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独上春野 于 2014-5-25 21:04 编辑
关于炕的记忆，很多。看上去平整的炕面，其实炕洞里边是炕头低，炕梢高，爸爸说，烟走上坡。里面的土坯或者砖有规则的支撑炕面的石板和石板上的泥土，还要考虑烟火走向的物理规则。过年的时候，大白纸糊墙，炕的周围用蜡花剪纸糊一圈，叫做炕围子。炕席，芦苇或者竹篾编制，总能刺穿孩子的脚丫，总在炕头的位置有一片被烧糊的颜色。旧社会，穷人死了，买不起棺材，一领芦席的包裹，结束了渺小的一生，绝没有马革裹尸的悲壮。放在炕上那张方形的饭桌，承载了太多的尊卑长幼。背靠窗子的中间位置是正坐，与客人和胡子有关。面对窗子的位置叫做席口，是主人的位置。加入面粉的炒鸡蛋，因为贫穷而香气扑鼻。不许上炕去陪客人吃的孩子，狼一样的目光盯着被筷子夹起的鸡蛋和蠕动的嘴巴。终于，在盘子里的鸡蛋剩下最后一块的时候，崩溃的孩子泪指客人怒不可遏，都吃光了，操你妈的！于是，崩溃的母亲拉着孩子到房后的老树下，死命的抽打。直到打得孩子懂得了鸡蛋很少才加入面粉，打得孩子的上唇长出淡淡的茸毛，打得老树枝桠下支离破碎的光影，直在多年以后孩子的梦里摇曳。 新媳妇结婚的日子，要向毛主席和华主席像鞠躬，说着就像现在小品台词一样的屁话。没有婚纱和红地毯，也没有无论贫穷疾病与生死，我都爱你的誓言。仪式后，新娘稳稳地坐在炕头上，叫坐福，却像是坐禅。婆子们拿着脂粉、馒头和红线，为媳妇绞脸，开光一样除去脸上的汗毛，整得面目全非。闹洞房的少年平辈兴奋地用木墩暴力地在新娘身上滚着，婆子们在一边念叨，轱辘轱辘墩儿，来年抱个孙儿。闹洞房的小子们把炕踩出了坑，此后便诬赖是新郎和新娘夜间砸坍的。闹完洞房留下来不走的半大小子搂着一个笤帚，是压炕头的。这一夜真是煎熬，躺在炕头的孩子总是不睡，熄灯后的新郎辗转反侧，硬的很是难受。 后来，温暖的炕头留给女人和她搂着的婴儿，依次才是男人。没有孩子单独的房间，在孩子睡熟之后，男人才可以钻进女人的被窝。于是，老大挨着老二，老二挨着老三，自幼至长排到炕梢。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冰凉的炕梢是半大小子的被窝。直到孩子的睡满了一炕，直到男人弯了腰，直到女人白了头。炕，默默地承载了繁衍生息，承载着历史和生命的重量。 父亲是建造炕的把式，我跟着他扒过炕，扒出里面堵满的草木灰，扒出炕里的往事去晒。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植物大战僵尸的童年，除了快乐什么都没有，奔跑在蓝天与大地尽头的小脚丫，踩扁了那轮初生的老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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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5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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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5 17: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