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也没闲着，各有套路，各有绝招，只有冯景涛，开始还信心十足地想争一争，可经他表叔一点拨，竟心安理得地放弃了。原因是他表叔的一番谈论。他表叔是个老右派,名牌大学俄语系的毕业生，历经无数次运动，最后文革后期跑到这个穷山沟才活下一条命，在镇煤矿地面上看看煤场，干些零星杂活。这得得益于表侄冯景涛的照顾。但他报纸不断、新闻常听，所以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人送外号老秀才。
这老秀才对冯景涛说：“这个公开招标实际上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摘你的帽子!人家不想让你干了，又不好面对面跟你讲，来了这一手让几个人跟你争。你想想，你就是讲得再好，措施再全，但你一不知道人家标的是多高，更不知与你争的人各有什么招数，最主要的是你再好反正人家是不让你干了，你争还有什么用？既然知道不可为，何不退而求其次呢？我的意见不如退！公开退出竞争，一显得你大度，二显得你有面子，三来那些与你竞争者感谢你，他们毕竟少了个对手。这就叫退一步海阔天空，给自己留下更大的活动空间，说不定你会获得更多人的同情，增加了自己的人脉!”
冯景涛听后沉思了好久，最后一拍大腿说：“好！我听表叔的，退！明天我就去镇上说去。”
“不可！你要在公开招标的会上讲，这样才能让大家都知道你的想法，而且不要在前面发言，待他们都讲过了，你最后站起来表态退出才行！”老秀才这样开导他。
“那好办，到时我只说退出不竞争不就完了吗!”冯景涛想明白了，心里没了压力，心里自然坦然了。
“也不能太简单，退是退，但该唱的赞歌还得唱一唱。哪个领导不喜欢听好听的？”老秀才说得没错，当官的大都喜欢听赞歌。
冯景涛可不想再为谁唱赞歌，可老秀才说唱了对你有好处，心里想是心里想，表面做是表面做，有时表面的功夫管用的很。
“那表叔就简单给我划拉几句吧，到时候我拿着念就是了。”冯景涛本来连会也不想参加了，经老秀才一开导，觉得自己矿长干不成了，但饭还是要吃的，镇上能安排个工作也不错，不能得罪他们，唱就唱吧。
到了公开招标那天，原计划在镇政府会议室举行，可谁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除镇煤矿的全体职工和他们的家属外，南湾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都来了，这肯定是给周青亮助威的。其他几个人的支持者、亲朋好友也来了不少，连刘书记也感受到意外，没想到矿长这位子这么吃香,都看的这么重要!各自有这么多的支持者!
会场只好改在镇政府的大院子中，横幅就挂在办公室门前，台阶上就算主席台。三张办公桌接在一起，正好能坐下评委们。刘书记和镇长库鲁木汗并排坐中间，副镇长王国文主持会议。刘书记一句话也不讲。镇长简单讲了镇煤矿公开招标矿长的重要意义。王国文讲了招标会进行的程序、要求和注意事项。最后说：“我宣布公开招标煤矿矿长现在开始，愿意竞标者可以举手发言，全面阐述自己的竞标方案，以前没报名的临时决定的竞标者也可以发言。现在开始，哪一位先打头一炮？”
王国文的话一完，会场出现短暂的沉静，大家前后左右不断地张望那几个报名竞标的人。可那几个人竟都能沉的住气，都不想第一个发言，都想听听前面的人是咋讲了，好从中吸取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修改自己不完善的地方。能拖到最后发言最为有利，可总得有第一个发言的才行，但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会场上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嗡嗡声四起。但评委们都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坐那里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静观会场的变化。会场里的群众开始发话了：“我们是来听讲的，不是来坐冷砖头的。”那里有那么多凳子坐，都是随便找块砖头土块坐的。
也有的说：“在下面都神气十足，咋一上场打缩了呢？”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见分晓呀！”
群众七嘴八舌的一说开，会场一下子像炸了锅。王国文只好大声制止：“大家静静、静静，这公开招标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害害羞也正常，大家再等等，等等……”会场又出现片刻的沉静。
这是商子林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稿纸，两眼四处张望，脸上泛着红晕，似笑非笑有点害羞，但还是高声说：“没人讲我先开第一炮，常言道抛砖引玉。我这块老砖头看能不能引块玉出来,我要引就引块和田玉!什么克拉瑪依玉,乌尔禾,184,和什托洛盖的戈壁玉,就别出来现丒啦,出來我尚子林也不会让.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我这只老鸟先出头了，镇领导和群众要认为我不行，就先把我枪毙了。”他这个开场白别出心裁，在场的谁也没想到他会先来这一套。接下来他开始讲他承包的措施、经营目标、实现的效果。他基本是信口讲来，有时也往稿纸上看两眼，但他看稿纸只是为了稳定一下情绪，找个思考的时间。看一下会场的反应。前面讲的基本都是套话，最关键的两点在最后呢！ “我要当了矿长，年产量比去年超额5000吨，利润超交30万元。我讲完了！”他的话一完，赢来一片掌声。
掌声一停，支持他的人立即喊：“好！好！”
商子林的指标，实际上是按冯景涛当矿长时，上年度完成的指标讲的。他以为我只要比冯景涛强就行了。
商子林坐下后，铬矿的副矿长周永福站起来发言了，前面的开场白和一番套话不必细说，他的新意在以下两点：“煤矿生产安全第一，井下工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我要加大安全教育和井下安全设施的投入，预防为主，安全生产。只有安全了才能正常生产，只有正常生产才能促进效益，才能保证井下工人的家庭幸福！每个工人都平平安安，煤矿才能稳定，才能发展，这就是狠抓煤矿安全生产的硬道理！至于说到上缴利润，那就看安全生产抓的怎么样了，具体上交的数字我现在不说，但肯定产量、利润都超过商子林同志的那个数！”
他的话一落音，立刻有几个商子林的支持者喊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尽玩空的、大的，一句实在的没有。我们要听具体的！”
尽管有些人叫喊，但周永福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地坐下，好像那些话不是对着他一样。商子林满心不高兴，这小子啥玩意，跟老子打起了空手道，老子会输给你！
王国文又只好出面维持会场秩序“大家别乱喊，等都发言完在评论，静一静！静一静！……下面谁发言？”
周青亮站了起来，他这人虽然是正宗的山东人，但没有山东人那种豪气干云的直爽和心胸宽广的旷达。未开言满脸堆笑，说话时不急不躁，两只小眼在对方脸上游来移去，好像在察言观色，但口气又似乎在商量，在请示，所以他很能获得别人的好感和信任。他发言的重点有三个，第一首先声明不是他个人承包，而是代表全村来竞争承包的。不是为个人发财，而是为发展村级经济、改善村民生活，借煤矿之力发展村级集体企业。第二是特别同意周永福矿长安全第一的观点，人是最宝贵的，死一个人就会毁了三个家庭，自己、父母、岳父母三家都毁了。我们虽然是种地放牧的，但我们有新的技术和管理力量。村上的一个孩子马上从新疆工业高等专科学校毕业，是专门学采煤的。另一个孩子在西安矿业学院毕业，是学矿山机电的。两个孩子都愿意回来帮助村上发展集体企业。一个学煤、一个学电，能管理不好这个小煤矿么？第三是产量，上缴利润由镇上定，这里煤矿国营的、集体的、个人的都有。镇煤矿生产条件如何、能产多少煤、能交多少钱，心里都有数。相信镇上会定的合情合理，符合实际的。他的发言没稿子，信口说来头头是道，实际是自己留下张底牌，后面发言竞争的空间更大些。
商子林现在即后悔自己第一个发言，更后悔一口把产量和上缴利润都说了出来，但他心里暗暗想：妈的！争就争吧，老子反正一争到底，大不了水涨船高，我再加就是了。
还剩下冯景涛、范国宝和陈焕发三人没发言。冯景涛、范国宝两个人相互望了望看谁先发言。范国宝说：“冯矿长你讲吧，听听你的经验也长点见识。”
冯景涛说：“我有啥经验，混了两年饭吃就是了，你这吃皇粮的人也跑来争，扶贫扶贫变成扶富啦。”冯景涛这番话代表了不少人的心思。
范国宝有人请吃请喝，还有人送，跟端不上铁饭碗的争个啥？陈焕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静静地像座泥人，不知他心里翻腾着啥。正在两人推让着谁先发言之际，周青亮又站了起来，他嘿嘿笑了几声才说：“我再补充一条，刚才心慌忘了。如果我们村承包了煤矿，镇小学冬季的烤火煤我们包了，镇上的五保户我们每年给送4吨煤取暖，这是全体村民讨论通过的。嘿嘿……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他这一补充，商子林和周永福的脸都有点热了，人家咋知道帮穷助学呀？自己一心为发财，咋不知道做做样子叫外人看呀！
冯景涛坚持老秀才说的原则，非到最后才亮牌。这样在场的人都摸不透他想的啥。范国宝又转向陈焕发：“陈叔，要不你先讲讲？”陈焕发挥挥手说：“你来，你来！”
这一下范国宝只好上场了，他的发言确实与前几位不同，体现了他的文化素养、理论水平、知识层次，对乡镇企业发展政策的理解与掌握。可老百姓不管你讲什么，说得天花乱坠，关心的是实际，能生产多少吨、上交多少钱、给大家带来什么实惠。但是他的两点还是把大家吸引住了。他说：“煤矿生产安全第一的方针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但不能为自己一轮承包完成任务，无计划杀鸡取卵的胡掘乱采，必须科学规划，合理开采，树立长远的经营观念。一个矿井是有服务年限的，不能急功近利，三五年就把煤矿报废了！第二要充分用好、用活国家和县上发展乡镇企业的政策，争取获得上级的支持，特别是资金的支持。如果我能问上级要来一百万、两百万，就立即对矿井技术改造，矿井通过技术改造，达到国家认可的年产六万吨的机械化矿井。大家说是维持现在三万吨左右的产量好，还是年产六万吨好？是现在每年向镇上交20万、30万好？还是以后交50万、100万好？当然也不能光靠上级，煤矿也得自筹些资金，那自筹资金从哪里来？就得从煤矿每年生产的利润里出，所以上交不上交都是小事，关键是争取上级资金，促进煤矿统筹规划，长远发展！”
他这一段发言大家都听明白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完全理解。但有些人从自己角度找出了问题关键。所以他话音一落，会场就有些骚动了。突然有个人起来问道：“周干事，听你的话音咋摸不透你一年到底能出多少煤，上交多少利润啊？”
“尽是虚的。一句实的也没有！许给大家一个枝枝扛着。等什么时候结果子什么时候吃呀！”
“你这不跟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一个样吗？我们不能饿着肚子,等着你要钱建六万吨矿井呀！”七言八语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边说边笑，把这当成了一个乐趣。王国文又出面了“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等都发言完毕再议好么？静一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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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4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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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4 1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