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婴宁 于 2020-3-19 11:13 编辑
我有些困倦，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窗外的风雨声也越来越轻，终于，在他怀里睡去了……
我是在一阵鸟语声中醒来的，窗外啼声清脆婉转，外面已然天光大亮，初升的太阳将室内映得一片灿然。仿佛昨夜的大雷雨是一场梦。
这时，师娘含笑走进来，原来，昨夜的暴雨一直到凌晨才结束，容若见我睡得熟不忍惊动我，直到天破晓，才将我背了回来。
师娘已经准备了热水，我沐浴更衣，将自己收拾干净了。问到容若，师娘说，和师傅一早便去了四周查看，昨夜的雨势太大，山中水势暴涨，好在夫子的这一片竹屋还算完事，只是院内的花花草草遭殃了，零落不堪。夫子和容若正在收拾修葺。
师娘看着我，似有深意，对昨晚我俩的一夜不归并不曾过问，师娘待我如亲生女儿，我主动地把昨晚的情形和容若的承诺告知了师娘。师娘闻听，十分赞同：“你们两个若是能成亲，结两姓之好，是一桩非常圆满的事。”
容若教我安心等待，听他的好消息，我心里既开心又期待。爹娘早有意容若，故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亲事在半月后便定了下来。
只是令我有些郁闷的是，订了亲后，身为容若未过门的妻子，我们俩不太适宜总见面，反而比先前见得少了。我郁郁不乐的样子，遭到了六姐的调侃和善意的取笑：“我们的小柒才十三岁，这妹婿可是要再等两年才能得偿心愿，娶我们七妹过门呢。这可怎生是好？”我红着脸反驳：“六姐，你以为我象你一样，那么着急嫁出去，我才不急呢。”
话虽如此，但心里仍为不能常见面感觉遗憾。此时，朝中奏折雪片一般，原来半月前的那场大暴雨，竟然席卷地江南各地，水灾严重，几个地方随之还出现了疫情，廷派不仅要派大臣赈灾抚恤灾民，更需大量医护人员前去救治。消息令朝中上下急做一团，而此时的北方边陲，军队中也出现了类似的疫情，这更令今上焦头烂额。
爹每天下朝后也是双眉紧锁，原因无他，戍守边陲的那支军队，原是他的麾下，多年来随他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深笃。如今虽说他不再执掌兵权，但感情仍在，他怎能不担忧关心。
朝中一时人手短缺，太医院的大部分太医，已然被派到各地救治感染了的百姓。今上为此事寝食不安，下旨在各地张榜招募医术精湛的民间之士，以解燃眉之急。
从父亲处得知，容太医亦欲向皇上请旨，被容若阻止，容若欲代祖父，请旨赴边陲救治兵士。
听闻此消息，我呆住，边陲重地，条件艰苦，父亲铁一般的筋骨一说起当年的戎马生涯也感叹不已，想到容若要却那般艰苦的地方，心里便忐忑不安。
我舍不得他去！
可是，事态严重，情势危急，这是朝中大事，并非以我一人之力能够阻止。何况，自小父亲训导兄长们的话如在耳边，好男儿志在四方，岂可整日卿卿我我，儿女情长。
自小便崇拜父亲的我，当时觉得爹的话好有道理。正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关心则乱，如今事到自己身上，却远远做不到潇洒从容。
容若送给我一对木刻娃娃，女娃娃是我，刻得栩栩如生。男的是他，如他本人一般俊逸。他说如果想他了，就看看这两个娃娃，想说的话对着娃娃讲，他离得再远也会听到。
对我的担忧，他安慰我他很快就会回来，五哥是去边疆效力，至少要一年。而他不过是去防治疫情，疫情结束他自然就回来和我团聚。
启程的日子到了，我和二哥送他和五哥到十里长亭，二哥叮嘱五哥和容若彼此要互相照应，二人欣然应允。我把我颈间的平安扣摘下来给了容若，这枚平安扣，从小一直戴着，须臾不曾离身，据母亲讲是开了光的，希望他此行能够平安。容若珍重地将平安扣贴身戴了。
爹最担心的是北方的部族会趁机发动战争，如果真是那样，朝廷可是内外交困，难以应付了。好在父亲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南方的赈灾款物已经基本发放了灾民手中，而疫情也在两月后后得到了彻底遏制。
一月后，收到容若的书信，边塞的疫情似乎有点棘手，初时怀疑是北戎人故意散播，后来找到了根源，士兵们喝的水源里被人投了药，至于是不是北戎人干的，但证据并不充分。
他忙着和军医及其他的医生们研究商讨疫情，研制药方，如果有效的话，相信很快就能将疫情遏制。
事情似乎看到了希望，全家人都松了口气。转眼，秋天来了，黄叶飘飘，北雁南飞。我开始绣自己的嫁衣，虽然离及笄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但嫁衣需提前绣好。
容若却再也没有信来，我心里着急期盼也无可奈何。那一日，我正绣着那朵牡丹花的花瓣，忽然心猛地跳动了下，手一慌针扎到了手指，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一股很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
师娘说过，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如果感情深厚，彼此是能感应到对方的。难道容若？不然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来信？
果然，不久后接到五哥的来信，容若在救治左将军的时候，因少一味很重要的草药，二哥带着人随他去山中寻找，途中遭到了北戎兵的袭击。双方展开了搏斗，经过一翻恶战，对方悉数被歼。容若为保护五哥，被对方的冷箭击中，掉入了涛涛的江水中。
事后，将军派人沿江寻找，至今未果。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心如刀绞，眼前一黑，立时晕了过去。醒来时，爹娘哥嫂均在，大家都默默地看着我，而我呆呆地如同傻了一般，自动地隔离了那些安慰的话那些满是同情心疼的目光。
我根本不相信，容若那么好的人，会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那一日，他眼睛含笑，向我保证，待我长发及腰，便会娶我为妻。他还说，他大概会在秋天回来，那时，他会教我那首《妆台秋思》，冬天飘雪的时候，会教我那首《梅花三弄》，会带我看梅赏雪，会教我烹茶。他还没兑现他的承诺呢，他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我不相信！
爹娘见我不哭不闹呆呆傻傻的样子，心痛之余担心得无以复加，派人把我送到了夫子的住处。他们以为，也许我在那里会好一点。夫子什么也没说，却抚了一支曲子给我听。
如水的琴声里，我想到了和容若初相见的情形，是那首《高山流水》。听着听着，我的泪终于落了下来，随即在师娘怀里哭得不能自己。见我把心里的悲痛哭了出来，师娘和母亲才松了口气。
我再怎么不想承认，可是爹娘认为容若不回来已是不争的事实，心疼过后，两家开始讨论我和容若的亲事。容伯父悲痛之余，格外冷静，说我还这么小，容若不在了，这门亲事作罢。我不肯，他见我固执，提出认我做女儿，以做慰藉。
我提出要等容若，三年为期。如果三年后容若还未回来，那我就依父母和容伯父任凭他们作主。
接下来的日子，于我来说似乎停滞了，我根本感觉不到季节的变迁。时间很慢，似乎也很快，转眼冬尽春回，我变得沉静稳重，固执地断断续续地绣着自己的嫁衣。
随着季节的变换，容若的消息越来越渺茫，虽然我不肯承认，但我的心也一天天沉了下去，心里越来越绝望，人也越来越沉默，整天不发一言。
只有在夜里，我抱着那两个小娃娃躲在被子里悄悄地哭泣，对着“容若”说着悄悄话，告诉他自己的三年之约，对他说我有多想他，告诉他自己的期盼，自己的绝望：“容若，你说你等了我十三年，我只等你三年，你会不会怪我？“
我常常梦到他，梦到他从高高的峭壁上掉下去，被江水卷走了，在半夜里吓得醒来，抱着膝哭，然后独坐到天亮。有时，又一想，师娘说梦是反的，如果梦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预示着对方其实很好。
我已经弄不清自己希望在梦里是盼着他出事好，还是安然无恙好。
我屋里满是容若的画像，我希望自己一抬眼一转身便能看到他，看到他含笑的清眸，看到他俊逸的模样。看到他的画像，我觉得他从未离开，一直在身边陪着我。
转眼已有一年，五哥戍边期满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向我道歉，而我又能如何？容若已音讯渺茫，再责怪五哥他也不会回来啊。五哥讲，容若看似柔弱书生，其实武功极好，他们遇袭时，容若长剑在手，杀了好几个北戎兵士。
是啊，我怎么忘了，容若人称琴剑公子，他只教我抚琴，从未舞过剑给我看。那肯定是很潇洒，身影如惊鸿一般吧。容若，我都没看到你舞剑的样子，你怎么就走了呢？
时间很快，转眼杂花生树，草长莺飞的时节。这一年，我已满十五，三月十八，是我行及笄礼的日子。身边蜂缠蝶舞，春色无边。而我，独在这春光里沉静。
两年的时间，我褪去了婴儿肥，眉眼全然长开，性子淑娴稳重，父亲母亲都说家有小女初长成，六姐和嫂嫂们玩笑着说我终于象个大家闺秀了。我清楚，自己的沉静是因为容若。
久不归家的小叔叔也赶了回来，用他的话讲，小柒的及笄礼不能错过。与他一同归家的，就是那位他中意的女子，我的小婶婶。祖父不在了，没人能阻止他娶她的决心，他已在外与那位他中意的女子成了亲，而他们的孩子，也已将近一周，正在蹒跚学步。
看到小叔叔，想到容若，我悲从中来，在小叔叔面前再一次哭得昏天黑地。小叔叔安慰我要向前看，说要在我及笄那天送给我一个礼物。他给我讲述了他在外的情形，以期分散我的注意力。讲到他归来前，和小婶婶曾救过一个失去记忆的青年，因为照顾他而推迟了归家的日期，好在那青年终于记起了从前的一切，令他备感欣慰。
我听着，乖巧而沉静。小叔叔和容若一样善良，如果是容若，想必我和他同小叔叔一样，何况容若又懂医术，医者均有颗慈悲柔美的心。
容若的又一张画像，我方画了一半，小叔叔不喜我沉默寡欢的样子，执意要邀我去赏春光，我不肯去，争执间，容若的画像被他扯破，我对小叔叔发了脾气。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小叔叔发脾气，因为容若。
及笄礼是女孩子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爹娘听了我的建议，只邀请了几位重要的亲友，我不想应酬和面对那些人的同情的目光和关心。
那一天，爹娘和家人一直为我忙碌着，而我淡定安静，仿佛这一切与我无关。我静静地坐在凉亭里，被一片春光围绕。面前，是我抚过的那张琴，这张琴见证了我和容若的美好时光，此时琴安静无声似是知晓我的心事般似有所待，只是容若不在，我却弹给何人听？
眼前春色绮丽，良辰如斯，而这一切，再与我无关。原来，那句话是真的，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
蝶儿记得每一朵花和芬芳，而我，记得我们之间的一点一滴。
及笄礼开始了，按序进行，伯娘为我亲梳发髻，我身着那件端庄的长礼服，师娘为我簪上那只海棠样式的钗，我款款跪拜在父母面前，聆听着爹娘的教诲。
爹娘看了我半晌，方温声开口，是固定俗成的话语，六姐及笄时我已然听过，此时，听在耳里，觉得别有一翻滋味。想到容若，我心里一阵痛，泪涌了出来，低头偷偷拭去眼泪，小声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每年的春日宴，会早于这个日子，只是因为我的及笄礼，故今年迟了几天。来者并不多，我在席间待了一会儿便携了一壶桃花酿来到走廊尽头。师娘说，以后我也可以饮用这桃花酿，那今天就让我再醉一次吧。
桃花酿顺着喉咙徐徐而下，香气在齿颊氤氲，不知不觉，已饮了半壶，那种酥软的感觉再次袭来，我心头却有点发酸想哭。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又喝这么多，醉了又要我抱？“
我的心咚地猛跳起来，是我出现幻觉了吗？那一刻，我的心狂跳起来，却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回头，会象之前自己独自赏梅时，仿佛听到容若唤自己，而自己一转身容若又不见了一样。
果然，身后一片寂静，我又醉了吗？一阵悲痛袭来，我有点难以自持。
眼泪再次涌出，我喃喃道：”容若，我都及笄了，可以嫁给你了，你还是不回来吗？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嫁给别人了！“
这时那个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柒不嫁我，要嫁给谁？“
蓦地，自己被拥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那淡淡的檀香令我心神一颤，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一双含笑的清眸正认真地看着我。
是容若，是他，我摇摇头，用力地睁了睁眼，不是我醉了吧？我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使劲地捏了捏。
是容若，是他，容若真的回来了。我望着他，心里悲喜交集，泪如泉涌。他紧紧地拥着我，不说话，温柔地为我擦眼泪，我一直哭，他一直擦。
直到我把心头久积的悒郁和悲苦疼痛哭得差不多了，方才展颜一笑。这时，小叔叔斜倚着墙角，远远向这边笑着大声问道：”小柒，我送的这礼物如何？“
我看向容若，容若含笑颔首，恍然，原来小叔叔说救起的那个人，就是容若。
这时，小叔叔身后几个小毛头探出头来，”小姑姑，小姑父……“地喊着，一边冲我做着鬼脸，大哥家的小鬼头还冲我做手势：”小柒姑姑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羞羞……“
我一跺脚，小叔叔向我和容若一扬眉，夸张地扯着几个小毛头转身离去。
我和容若四目对视，在对方热辣的盯视下，我含羞一笑，可是，眼泪偏又再次滚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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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18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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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你这女主真够急的，年方及笄，就知道恋爱和思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