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送给秋怡然
古往今来，美人一直是文学创作的一大主题，在诗歌盛行的古代，几乎每位文人都写过描写美人的诗句、文章，那些文字灿若星月，照耀千世。
写美人容易吗？乍一想，似乎很容易，但只要稍稍想深一层，就会感受到那种如海一般深邃的难度。正因为写的人太多，若想写的出彩，写的特别，真是难如登天。
今天我整理了一些古代诗词描写美人的佳作，由境界的由低到高，略微梳理。
第一层境界：直描。
顾名思义，直描就是直接描写，美人的头发如何、眼睛如何、身段如何，乃至声音如何、笑容如何，等等，选取最有特色的部分描写下来，就是所谓的直描。
虽然直描只是第一层境界，但写好的难度一点不低，这需要极为深厚的文学底蕴，才能将美人的神韵描写出，否则很容易变成小学一年级作文。想想我们当年的作文吧，我有一个同学名叫小红，她有黑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脸蛋……
比如《诗经·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前面五句就是直描，说她的手像柔荑一样柔软白嫩，皮肤像凝固的羊脂一样充满弹性，脖子像蝤蛴一样纤长，牙齿像瓠犀一样洁白且整齐排列。一番描写下来，几乎是把赞美之词说到了极致。
但如果只是这四句，这篇尚不能归入上乘佳作，更妙的在乎最后两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前面只是静态的描写，最后两句则是动态的行为，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年轻俏皮的美人儿，在好奇地东张西望，微笑仿佛贴在脸上似的。
再比如曹植的《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渺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绿波。
若比文采灿然，曹子建的确是远超同时代的诗人，难怪有才高八斗的赞誉。
不过，直描的度很难把握，你不写到极致吧，难以出类拔萃，无法引起读者的青睐，你努力写到极致吧，又容易变成文采的铺陈。就如上面的《洛神赋》，那真是字字珠玑，读来如同享受华章的盛宴，但反反复复，说的都是一回事。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致命的陷阱，但凡描写露骨一些，就显出了淫欲，格调落入下乘。陶渊明写过《闲情赋》，也如曹植一般，将美人描写的极为细致，评价却分为两种，有人夸赞，有人嫌弃，说《闲情赋》是陶渊明的“白璧微瑕”。
第二层境界：修辞。
修辞就是使用修辞手法，此类应该是数量最多的一类，它们共同的特点是：并不直接描写美人的容貌体态，而是通过比喻、夸张、对比、拟物、拟人等修辞手法，将一个活灵活现的美人放到你面前。
需要注明的是，这里的比喻有别于直描常用的比喻，直描的比喻多为明喻，说美人眼睛像什么、牙齿像什么，这里的比喻则多为暗喻。
比如李延年的诗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他不直接写这个美人有多美，而是写别人对她的态度，只是两个回眸，整个国家的人都惊叹了，你说这个美人能不美吗？
比如王昌龄的诗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芙蓉花美吧？连芙蓉花都比不上美人的样子。
比如白居易的诗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一直被今人传笑，但这三千佳丽的美加在一起，还不上杨玉环的回眸一笑。
再比如苏轼的诗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湖可谓苏杭最美之处，那么西湖总该美到极致了吧？西湖有多美，西施就有多美，至于到底美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想象去吧。
修辞的难点在于不露痕迹又恰到好处，稍不留神就会显出雕琢气，不仅需要深厚的文学素养积累，还要有灵感降临。
第三层境界：共情。
优秀的作品必然是以情动人，境界到了这一步，已脱离了描写美人、夸赞美人的低级趣味，而是表达情意。当一首作品用情感打动你之后，你自然而然会觉得，那个女子很美。
比如杜牧的诗句：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这是杜牧写给歌姬的赠别诗，这位歌姬正值十三四岁的年龄，容貌如同早春的新芽，离开你之后，这春风十里的美景美酒美人，都比不上你啊。现在人们常说春风十里不如你，就是从这首诗里化用而来。
同样的手法见于柳永的《雨霖铃》：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比如李商隐的诗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和这位美人都心有灵犀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位美人能不美吗？
再比如柳永的诗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并没描写伊人的样貌，但想来柳永已着迷到茶饭不思、身体消瘦而心甘情愿的地步，一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吧？
共情的难点在于打动人心，而若要打动他人，先要打动自己，故而必是忍受情感煎熬之磨难。
第四层境界：造境。
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前三种境界，都有描写美人的部分，到了最后的第四层境界，要不要描写美人已变得不重要，甚至觉得不描写更好，它绝妙之处在于创造了一个情境，这个情境打动了你，让你觉得情境之中的女子，不可能不美。
比如李白的《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试想一下，天上飘着云朵，窗外盛开着美丽的鲜花，春风吹进屋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中，有一个女子，你会觉得她不美吗？
李白并没有写这个女子有多美，他创造了一个美好的情境，再把女子放入这个情境中。换言之，身在这个情境中的，不管是刘亦菲，还是隔壁的王二丫，你都会觉得她美极了。
而最让我推崇的，还是《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溪水潺潺，芦苇飘摇，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这难道不是一场有关爱情的梦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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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5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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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9-1-5 17: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