在一万万白银之内,地是万万不能割的!”

光绪:“李中堂这话深获朕意,不过……”

他迟疑一会儿说:“不割地日本人能答应吗?”

李鸿章:“这正是臣第二件要请旨的,让翁师傅与臣一同前往日本!”

大家都是一惊,翁同龢更是急道,“我于外交一无所知,和你一起去日本有何作用?”

李鸿章冷冷道:“翁师傅过谦了,军国大事,翁师傅的主张见解,从来就是高人一筹,怎么会于外交一无所知呢?”

众人这才明白李鸿章的用意:既然你翁同龢自己都承认不懂外交,那以后在这方面的发言就纯属信口雌黄,而听信你信口雌黄的人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鸿章继续说:“而且,正如皇上所担忧的,不割地和约难成。可若是割了地,李鸿章必将成为千古罪人卖国贼!翁师傅爱国,朝野皆知。有他与日本人去争,去斗!和约成与不成,那都无所谓了!”

翁同龢的脸一下憋得通红。

光绪替他解围说:“外交的确非翁师傅所长,而且他政务繁多,抽不出身来。李中堂,还是委屈你走一趟吧!”

李鸿章不好再说什么,缓缓跪下,叩头道:“臣谨领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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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5 | 只看该作者

日本,马关,这是一座宁静的小镇。

绿树丛中,隐隐露出玲珑的佛塔和唐式飞檐,一阵钟声悠悠传来,又悠悠消散在浓浓的雾气之中。

狭窄整齐,常年被海雾浸润得湿漉漉石板街道上,偶有一个穿和服,打一把小花伞的仕女走过,惊鸿一瞥,只留下她窈窕的背影和渐行渐远的木屐声引人遐思……

春帆楼,位于马关红石山下安德天皇祠旁,这座幽雅的二层小楼又经过了全面整修,从正厅到楼上的走道都铺上了红地毯,映着方格窗棂上的雪白窗纸,典雅和谐。

窗外,几树樱花含苞欲放。

春帆楼会议室,陆奥外相亲自指挥几个仆人在布置房间。

房间正中,厚厚的地毯上是一张豪华的谈判桌,仆人在桌旁摆放上欧式的高脚靠背椅。

“噢,不行。”陆奥宗光拍着西向第一把椅子道,“这是李鸿章大人的位置,他老了,坐这种椅子会不舒服的,赶快换掉。”

一名仆从赶紧又从外面搬进一把矮脚高靠背的沙发。

“嗯”,陆奥点点头,又说,“这里,他手边,还得放一个茶几,预备一套他们景德镇的茶具。噢,这里,他的脚边,要放一个痰盂,中国人不讲卫生,喜欢随地吐痰,不好,很不好……”

春帆楼前,一顶红蓝两色,四周镶有玻璃的轿子在前,一溜人力车在后,中国使节团逶迤而来。

轿子停下,一直护卫在轿旁的马三俊上前一步,掀开轿帘,将面无表情的李鸿章从轿内搀扶出来。

李鸿章刚出轿,就听得耳畔隐约传来“中国佬!中国佬!”的声音。

他定了定神,往四周望去,判断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却见早已等候在春帆楼前的伊藤博文等人已迎将上来。

“见鬼!”他心里骂一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勉强握住伊藤博文伸来的手。

谈判桌前,李鸿章坐在谈判桌西向的第一个位置上,和他并排隔着一张小茶几,坐着伍廷芳和另一名中国官员。

他们对面,依次坐着日方谈判代表伊藤博文、陆奥宗光和一名外务省官员。

桌子的两端各坐着中日双方的书记官与翻译。

“十年不见,中堂大人丰神依旧……”伊藤以闲谈的语气做了开场白。

“哪里,阁下才是正当盛年,令人羡慕啊。”李鸿章的感叹却是发自内心。

“中堂大人刚才进来的时候,不知注意没有?这春帆楼前的几株樱花都已经含苞了,希望在樱花开放的时候,我们能够轻松地赏花。”

李鸿章:“樱花是贵国的国花,我恐怕很难领略到它的美丽……而且我身上所担负的职责,也让我轻松不起来啊!”

伊藤没有想到李鸿章两句话就切入正题,只好附合道:“中堂大人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这次中日之间发生了不幸的战争,真是万分遗憾。”李鸿章坐正了身子,沉痛地说:“贵国与我国都是亚洲的大国,更是同文同种,利害攸关的友好邻邦,本来不存在什么仇怨,而此番竟以兵戎相见,我想这不是我们两国所愿见到的吧?贵国近年来进步神速,已跻身于西洋强国之列,实在令人钦羡不已。然而如阁下和各位大臣所知,”他特别向陆奥点点头,“我国虽然有待革除的弊端甚多,但实行的过程中不如意事常常是十居八九。我国应当向贵国学习,相互提携,共图进步,这样才能与欧洲争衡,防止白种人的东侵……”说到这里,李鸿章从茶几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伊藤见了,正要说话,却不料李鸿章将茶盅一放,又滔滔不绝说起来:

“这次的战争,虽然给两国民众带来了痛苦,但也有两个成果值得肯定。一、证明欧洲那种陆海军组织和作战方式技巧,并非是白种人所独自具备的,换言之,就是欧洲人能做到,亚洲人也能做到。二、这一仗把我们打醒了!这确是我的切肤之痛,肺腑之言。若不是打了这一仗,我国怕是还在长夜迷梦中昏睡,看不到与贵国之差距,因此,这一仗将成为我国发奋图强之起点……”

卫生间,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背在小解。

伊藤:“对于李鸿章刚才的议论,陆奥君有何评价?”

陆奥:“他所以不断表示羡慕我国的改革进步,又论及东西两洋形势,就是‘兄弟阋于墙而共御外侮’的意思,主张中日同盟,是希望迅速媾和。不过……”

陆奥抖了抖身子,转过来道:“他所议论的虽然只是今日东方政界人士的老生常谈,但是他如此高谈阔论,目的不外是想引起我国的同情,用冷嘲热讽以掩盖战败者的屈辱地位,尽管狡猾,却也有几分可爱之处,可以说到底不愧为中国当代的一个人物。”

伊藤也抖抖身子,转过来冷笑着,“等他明天看到我们提出的媾和条件时,恐怕就没有高谈阔论的心思了!”

“太苛刻!太苛刻!”李鸿章愤怒得涨红了脸,挥动着手中日方提出媾和条款,“如此勒索,简直是……”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咽下了最后两个字。

“强盗!”伊藤冷冷地替他说了出来。

“阁下自己听听。”李鸿章颤巍巍戴上老花眼镜,手指头戳着一行行条款道,“要我们将整个辽东半岛、台湾全岛、澎湖列岛都割让给你们,还要赔偿日本军费三万万两白银……又割地又赔款,我办中国外交二十年了,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苛刻的条约!”

伊藤冷冷地说:“那你今天不是看到了吗?”

李鸿章被他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伍廷芳的手从桌子下隔着小茶几伸过来,轻轻扯了他一下,他心一动,很快便调节了气息,轻轻将条款往桌上一掷,说:“如果阁下真有和平诚意的话,割地事就不要提了,赔款最多以一万万白银为限,我是万不能让了。”

伊藤:“我想再一次用最明确的语言告诉中堂大人,这已经是我国的最低要求。一寸土地,一两白银都不能少!”

李鸿章摘下眼镜,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说:“如果是这样,那两国惟有苦战到底了。”

马关,接引寺李鸿章下榻处,一回到住处房间,李鸿章便将那份媾和条款交给一个随员,“立即将这条款全文发往国内,请皇上太后酌情定夺,还有,请总理事务衙门将条款的抄件送各国驻华公使各一份。”

伍廷芳道:“各地督抚也最好能看看,并参与意见。”

李鸿章点头:“嗯。”

随员接过条款,疾步走出房间。

一个仆人端茶上来。

李鸿章接过茶盅,刚啜一口,便勃然变色,“叭”地将茶盅扔在地上,摔个粉碎。

不光那仆人,伍廷芳也懵了。

李鸿章大骂道:“贼娘!谁叫你上日本茶来的?我从国内带来的茶叶呢?”

那个仆人吓得趴在地上,连连叩头道:“茶叶都放在一起,小的没留意……”

伍廷芳这时已明白李鸿章发火的缘由不在茶叶上,便对那仆人喝道:“尽在这儿饶舌,还不快退下!”

那仆人慌慌收拾了碎片,退了出去。

伍廷芳劝道:“老中堂身体要得紧,千万不可妄动肝火。”

李鸿章一拳砸在榻几上,忿詈道:“你叫我怎么不气?怎么不恨?想我中华自隋唐以来,从没有欺负过日本,就是在最强盛的时候,也没有动过它一个指头。可它呢,却是屡屡骚扰我国。今日得势,更是恨不得一口将我国全吞进肚子里!唉,苍天造就日本民族,就是专门和我中华为敌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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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6 | 只看该作者

北京,颐和园乐寿堂外,光绪已经在门外伫立半天了。

他的身子本来就虚弱,心里又急,站久了,额头上看着就出了虚汗。

门口的两个小太监看着皇帝这个模样,眼神中都有一丝儿怜悯。

李莲英终于从门内踱出来,光绪急忙迎上去。

李莲英站定,慢吞吞道:“皇上,老佛爷说她这一晌身体不太舒服,朝廷什么事就请皇上自个儿做主得了。”

光绪急了:“可,可这非同小事啊,对日本人的媾和条款是何态度?没有她老人家懿旨,朕也难以定夺啊!”

李莲英不阴不阳地说:“那皇上总不能将老佛爷从病榻上拖起来吧?”

光绪气得脸都红了,斥责说:“你这是对朕说话?”

李莲英跪下,却还是不阴不阳的口气,“奴才一片忠心护着老佛爷,却又冲撞了皇上。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养心殿正殿,光绪满脸焦虑,坐于殿上。

军机处诸大臣,六部堂官都到齐了,但没一人吱声。

光绪焦急地说:“你们倒是说话呀?”

群臣默默。

光绪只好对翁同龢道:“翁师傅,各国公使对日本人的媾和条款怎样看?”

翁同龢:“臣已差张謇和文廷式到各国公使馆去探寻他们的态度……”

张謇和文廷式在各国公使馆奔走,到处遭到冷遇。

德国公使说:“我看你们只有接受这个现实。”

法国公使肩一耸,两手一摊,表示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俄国公使馆内一个官员走出来,对张謇和文廷式说:“对不起,喀西尼大人回莫斯科休假去了。”

英国公使馆,欧格讷拿着一个烟斗,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脸上挂着讥讽地微笑说:“我刚才接到你们总理衙门转来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一个绝妙的建议,为了避免将台湾割让给日本,你们愿以十亿美元的代价将它租借给大英帝国。张之洞大人希望这样一来,既能筹措出战争赔款,又能把大英帝国拉进台湾的防卫之中,真是一举两得的如意算盘。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个主意实现的可能性等于零!”

张謇和文廷式脸色沮丧……

翁同龢宅邸,文廷式一筹莫展地对翁同龢说:

“各国公使既不愿与闻,张之洞的建议更是儿戏。难道真的只有割地赔款一途了么?”

翁同龢:“割地断不可行!谁提这个建议,谁就是民族的千古罪人!赔银也赔不起,大清一年收入才八千九百万两白银,四万万臣民三年不吃不喝,勤劳苦作,全部赔给倭寇还不够!”

文廷式恨得咬牙切齿,“都是李鸿章这个老贼给害的!”

张謇:“为什么一定要赔款割地呢?打下去!”

翁同龢:“倭寇气势汹汹,打下去惟恐北京不保。”

张謇热血冲顶,噌的站起来说:“那就迁都再战!”

天桥,集市上的豆汁儿摊。蓝色布围子围着丈余长案,前摆长凳,案上放一个正六棱台形的黄铜骨架玻璃罩儿,罩着以小磨香油和红辣椒面拌好的细茸茸的咸水芥菜丝儿;而长案旁则是一砂锅正开着锅,熬得稀稠适中,香气四溢的豆汁儿。

“迁都?迁什么都?……什么地儿能有北京好?咱不说顺治爷入关是在北京登的龙位,也不拿紫禁城、颐和园、天坛什么去挤兑人家。单说咱现在喝的这豆汁儿,它是咱旗人的本命食是不?别的地儿都没有是不?没有豆汁儿的地方,它还有什么资格做咱大清朝的京城……”

两个旗人在聊天。他们穿戴体面,和旁边喝豆汁儿的穷人一样,一人面前一碗豆汁儿饶一小碟辣咸菜丝儿。这里有个讲究,有钱人不能在庙会集市上吃“灌肠”或“羊霜肠”什么的,惟有喝豆汁儿不分贵贱。

一脸油光的那个旗人正说得兴起,“我家主子说,迁都哇,再打下去哇,都是那些不安好心的汉人文官出的馊主意,主子说了,再打下去,没准又会打出个太平天国来!”

“说得好,说得好!”他对面的旗人连连点头。

满脸油光的旗人得意地说:“我家主子说,和倭寇这一仗打输了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把李鸿章也打垮了,对咱们满人有好处。”

“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李鸿章垮了对咱们满人有好处呢?”对面的旗人疑惑不解。

满面油光的旗人更得意了,“弄糊涂了吧……”

两个头探在了一起。

一个卖芸豆饼的小贩推着独轮车过来,椭圆木盆内的芸豆虽然被厚厚的小棉被子覆盖着,却不时冒出缕缕热气。

卖芸豆的小贩捂着一只耳朵,清脆吆喝道:“蒸芸豆——烂糊!”

养心殿西暖阁内,更深漏残。

灯光将两个几乎是一动不动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半晌,光绪才深深叹口气,“洋人不管,太后又病了,一班大臣平日里慷慨激昂,滔滔不绝,事到临头却拿不出一个主意……”

端坐在光绪对面的翁同龢身子不安地动了动,开口道:“李鸿章不是说了,赔款以一万万两为断,割地是万万不行的。”

光绪:“倭寇穷凶极恶,又怎肯答应?”

翁同龢:“让李鸿章去争嘛,都是太后纵容着他,才将局面弄成这个样子。他若不去争,就不是大清朝的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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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6 | 只看该作者

马关,从屋子里往窗外看去,春帆楼前那几树樱花开了,雪白粉红,极其绚丽。

谈判桌前,双方却争论得异常激烈。

伊藤博文站了起来,伸开双手,然后往胸前一搂,好像要将中国整个抱在怀里,贪婪之情溢于言表。

李鸿章也站起来,不停地劈着手掌,激烈地驳斥他。

陆奥宗光气势汹汹站起,手指头对着李鸿章戳戳点点。

伍廷芳大怒,一捶桌子也站了起来,严正地抗议。

陆奥的手指头缩了回去,但仍然汹汹地叫嚣着……

春帆楼外,李鸿章从楼内走出来,脸上兀自怒气不息。

伍廷芳紧随其后,守候在外的马三俊见了,赶快命将大轿抬起来。

马三俊掀开轿帘,李鸿章钻进轿内,大轿立即启动了。

李鸿章坐在上为蓝色丝布,下为红色涂漆的轿内,透过四面镶着的一尺见方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街景。

虽然隔着负责警卫的宪兵和警察,外面的人也能看到他。

三三两两的日本人聚集在街道两旁,向轿内投来仇恨的目光,李鸿章又听见“中国佬!中国佬!”的轻蔑骂声。

马三俊也听到了骂声,他眼睛警觉地盯着那些日本人,一只手扶着轿杠,一只手下意识握紧了腰刀。

外滨町的街头,因为是拐角处,街道显得更为狭窄。

李鸿章从轿内望去,见对着他指指点点围观的人好像更多了,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他刚想着催轿夫加快步伐,突然看见街道左侧的人群中间,闪出一个满脸凶相的青年,挥动着一把手枪,对着自己猛扑过来。

事出突然,警卫愣住了,轿夫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个人要刺杀李鸿章!

李鸿章隔着玻璃,看见凶手冲到离轿子很近的地方,举起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他本能地将身子往后一靠,但是迟了,一声枪响!

李鸿章只觉得头部什么地方一热,跟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已经破碎的玻璃上面,他仰倒在轿座上……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走在轿子右边的马三俊醒过神来,绝望地大叫一声,越过轿杠,向凶手扑去。

几乎在同时,两个日本警卫也冲上去,将凶手扑倒在地。

轿子内,李鸿章已经晕过去,弹丸击中他的左颊,他戴的金丝眼镜被击碎了,满脸鲜血,连身上的朝服有几处也被鲜血浸透……

春帆楼内,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还在桌旁商议。

伊藤博文:“战争已经进行八个月了,我们虽然在辽东,山东半岛节节获胜,但在经济上和物质上的损耗也是惊人的。而且,根据情报,有三万俄军正在向中国北部移动,显然是为着对付我们的。”

陆奥宗光:“首相的意思是,不光李鸿章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我们也没有能力再打下去?”

伊藤博文:“是的,但我们不能让李鸿章和他的朝廷感觉到这一点,这样我们才能在谈判中索取更大的利益……”

房间外的过道上响起了惊慌的人声和跑动声。

陆奥皱起了眉头:“是谁这样有失礼貌?”

话刚落音,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陆奥站起来:“混蛋!未经允许就……”

“刚才,李鸿章阁下,被暴徒用手枪刺杀!”一个外务省的官员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吼叫着报告。

“啊?”伊藤和陆奥同时惊叫:“阁下怎么样?”

“左颊中弹……”

“几发?”

“只一发。”

“噢。”伊藤博文轻轻吁一口气,面颊不是致命之处。

“暴徒呢?”陆奥问。

“当场被捕,是群马县二十六岁的小山丰太郎。”

“这个疯子,叛逆!想让我们的成果付之东流吗?”

接引寺内,李鸿章躺在榻上,双目都被包缠着,已经苏醒过来。

伍廷芳拉着他的手坐在榻旁,默默流泪。

马三俊则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偶尔抬起血红的眼睛看一下围在榻前的伊藤博文、陆奥宗光、以及日本天皇派来的侍从武官和医生等人。

虽然李鸿章看不见,伊藤博文还是鞠躬道:“中堂大人,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抱歉。”

李鸿章仰面躺着,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说:“在日本,发生这样的事件,我在思想上多少是有准备的。”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日本人脸都红了。

李鸿章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这次奉大清皇上之命到日本来,临行前,中外朋友都警告我:不要到日本去,这个民族与世界上的其他民族是不一样的,你可能会遇到谋杀!四年前,俄国皇太子不也是在日本的大津遇到谋杀了吗?但美、英、法国的公使则对我说:日本现在已经开化为文明国家,不会有野蛮的举动的。可现在我的朋友们的担心应验了,而那些公使们却把牛皮吹破了!”

日本人都深深低下了头。

欧美报纸对李鸿章遇刺一事反响强烈。

一张张报纸标题夺人耳目:

“李鸿章日本遇刺!”

“日本人的野蛮令世界震惊!”

“胜于武器之战,败于道德之战的日本!”

“戴着文明的假面具,时时暴露出野蛮本性!”

“谈判如果破裂,日本人应负全责!”

……

天皇皇宫,睦仁天皇将一摞报纸摔在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等大臣面前。

睦仁:“发生这样的事情,作为大臣,你们何以自处?”

伊藤等将头伏在地上,惶恐地说:“使帝国的声誉受到损害,臣等向陛下谢罪。”

睦仁:“谢罪有什么用?朕最担心的是李鸿章愤然回国,给日本造成被动,让列强有了干涉的借口。”

陆奥:“臣等一定想尽办法,稳住李鸿章。”

睦仁:“这头稳住他,那头加压力。”

伊藤等会意地说:“是。”

睦仁:“凶手呢?”

伊藤:“山口地方法院已经对凶手以预谋杀人未遂罪判处了无期徒刑,山口县知事与县警部长也都递上了请罪书。”

睦仁:“全部免职。医疗方面没什么问题吧?”

伊藤博文:“陆军军医总监石黑和佐藤、陆军二等军医正古宇田、内务技师中滨博士参与治疗,还从法国公使馆请来了兹巴斯博士,应该是最强的阵容了。”

睦仁天皇从御案上拿起一个金托盘,上面是一副雪白的绷带,“皇后听说了李鸿章受伤的消息,极为不安,连夜赶制了这副绷带,你们把他带给李鸿章,并转达朕与皇后的慰抚之意。”

伊藤博文双手接过托盘说:“李鸿章定将感激莫名!”

……

接引寺,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军警,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高度戒备着。

一名军医从金托盘上拿日本皇后亲手制作的绷带,给李鸿章换上。

李鸿章大半个脸都被遮住,只有一只右眼和嘴巴露在外面。

马三俊在他背后垫上两个宽大的枕头,扶着他坐起来。

伍廷芳则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稀饭,准备喂给他吃。

李鸿章接过稀饭,轻轻道:“让他们都下去吧。”

伍廷芳挥挥手,军医等退了出去。

李鸿章背靠着枕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稀饭,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

外面隐隐约约飘来了寺庙的钟声。

李鸿章舀起一小勺稀饭,送到嘴里,费力地吞咽下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真想红儿给捂一捂脚啊!”

佐寺保军港,大大小小二十来艘军舰和运兵船停泊在港口。

码头上,黑压压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排成一个个的方队,等待着上船。

写有“近卫师团”和“北海道屯田兵”的一面面军旗,在每个方队前面飘扬。

满脸络腮胡子,一身戎装的小松宫亲王抱着胳膊,叉开腿站在高处,用豺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的部队,他的身后飘扬着一面大旗,上面是五个大字:“征清大都督”。

……

接引寺内,李鸿章还在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稀饭。

伍廷芳拿着一纸电文快步走进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慌之色,“中堂大人,日本以小松宫亲王为‘征清大都督’率领着精锐的近卫师团,甚至连北海道屯田兵都动员起来,向我国大举增兵,这是朝廷的急电!”

李鸿章将碗搁在榻几上说:“念。”

伍廷芳:“奉旨:情势危急。原打算争得一分有一分之益,如竟无可商改,即照前约与之定约。钦此。”

李鸿章将被子一掀,“去春帆楼!”

起风了,一团团乌云被风驱赶着聚集在春帆楼上空,越来越浓重,低垂到了屋脊。楼前空地上的那几树樱花在哨风中抖索,花瓣飘零。

屋内的谈判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伊藤博文将和约草稿推至李鸿章面前,不容置疑地说:“我这是最后的表态了,为了对中堂大人的受伤表示歉意,我们已经将赔款数额从三亿两白银减至二亿两。至于其它条款,断不能更改!”

李鸿章颏下的胡子微微颤抖,说:“依阁下所言,是我挨了一枪,才换来了这一万万两白银喽?如果是这样,那我再挨两枪好了,反正你们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伊藤博文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说:“我想提醒大人,我们的小松宫亲王率领的精锐之师,此时已在中国领土登陆!如果我们现在谈判破裂,大日本帝国的军队马上就会向你们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

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也担心日本人真干得出来。李鸿章气虚了,“阁下何必如此,我们不是在好好谈着吗?”

“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伊藤博文用五个粗短的手指按在和约上,蛮横地叫道:“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鸿章一拍桌子,噌地站起来,“怎么?不许申辩?那还叫什么谈判?”

说着,他感到面颊上一阵剧痛。因为激动,左颊的伤口迸裂了,那鲜血渐渐渗出了绷带。

伍廷芳慌了,扶住他叫道:“中堂大人……”

“无妨……”李鸿章轻轻推开他,转对伊藤,以一种更委婉的口气说,“从两国长远的友好关系着想,我希望阁下能再做一些让步。”

伊藤博文以悲悯的目光看着他,“这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中堂大人向来是以务实著称的,怎么今日就不能正视现实了呢?你在这儿多拖延一刻,你的皇上和皇太后就多一分危机,你的同胞就要付出更多的生命和财产的代价!”

李鸿章沉默了。

他似乎真看见紫禁城燃起熊熊火光……

看见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悲伤惊慌的面孔……

看见妇孺老幼倒在炮火之下……

他长叹一声,颤巍巍拿过薄薄几页纸的和约草稿。

那笔却重似千斤,他好容易提起来,正要落笔,却又放下——

李鸿章:“台湾暂缓交割行不行?”

伊藤博文:“不行。”

李鸿章:“反正已是贵国嘴里的肉,何必着急这一刻?”

伊藤博文:“饿极了,得马上吞进肚里!”

李鸿章:“赔款请再减五千万?”

伊藤博文:“不行。”

李鸿章:“两千万?”

伊藤博文:“不行。”

李鸿章:“无论如何请减一点,就当做我回国的旅费吧!”

“中堂大人……”伍廷芳再也不能忍受,悲愤地哭叫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中方所有的人都流泪跪下。

李鸿章坐在那里,慢慢地闭上了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一滴浑浊的泪珠从他深陷的眼窝掉下来,落在浸透着血迹的绷带上,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泪……

一道惨白的闪电,头顶“忽喇喇”一声炸雷!

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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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8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13章 先生是汉奸

北京,玉春院,

大雨倾盆。

一个人打着油布雨伞朝玉春院走来,伞打得很低,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听得他走路时带起的“啪唧啪唧”的水声。

他来到玉春院门口,正想进去,门洞里守门的伙计拦住了他。

这个人将伞收起。

伙计惊叫起来,“哎哟,这不是袁爷吗?”

袁世凯:“是我,沈姑娘在吗?”

伙计:“走了,打您从这儿一离开她也就走了,听说是搬到乡下去了,敢情您还不知道啊……”

袁世凯怔住了。沈玉英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走后,我再不接客,再自个拿钱将自己赎出来,寻个清静的地方住了,一门心思等你来娶我……”

那伙计偏又话多,“我在这院里干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有情有义的婊子,对您袁爷那可真是称得上死心塌地啊……咦,袁爷,你不是在朝鲜国当官吗?怎么又回来了?”

袁世凯懒得搭理他,正想离开,却见院内亮着灯光的房间里人声嘈杂,便停住了脚步,问:“那些房间是怎么回事?”

“嗨!还不是些来京会试的举子,说什么国家都要亡了,还考什么考?却跑到这儿来又哭又闹,哦,他们好多人都是冲着沈姑娘的名头来的哩!”

正说着,忽然那亮灯的房间房门开了,几个举子脚步踉跄走出来。

袁世凯连忙闪至一旁。

举子们从他跟前走过,呛人的酒气直扑到他脸上

“在外省就听说京城花魁沈玉英的名头,无缘得见,可惜呀可惜!”

“说她是为袁世凯守着身子,袁世凯什么东西?李鸿章门下走狗而已!”

“要不是袁世凯在朝鲜提供假情报,我天朝上国岂有被小小倭寇打败的道理……”

举子们走远了。

袁世凯打着油布雨伞,在雨中伫立良久。

……

夜已深,但馆驿内仍然是灯火通明。

举子们进进出出,更多的则聚集在厅堂里,一片忧虑不安的气氛。

“听说李鸿章和日本人在马关签订和约啦,就不知道是何内容?”

“李鸿章误国卖国,能有什么好内容?”

“也难说,他毕竟是我堂堂大清的臣子嘛!”

“如若条约欺我太甚,我等读书人就只有以死相争了!”

正说着,一个高颧骨,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举子站出来大喝道:“诸位光是书生议论有什么用,要紧的是拿出切实的办法来,才能挽狂澜于既倒,遏止国势的颓败!”

众人悚然一惊,不觉都对他望去。有人问:“还未请教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中年举子傲然道:“南海康有为。”

众人又是一惊,有的举子不觉低声道:“原来是康圣人,难怪,难怪!”

再看康有为身后梁启超等几个弟子,个个神情清朗,面露奇气,一时竟无人出声。

厅堂一静,就听得里间房里传出琅琅书声,还有人在临阵磨枪,背诵文章准备考试呢!

有的举子诧异道:“咦,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读得进书去?”

有的举子愤怒骂道:“国势如此,这等人却只想着自己做官,真正是毫无心肝!搅了他!”说着,揎拳捋袖就要冲将进去。

康有为举手制止说:“他读书有什么不好?我们本来就是来应试的,应试了才能做官,做官了才能掌权,掌权了才能用我们的办法改良朝政!”

“说得好!”几个举子同时叫道。

“不过,”康有为话锋一转,脸上透出一股凛然神情,“眼下当务之急,却是制止卖国丧权条约的签订……”

“条约的内容都不知道,怎么制止?”有人叫道。

康有为:“这位仁兄说得对,不过,我等既在京师,迟早会打听到的。只是祈盼各位会试后不要急于回家,总得于条约之事有个结果再说。”

众人轰然响应,“这个自然!”

康有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等读书人!”

……

紫禁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各门太监次递传呼:

“快,快呈上去!”

“快快!皇上正等着哩!”

“快快快,皇上在勤政殿……”

勤政殿,光绪和翁同龢等大臣焦急等待。

一名太监捧着文本匆匆跑进来,跪报:“禀皇上,李鸿章将《马关和约》的副本送来了!”

光绪:“快呈上来!”

太监将文本呈上。

光绪一把夺过,抖瑟着翻开第一页……

翁同龢等臣子们都紧张地注视着他。

看着看着,光绪的脸由煞白转通红,又由通红转煞白……最后,他倏忽站起,将条约文本往地上一扔,气得嘴唇直哆嗦,“丧权辱国!这个条约朕决不答应!”

翁同龢上前拾起条约文本,几个大臣立即凑上来。

……

颐和园,乐寿堂,

慈禧在和庆亲王奕劻聊天。

奕劻胡子花白,眼泡肿肿的,眼光老是游移不定。

慈禧:“自从这颐和园修好,我就打定主意,忙乎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自己的窝,我干吗不好好歇息几天?这样一想呀,那些个朝政啊,国事啊,一下子全抛开了,我在这园子里住得挺滋润的……”

奕劻:“太后舒心,臣等自然高兴,以后除了头等军国大事,臣等绝不会拿一些琐事来烦太后的。”

慈禧:“什么叫头等军国大事?什么事也不要来烦我!天塌下来有长子撑着,我现在一切都交给皇上做主了,也省得一些人老以为我揽权什么的。还有你,也要多帮衬着皇上,七爷走了,六爷的身子骨也不行了,我把你从郡王晋为亲王,就指望着你能做点事情……

奕劻:“臣庶竭驽钝,不负太后期许。”

慈禧:“我还是那句话,你能力是差一点,又喜欢贪点小便宜,但你没外心,这点就很难得……”

乐寿堂外,

光绪躬身候在那儿。

翁同龢上前对李莲英说:“烦李公公禀告太后,皇上求见。”

李莲英:“太后老佛爷说了,皇上若来请安,在门外叩个头就行啦,今儿个就不见了。”

翁同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李莲英手中,赔笑道:“皇上不光是前来请安,还有批不批准和约的大事要请太后的懿旨,请李公公无论如何行个方便。”

李莲英看也不看,将银票往袖内一塞,说:“翁师傅这样说,出了事我可担当不起。好吧,您让皇上再待会儿,我这就去通报。”

乐寿堂内,慈禧对奕劻说:“你瞧,说着他就来了,烦不烦?”

她转对李莲英,“你去给皇上说,条约批不批准,是战是和,都由他做主!”

颐和园,光绪和翁同龢闷闷往回走。

终于,光绪按捺不住,又气又急道:“太后这是怕担着丧权辱国,败落祖宗基业的罪名,把责任往外推!她老人家把责任推给朕,朕又能推给谁呢?”

……

翁同龢府邸,群情激愤。

“李鸿章!”翁同龢高声对亲信弟子们吼道,“和谈是李鸿章去谈的,条约是李鸿章签订的,丧权卖国的责任必须由李鸿章来承担!否则,一旦用玺,天下人就会将激愤的矛头对着皇上!”

“可是!”张謇迟疑道,“谈判的情况,李鸿章随时都电告了朝廷啊,说他一人签订了这卖国条约,恐怕难服天下人之心吧?”

“季直迂阔!”文廷式道,“虽然李鸿章将谈判情形随时电告了朝廷,可你难保他私下没做手脚?”

翁同龢也笑着对张謇道:“季直可能还不知道,李鸿章的儿子李经方,他娶的老婆是日本人。”

张謇惊得张大嘴巴,“有这事?”

翁同龢:“我也是才听说的,还有,丁汝昌在威海抓住个日本间谍,是他给放了;更有甚者,他让日本人来采运中国煤炭,自己从中牟利二百万银子……”

“汉奸!汉奸!”张謇早气得眼眶喷火,切齿道,“李贼不除,天理难容,我这就上折子,先把他参倒再说。”

文廷式说:“眼下各省举子聚集京师,朝野上下同仇敌忾,确是搬倒李鸿章的最好时机,只要我们的奏折一上,势必天下响应!”

翁同龢点头说:“道希说得对。”

他扫一眼在座诸人,脸色变得少有的严肃,“你们几个都是我的亲信弟子,我今天要把话挑明,我们和李鸿章之间,决不是什么党同伐异,也不是权利争斗。事关国之兴衰,社稷存亡,我等不挺身而出,更有谁人?更加上此番天赐良机,因此,要整我们就要把他整垮,叫他永无翻身之日!整垮了李鸿章,庙堂之上,我们就说得起话,我们说得起话,皇上也就能挺起腰板办事,也才能从根本上挽救国家。”

几句话说得大家激动不已。

文廷式率先表态说:“恩师以光明磊落胸襟,做高瞻远瞩安排,学生除紧跟恩师布置外,更复何言?”

张謇振奋起身,“学生这就去写弹劾李鸿章的奏折。”

“好,你们几个……”翁同龢对在座的另几个亲信道,“就去联络翰林院,督察院,联络的人愈多愈好,让他们都在弹劾奏折上签名。”

“是。”几个亲信躬身答应。

翁同龢:“道希你呢,现在就去举子们那里,会试虽然已经完毕,但我估计大家都心系国事,不会马上离开。”

“恩师的意思是……”文廷式有些迷惑。

“举子们乃国之精英,他们有权知道和约的内容。”翁同龢正色道。他跟着又补充一句,“这样才能形成上下、内外夹击之势。”

文廷式:“我这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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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8 | 只看该作者

馆驿

正如翁同龢所料,虽然有少数几个人在房间默默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但大多数举子仍然聚集厅堂里不肯散去。人声嘈杂,听不清些议论什么。

一个被派出打探消息的举子匆匆走进来。

人们一见他,顿时停止了议论,有人凑上前,问道:“怎么样?有消息没有?”

那举子摇摇头,说:“只听说条约副本已呈报皇上,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人们正失望,忽然有人惊讶叫道:“文大人?”

跟在那打探消息的举子之后,文廷式出现在门口。

他穿一件浅蓝长衫,手里拿一把折扇,显得很飘逸。

文廷式朝屋里的人点点头,含笑道:“我是来看我那几位江西老表的!”

一阵小小的骚动!

文廷式,翰林院侍读学士,名噪京师的文大人,亲自来看望他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同乡来了!立即,几位江西籍的举子又是自豪又是亲热地围了上去。

突然,屋角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国家都这个样子了,文大人还好兴致啊!”

文廷式一惊,目光不禁朝屋角望去,一个黝黑脸膛,三十来岁的举子昂然坐在椅子上。

江西举子忙介绍道:“这是台湾的举子汪春元……”

“台湾举子?”文廷式几步跨上前,一把抓住汪春元的手,还未说话,那眼眶兀自红了。

他这个不寻常举动唬得好几个人慌了手脚,汪春元也诧异地看着他,“文大人,你?”

文廷式哽咽道:“今日我们兄弟的手还能紧紧握在一起,明日就要被人生生斩断啊!”

汪春元脸色一变,“文大人,你说什么?”

文廷式扫一眼众人,提高声音,“事已至此,文廷式也不怕朝廷问我泄露机密之罪了——李鸿章和倭寇已在马关签约,和约最主要条款就是,我国向日本赔款白银二万万两,割让台湾、澎湖、辽南土地……”

话未说完,汪春元倏忽站起,“文大人,你说是要将台湾割让给倭寇?”

文廷式默默点头。

举子们哗然,一片嘶喊怒骂……

汪春元的脸变得没有一点血色,他慢慢往前挪了几步,猛然叫道:“与其生为降虏,不如死为义民……”

他一头向墙壁撞去,血花飞溅!

文廷式扑上去,一把抱住汪春元,喊道:“好兄弟,你要争!你要谏!你不能去死啊……”

他真正动了感情,说了一句便泣不成声。

所有的举人都悲愤莫名,人们七手八脚将汪春元扶到榻上躺下。一个举子高叫:“文大人,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文廷式站起,一字一顿地说:“上书朝廷,严惩卖国贼,拒签和约!”

举子们轰然道:“好!我等马上写呈文,递交督察院转请皇上御览!”

“督察院不转怎么办?”

“我们每人都写一篇,淹也要淹死他们!”

……

南海会馆,

“康党”弟子急得团团转。

“偏偏在这关键时候,老师不在,师兄,你说在这北京城里,他又没有几个熟人知交,能到哪儿去呢?”一个弟子问梁启超。

梁启超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一拍额头,“有了,他一定是去拜访那几位大臣去了!这样吧,我告诉你们这几个大臣的住处,咱们分头去寻……”

一座高大宅邸的门楼前,康有为恭恭敬敬在门外等待着。

黑漆大门开了,一个仆人走出来,将几本书往康有为怀里一扔,拉着脸说:“我家老爷说了,你这都是妄言乱政的邪说,他看都懒得看!”

……

一座四合院门洞里。

康有为问守门人:“不知许大人收到我的信否?”

守门人乜斜着眼反问:“你是康有为?”

康有为:“正是在下。”

守门人不再说话,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布包交给他。

康有为狐疑地打开布包,里边是厚厚一叠信,一小锭银子和一张字条。

他拿起字条,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康有为,你应当把心思放在做正当学问上面,不要再和我拉什么老乡的关系了。这几两银子,权当你的信资吧。”

……

又一座朱门宅院,守门的远远看见康有为,干脆“咣”地把大门给关上了。

康有为一愣,只得转身,怏怏往回走。

梁启超找到了他。

梁启超激动地向他讲述着。

康有为也激动起来,拉着梁启超往前便走。

……

督察院大门口,人声鼎沸,衣冠塞道。

情绪激昂的举子们挥舞着手中的呈文,往来奔走,呼喊着:

“我们要上书皇上!”

“请拒和约!惩办李鸿章!”

“与倭寇决一死战!”

在汹涌的口号声中,康有为兴奋地大声对梁启超喊道:“士气可用啊!”

周围人声太吵,梁启超没听清,大声问:“老师你说什么?”

康有为凑在他耳边喊道:“士气可用,是我们出来振臂一呼的时候了!”

这次梁启超听清了,不由地使劲点头。

而这时督察院嵌有虎头铜环的大门紧闭着,门前比往日增派了许多士兵,一个个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有些举子开始强行往大门里闯,士兵阻拦,双方推搡、撕扭……

举子们的情绪失去了控制,有的大声叫骂,有的竟不顾读书人的斯文,捡起地上的石块扔过去……

突然,额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台湾举子汪春元冲到前面,将一块白布举过头顶,猛地跪下,白布上是鲜血淋漓的四个大字:“还我台湾!”

骚动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接着,所有的举子都跪了下来,将呈文顶在头上,白花花一片,宛如遍地缟素……

督察院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个面色严峻的官员走到举子们跟前,接过了汪春元跪举的血书……

人群中,梁启超感动地对康有为道:“老师说得对,真正是士气可用啊!”

康有为却皱起眉头,“不过,这样每人写一篇呈文也不是办法,意见太分散,即使督察院答应转递,皇上也不可能将这些呈文一一御览。”

梁启超眼一亮,“那老师您代表所有的举子出面写一份呈文如何?”

康有为拈须道:“号召天下,也只有老师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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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9 | 只看该作者

翁同龢宅邸,《弹李鸿章疏》摆在案头。

翁同龢对张謇道:“你这道奏疏虽然写得慷慨激昂,但不够狠!”

张謇:“学生正要请老师指教。”

翁同龢:“要事实,李鸿章卖国丧权,充当汉奸的事实愈多愈好,哪怕是道听途说……”

文廷式风风火火跑进来。

文廷式:“老师!啊,季直也在这里,动起来了,都动起来了!督察院门前天天是呈文的举子,道路都堵塞了……”

翁同龢点头说:“我已知道,举子们的上书只能造些声势,而且他们的重点在拒签和约,真正击中要害的是我们这个……”他用手指头敲敲那份奏折。

文廷式:“啊,季直已将弹劾老贼的奏折写好了!”

张謇:“老师说不够狠,事实不足。”

翁同龢:“最好是找到最知他底细的人……”

文廷式眼珠一转:“学生倒想起一个人……”

翁同龢:“谁?”

文廷式:“袁世凯。”

张謇一听,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袁世凯的父辈就是李鸿章旧将,他自己又是李鸿章一手提携的亲信,是一个极有见地的人,他怎么会揭发李鸿章?”

文廷式:“季直有句话说对了,袁世凯极有见地,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当前局势清清楚楚。李鸿章已是摇摇欲坠的枯树,靠不住了,袁世凯自己又因朝鲜事变中上了日本人的当,害怕朝廷追究他的责任,一心想洗清自己。此时去找他,应当有几分把握。”

“好!”翁同龢赞同说,“道希言之有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一家平常旅店,灯光昏黄。

文廷式和袁世凯隔着炕桌盘膝而坐。

文廷式娓娓而谈。

袁世凯却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啪”一掌拍在炕桌上,站起身来,指着文廷式大声呵斥。

文廷式一动不动,待他发火过了,冷笑着说了几句。

袁世凯蔫了,复坐下,手抱着头,表情痛苦。

文廷式也不说话,只冷冷盯着他。

终于,袁世凯抬起头来。

文廷式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推到他面前。

袁世凯迟疑一下,提起笔来,抖抖瑟瑟写起来。

……

翰林院,翰林院和督察院的清流们聚集了几十人在房间里,一些人面色严肃,在传阅《弹李鸿章疏》,另外一些人在愤怒地议论着:

“真没想到,李鸿章的儿子竟是娶的日本老婆!”

“日本的间谍让丁汝昌抓住了,他硬是叫丁汝昌给放了,这不是通敌是什么?”

“你没看到奏折上还写着,我们在和倭寇打仗,他竟然让天津军械所把枪弹卖给日本人,用我们自己造的枪弹屠杀我们自己的官兵,真是丧尽天良,丧尽天良啊!”

“我原本就纳闷,以我北洋水师之威力怎么就打不过小小的日本呢?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李鸿章为了保持自己的实力,一味避让所致。”

“李鸿章卖国丧权的事实触目惊心,若非看到这个弹劾奏章,我真是不敢相信!”

“这些事实许多都是袁世凯提供的,绝对可信。文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文廷式郑重地点头道:“当然是,如果不是袁世凯想将功折罪,找上门来,向我提供这些材料,我也不敢相信。”

听着这些议论,张謇激动地一步登上一张椅子,挥舞着手臂说:“李鸿章昧尽天良,丧权卖国,与这种汉奸并列朝班,是我们的耻辱!李贼不去,天理难容,我和文大人才写下这道弹劾奏章。诸位大人有同吾肝胆者,请在奏折上签名!”

话刚落音,翰林和御史们轰然响应:

“弹劾国贼,御史本分,我签!”

“汉贼不两立,我签!”

“莫说是签名,要是李鸿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能生吞了他!”

一只只因激动而颤抖着的手,在《弹李鸿章疏》上落下了一个个名字。

……

勤政殿,光绪拿着奏折,对站在朝班后列的张謇、文廷式等人说:“你们六十五名翰林和御史联名上的这个折子,朕已经看了,里面列举的李鸿章许多卖国的事实,言之凿凿,朕深感震惊。看来,李鸿章弄权误国,已非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所有的折子……”

他指着御案上堆积如小山般的奏疏,对满殿大臣道:“不管是六部公卿,还是外省督抚,包括这些举子们的呈文,都是两个意思:一是拒签和约,二是惩办李鸿章。这份张之洞的上疏……”

他拿起奏折中最上面的那份,说,“已是第三次主张杀李鸿章以谢天下了。但,朕有朕的难处……”

他又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文件,“这是庆亲王命人翻译的泰晤士报的文章……”他将文件交给御前太监,“念给他们听听!”

太监念:“清廷的决策人士知道战争根本不能继续进行下去,而现在的条约已经不是李鸿章的条约了,因为在签字前李鸿章把每一个字每一个情况都发电告诉了北京,皇帝是根据军机处的意见,才授权签字的,假如现在拒绝批准这个条约的话,那么在文明世界面前,皇帝丢掉的将不仅仅是体面。”

“丢掉的不仅仅是体面。那又是什么?你们说,那又是什么?”光绪一激动,苍白的脸上就浮现出病态的红晕。他手撑在御案上,身体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急切盼着臣子们的回答。

满殿的大臣却都垂下了头。



119#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00:29 | 只看该作者

松筠庵,这里也是一派激愤!

十八省举子都来了,庵堂、地坪、开着窗户的各个房间密密匝匝全是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站在庵堂中间桌上演讲的康有为。

康有为眼神灼热,嗓音嘶哑,那是因为愤怒地呼喊所致。“亡国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可是朝廷还是没有拿出个主张来。我十八省共一千三百余名举子今日聚集在这里,为挽救国家危亡,决议上书请愿!有为蒙同仁举荐,以一日两夜时间,写就了这《上今上皇帝书》一万八千余言……”他挥舞着手中一大叠厚厚的文稿,激动地说,“有为不才,不敢以如椽巨笔而自诩。但有为爱国,却敢道这一万八千余言字字皆杜鹃泣血,期盼唤回我大清煌煌盛世!马关签约,惊醒国人,如若还不及时翻然变计,图生存图自强,那么,我们就只有等着受外夷马蹄的蹂躏了……”

说到这里,他喉头哽咽,热泪夺眶而出!

举子们一派唏嘘!

康有为猛地将头一昂,提高声调,慷慨道:“为此,康某受十八省举子之托,谨为天下苍生鼓与呼,请当今皇上纳解救国是四项主张!这就是: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

“说得好!”举子们有的激动得扼腕奋臂,有的则是泣不成声了。

康有为将手臂高高举起,“既然如此,同意康某所言的,请在这万言书上签名,然后我十八省举子列成队伍,前往正阳门,请愿上书去!”

“好!”一千三百余人齐声响应,声震屋瓦!

庵堂上,举子们踊跃在万言书上签名,不少人当场咬破手指,签下血书。

梁启超把康有为拉到一旁,小声说:“带头请愿上书,风险太大,学生愿代老师出面。”

康有为沉思道:“此举万一成功呢……”

梁启超马上说:“成功了,学生是康门弟子,自然功归老师。若朝廷怪罪,则罪由弟子一人承当!”

康有为一把握住梁启超的手,感动地说:“好,卓如,就依你所言吧!”

松筠庵通往正阳门的街道上,举子们的队伍浩荡而来!

走在前面的梁启超面色肃穆,他手中捧着一个拜盒,里边盛着的便是那份《上今上皇帝书》。

他身后的举子们举着四条白色横幅,每条横幅分别写着“拒和”、“迁都”、“练兵“、“变法”八个大字。

横幅后面是台湾的举子,他们额头上系着白布条,上面写着“还我台湾”。

然后依次是广东、湖南、直隶、陕甘……的举子们。

风萧萧兮易水寒!所有的举子们都满面悲愤,一言不发地走着,偌大的队伍只听见一片“沙沙”的脚步声,但这“沙沙”声比万面金鼓擂动更撼人心魄。

街道两旁早已是万众围观!

也许是被举子们默默行进的气势所震慑,围观人群的议论声也都是轻轻的。

“一十八省举人一起来上书请愿,这可是咱大清立国以来都没有的事啊!”

“这些读书人怎么了?惹恼了朝廷,可是要杀头的哟!”

“没听说吗,小日本把咱欺负得不行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啊!”

议论声中,举子们的队伍默默地、悲壮地行进着。

……

此一刻,在沈阳,日本军队的脚步也在前进。

冲天的火光中,一面太阳旗在沈阳城楼上升起来。

日军源源不断开进城内,沉重的马靴踩得地皮微微发颤……

……

正阳门前,梁启超长跪箭楼下,将万言书高举过顶。

他身后是黑压压跪倒的十八省举子,一片痛哭悲号

“泣血恳请皇上,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

一千三百余人一齐哭喊,使得风云变色!

……

养心殿,

御案上,摊放着《马关条约》文本,皇帝之宝——玉玺就放在文本旁边。

光绪皇帝没有坐在龙椅上,他依然是苍白的脸色中透着病态的红晕,一圈又一圈绕殿疾走,满殿的大臣都不出声,目光随着光绪的脚步移动。

光绪绕殿走了十几圈了,他的耳畔响着举子们的痛哭悲号,而他的眼前却晃动着“刷刷”前进的日军马靴!

光绪再也受不住了,猛地折身,直奔御案,拿起玉玺,就要往《马关条约》文本上盖将下去……

“皇上!”满殿大臣同声惊呼!

光绪拿着玉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他抬起头,慢慢扫视着这批朝廷的肱股重臣——

一张张忧国忧民的痛苦着的却又一筹莫展的面孔!

光绪不由仰首朝天,悲愤地说:“天何不公?让我载湉背上这割让国土,辱没祖宗的罪名!”

他颤抖着举起玉玺,沉重地往《马关条约》上盖下去……

人散却了,偌大的殿内,空荡荡只光绪一人坐在御案后发呆。

忽然他眼前一亮,发现慈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

他忙欲起身,慈禧摆摆手,在他对面坐下来。

慈禧:“用玺了?”

光绪:“用玺了。”

慈禧的眼圈慢慢红了,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面容流下来。

光绪一见,顿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号啕大哭。

空荡荡的大殿内,寂旷的紫禁城都回响着他的哭声……

……

台湾台北,遍地缟素。

在“台湾军民誓师抗倭”的大旗下,成千上万的军民,手执刀矛,额头上扎着白布条,聚集在广场上,向北而跪。

一张张悲愤的面孔……

一面面飘扬的旗幡,抗日义军、黑旗军、驻台清军……

悲愤笼罩着人群,一片寂静。带有腥味的海风吹来,千百面旗帜在风中噼啪作响……

广州巡抚衙门前,一个神情激愤的青年正在怒斥朝廷:“这样一个给四万万同胞带来无数深重苦难,腐败透顶的朝廷,我孙文早已羞作它的子民!”

看热闹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它又丧权辱国,赔款两万万两白银不算,还将我们祖国的宝岛台湾割让给了倭寇,是可忍,孰不可忍!孙文今日在这里当着众多同胞的面,断发明志,与清廷彻底决裂,势不两立!”

孙文说着,右手从身上掣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左手拽着自已脑后那根乌黑油亮的辫子,一剪剪去……

几个凶神恶煞的捕快冲进人群,扑上来,把他按倒在地,一边凶狠地殴打他,一边骂道:“反了你,臭小子!想剪辫子?先要你的脑袋!”

那把剪刀掉在一旁,孙文挣扎着,伸过手去拿。

一双大脚狠狠踩在他手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得他几乎昏厥,他紧咬嘴唇,手慢慢往前移动,触到了剪刀。

他一跃而起,“嚓嚓”两下,那根辫子被他剪掉!

几个捕快扑上来,更凶狠地殴打他……

孙文将辫子一扔,倔犟地挺立着,任鲜血顺着额头和嘴角淌下来。

……

颐和园,锣鼓铿锵!

慈禧又准备看戏了。

正对着戏台是大屋三间,前面是大的玻璃窗,夏天可以移去,换上蓝色的纱格。横在前面的是一铺炕,可坐可卧。慈禧现在就坐在炕沿上,从玻璃窗望去,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戏台上的表演。

和往常看戏悠闲愉快的表情不同,慈禧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脸色苍白的光绪坐在她旁边。

戏台化妆间,戏牌上写着“连升店”。

面容苍老的京戏名丑杨三扮演店主东,他正在化妆。

他旁边的徒弟看着他,担心地说:“师傅,今儿个你脸色可是不太好!”

杨三:“昨日我的黑眼晕又犯了,现在还觉得心跳眼花的!”

徒弟:“要不今天您就别上了,让徒弟我来顶替一遭儿。”

杨三:“你当这是给土老财唱堂会哩,这是给太后老佛爷唱啊!”

该杨三出场了,他一掀帘子,走上戏台。

看着台上杨三诙谐的表演,慈禧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条凳上坐着陪慈禧看戏的大小官员,翁同龢、张謇、文廷式都在内。

任戏台上百般逗笑,他们一个个的脸绷得紧紧的。

戏台上,杨三扮演的店主东正在和扮演王明芳的演员插科打诨。

店主东:“客官姓黄?”

王明芳:“我姓王。”

店主东:“哦,客官原来姓汪。”

王明芳:“姓王,三横一竖的王。”

店主东:“哎哟,原来王明芳王大人就是您呢!”

王明芳:“店主东为何叫我大人?”

店主东:“您还不知道啊?刚才报子来报,您已经高中头名状元了!”

王明芳:“真的?”

店主东:“这还假的了吗?小老儿这里给王大人磕头了,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

杨三向王明芳磕头,却不料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地上……

王明芳一愣,突然失声叫起来,“哎呀,师傅死了!”……

大幕迅速落下来。

看坪里,看戏的官员乱了套:“怎么了,好好的杨三怎么死在台上呢?”

文廷式眉梢一动,站起身对翁同龢说:“老师,我到后台去看一下。”

看戏的大屋子里,慈禧斥责身旁的太监和宫女道:“慌什么慌,快去看看,杨三还有救没有?”

这时,一个宫女更加慌张地指着台上说:“老佛爷,您看……”

慈禧往台上看去,大幕已经重新拉开,一幅白布写就的对联悬挂在台上:“杨三已死无苏丑,李二先生是汉奸!”

墨迹未干,看得出是匆忙间做出的手脚。

慈禧的脸沉了下来。

李莲英上前道:“有人搞鬼,奴才这就去把他揪出来!”

慈禧一摆手,“算了,我知道,那个劳什子条约一签,天下的人都有怨气。也得让他们有个地方出气。”

她看一眼一言不发的光绪皇帝,又说道:“等李鸿章回来,你好歹给他们个说法就是了。”

……

海轮上,马三俊匆匆走进船舱,那么粗野的汉子眼中竟含着激动的泪光,“中堂大人,我们到家了!”

“到家了?”脸上还缠着绷带,躺在榻上休息的李鸿章一骨碌爬起,“快,快扶我到甲板上去看看!”

身边的伍廷芳和随从等一阵忙乱,给李鸿章穿戴好衣帽,搀扶着他走到船头甲板上。

天津港口已经遥遥在望。

李鸿章望着望着,一滴泪水从那只未受伤的眼睛中滴落。

伍廷芳劝慰道:“虽然在日本受尽千般磨难万般屈辱,但今日毕竟回到祖国。中堂大人理应高兴,不必太伤感了!”

李鸿章:“当我被暴徒枪弹击中的那一刻,原以为这把老骨头就丢在日本了,不想今日还能返回故国,我这是喜极而泣啊!”

几句话说得旁边的人不胜唏嘘。

李鸿章却又笑道:“回来了,咱们都应该高兴,三俊,你把皇上赐我的三眼花翎和黄马褂给我穿起来……”

伍廷芳迟疑地说:“中堂,我听说国内有些情形,恐怕对您不利……”

李鸿章正色道:“不利也好,有利也罢,我已经尽心尽力了,他人不知我,皇上皇太后知我!”

码头渐渐近了。

天津码头,马三俊和伍廷芳一边一个,搀扶着李鸿章,顺着石阶一级级往上爬。

快要登上码头时,一抬头,他们不动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黑色宫服的下摆和两双武官穿的软靴!

一个太监和两名带刀护卫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伫立在码头上,显然他们一直等待在这里。

他们身后,宽阔的码头上没有一个人影,冷清得实在出人意料!

一行人呆住了。

那名太监也不看李鸿章,大声道:“李鸿章接旨!”

李鸿章浑身一机灵,推开伍廷芳他们的搀扶,慢慢跪了下去,“臣在!”

太监展开圣旨,用尖亢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鸿章昏庸骄蹇,丧权误国。著拔去三眼花翎,褫夺黄马褂,革除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职务。留在上书房行走,以观后效。钦此。”

李鸿章身子猛地颤抖一下,慢慢伏身叩道:“臣谨谢天恩!”

两名护卫上前就要来拔李鸿章顶戴上的三眼花翎。

李鸿章抬起头,眼神朝他们冷冷地一瞥。

两名护卫被这目光钉在原地。

李鸿章艰难地举起手臂,颤巍巍地将三眼花翎从顶戴上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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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2 13:16 | 只看该作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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