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4-5-3 17:01 编辑
1.事后几种可能都不存在。
春夏之交，大山深处的树却刚发芽。在四亿年前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开始时，这片大山曾经是海底世界。到了第三、四纪时，冰川使得许多的物种灭绝。但即便如此，还是有着一些植物在非常奇特的空隙存活了下来。尽管这些存活下来的物种没有了亲近，也没有了遗传繁殖的能力，成为了孑遗时代的绝唱。
要说孤独，那才是真正的孤独。
在原本茂盛的植物系统毁灭和许多大型动物灭绝之后，这些孑遗时代的植物在岩层的夹缝中依然顽强地活着。
周思成站在垂直海拔三千多米的大山间，望着那坡地里生长着星叶草，听着植物学专家老祁详述着星叶草的来历时，仿佛置身于那个遥远得几乎令人遗忘的年代。山上稀薄的空气，使人有种窒息般的绝望感。
他支好三角架，抬头看了看天空，阴云在他头顶的森林间疏漏的光影翻卷。他将镜头对准坡地里生长的星叶草，光线比较昏暗，几株水珠般大小的花朵绽放在这片星叶草上端。
他边听站在一边指导着他拍摄的老祁介绍，有点走神，迟迟没能按快门。
他环顾现在经过造山运动之后，又经过数万年的时光而重新茂盛的森林植物系统，在这片星叶草的上方，是高大的冷杉和针叶松为骨干所构成的原始森林。这些百年的大树底下，地衣苔鲜和稀疏的箭竹正吐露着嫩绿的蕊，高山杜鹃却开花了，那是百年以上的杜鹃，都长成十来米高的树了。
林中空气很纯净。微风吹过，他仿佛嗅到高山杜鹃花所散发的淡淡的冷艳之香。
拍过星叶草，周思成继续沿着牧人踩出的林间小道前行，不知经过多年的时光流转，路间满是经年的落叶腐烂之后所形成的厚厚的腐质层，走上去脚底软软的，仿佛是走在随时会虚空而塌陷的地带。
前面林间的一处小空地上，生长着一株茂盛的野芍药，紫色的花蕾泛着迷人的光泽。笔直的冷杉树枝生长着一种叫藤罗草的寄生植物，就像大师手中的抻面，经过几十道工序之后那银丝面一样，挂在虬曲的枝上随风飘散。据老祁介绍；淡绿色的藤罗草对空气的灵敏反应超过当今最先进的仪器，只要是这里的空气遭受了污染，藤罗草便会立即死亡。
大自然就是这样充满着令人不可思议的神奇。
周思成拍完了野芍药，坐在牧道的土坎上环视着这片原始森林。
在坡里下边是一座天然形成的高山湖泊。
因为地震造成山岩崩塌而形成的堰塞湖泊，在造山运动中，像一只巨大的哑铃似分成了大湖和小湖。这个哑铃的中间细长部分，被一座东西走向的大山直插过来，最近处与那座南北走向的大山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因为植物茂密，许多当地人一直误认为大湖小湖是隔离的两座天然湖泊。
除了那些常绿植物，许多在冬天落叶的植物再次发着芽，墨绿、浅绿和嫩绿的色彩交织，丰富着山的色彩，如果今天出太阳则会呈现着立体的板块。
大山的魅力，令周思成倾慕不已。
当他们七个人决定进山，去这个叫甲勿池的地方进行摄影时，天公有点不作美。早晨起床，天空还飘飞着细雨。
开车沿着盘山公路上行，一直行到没公路的地方，他们在草坪里泊车步行，沿着从甲勿池流淌下来的山谷溪水旁的牧道上山。溪水边长满了叫水蕨的植物，远处的山坡上，野樱桃树正开着破碎般的粉白色小花朵，而树叶却并没有发芽。要等这些蓬满枝头的花们凋谢之后，才生长出树叶。
穿过高原柳杂乱的中间地带，随着垂直高度的上升，这些高原柳因为绝对海拔相对较低，因此，枝叶茂盛。树下的草坪也是绿茵茵，蒲公英开满在绿茵茵的草坪上，仿佛夏季天空中的繁星似，这些一朵又一朵的黄色小花，在秋天时便长成一团团小绒球，秋风吹起时，这些蒲公英的种子就会遍布山野飞舞。
出了柳林，便是一株野核桃树，光秃秃的，它的树干低矮，分出的枝叉如同版画般密集向长生长，几匹山地马悠闲地在杂灌林间的草坪里食草。它们看见这群摄影师们抗议似发出几场嘶鸣，仿佛不喜欢被人打破这山林的寂静。
赵一凡见到这些马匹，显得非常兴奋，在陡坡飞奔，追踪着它们的身影，试图将那难得的画面定格下来。
正是这意外的诱惑，赵一凡在大家奔着既定目标继续上山时，他却失了踪。
赵一凡是公路工程师，他的业余爱好广泛。摄影只是他爱好当中之一。
据当地人讲，他们今天选择的路线，过去除了猎人和牧人，连当地人也很少去。
在泊车那处草坪对面山坡里，有一个白马人居住的山寨。
2.向大自然学习，这是周思成的格言。
在周思成看来，大自然里有着许多鲜为人知的基因密码。就像一个人，即使能够活一百岁，但，终将老去。只有那些植物，那些生存于大自然中的一切生命才是不朽的千古神话。
在这个多变的时代，靠不住的东西太多了。
就像早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周思成所在的这座位于青藏高原东南边缘的小城，沿河的山间、河谷开满了野桃花。过去他把这些叫不出来名字科属的植物们一律在前面加上一个“野”字。想来也是非常滑稽可笑的。
野菜，野花，野兽。
正是这个野字就区别于假冒伪劣。就像一种叫石钙菜的野菜，因为在天然的野生状态，产量并不高。但是，为了换取更多的利润，去搞人工栽植，冠以了野生绿色食品。这是商家们惯用的手法。
其实，只要稍加分析，就能明白这些超市里的所谓野生绿色食品是靠不住的。因为大自然在什么地点、什么土壤、什么气候、什么季节，生长什么植物、生长多少这种植物是有数的。并不是人为地去提升什么产量，就是绿色的产品。即使是在人工模拟的环境中长大，就像圈养的大熊猫似，尽管也叫熊猫，但是却早就丧失了在野外环境中的生存能力。
这就是人工培植与天然生成的本质区别。
然而，许多人就是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所以，向大自然学习是周思成愿意舍近求远，就像这次在大山之上，完全是意外与那孑遗时代的星叶草、叶上珠、红豆杉遭遇一样。
进而周思成又想到现在的人。
在追求物质享受的驱动下，一切都变得似乎不可信。昨天还跟你悱恻缠绵信誓旦旦的人，转眼之间就可以什么没发生，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一样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为达到所谓的目的，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诞生。
只有在大自然的怀抱，周思成才能感受得什么叫真实。况且，在这个虚拟的年代，什么都可以被虚拟化一样。只有情感和灵魂没了归宿。
如果真是这样，人就成了行尸走肉。
而人成为行尸走肉时，就意味着底线不再存在。就像周思成单位上的一个女科长。说话张口就是报纸新闻文件上的语言，不知道什么遗传基因问题，变得无人味，因而也就不会说人话了。甚至跟他老公亲热时，也是严格按照所谓性知识书本上的规定，一周最多两次性生活，多了无益于健康。
3.赵一凡在大家下山时，突然不见了踪影。
在大家沿着顺时针方向绕湖而行时，他却反时针方向钻进了密林。
赵一凡平时在生活中就是一个追求不平凡的人。他总是希望自己显得与众不同，同样的衣服款式，如果有人跟他相同了，他会很不高兴，会将这款衣服扔进垃圾箱里。
而与众不同，其实只有这些在大山深处的植物们，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些植物们的叶子形状的区别。就像那片星叶草，是不能完全发育成独立的叶片植物，它们从四万亿年发育到现在仍然在顽强地努力使第一片叶子独立，而不是像鸭蹼般粘结在一起。
赵一凡因为要与众不同，所以往往也能出其不意，抓到非常精彩的画面。因此，这次他要走不同的路线，大家也没在意。等到下山时，发现赵一凡没跟上来，这才让大家慌了神。过去走的地方因为没什么危险，顶多就是谁先到达，谁慢点到达。这次不同，在大山密林深处，是非常危险的。或者说大家都明白那不是一个让人能够掉以轻心的环境。
下午一点左右的光景，终于出了太阳。因为云层太厚，所以，阳光就显得吝啬似说不上灿烂。大家坐在湖畔，吃着自带的干粮。同时，也是等待着赵一凡从湖对岸绕湖一圈跟他们会合。
有人双手作喇叭状，对着湖面叫喊着，“赵一凡，吃饭喽——”
山谷间顿时就响起了回声。“赵一凡，赵一凡，赵一凡”。老祁有点夸张，他侧起耳朵，想要听到落水的声音。他其实是不愿意听见这个声音，然而，如果此时响起了落水的声音，他担心就化为了现实般落了地。
提心吊胆的滋味并不好受。
可是，这个赵一凡就是没有回应大家。
大家凭借着在高原山林生活的经验开始了推测。
赵一凡可能走得太远，加上风向又不对，他可能没有听见大家的呼唤。
赵一凡可能早就落入湖中，沉入了水底。这是最悲惨的也是大家都不情愿发生的事情。
赵一凡可能故意装作听不见，就是吓唬一下大家。
最后一种可能，就是赵一凡早就下山了，因为天气不好，拍不到好照片。
大约等了近一个小时，原本大家野餐的好兴致，因为赵一凡突然失去联系而变得沉默。那一天，风并不大，湖面波光粼粼，透过大湖对岸的山峰，隐约还能可见扎依扎嘎大雪山，那是当在藏民们心目中的神山。
然而，由于这个赵一凡，欣赏风景的好心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4.湖水非常清澈。
周思成吃了三片早上从小城超市买的麻辣牛肉干，手指沾满着油脂。
他走到湖边，掬起冰冷的湖水洗手。
那水清亮见底，湖底沉积着经年被大风和雷电击倒的大树，日积月累，这些树干都已经全部钙华，因而并没有腐朽。大自然就是这样厚爱着一切生命。
这么冰冷的湖水，令他感觉有形无形之中透着一股寒气。纯粹而透明似，他恍然明白那些开在高海拔地带的花朵，譬如高山杜鹃那么有着冷艳冷香的气质。
而且，这些高山杜鹃，花瓣是凝脂般的冷白，花萼却是女人由里往外那种血红色的深红。
他在杜鹃树下，支上三角架仰拍这些开放正浓的花朵时，居然产生了一点高山幻觉。他觉得那分明是花仙子，是一个在这湖畔存在千年的少女。
大家此时一致决定，留下两个体力好的年轻力继续呼喊寻找赵一凡。体质差一点的人沿着原路返回下山。
因为赵一凡的失踪，在赵一凡没有出现之前，其他的人再不能出现什么闪失了。
持续不断的呼唤后，引起了高山空气震动，居然把雨水给叫喊下来了。
雨水打在森林的树叶上，大家加快了脚步，要在崎岖的羊肠小路没有被雨水淋透之前下山，至少要赶到泊车的地方。只要那样，大家才真正地安全了。雨水打湿了路，下山便非常地湿滑，稍不小心，就摔倒，摔个仰面八叉。
老祁一直不停地拨打赵一凡的手机。
进入深谷之后，手机就没了信号。大家还商量呢，不要拉下得太远，随时叫喊着保持联系。周思成笑着说，“看来高科技也不是万能得呀，在这种特殊的环境，还是嗓门管用靠谱喔。”
赵一凡让大家想到的太多。
万一他真的不幸落入湖中，那么，就得立即通知他所在的单位，单位就得通知他的妻子。就得立即组织人上山，准备打捞他的设备。
关键是万一他真的发生什么不幸，那么，最苦痛得应当是他漂亮的妻子了。
还有就是老祁，是他今天早上六点过，就打电话叫赵一凡一起上山。
所以，老祁一路走，一路拨打着赵一凡的手机，他如果不能联系上赵一凡，是无法向赵一凡的家人交代的。
5.赵一凡听见大家叫喊吃饭时，他以为是去泊车附近的白马人山寨里吃饭，临近中午，赵一凡又没吃早饭，早就饥肠辘辘，巴不得早点去吃中午饭。
当大家垂头丧气回到泊车的地方时，赵一凡却抱怨大家，”等待你们吃饭，都啥时候了。“
当最后边的那两个人也回到泊车的地方时，已是下午三点过了。
大家自然是对赵一凡一阵炮轰。
”你太不像话了，让大家提心不说，手机也打不通。“
“主要怪天气，又拍不到好照片，不如早点下山。”
赵一凡笑嘻嘻对大家说。
2014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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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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