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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虾米受震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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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3-11-4 07: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矜持的大卫 于 2013-11-4 07:19 编辑

             虾米受震灾 (自传体小说)

(一)
      半夜的虾米在蚊帐里不但不睡,还用枕巾堵着嘴一阵阵地发笑。
      这笑引子是对面床酣睡的胖老头儿生产的。老头儿是虾米所在单位的党委书记,60出头,属抗日战争扛过枪,南下捣蒋渡过江,抗美援朝负过伤,文革遭殃又解放的老革命,憨厚正直没架子,深受上级领导尊重和五万多名职工家属的爱戴。美中不足的就是缺少文化。这不,老人来市委党校进修,单位还指派虾米这个蹩脚的秘书随行,一是帮助整理读书笔记,撰写发言提纲,再就是照顾好老人的生活。
      吃罢晚饭,老书记洗了一个澡,穿着缸口粗的大裤衩,盘腿坐在的床上,呼哒着芭蕉扇问:“虾米,有对象了吗?”
      “还没呢。”虾米红着脸回答。
      “呀,是吗,多大了,还没对象?就凭你一手好写,至于这么费劲,挑花眼了吧?” 虾米笑笑,没吱声。
      “我就是因为没有文化,才耽误了孙子,唉,都奔70了,儿媳刚刚认家门。”
      “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同室,一个外单位的中年书记搭了话。
      “这还不明白?”老人裂嘴笑笑,打开了话匣子。
      想当年,老人从朝鲜战场归来,军长把当时已经快40岁的他叫到军部,看着这个跟了他多年的警卫连长说,会写多少字了?你要是能写50个不重样儿,我提你团长。
      老人接过军长的铅笔,笔尖儿摁在舌尖儿,润润,足足憋了一个时辰,铅笔都咬成麻杆儿了,才连同本人“朱抓住”大号,拢共写出32个。
      军长摇摇头,给他起了“朱学增”的新名,把他送进了军校。
      “朱学增,朱抓住,对象搞了真没数,丑的俊的抓不住。”这是军校学员们给他编排的顺口溜。说的就是老人找对象容易,成功的难,急得干瞪眼。经人介绍,老人见面的第一个姑娘,姓朱,您猜他低着头搓着手怎么说:“哦,你姓朱?嘿嘿,我也是朱,可我黑,没你白,你这个朱没毛病,我浑身全是瘵(病,这里指枪伤),不信你看。”说完就要解裤带,吓得姑娘一溜烟儿跑了。
       接下来又接触了几个,都是八字没一撇。最后还是组织上给“安排”了一个小他十多岁的“南蛮子”。蛮嫂原是国军,投诚过来的,可老人硬说是被他“俘虏”的。结婚那天觉得熄灯号吹得特别晚,老人冲司号员住所方向吼:“狗日的,成心和我过不去是不?”回头吩咐警卫员:“你也歇了。”警卫员暂时没有服从命令,直到营房改成的洞房熄了灯才敢走,就听黑咕隆咚的窗户里团长压低声音:“不准动……快,解…快…解……放军……优待俘虏。”…………

(二)
      虾米骨咚摔在地板上才醒,感觉似在疯狂抖动的筛子上,怎么爬也爬不起来,满耳是轰隆隆的闷响、嘈杂的脚步和女人的尖叫……黑暗中他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抄起并挟出室外,后稀里糊涂地随着人群冲下楼梯跑出大楼。
      天空阴森森的蓝光,灰暗混浊疯狂抽搐的大地,合着慌乱人群惊恐的尖叫,把这个不寻常的日子努力演义成世界的末日。
      这是1976年 7月28日凌晨,北京,西黄村。

(三)
      虾米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复杂,茫然踽踽行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路边儿、公园、空旷场、地铁口,挤满了凄凄惶惶的人群,所有的商店都关上了大门,门外仅摆几节柜台,卖电池、手电、蜡烛、行李绳、铁丝铁钉儿、粮食和咸盐……偶有勇敢的售货员冲进店内,飞快地从货架上取下老人孩子急需的商品,赢得人们一阵阵赞叹。大大小小的药店、医院门口搭起了帐篷,轻重伤号横七竖八地歪着躺着,不同颜色的塑料布搭起的五花八门密密麻麻的抗震棚,毫不夸张地显现着祖国的首都,尚未从慌乱中平静、秩序下来。想想自己的家乡 ― 距此以东200公里的唐山,29日新闻和报纸摘要中所说的震灾中心,该是什么模样,何等的惨状?虾米眼前一阵阵模糊……
      迎面走来两个男人,戴着煤矿上用的安全帽,背着矿灯,破破烂烂的窑衣下边,是长筒胶靴,煤黑的脸上仅有两个白眼仁儿闪呀闪的,十多个男男女女追随盘问:“是从唐山来的吗?”“灾情厉害吗,能说说吗?”“你们是哪儿的,去哪儿?”
      两个男人一句话也不说,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他们一前一后地登上车。虾米侧身也挤了上去。乘客纷纷站起给他俩让座。一位老大姐递过一个面包,俩人瞅瞅老大姐,接过,一人一半,感觉嘴巴没动,仅喉咙一耸,半丫儿面包就不见了。老大姐的眼圈儿红了,急忙又在书包里翻找。此时,车上的人纷纷递上面包、饼干等食物。两人接过,埋头吃。司机递过水壶,问:“你们去哪儿?”一个抬头愣了一会儿:“回家,大同……”此时,售票员高喊:“本路车虽然不路过火车站,为了尽快,我们绕道,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好吗?”车厢内一片掌声,两个人站起来,鞠躬。
      虾米贴站在这两个人旁边,压低声音说:“我家在唐山,您能不能说说那里的情况?”其中一个看了虾米一眼,沉了半天说:“完了……都平了。”另一个用手捅了说话的一下,说话的便不吭声了。此时,虾米发现两人的胸前,别着一个方形纸牌儿,上写:“大同煤矿在唐山开滦矿务局实习人员,沿途放行。”并叠盖一红色印章:“唐山抗震救灾指挥部。

(四)
       7月30日,天蒙蒙亮,虾米翻过党校的篱笆墙,跑了。他要按照老书记前一天晚上嘱说的地址,去找一个叫“石一”的人,此人是老书记的老战友。
      一个小时后,石一所在部门的值班人员,递给虾米一个纸团儿,嘱说“保密,”并给了虾米一个硕大的背包。
      出了院门,虾米打开纸团儿,上写:“早8:00,老古城 337公交车站点,嘎斯,探家并察看灾情后速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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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3-11-4 07:25 | 只看该作者
(五)
      风挡玻璃上方的天空,白得刺眼,毒日头一点儿都不同情地喷射着火焰,天地人一片焦灼.
虾米和司机很少交谈,各想各的心事。
      刚过通县(现北京市通州区),前方就被堵塞了,狭窄的公路上挤满了各种车辆,半老不老的嘎斯车,尺蠖似的向前挪动。
      银白色的直升飞机,几乎没有高度地、一架接一架地在车顶上掠过,呼啦啦地吼叫着向东飞去,气浪引发车窗共振,嗡嗡山响。直升飞机的上方,是三五成群的“安-2”和叫不出型号的运输机,黑压压地。这气势,若干年之后,虾米没有将其形容为威武,而是悲壮。
      “把背包给我。”司机30多岁,很精干。
      虾米被司机冷不丁的一句,弄得一愣。
      “我姓李,石参谋长和朱团长是我的老上级,他们命令我把您安全送达目的地。” 哦,原来……虾米不再一头雾水,忙把背包递了过去,老李翻看。
      草绿色的雨衣包裹着:一把军用水壶,两包压缩饼干,一台老旧的基辅相机,十多胶卷,一个帆布夹子,一方酷似头号饭盒大小的铁盒子,手电,绷带,氯霉素,青西红柿……
      老李打开帆布夹子,里边是几张褪色的军用地图。
      “这下好了,我们下道,穿过前面的村子,斜插,沿北边的备战公路绕行。”老李看着地图,很有把握地说。
      六个小时之后,迁西县城到了,这里距唐山市区还有80公里。备战公路是碎沙石铺设的,比102国道颠簸多了,来往车辆也不是很少,但勉强还算顺行。
      迎面设一路卡,两个解放军战士荷枪实弹地走了过来。
      “去哪儿?他们都是干什么的?”一战士指了指车厢上满满登登的人。
      老李急忙回答:“都是一路搭车上来的,他们……”
      “统统下车,此车被征用!”战士不由分说。
      “放车过去吧,我们是在外地上班的,他俩是出差的,那几个是学生,家都在唐山市,走一段搭一段车,都好几天了,好不容……”车上有人哀求。
      “不行,统统下车。”解放军毫不留情。
      此时的老李,低声咒骂了一句,打开车门跳下,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封证明信。战士看后,啪地一个敬礼。

(六)
      傍晚,大雨滂沱。虾米浑身水捞一般,雨衣根本不起作用,干脆脱掉叠成长条儿,横搭在肩,一步一滑在泥泞的稻田畦埂上,手电筒的射线不足两米,脚下的塑料凉鞋灌满泥沙,极不跟脚,更心急火燎的是,他迷路了。
      虾米和老李,是在丰润县城南边一点儿(现唐山丰润区)分手的。
      从迁西县城往南到丰润县城约60公里,这一路,虾米和老李是哭着过来的。随处可见的村庄,越是往南,越是坍塌的厉害,运送震伤灾民和死尸的汽车、拖拉机,一辆接着一辆。
      一片烧砖取土留下的洼地,一台推土机推开一道深深的大沟,解放军战士们将尸体从汽车上抬下放进沟里,每铺一层,便洒上石灰,另一台推土机把沟边儿的新土掩埋在尸体上。虾米注意到:有的尸体没有大腿,有的没有胳膊,甚至没有头颅……
      “太惨了,”老李满脸泪水:“你会照相吗?”
      “会……”虾米端起相机,但他抖动的双手,怎么也调不准光圈儿和焦距……
      丰润县城通往唐山市区的公路,横一条河,此时水位正处汛期,砼质的立交桥坍塌了,解放军架设的浮桥严禁救灾之外的车辆通过。
      “没办法了。”老李和虾米商量:“你趟水过去吧,这,离市区还有十多公里,只能步行了。”
      “那,你呢,返回吗?”
      “不。”
      ……
      虾米终于挪出了那片稻田地,坐在高坎上喘气。雨停了,四周静得出奇,月亮没有出来,一两颗星星在,周边一片漆黑。
      “呜哇,哇……”突如其来的一声,让虾米一颤,毛发竖起。
      “哇,哇。”一团黑影离虾米越来越近,“呜哇……”
      虾米下意识地把手电对准声音方向:“别过来!”
      “呜哇……”人影靠近了,双手比划着:“认,认。”
      虾米明白了,冷汗也下来了。此人是个哑巴,严格地说是个半哑,他说的“认”,是“震”的意思。
      来人把虾米拽起,指指旁边:“呜哇,风(棚),错(坐)。”
      半哑人,是看瓜的。
      瓜地一片狼藉,连个小小地苦瓜妞儿都没有了。但有人在,虾米很踏实。
      哑巴老农从黍结杆儿搭起的瓜棚里边,拎出一个水梢,水梢里是几个甜瓜:“司(吃)。”
      徒然,天空数道蓝光乍起,虾米像是被谁猛推了一下,跌趴在地,大地呜呜作吼,上下起伏,左右摇摆,瓜棚旁边一棵柳树,如同马尾巴似地甩来甩去,柳条儿抽在虾米的脸上,身上……

(七)
       7月31日晌午,母亲抱着虾米大哭……
      除了二哥下井,尚无任何下落之外,全家万幸地得益于那套日式木结构的老房子,不过,它在地震初始坚持让家人逃生之后,最终还是在傍晚一次较大的余震中倒下了。
      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几乎水米未粘牙的虾米,在院内枣树下,铺着雨衣,一直沉睡到次日清晨。

(八)
      和邵蒙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掀开一块沉重的水泥预制板,被砸成扁饼似的老人出现在虾米眼前。
      邵蒙是虾米的初中同桌,老人是邵蒙的姥姥。虾米又扒出毛巾被和褥子,将一条裤子撕成布条代替绳子,把七窍流血的姥姥裹好、捆严,拽到胡同口的路边,坐等解放军的汽车来拉。
      这是邵蒙一家 5口,最后一个被扒出的亲人,四死一生。邵蒙纤细,弱小,学校时是有名的娇娇女(地震后一直忧郁,于1980年自杀)。
      两人谁也不说话。
      不仅是他俩,虾米后来发现,灾区所有活着的人,几乎都不说话。也许是被幽灵招致的天灾给他们从未领教过的恫吓所震慑;也许是家家伤亡惨重、人人有份而扯平了他们内心等同的悲伤;也许是脚下废墟中尚有人呼喊、呻吟,要你来不及言语的分秒必争;也许是无处发泄的无名火……30年后,曾在抗震救灾中立过大功的唐山开滦煤矿原工会主席,带着少许幽默、更多自信的口吻和虾米说,如果不是自然灾害,而是哪一个好战分子丢过来的洲际导弹,那当时的唐山人绝不是“家家都盖房(抗震棚),人人是瓦匠”的“特别能战斗”,而是一支世界上大得不能再大的、无坚不摧的复仇大军。
      ……
      虾米被人拽着一条腿拉出老远才醒,“嗨……我是活的。”
      “老乡,以后记住,别躺在马路边上。”两个解放军放下虾米的大腿,匆匆地走了。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3-11-4 07:3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矜持的大卫 于 2013-11-4 07:41 编辑

(九)
      虾米和街坊几个,用“三合一”的自行车(三辆砸坏的凑成)推着达明的哥哥奔高尔夫球场。
      这个日本侵华时期奴役华人修建的球场,除了文革期间之外,人们对它的习惯称谓,一直叫高尔夫球场。建国以来几经改造扩建,逐步形成了集群众体育锻炼、田径比赛和万人大会等多功能场地。谁也想不到,这片开阔地,如今,竟变为一条灾民挣脱死神的桎梏,绝路逢生的通途。
      搀扶的,怀抱的,门板拖来的,荆条儿筐抬来的,床单、被褥兜来的男女老幼轻重伤号,黑压压地一片。十几架直升飞机错落有序地稳在空中,球场一东一西两个停机位,正有机舱门洞开,伤员一旦装满,机身一颤,随即一声长啸,猛的拔地而起。当提升方位刚刚改变的瞬间,空中待命的另一架便迫不及待地俯卧在地。所有的螺旋浆都在飞转,隆隆作响,黄尘滚滚,沙石四溅,排山倒海。
      守在机舱门口的一位女军医,挨个核验,尽量让伤势危重且有生存可能的人登机。她的话精确、权威,不解释,没商量,时间就是生命。
      “肋骨多数骨折,引发胸部感染,急需手术,时间来不及,条件不具备,死亡。”
      哀求徒劳,无怨无悔。虾米把达明的哥哥移到球场西侧的树荫下面。
      “水……”哥哥的声音微弱。
      虾米把军用水壶晃了晃,仰脖将水倒在口中,俯下身,嘴对着嘴,鼓气,一连喂了他几大口。
      “你嫂……没了…达明要是活着……告诉他…小萍(他的女儿,3岁)托付给他,养大……”
      达明是虾米所在SG矿山的同事,地震时正休假在唐,房梁砸折了腰椎,被解放军扒出后抬走,去向不明。
      太阳落山的时候,虾米眼睁睁地,看着达明的哥哥合上了眼睛。

(十)
      “偷,我让你偷!”
      一个光着脊梁,肩背步枪,民兵模样儿的人把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绑在电线杆上。 “大叔呀,大叔,你饶了他吧,他是饿的呀……我们一家 7口,就剩下我们姐俩了呀……”一个最多不过十岁的女孩儿,跪在地上,死死的抱着那个民兵的大腿,哭嚎着哀求着。急迫中,她身上唯一的一块塑料布散落在地。
      民兵软了,他解开男孩儿胳膊上的铁丝,并把一块压缩饼干塞在了他的手中。
      这个民兵是看守路边百货大楼的,那块儿饼干,是他一天的口粮。

(十一)
      虾米被两个人反剪着手,押进一台大轿车里,罪行是拍摄。他的基辅相机、胶卷等统统被没收,争执中还被一个矮矮的黑胖子打了一嘴巴。
      从北京带过来的那个背包里边的东西,老李和虾米分手时,除了拿走军事地图和那个铁盒子之外,剩下都给了虾米。压缩饼干和青西红柿早就吃没了,雨衣和氯霉素给了邵蒙,手电亏电,水壶没水。唯一有价值和使用价值的就是那台相机。胶卷耗用了一半。虾米节省着,尽量把最惨烈的景象记录下来。这一天,他去拍摄刚刚投入使用,便被大地震夷为平地的开滦大医院,没成想被黑胖子他们逮了一个正着。
      虾米的一只手被手铐连接在公交车座的扶手上,佝偻着腰,向外偷窥:用铁板围起来的一个不到直径 5米的圆圈儿内,有十几个一丝不挂的人,沙丁鱼似的一动不动地挤跪在一起。围圈儿有一个宽度不到40公分的出口,口外不远处,一挺苏式转盘机枪架在那里,阴森森的枪口……
      “完了,我也成了发国难财的歹人了。”虾米心一凉一横:“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耍流氓,小身板瘦是瘦了点儿,但没病,怕啥?”继尔又一惑:“该不会认为我是唯恐天下不乱,或怀疑我是为国外窃取情报的狗特务吧?惨,这下儿更坏。”小身板开始出汗。
      虾米的心,伴随车外越来越近的零乱脚步,咚咚地越跳越猛……
      “说,照相的在哪儿?”
      “就是他。”黑胖子的手指差点儿戳到虾米的鼻子。
      “抬头。”手电光晃着虾米的脸。
      “把铐子打开,快,这是虾米,老团长的秘书。”
      ……
      虾米啃着黑胖子“孝敬”的白面馒头,听着前来解救他的那个人说话。
      解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四天前,护送他、在丰润县城和他挥泪而别的老李。

(十二)
      在驻唐空六师部的一个帐篷里,老书记一边抚摸着虾米的肩膀,一边对着步话机喊话,话筒的另一头,是SG矿山的值班人员:“北京总公司的车队,三天前就从北京赶到了灾区,充公。咱矿山的所有车辆、吊车、推土机也来了,年轻力壮的在抢险。在家坚守岗位的,有一头算一头,都别闲着,蒸窝头,贴饼子,做馒头,烙大饼,洗咸菜,到附近村子找青菜,黄瓜辣椒西红柿都行,别忘了给老百姓钱。全唐山地区停水没电,咱们的列车发电站,如今是宝贝疙瘩,要挺住,千万不能停。锻造和机加工车间,抓紧制作抢险工具,多焊水箱,去滦河打水。总仓库的劳动保护用品,锹镐撬棍,木材油毡苇帘,一律出库。家里的被褥、衣服,锅碗瓢盆,无论新旧,凡是能使能用的,统统捐出来,给灾区人民送去,装满一车开拔一车……”

(十三)
      虾米在“太拖拉”驾驶室里,摆弄着五四式手枪,黑胖子在一边帮教。
      黑胖子说他当兵,曾是老书记的警卫员,但他不知道老上级结婚入洞房那一段细节;又说转业到地方是老上级一手操办,口气感恩戴德;闹离婚被老上级拍桌子摔茶杯臭骂了一个晚上,估计没挨嘴巴子……黑胖子还说老李是特种兵,本事了得,那个铁匣子装的就是微型发报机,和虾米你分手后的那天晚上便和在京等信的石参谋长他们汇报了灾情,然后迅速和当地军分区取得联系,接应救灾大军。分析,这是实话。
       9天时间,虾米和黑胖子带领16台汽车,在辽宁朝阳市和河北唐山市之间往返四次,运回了大量的粮食、蔬菜等各种救灾物资。此间,虾米感受到了全国人民对唐山、对灾区人民,那种十指连心的牵痛,那种不分你我的无私援助和付出。
      虾米在给大学同学的信上曾经写过:车队从东北返回路过葫芦岛地区的一个小村庄,每次都看到一个30多岁的大嫂等在路边,把塞有满满玉米饼子的笼筐递在车上;在朝阳市物资局大院门口,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拿着户口本,说,帮我们看看,有没了父母的小孩儿没,如果有,带过来,我们养一个,我们保证他长大后是个好人……

(十四)后记
1)
党校给虾米单位的函:
      贵单位所派我校第**期学员虾米,男,25岁,汉族,大专文化,中共党员,未婚,工作证号码(略)。
      该学员在唐山大地震期间,无视北京市第**号文,即“任何原籍、居住地、亲友在唐山的在京人员,未经允许一律不得返唐”的紧急通知精神,中断理论学习,私自回唐探望,旷课15天,经研究决定,给予该学员党内警告处分。望贵单位比照上述意见,在行政上做出相应处理。
      老书记看着这张纸,先是轻轻一笑,随后哈哈大笑,哗哗将其撕个粉碎,嚯地跳起,咚地一擂桌子:“狗日的……学理论,往死整生产力,大地震,没把唐山人民吓倒,倒是把他娘的这帮人整疯了!”
2)在运送救灾物资期间,虾米家中来人报信:虾米的二哥,还有另外三个工友,在老板子(工作多年,有丰富采煤经验的老工人)的带领下,经过六天六夜的磨难,从掌子面(挖煤工作面)转到老塘(井下废弃的采区),涉水来到大巷(铺有载人运煤窄轨的巷道),延八千米通风斜井,爬出了地面。
3)达明受伤,被解放军送至石家庄,因伤势过重,造成终身残疾。
4)小萍被老李带回北京,18岁当兵入伍,后考入军校,少校军衔,2006年春节带爱人孩子来唐看望虾米。走后,虾米昏睡了一天一夜。
5)老书记于2001年去世,享年86岁。经他力荐并亲自组织援建带有火炕的半简易抗震棚,让1800多户唐山灾民熬过了 6个严冬。如今,这片棚户区,早已高楼林立。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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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11-4 13:19 | 只看该作者
占位,欣赏精彩小说。
4
发表于 2013-11-4 14:07 | 只看该作者
一幕幕场景,描写出当年唐山大地震的情景,读着不禁令人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5
发表于 2013-11-4 23:01 | 只看该作者
欣赏过虾米先生这自传体小说,觉得很感人,也很悲壮。
也许真是大难兴国,否极泰来吧。
大灾难来临之际,出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人和事儿。也出现了许多有名和无名的英雄。
虾米先生也是个英雄。向你致敬!

6
发表于 2013-11-5 11:22 | 只看该作者
想说的,月儿他们都说了,一幕幕在眼前演绎着,细腻的笔触让心不禁一阵纠结。震灾的那些心酸苦痛,历历在目。
7
发表于 2013-11-5 18:53 | 只看该作者
看过之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灾难已经过去多年,但在作者的笔下,或者在作者的亲身经历中,让我看到了震撼的一幕幕。
看了一半,然后回头又看了一眼题目,然后看到了自传体三字,看样子虾米同志以前写的大多也是事实吧。
在这里借着这个帖子,我只能向那些在灾难中死去或者还在生还的人们送去祝福了。愿死者安息,生者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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