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景国初秋的夜在烈焰中燃烧成炙夏白昼,而我们两人一畜的肤发却在烈焰中完美变形。烟行看了看我的头发,再看了看大猫的狼毛,最后终于一狠心拽了把他自己的头发痴痴地望着:“莲儿,卷了。”
我很想无视他和大猫,很想说几句慰人慰己的话来表达其实我挺喜欢这卷发的,但最终还是一个没忍住,哇一声冲破云霄直哭得鸟飞兽走:“我的头发……”。
烟行说,这是他自认识我以来我唯一表现得比较童真的时候,这让他很有成就感。我不甚明白他的成就感和我的童真有什么关系,只明白那晚我在他怀里哭得差点岔了气,等我顺了气从他怀里爬出来的时候,我们被包围了,被一群着同一颜色衣服,持同一明亮刀剑的人包围了。咋一看过去,顺了的气息差点又岔了——好壮观啊!
正当我数人头数得迷茫的时候,被一声高亢的喝声惊得清醒:“大胆狂徒,见到县丞大人还不下跪?”
烟行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以为他是知我心中所想,便问:“哥哥我刚数到几?”
烟行一愣,问我:“数什么?”
“人头。”
“…………”烟行又扯了扯我:“县丞是什么东西?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待研究:“县丞是东西吗?”
我和烟行很纠结!——如果县丞是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如果县丞不是东西,那县丞又是什么东西?终归:县丞是什么东西?引申: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正当烟行蹙眉思索之际,又是一声断喝:“大胆狂徒,竟敢说县丞大人不是东西?”
我长舒一口气,问题终于得到了第三方的证实:“阿弥陀佛,原来县丞是个东西。”
四下寂静,寂静处传来几声粗喘。
烟行拽着我的手眼睛有些抽:“哎,那人怎么就脸红了?”
我其实挺不想这么做的,但还是坚决抽出那只被他拽着的手,一手掩面,一手抚额,兄弟你是吃激素长大的,只长身体不长智商!我曾听娘亲说过激素这东西,但我却从未见过激素这东西,问了爹爹也无果,因此我开始怀疑娘亲的出处。然娘亲说人的智慧是无限的,你没见过的不代表别人没见过,别人没见过的不代表别人没想过,若按着我这实事求是的思维,大概全天下的小说都会濒临灭绝,那她还用什么来打发时间?
我表示不能理解。
而此刻的烟行让我的不能理解变成了惊喜:“烟行哥哥,激素好吃吗?长啥样?”
烟行也满脸不能理解:“激素是什么?”
正当我准备将娘亲的话搬一遍的时候,那个被烟行好奇的红面人却先我开了口:“好一双狂徒,胆敢公然藐视皇权,以下犯上,纵火谋杀,该当何罪!”
“大人,按我国律法,当斩首谢罪!”
“绑了!”
“是”
于是在我们还在纠结皇权是什么的时候,七八个手持弯刀的汉子迅速将我们一行二人已狼围住,烟行依然很纠结,大猫很无谓,我很茫然——娘亲的话本子里不是这么说的呀,故事发展到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有个白衣飘飘的江湖志士从天而降将我们救难于水火之中,而后成就一段佳话吗?
看了看面目表情超出我认知范围的黑衣人,觉得他们真是一群阻碍佳话成长的莫大障碍。
烟行再次拽上我的衣袖:“皇权是什么东西?”
我说:“黄泉不就是黄泉么?奈何桥边的那条路好像就叫黄泉来着。”
烟行说:“哦,原来是黄泉,我听师父说过,对了,莲儿,你说人死了是不是真的可以在奈何桥上等三年?”
我停下惊讶地望着他:“啊,烟行哥哥,原来你也喜欢看话本子的啊,我跟你说,那个是骗人的,我娘亲说,只有喝了孟婆汤的人才能过奈何桥,奈何桥的这端是今生,奈何桥的那端是来世,你想啊,孟婆汤是什么东西啊,喝了怎么可能还记得要等谁,当然,娘亲说地狱也有可能实行通商贸易,以致产生假冒伪劣商品,这就另当别论了,还有啊,我娘亲说啊,其实黄泉和碧落是双生桥,黄泉是今生前往奈何桥喝孟婆汤的路,碧落是过了奈何桥通往来世的路……”
“那个,莲儿,你能把话理顺了再说么?我听不大懂。”
“…………”
大猫嗷嗷地将我拱到一边,我以为它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低头去替它顺毛,没成想毛都还没碰到,它又将我拱了一拱,这下力道没控制住,一嘴巴便将我拱出了一米外四脚朝天。烟行愣了愣,望向大猫,有些幸灾乐祸:“大猫,你以后注定要吃青菜度日了。”大猫闻言嗷呜一声跳过来龇着牙要将我拽起,牙齿还没沾上我的衣角,便被一把弯刀阻了去路,随即又被两把弯刀拎到一边。大猫巴巴地将我望着,我哼了一声,无视它眼中的祈求,心想,大猫你忒没志气了,竟然屈服在区区两把弯刀之下。
那把阻了大猫去路的弯刀不知何时刷到了面前:“哪里来的臭小子,在此胡言乱语,看我不削了你这张嘴皮子。”
我将自己望了一望,真有这么像小子?
最终,我这张嘴皮子没被削去,倒是多了项罪名:拐卖牲畜、虐待动物。而大猫却被一众“官人”看上了,差点没被就地宰了炖着吃,好在大猫还有那么点“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志气和“我死,你也死”的野性,最终得以与我们同狱而食,同狱而眠。
往事回首中,烟行在勤奋地剥瓜子,我在勤奋地吃瓜子仁,时不时对烟行说上一句:“烟行哥哥你快点,我都吃完了。”于是烟行手上的动作更见神速,我想这大概就是熟能生巧罢。
离证明我们清白的日子还有半日的时候,隔壁间来了个同烟行一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身的大红衣裳最是显眼,而后是那一头乌黑的万缕青丝,腰间的青丝上一根红绸带松松地绑着,极尽妖冶,我想,真是个爱红的姑娘。爱红的姑娘此刻正双眼冒火,火光到处一片唯唯诺诺,极尽恭维与无奈,而如今已基本乌黑的我和烟行却直接被无视了,更别说缩在一旁当木头的大猫。
她的眉眼,看不大真切,也形容不出来,只觉极美、极模糊,像极了如今隐在妙业圣明境之巅云雾中的紫莲,朦胧中极尽芳华。紫莲是圣明境之巅除却云雾外唯一的色彩,有幸见过一次,其姿态却让我终生难忘。彼时我兴冲冲地向师父表达了我对紫莲的喜爱,想让他将我们的府邸搬到圣明境之巅,或者将紫莲的根基移到我们的府邸,不想师父却在听了我的话后一言不发的往圣明境之巅行去,一去就是半日,回来后什么也没说便下了死令,要我此生不得再踏入圣明境之巅一步,且设了结界,让我连迷路迷过去的机会都没有,令我很遗憾。
不知何时,爱红的姑娘已经走到了格栅旁蹲着,一双乌黑的眸子正对着大猫:“好大一只狗啊!”
大猫怒了,立马拾起了身为狼的骄傲,嗷呜一声就给了爱红的姑娘两爪子,一道红光闪过,格栅外惊叫四起,我想,大猫真不懂怜香惜玉,而爱红的姑娘本事确实卓然,竟然能在大猫的爪子落到她面上的那刻将其束缚。
我很好奇大猫爪子上的那段红绸是打哪来的,左右打量一番,个个衣着无损,于是无解。
因着大猫那一爪子,我们失去了以死证清白的机会,却被带入了深宫之中,而这一入,竟然就是三年。这让我很郁闷,总觉得失去了这么个证明清白的机会我很吃亏,这导致了我在接下来的三年里都和那个使我们“吃亏”的爱红的姑娘很不对盘。
爱红的姑娘有一个和她一身衣着极匹配的名字,叫红依,配以年姓。
年红依,景国唯一的公主,年岁十,排行老五,人称五公主,封号硕华,取才貌无双、韶华安好之意。
在遇到我们之前,硕华公主对自己的封号是寄了无限欢喜的,但在遇到我们,特别是我这个不受教的文盲之后,硕华公主便对自己的封号存了无限怨念,一直想改个封号,但奈何皇室规矩森严又多,在奋勇挣扎了几次无果后终于作罢,只能咬着一口银牙强忍着我的涂毒。
而我也在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尽了还不能出宫之后,便也继续跟在她屁股后面涂毒她:大头花!
对于这场相遇,硕华在三年后离别之际问我们,当时为什么不好奇她堂堂一国公主为何会出现在那荒芜的边境小镇,且同我们一样锒铛入狱。我坦然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当时没想过这个问题呀!”硕华说我答了等于没答,于是转头期盼的望向烟行,烟行在她过于期盼的眼神下倍感压力重大,努力的想了想给了一个无厘头却让硕华愤怒的答案:“可能因为你长得比较丑。”
此时烟行逆天的审美观已经开始形成,我也开始习惯,奈何硕华还没有习惯,听了此话,不顾形象地大吼一声:“滚!”
我安慰硕华:“其实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你告诉我我再说一遍便是,何苦让烟行那斯气你,这不是……”
话还没说完,硕华又是一声吼:“你们两都给我滚!”
看来硕华是真的气得不轻,连习惯了十几年的皇室礼仪都给抛得一干二净,只想将我们两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我还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见硕华扬指:“你你你,还有你,替本公主将这两人扔出去,还有那只大狗!”
一句话将大猫隐忍了三年的怨气一股脑引了出来,怨气冲散了它对硕华的畏惧,嗷呜一声就要向硕华扑去,烟行眼疾手快抓住大猫的脖子:“大猫乖,那么丑的肉不好吃。”
我长叹一口气,只来得及说一句:“大头花,你别走啊,这时候我们不是应该依依相拥惜别吗?小说都是这样写的呀!”便眼睁睁地望着硕华那颤抖的身子颤了有颤,最后足尖轻点转身向皇宫深处飞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那群侍驾送行的人也呼啦一声不见了踪影,霎时四下寂静,多显寂寥,想来,这便是天涯。
我想,比起烟行那句话,硕华更愿意被大猫扑倒了撕啃。硕华不是个十分着紧外貌的人,对于外貌,她一向随意,一般都不会去计较,唯一计较的就是烟行的看法。在硕华看来,烟行是她这三年来唯一的败笔,在这处处都是美娇娘的皇宫,竟然能将烟行的审美观养得如此逆天,这严重打击了她的颜面,打击她的颜面也就等于打击了整个皇室颜面。自古皇室都将颜面一事看得比存亡还重,于是原本的五年之约被提前了两年,硕华很忧伤,忧伤于少了两人一狼三个玩伴,我们很兴奋,兴奋于终于可以回归江湖。
一场离别终是无话,这样也好,少了诸般虚来虚往,下次见面才有往来。
这一年,我八岁,烟行十三岁,硕华十三岁。
三生缘起缘灭【序】
三生缘起缘灭【一】
三生缘起缘灭【二】
三生缘起缘灭【三】
三生缘起缘灭【四】
三生缘起缘灭【五】
三生缘起缘灭【六】
三生缘起缘灭【七】
三生缘起缘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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