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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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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3-13 09:3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夜乱梦有关一口老井,一个传说有关我的爷爷,一句话自儿时就深入脑海:中元亥正,极顶之上,十八丈七!

 

    说的是长我爷爷两旬的一个忘年之交名曰梁慎,平生与一个挚友无极道人交往慎密。二人常于白塔之下论道,对于道教感悟颇深。我爷爷曾受其影响,对易经八卦等国学颇有研究。相传无极道人拥有一部道家心法宝典,江湖人士觊觎,但无法得到,道人也因此被追杀多年,每次都平安无恙。说的是道人临死之前,传梁慎至床前,说出了“中元亥正,极顶之上,十八丈七”十二字后羽化辞世。梁慎感到那部心法宝典与这十二字遗言有关,感悟多年不得其解。后来,是我爷爷说出了十八丈七与白塔的高度有关,“极顶”就是白塔的顶端!二人继续深究“中元亥正”,所谓中元,是相对上元正月十五和下元腊月十五而言。中元乃农历七月十五,称中元节或鬼节。亥是亥时,黑夜入定后的二十一点只二十三点。“亥正”即夜间十点整。

 

    于是,在那年一个阴雨霏霏的中元节,亥时正点之时,我爷爷和梁慎登上白塔极顶,需找那部奇书。然而白塔依旧,夜色正好,极顶之上被金印封顶,二人出于敬畏不敢动手,什么都没有寻到,只能空手而归。第二天中午,我爷爷和梁慎测量了白塔的高度,测量之后,二人被惊呆了。白塔的高度不偏不起,正好十八丈。依照遗言中的“十八丈七”推算,那个宝典岂不是在白塔极顶之上七尺的半空中?还是不计十八丈的塔高,在塔顶之上十八丈七尺的空中?至此,二人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深感与无极道长无缘。但梁慎说,无极道人心思缜密,绝对不会将宝典藏入白塔极顶。

 

    很多年以后,又是一个月光皎洁的中元节,须发皆白的梁慎坐在白塔之下,脑海里不停的琢磨那十二字遗言。亥时正点,月光下白塔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阵凉风吹过,梁慎猛然站起来,顷刻间恍然大悟。他迅速从地面白塔影子的顶端向正前方步量,走到十八丈六尺之处,正好是一处老井的井边。梁慎小心翼翼的趴在井口摸去,井口下一尺之处,有一块活动的见方的石块。移除石块之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黄色绸缎的包裹。里面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道家心法宝典!

 

    梁慎死后,将道家心法宝典传于我爷爷。然而,我爷爷跃马持枪,忙于庄园生计与江湖之间的恩怨,却未能全部悟透那部奇书的真谛。1949年的那个冬天,我爷爷在太平村遇害。此后,家族败落,财产被抄,那部亦奇书不知去向。爷爷去世之时,我父亲尚且年少,大伯父传承了有关道家宝典及易经中的部分内容,后来传给堂兄。如今,我还可以从堂兄那里听到许多道教和易经诡异的解读。1968年夏天,红卫兵破除四旧,炸毁了无极道人的白塔,重建塔边的老井。当时,老人们说,这口老井是被道教宝典镇压过的水井,可保一方平安。而白塔被毁,重修老井不是是福是祸。老井重建剪彩的那天,辘轳上系了大红绸缎。一个人在井下点燃的导火索后,坐缆绳升井,半路缆绳突然断了。人坠入井下摔断了双腿,却在最后的时刻却湮灭了炸药的导火索。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我出生于我爷爷身后的二十一年后,我爷爷和道教宝典的故事变成传说,“中元亥正,极顶之上,十八丈七”和一口老井的传奇故事,自儿时就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虽然没有见过白塔,但我记忆着那口老井,它陪伴的人生好多年。冬天的早上,太阳刚刚睁开惺忪的眼睛,担水的人们便在井边排班守候。那架老辘轳吱吱呀呀的转着,蛇一样的井绳盘绕在辘轳上,最终提上来一斗清水。有人牵着马在等着饮水,有人在说着牛马年好种田。与其说是担水,更像是晨练的休闲运动。井旁因为倒水而成了冰川,我和许多孩子便在那里不畏严寒的滑冰。看到那口老井,我总会想到井壁下方一尺处的藏宝,那里对我来说充满了魔幻。我父亲是个残疾人,左腿有疾。我总是看着他拖着残退,很吃力的担着两桶水走远了,那步履蹒跚的的背影至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有时候,我特有接过那个扁担的冲动,但是我的个子太小,无力负担。

 

    有一年,村里一个年轻的寡妇难耐寂寞,她爱上了村里的一个小伙子,和他睡到一起。后来被捉奸,后来满城风雨,后来寡妇被公爹用带刺的杏树枝抽打,后来寡妇消失了。第二天早上,人们在老井提水饮马的时候发现,所有的马都拒绝引用井水,并且发出阵阵哀鸣。再后来,人们从老井里打捞上来了寡妇的尸体。她怀里还抱着小伙子的一件褪色的红背心,脸上充满了幸福。再后来,小伙子一生未娶,五十几岁时身患重病,在寡妇的坟前的大树上自缢而终。

 

    那年春节,大年三十的下午,家家户户都贴着五颜六色的对联和挂钱。母亲在为我准备年夜的新衣服,父亲出去担水很长时间没有回来。等我去老井边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井口边散落着我家的水桶和被父亲肩膀磨得很光滑的扁担。井口冰冻光滑,井口充满了魔幻。爸爸去哪了?颤抖的残腿,飞旋的辘轳和寡妇的尸体,一阵巨大的恐惧袭来。我大哭着对着井口喊爸爸,井口寂静,依然充满了魔幻。后来,我四处寻找,在伯父家的牌桌前找到了父亲,他们在玩天九牌。我去的时候,父亲的牌五劫善后,赢了一块多钱。然后,父亲到老井担上水,一手领着我,一手抓着肩头的扁担。我在扁担吱呀的节奏中高兴的回家过年了。我庆幸我父亲在我最需要他的童年里没有离开我,那如山的父爱让我在他去世多年以后,还感到倍加温暖!

 

    1989年,父亲日益苍老,腿疾也愈加严重。我终于在那一年接过父亲肩头的扁担,开始担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第一担水带给的疼痛,扁担就像压进肌肉里一样疼。几天后,我的肩膀红肿起泡。母亲心疼的用毛巾给我敷。一年夏天,我家打土坯,我一上午担了一百多担水,右肩被磨出了血。我在无奈的情况下,开始尝试用左肩担水,竟然再一次尝到了第一担水的钻心疼痛。三年以后,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胸肌发达的型男,过年的时候去远方的村子做豆腐,我可以左右肩膀轮换地挑一担豆汁,二十公里行走不用停歇。听着后面只能用一个肩膀担水的人在呻吟,我感到双肩轮换的优势,感到特骄傲和自豪。后来,我我认为人生的担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终于,那口充满魔幻的老井真正的老了,日益接近干涸。它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用水的需要。后来,家家户户都在自家的院里钻机电抽水的水井。但我那时候正处在最贫穷的时期,竟然钻不起一口水井。2008年夏,我和邻居合伙钻了一口机电井,此时,父亲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

 

    一天深夜,人们听到了一声巨响,老井在寂静的夜色里里瞬间崩塌。将我爷爷和白塔魔幻的传说,将寡妇和小伙子悲伤的爱情故事,将我父亲蹒跚的步履和我的童年一起掩埋。

 

    2008年的初冬,命运弄人,我还没有享受到新井带给的安逸,就要搬家走了。临行前,我轻轻的擦去父亲传给我那条扁担上的灰尘,把它高高地挂在阳光照耀屋檐下。浅浅的车辙伴着淡淡的忧伤,自此离开了魔幻的老井,离开了我早年的故事,离开了我生活了多年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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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3-13 10:48 | 只看该作者
沙发欣赏
板凳
发表于 2015-3-13 10:53 | 只看该作者
充满了传奇色彩,寄托着对亲人的缅怀和对故乡的爱
地板
发表于 2015-3-13 12:00 | 只看该作者
先欢迎独上春野朋友光临散版,感谢带来精彩文字分享,得空再来细赏,问好,周末开心!
4
发表于 2015-3-13 18:01 | 只看该作者
看过一些有关描写老井的文章,记忆中每一口井都有着或欢喜,或悲伤的感人故事。而看原野朋友的文字,更觉得这口老井更具有传奇与神秘的色彩。光说那部道家心法宝典,就够有江湖传奇的味道了。而后面几处与老井有关的事件,更是有些魔幻的禅意感觉,冥冥中似乎有着某些因果牵连呢。

一口老井伴随着岁月也慢慢老去,现代化的科技发展,也改变了它的命运,承载着多少历史的老井,终是带着多少悲欢离合的记忆逝去?

一篇富有传奇色彩的文字,也真实的再现了那时代劳动人民的纯朴与憨厚,讲述着故乡老井的故事,却传递着对故乡深深的怀念深情!

很精彩的一篇文字,谢谢原野带来分享,祝福开心!
5
发表于 2015-3-13 21:16 | 只看该作者
看到春野的头像还没有换
6
发表于 2015-3-13 21:28 | 只看该作者
好久没见到春野哥哥的文字了。
7
发表于 2015-3-13 21:32 | 只看该作者
回头看见春野
赶紧着
8
发表于 2015-3-13 21:34 | 只看该作者
好久不见春野
一向可好
9
发表于 2015-3-13 21:35 | 只看该作者
散了米,静静坐下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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