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袁玉芳 于 2013-3-23 18:39 编辑
夏日的午后，乌云遮住了天空，天色阴沉灰暗，有些吓人。风儿呢，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歇凉了。田石头背心短裤躺在自家的竹床上，浑身汗渍渍的。院子里的榕树上知了在叫个不停，一股无名火在他心头烧了起来，他抓过一条搭在床头的旧毛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便冲出门去。他生气地挥舞着竹篙朝树上乱捅一气，口里还恨恨地说，“我叫你吵，叫你吵。” 晚上七点前是他们家开晚饭的时间，女人端上了一锅玉米糊，将桌上的菜汤（中午吃剩的）倒入搅匀，就招呼一家人吃晚饭。招娣是个三岁的小姑娘，可以自己吃饭，引娣是招娣的妹妹，十一个月大，还需母亲喂食。招娣瘦小的身躯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小脸满是菜色，眼睛大大的，头发绒绒的搭在额头上。她坐在小矮桌上，看着碗里的糊糊，似乎并无什么胃口，她用汤匙慢慢舀，很快桌面上就洒了不少。引娣呢，摇晃着小脑袋躲她妈喂食。 “招娣，好好吃饭。”田石头话到，栗凿也到了，招娣的额头很快起了一个小包块，招娣“哇”地一声哭了。引娣看着她挨打的小姐姐，似乎也受了传染，咧开嘴跟着哭了。田石头用筷子在桌子上紧敲了几下，喝令不许哭，招娣在父亲的威严下终于将哭声咽进了喉管，她耸动着两个小肩膀，脸上两道细细的泪流和着热汗一起奔腾而下，慢慢用汤匙舀着碗里的糊糊送入口里。女人不满地看一眼丈夫，“哪有这样对孩子的，亏你还是当爹的呢，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啥？”田石头面无表情地喝着糊糊，嘴里发出吧嗒的响声，“怎么不知道？你看不都好好在吃吗？”言下之意是孩子到底是怕狠的。女人“唉”了一声，也不再与他理论，而是用心地给引娣喂糊糊。 孩子是很健忘的，晚饭不久，两孩子居然又乐开了。女人将引娣放到床上，就去收拾厨房了。招娣摸引娣的手，引娣挣扎着拉着床栏杆站了起来，灵活的转动她那圆溜溜的黑眼珠，咧着嘴，涎水顺着下巴流。招娣大呼小叫，“妈，引娣要走路呢。”“可不是么。”田石头扭头看两女儿，那张紧绷的脸忽而松弛了，伸手扶住引娣，“来，朝爹这走。”引娣受了父亲的鼓舞，迈动那双有肉的小脚向前走。田石头便将她抱起，吻她还有汗渍的额头，用胡子扎她的小脸蛋，眼睛里满是慈爱，与刚才真是判若两人。“引娣，嗨，叫爹，爹、爹，叫一声。”招娣将脸扭向他的父亲，用手托着下巴，也在一旁怂恿，“引娣，叫啊，快叫爹。”田石头让引娣坐在右腿上，然后伸手抱招娣坐他左腿上，不停地抖动双腿。从厨房进来的女人见了，撇撇嘴，“看看你，哪有一点当爹的养，凶的是你，好的也是你。”田石头似乎并未听见女人的话，将头低到与两个女儿的脸靠近的程度，“嘿嘿，好女儿，爹给你们骑大马。”这一刻，他完全是一个慈祥而温和的父亲。 因天气闷热，到了晚上，便是一家人最糟糕的时候。招娣、引娣还小，受不住蚊虫的叮咬。睡觉前，女人只好在那间六七平米的小卧室点上蚊香，蚊香的质地很差，散发出的气味刺激咽喉跟眼睛，大人尚且难以忍受，更别说孩子了。每每这样的时候，两个女儿就咳嗽不止。 引娣咳得满脸绯红，竟至于情绪烦躁起来，她用有点像肉球的小手使劲在鼻子上擂，最后放声大哭。田石头的怒火又被点燃，他拧起眉毛，一巴掌打在她的小屁股上，“哭，一天不知道要哭几次，嫌人的东西。”引娣并不因为挨了打而停止，哭声反而愈加响亮。他将引娣扔在悬挂着蚊帐的木板床上，招娣见势不妙，也悄悄爬上床去。蚊帐是土织布的，因年月久远，上面已缀满大大小小的各色补丁。引娣的哭声再次招来女人的埋怨，“孩子这么小，那经得住你这么打？”“打一下会死人吗？哭得有多嫌人。”“哭，哪家孩子不哭，你给我说说看。你是嫌孩子哭，还是嫌她们是姑娘？！”“你这是放屁！你知道啥，知道啥，头发长见识短的。”“我见识短，你一个大男人成天拿孩子出气，瞧你那点出息。”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没出息，你随时都可以走人，我又没拦着你。”夫妻俩越吵越凶，女人嘤嘤哭了起来。田石头见状，不由住了嘴，跑到屋外抽闷烟。女人也慢慢收了泪，爬上床。引娣似乎闻着了她的气息，紧紧地贴了过来，钻到她的怀里，身子还在抽动，女人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不一会，引娣便发出了细微的鼾声。梦中，引娣翻了个身，发出梦呓，含糊不清地叫着。招娣睡在最里面，一动不动。 虽然夫妻俩经常吵，为孩子，为各种琐事。他们怒目相向，偶尔也出粗口骂人。摔东西、打人历来是夫妻所不齿的事，所以，不管吵得有多凶，夫妻俩是决不会动手的，当然就更不会决裂了。田石头对家里是有贡献的，一家人的生活开销一大半都得靠他的薪水，他除了爱生气之外，好像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毛病。因此，即使是有了争吵，女人也懂得适可而止。夫妻感情就这么在一次次争吵中继续维系着。田石头呢，尽管吵的时候很凶，但事后想想女人的话是有道理的，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自己何苦要将心里的不痛快转嫁给孩子身上呢。所以有时他也在女人面前检讨自己。 “唉，不晓得咋搞的。我心里不痛快时，总忍不住拿孩子撒气。其实，我也知道孩子哭闹没什么……”“是啊，你将来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一家人都指着你养活，单位又不景气，你也不容易。可有什么办法呢，慢慢熬吧，总会好起来的。”夫妻俩有了这样的对话，先前的争吵就烟消云散了。 田石头回屋，听房间里悄无声息，知道女人跟孩子都睡着了。他轻轻推开卧室，扯亮电灯上了床。引娣安静地伏在她母亲怀里，招娣四肢摊开，窄窄的床空间显得更小了，他几乎没有可睡的地方了。他将招娣抱起往里放才勉强躺下，随手扯灭了电灯。招娣一个翻滚，将腿和胳膊都搭在了他的身上，他忍着性子再次挪开，不到两秒钟招娣又故伎重演。他烦躁起来，用脚踹了招娣一下，“睡觉还不老实，真是嫌人。” “睡觉也要骂孩子，我真是怕了你。”睡梦中的招娣因受了她爸的踢，醒来就哭了。女人在黑暗中用手摸着招娣，哄她睡。“我哪是要骂孩子，天气热得要死，还睡不好。我明明白白地跟你说，家里总这样，叫人心情怎么好得起来，早知道这样，真不该……”“是不该成家吧，你是怪我们娘三拖累你了。我嫁给你图你什么了，这些年过过几天舒坦的日子？” “我说了什么，要招来你噼里啪啦一大串。每月的薪水我如数给了你，你怎么开销，我何曾说过什么？哼，我算是明白了。这个家，我是不能说话的。” 招娣又哭了。田石头一把扯亮了电灯，坐直了身体，咆哮“半夜三更，嚎什么嚎，不让人睡觉了。不许哭，不许哭，再哭，我打死你。”他扬起巴掌在空中挥舞。招娣闭紧了嘴巴，极力压制自己，那小小的胸腔起伏得很是厉害，眼泪也湿了一片床席。女人也坐了起来，伸手替招娣抹泪，幽怨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不知为何，田石头看女人幽怨的眼神，心里竟有点慌乱，话也变得软了，“你是有知识的人，就别跟我太计较了。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假话、空话，想什么就说什么。”女人不发一言，再次倒头睡去。田石头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娘，他们一如既往惦记他跟他的孩子，他们年事已高，自己却无法尽孝。偶尔回到家乡，他不但享受父母在物质上的厚待，还要享受他们在人前的夸赞，“你们瞧瞧，这些好衣服都是石头跟他媳妇买给我们的。”“春上看病，花了不少的钱，也是石头给的。”田石头静静地躺着，眼窝里禁不住潮湿起来。 第二天一早，最早醒来的是小女儿引娣，她望着蚊帐的顶端，活泼地将她的小手挥舞起来，嘴里还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招娣也醒来了，她坐起来逗她可爱的小妹妹。女人呢，醒来后就高兴地陪两个女儿玩耍，她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碰引娣的嘴唇，引娣便张开嘴去寻她的手指。招娣偎在母亲的身旁看妹妹馋嘴的样儿咯咯地笑。田石头在她们的嘻笑声中醒来，他将头扭向窗外，阳光很好。他原本不打算参与她们的欢乐，可禁不住偷眼瞧，瞧瞧他小女儿那可爱的模样，他也乐了。他用手指点引娣的眉心，“好你个小馋猫！” “没皮没脸的家伙。”女人斜着眼，扬着眉。招娣看见了她的父亲，不自觉地将身子向后挪动，引娣呢，直接向她母亲怀里钻。（2013.3.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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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3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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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3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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