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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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我的墓碑是棵树(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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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3-7-7 22:2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浅幕 于 2013-7-7 22:25 编辑

我的墓碑是棵树



  不停地奔走,终将归于平静.从一个女人开始,到一棵树结束.苦苦追寻的东西,一直远在眼前.而那些被我抛弃的,又近在回忆里.

  1
 

  夜色最终溶进了我的眼里.四下一片黑暗,偶尔的蛙鸣,来回撞击着我的寂寞和迷茫.寻一块草地躺下来,城市在我脚趾的远端,闪烁的霓虹彻底颠覆了已经躲藏的星空.我知道,我将不久于人世.我本不该停下来,因为我还没有找到那种可以做我墓碑的树.
  那是种常绿乔木.树皮红褐色,纵裂.小枝扁平.叶鳞片状,小形.有香气.在我的家乡,到处都可以见到这种树.同时伴随着它出现的通常都是长满杂草的荒坟.所以,那时的我是很害怕它的,就像怕鬼一样地怕它.但是,7月13日这天除外.每年的这一天,村里的每家都会封符包化给已故的人.必不可少的,就需要这种树的枝叶.记忆中,爸爸每次都是叫我去砍树枝,而每次我都是要磨蹭半天,看到有人去了,我才跟在后边.天才刚黑,村里陆续地就会有浓浓的青烟冒出来.接着,淡淡的幽香蔓延开来.哔哔吧吧的树枝和符纸化为灰烬.
  你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树.说不定你还见过它,在某处不知名的荒坟边上.传说中,这种树是辟邪的.
  ——它叫柏树.我一直寻找的,将要做我墓碑的树.我会躺在它茂盛的枝叶下面痛苦的死去.不会有荒坟.我选择滋润这块土地,用我的腥臭的血和腐烂的肉,喂饱那些疯长的野草.野草长起来,又腐烂在我的身上.只是希望,不会有可恶的苍蝇和野狗才好.也许会有鸟儿飞来,把我剩下的骨头衔走,在前面的柏树上,筑一个巢.仅此而已.

  2 

  咳嗽又开始发作了.这样的夜晚,它总是让我无法安睡.我分明感觉到,身体里血管或是淋巴在迅速地膨胀,像是埋在地下快要爆裂的水管.在某一个薄弱的地方,终于冲出了地面.而我快要腐朽的皮囊就成了地面.也许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从我的小腹巡游到胸、到颈、再就满脸都是.
  我又看到那棵柏树了.那棵很特别柏树.
  树很小.却很旺盛.栽在屋后的菜园里.树后是一个隆起的土丘.像坟,可又不是.因为很小,小到连一个人的脑袋都很难容下.裸露的树皮,有被刻画的痕迹,隐约可以看见蜘蛛大小的文字.有两个字,显的犹为刺眼.认真看去,竟然是我的名字.我还来不及错愕,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小手,只是一只手,看不见的身子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他指着那个隆起的土丘说,您走吧,我爸爸已经死了.喏,就躺在里面.我亲手葬的.说完,那只手摩挲着树上的文字,突然间就不见了,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拖进了树里.我回头,看着空旷的四周,真怀疑那些话是对我说的.
  我爬起来.草地有些冰凉.眼前的城市也还醒着.也许是跟我一样做了噩梦吧!但我又觉得它不是梦.我的记忆还空着好几个房间,我打算把它留给我将要找寻到的东西,而很多无关紧要的,我将会毫不留情地把它们驱逐出去.那棵树和土丘也许就是在那时候,被我扔出记忆的吧,连同那只没有身体的手.我怀疑.

  3

  我又要出发了.去找一种树,一种会伴着坟墓出现的树,它叫柏.我绝不能停下来.我要在我腐烂之前找到它,并躺在它的脚下.如果可以,我会在树上刻下我的名字.那些膨胀的淋巴或是血管也绝不会停下来,我看见它们在对着我梦见的或许是真实存在的那棵小小的柏树做着最后的冲刺.风从城市吹来,有一棵树在对我招手.
  我确信我是迷路了.我记得我是背着城市走的,城市没有我要找的树,我要去山里.去没有人的山里找我的树.可眼前分明是一个酒吧.一个我不久之前才离开的酒吧.我到处扫视,暧昧的灯光有些刺眼.我向周围的人询问,却没有一个人理我,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从我身体里硬生生地穿了过去.没有一点疼痛.吧台边上坐着几对男女.其中一对吸引了我.男的让我感到亲切和熟悉.女的穿的很性感,灯光有些昏暗,看不清楚长相.我走过去.男人手里的冰啤,映着我已经开始腐烂的脸.他回头,对我微笑.像老朋友一样.一瞬间,心被掏空的疼痛.我又开始咳嗽,比以前更厉害了.血管或是淋巴又在开始疯长.他起身,搭着女人的肩膀,从我身体里硬生生地穿了过去,像其他人一样.出门之前,回头,对我施以一个同情的微笑.

  4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着那个关于柏树的梦的呢?
  我的记忆里总是有太多的空白,以至于我无法去还原它.
  很多年以前,我从医生那里得知我患上了被人称为“世纪杀手”的病.简单地说,就是爱滋病.我的记忆就空白了一片.再有印象开始时,我已经在做着那个关于柏树的梦和疯狂地寻找着柏树了.
  我知道墓地里是有柏树的.可是那种地方我不愿去.因为我知道,爱滋是个博爱的病,它总能以惊人的速度爱上身边的人.我怕它到了墓地也不安分,到时整个墓地的死人也会拜倒在它脚下.我觉得,我不能让死过的人再死一次.于是,我决定一个人上路.找一棵属于我的柏树,就此腐烂.

  5

  很多年以前,我离家出走并不是为了找柏树或是爱滋.我只是找一个人.遗憾的是我为此也丢掉了一个人.

  6

  城市做的梦是关于霓虹的.我想,我已经不小心闯进了城市的梦里.站在街上,一辆飞弛的轿车从我身上碾过,可它并没能压死我,我爬起来,照着车屁股一脚踹去,车就飞去了老远.一个女人从车窗里,把头伸出来,向我招手.那挥动的手仿佛带着魔力般,就这样生生地把我推向了无尽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躺在草地上.眼前是有棵沧桑的柏树.没有刻痕.阳光从叶缝间钻过来,在我辨不清面容的脸上投下班驳的影子.
  我激动的笑了.柏树仿佛也绽放着和我同样的笑容……




  外一篇:
田埂上,你到底种下了什么?


  1、

  小小到底在田埂上种下了什么?
  我不知道,木眠不知道,那天我们一起在场的所有小朋友都没人知道。可有一点我隐约知道,那就是小小种下的东西肯定跟她爸妈的死有关。我一直很好奇,但因为她爸妈的事,我一直没敢问,甚至从来都没有再对别人提起过关于小小种下东西的事情。

  2、

  小小爸妈下葬的那天,小小被一辆从县城开来的汽车接走了。我站在汽车出了村子的路上,远远地看着车子从村里,从不知道是来送行还是来看热闹的人群堆里,慢慢地像一只驼着重重的壳的蜗牛,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直到停在我的面前。长长短短的汽车喇叭的鸣叫声几乎就要刺破我薄薄的耳膜。我假装没听见,我站着,双手呈一字展开。我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勇敢的雄鹰,我要用我伸展的翅膀去拦下一个真相。
  “我有句话要问小小,您们放她下来”。我理直气壮,完全不理会驾驶室里那个生气的男人。许多年以后,我一直不明白我当时的用词,为什么是“放”,而不是“让”。
  小小从打开的车门一下就扑进我的怀里,她说:“你怎么又逃课了”。我虽然是个孩子,但我知道我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明白小小的话不是个问句,她是在责备我。我没有说话,我感觉到小小在哭。我慢慢把她从怀里推开,应该不是推,可我突然就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我用手抹掉她眼角的泪滴。
  “告诉我,你那天到底在田埂上种下了什么?”我轻轻的说。
  他突然推开我,哭着向车子跑去。她哭的更厉害了。可她又停了下来,“你真的想知道。”她奇怪地看着我。我点点头。
  她顿了一下,然后说:“我种下的是一个噩梦,是一个我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不明白。可她已经扭头上车,车子缓缓从我身边开过。我没有再拦。小小从车里向我挥手,透过车子后面的玻璃,我看见她的身影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小——小。

  3、

  木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但她也是我跟小小最好的朋友。我告诉她小小走了。她问我,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小小。我说不知道。她说小小真可怜。
  我问木眠,你为什么不哭。木眠捡起一块石头扔到前面的河里。“咚”溅起一阵漂亮的水花。她说,我为什么要哭。因为你爸爸杀了小小的爸妈,听说要判死刑。木眠的倔强和坚强让我很恼火,我知道她不想听这个问题,可我偏偏要说,我就是要她知道她还是个孩子,她应该哭的。不得不承认我最后还是错了。她一直都没有哭。她不停地把石头扔到前面的河里,仿佛是在扔掉一个又一个的忧伤和烦恼。
  其实,木眠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坚强,一年后的今天,我和她坐在同一个地方,她伏在我的肩上哭的一塌糊涂。而他的爸爸正在千里之外,被执行枪决。
  我和木眠坐在河坝里,我们一起扔忧伤。风吹过身后的稻田,我听见秧苗戏虐的笑声。
 
   
    4、

  事情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听村里人说,是木眠爸爸说小小爸爸偷偷放了他田里的水去灌溉自己家的秧苗,结果导致木眠家田里的秧苗几乎全部渴死。他说小小爸爸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前就偷鸡摸狗惯了的。小小爸爸很气愤,他说木眠爸爸贼喊捉贼,自己放水到他田里,还把他田埂给浸垮,他才是受害者。结果两人不听劝扭打起来。木眠爸爸失手杀了小小爸爸。而小小妈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当场病发身亡。小小和木眠放学回来的时候,血案已经在青天白日的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小小种下东西的那天正好是周末,那是血案发生的三天前。我们一群小孩到村庄前面的田埂上找地瓜。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田埂几乎成了我整个童年的乐园。那里面似乎也藏着无穷无尽的乐趣和宝藏。地瓜,蚂蚁,猫眼珠(一种草,结小小圆圆的仔,不知道书名叫什么),蒲公英,蚂蚱……
  ——你能想象我儿时的玩具和美食都来自田埂吗?
  那天我们玩的很开心,小小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跑回家拿了把刮子(家乡话)。她说她要种下个好东西,她不告诉我们,她说等它以后长出很多来我们就知道了。她神秘兮兮地叫我们不要偷看。我们把脸转过去,她很快就种好了。她说等它长多了以后,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来摘,但是不能告诉别人。
  

  5、
  

  你想不想知道小小到底种下了什么?
  我问木眠,她躺在河坝上,微微点头。我拉起她,在四月的阳光和微风里,我们一步一步跑向小小的秘密。
  田埂上,小小种东西的地方已经被水冲垮了,但现在已经修复了。我告诉木眠东西肯定被冲到小小家田里了。小小爸妈死后她家的田再没人管,田里裂开一条条的裂缝,秧苗全部枯萎。
  我们分开来找。木眠突然叫我,我跑过去。阳光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娃娃正安静而忧伤地躺在枯萎的秧苗下面的裂缝里。
  


评分

参与人数 1草币 +60 收起 理由
斯若楼 + 60 先给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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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7-7 22:51 | 只看该作者
沙发~~~~~~~~~~
板凳
发表于 2013-7-7 22:51 | 只看该作者
明天再来欣赏浅浅的佳作!
地板
发表于 2013-7-7 22:59 | 只看该作者
不知为何,读完这两篇作品后,带给我的感受是一种黑色的忧伤。
第一篇的意境,好象在看一幅印象派风格的画作,看在眼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但心里却能感到里面的真实以及那黑色的主色调。
外一篇的感觉要比第一篇清晰,我、小小、木眠三个人之间的纯真与童年,被现实打破染黑,阴影、伤痕将会伴随三个小孩一生。
两篇皆有暗喻,两篇我都很喜欢,但相较而言,我更喜欢第一篇带给我的感受。
浅兄好手段,拜读。
4
发表于 2013-7-8 00:06 | 只看该作者
这篇文我的墓碑是棵树应该是一个成年人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青年人对于死亡的沉思。而田埂上你到底种下了什么则是童年面对死亡时候的感觉。在我看来第一篇应该是外一篇的延续。
第一篇文不知为何,让我突然想到了波德莱尔的那篇关于腐尸的诗,浅幕兄有时间可以看一下。这篇文不论在语言运用结构安排及意象上都不得不让人佩服兄的才思。那种冷峻的笔调下关于死亡的描述我想不仅是兄所思所想的,亦是一类人所思所想的。而外一篇则与兄前日所发的关于糖纸与油菜花的那篇文文风有些类似。
5
发表于 2013-7-8 01:39 | 只看该作者
前面的有点怪诞,瘆人。这是一种流派吧,臆想。。。。
6
发表于 2013-7-8 07:12 | 只看该作者
为自己的墓碑寻找一棵树,完成梦的生活。
7
发表于 2013-7-8 10:54 | 只看该作者
很多大师文字都会提及死亡,如《永生》,还有佛学文化,人类只有不惧怕死亡,认识到每天都是死亡与重生的交替,那么,热爱生命珍惜每一天就不是口号了。

我想,浅幕的文章大概也是这些黑暗中指引方向的一颗启明星吧。
8
发表于 2013-7-8 17:26 | 只看该作者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没细看,如果误读了,也请笑纳声抱歉。
9
 楼主| 发表于 2013-7-8 20:12 | 只看该作者
斯若楼 发表于 2013-7-7 22:5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明天再来欣赏浅浅的佳作!

谢谢加分。弱弱问下,这分哪里来,怎么用。
貌似还有银行啥的,把我有点搞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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