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弄是民国版《松潘志》上所记载的一个地名。不知道从那年书写成了大录。但我却仍然喜欢过去的这个老称呼。单从汉字发音而言，达弄就比大录好玩，来得神秘而陈旧的意味。
就像达弄的食堂。
一想到这个食堂，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隐约就要产生一阵疼楚。达弄海拔较高，差不多是接近三千米的地方，即使是在最炎热的夏季，如果是坐在室内也是要烤火的。但站在室外却是别有洞天，那里夏季的太阳仿佛是要将皮肤都给烤裂似火辣。而达弄的食堂原本就不能算是一家正式的餐馆，它是过去因为森工停产，一位来自川东的林业工人失业下岗，大抵老家也回不了吧。于是，他就带着家属和几个孩子在乡人民政府旁边的一间平房定居了下来。为了生存，自办了这家食堂，凭借一手的好厨艺来自己养活自己及家人。
我还记得这个工人厨师的样子，个子不高，待人接物始终态度很好，对任何人都是乐呵呵的。前来他的食堂来吃饭的，除了当地村民，多半都是公务在身的人，是那类一走进食堂就叫嚷着要开饭的，吃了饭马上就要工作的忙人。说师傅手艺好，不仅仅是指他炒的菜味道好，更主要是指动作麻利，一眨眼的功夫就是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吃得大家不亦乐乎。
从小县城到达弄差不多一百公里的路程，机关单位要去达弄下乡的公务员，先到办公室啰嗦一阵子，沿着白水江折入黑河大峡谷，到了达弄乡政府所在地时差不多就是吃午饭的点儿。师傅早就蒸好了一大蒸笼的米饭，切好了菜、肉等，只能客人一到，立即架火开始。
而他所在那排平房，大约是建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平房，墙壁上都还是涂抹着白石灰的青瓦房。那是达弄原供销社的房子，设计功能布局上一半是店面、仓库保管室，一小半则是职工宿舍。后来废弃了，作为食堂也倒非常合适。钻进幽暗而低矮的门，就是一间宽敞的厅堂，师傅略隔了一下，大的一边仅能摆下三张饭桌子，小的一边则是厨房，越过中间的大约齐腰高的隔层，就能看见师傅站在厨房部分，笑吟吟地招呼着客人们，“来了，稍等一下哈，马上就好。”说完，他非常麻利地走到锅台旁边，吩咐坐在灶口边的妻子赶紧架柴，等到柴火燃旺时，往大铁锅内倒入菜油，麻利地炒菜，顿时整个的室内立即便响起“哗啦”声音，弥漫起阵阵炒菜的香味。
师傅人勤快。从厨房后门出去，就是一片几分的野地。但却被他夫妻俩给收拾了出来，一看就是弄庄家的好把式，沟是沟，垅是垅，种植着莴苣、大白菜、包菜，由于达弄海拔高、日照好，他种植的菜长得也好，而且，半是节约半是增加一点收入，一棵莴苣就有几斤重，大白菜、包菜看到就喜人。并且，完全是天然的没加任何的化肥。所以，他家的饭菜好，也跟食材有关，差不多都是根据时节自家所生产的。许多时候，他家的菜吃不完，还让外地来的货车给拉走。
厨房里的潲水呢，他用来了喂猪。完全是微循环式的生态作业。 他喂的猪也没加任何混合饲料，不论是红烧肉，还是糖醋排骨，吃起来是能吃出猪肉的香味的。他是完全通过自己的能力，在达弄生存了下来。
最近几年，我由于在达弄的田野作业，偶然的机会，还会光顾这家食堂。现在主事的是他家的女儿，差不多也是四十岁出头的一个淳朴妇女，问及她的老父亲时，她没正面回答，我想，如果这位老林业工人还活着，也该有八十多岁了吧。既然人家不想回答，我也没必要刨根问到底了。我怀念老人家保留在我记忆深处的那种饭香菜香的味道。
达弄乡政府和村庄修起了不少的新房子。但，这幢破破烂烂的建筑还在，这家老食堂还在。还有那片老俩口精心拾到的菜地还在，而达弄的蓝天白云，却依然是那么的蔚蓝洁白，达弄山上的森林依然是那么的苍翠。
我又仿佛看见了他，围着一张已洗得发旧的白围腰，端着一盘正冒着热气的青椒肉丝，笑眯眯地对年轻时的我说，“慢慢吃哈，后面还有菜呢。”那是一张工人的脸，虽说岁月沧桑，但人却选择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就像一株开在岩畔的柳兰，顽强而绚烂。我呼吸着高原特有的空气，空气里还带着牦牛的味道，亚麻的味道，时光流逝的味道。
达弄，有两个说法。一个是达弄村是在虎年建成的，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达弄村背后的山势像老虎的背脊。达弄在藏语中是老虎或是跟老虎有关的意思。
日子纯粹，如同岁月的流逝，而就在这慢慢地流逝当中，我们带着生命中的记忆、美好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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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0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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