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的青春

雪夜听风

少奶奶 发表于 2015-1-8 00:5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楼主文笔老道，很见功底。

雪夜听风

                                                                                         六

   指使民兵殴打强子的是原二车间的副主任老纪。
   老纪吩咐时是说；适当教训一下。
   强子不服，嘴巴自然就不干净，原本是吓唬吓唬，两个年轻的工人民兵见到这孩子不知道好歹，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其实，那两个民兵也比强子大不了多少岁，不是掌权者的孩子，就是亲戚。革命不给自己和家人带点好处，这命谁还愿意来革呢。
   当工人民兵又不到生产一线，生产一线那可是劳动强度非常大的工作。成天背着一枝半自动步枪，吊儿郎当的。
   他俩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胖子脾气急，取下步枪，一枪托砸在强子的腿部，强子痛苦地叫了一声，就蹲了下去，顺手捡起一枚石头，把瘦子的脑袋给打破了。
   这还得了？
   敢打民兵指挥部的人。胖子和瘦子也顾不上老纪的叮嘱，下了狠手。把强子打得鼻青年肿。
   秀丽出来时，听见强子在一间小屋发出阵阵的惨叫声音，她也搞急了，知道强子一定为自己和父亲挨打了。
   秀丽急忙给惊动出来的领导们道歉，并且保证不再发生类似情况。
   也是严工平时人缘不错，也没大太的什么民愤，强子只把人家瘦子脑袋打了一个口子，那两个年轻的民兵也没吃什么大亏。再说，如果真把强子给打伤了，打残了，天派的人知道了，也不好交代。
   秀丽哭天抹泪，搀扶着强子走出了大门。
   “都怪我，连累了你。”
   秀丽也没责怪强子的鲁莽，而是不停地责怪着自己。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要是学了武功，哼哼。”强子到底年轻气盛，他才没有意识到闯了祸，而是将自己被人暴揍归结为没学到功夫。

    星期六的晚上，钢厂广场上最主要的文化生活就是放露天电影。
    每到星期六的中午，大家都吃饭时，就有许多的人会端碗来到挂着高音喇叭的水泥电杆下面，听着厂部女播音员用高亢而响亮的声音说道：下面播送一个通知。
    吃饭的人听到晚上要放电影，就三下两除二急忙吃了饭。
    从家里扛出板凳，跑到广场上占位置。   
   不占个好位置，大家就觉得吃了亏似，有的人一辈子不情愿吃亏，结果到头来却吃了一辈子的亏。尤其是占便宜，越是公家的便宜就越要占，没有理由不占，理直气壮地占。
    那时的电影，国产片除了八个样板戏，就是《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国外的都是社会主义国家的电影，像前苏联的《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朝鲜的《看不见的战线》、《卖花姑娘》。越南的、罗马尼亚的、阿尔巴尼亚的电影。而且，在放映故事片前必是没完没了放映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的《新闻简报》。有时，电影放了一半，突然白光打出一条告示：正在跑片中，请广大观众原谅。
    所谓跑片，就是要等待另外一个地方正在放映的同部影片的拷贝。如果时间等长了，观众就会起哄喧闹，甚至打架斗殴。这时，电影放映室里又会找出《电影简报》糊弄。
    我们这些孩子就有了用武之地。
    我们听说了强子挨了打，趁着天黑观众密集，纷纷取出橡皮弹弓，用纸折的子弹专门偷袭在场外维持秩序的戴着红箍儿的民兵。尤其是老纪，几次放电影都没发现他。
    整个广场上，混合着香烟、酒、汗渍和人体散发出的奇怪味道，那是长满了粉刺的味道、雪花膏的味道，集体青春的味道。可别小看了我们这些十四、五岁的孩子，我们知道如何巧妙地利用密集攒动的脑袋，趁着一丝间隙准确地将手中愤怒的子弹发射出去。有时，子弹正好穿过从放映室那边射来的光柱，在宽大的电影银幕上划出漂亮的飞行轨迹，准确地击中了目标。
   听到那些戴着藤条帽，威武地站在广场外边的工人民兵纷纷捂住脸，纷纷打开光源极强的手电，胡乱地照射着、骂着，观众里发出痛快的笑声。
   有仇必报。
   这是我们这个家属区的孩子们的信条。
   原来大家都憋着邪火，打算孤立强子的。但看到强子被家属区之外的人揍得那么惨不忍睹，情势便急转真下，变成了枪口一致对外。
   而青春是要发泄的。
   青春原本就是用来发泄的。   
   孩子们从原先的嫉妒，到最终找到了发泄青春的目标，个个就像一只只愤怒的小鸟似，完全忘记了后果。
   地派的头目上升到了公然向无产阶级专政工具挑战的政治高度，认为在广场上发生袭击工人民兵的事件，是一起非常严重的反攻倒算情节极其恶劣的挑衅行为。   
   任何事情，只要上升到了一定的政治高度，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地派的头脑经过研究决定提前结束学习班，将学习班里的人全部放回家。
   地派的头目认为；广场事件幕后一定有后台，一定有人指使。     
  地派的头目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雪夜听风

                                                                                         七

  秀丽和强子私奔了。  
  他俩在初秋的一个中午，任何人都没惊动，沿着豆腐镇的青石板街道一直往东，来到了涪江边的渡口。  
  原计划是爬厂区的火车。但是，民兵指挥部的人加强了对要道的封锁，甚至还派出了便衣。
  强子也不是省油的，他在伤口痊愈之后，跟秀丽商量，化了妆，一前一后离开了家属区小院。
  秀丽比强子醒事早，她通过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突然变得懂事了。少女的情怀，没有不先天就带着浪漫的基因的。她读过前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觉得自己就是这部小说中林务官的女儿冬妮亚，而强子呢，就是她心目中的少年保尔.柯察金。

  秋天的涪江，天高江阔。东边的团山峰巅，子明庙挺拔。相传在唐朝中期，漳明县知县窦子明厌倦了官场中的明争暗斗，有一天突然来到了团山，在后人修建子明庙处得道升天。  强子望着江水奔流的江面，他知道过了江，沿着阳亭曲曲折折的丘陵乡小路，继续往东就能抵达宝成铁路，在那里有一个叫两河口的小站。
  他跟秀丽前后来到了渡口。  
  他穿着一件酱色的秋衣，头发显得零乱不堪。
  秀丽穿着一件碎花秋装，像钢厂普通孩子的穿着打扮一样，他们故意把自己弄得邋遢。强子特意吩咐秀丽戴着一副眼镜，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近视眼。强子背上挂着一顶大草帽，关键的时候，他就将这顶草帽给戴上。  
  就在昨天傍晚，厂保卫科长的儿子铁蛋悄悄来给强子通风报信，说在广场用橡皮弹弓射执勤民兵的事暴露了。强子成了首个要被抓的目标。  强子早就想离开豆腐镇，像上山下乡的姐姐一样去自己闯片天地。
  他悄悄找到了铁杆伙计何二毛，何二毛立即表现出非常义气的态度，他安慰着拍了拍强子的肩膀说道，“莫怕，这事交给我了。”
  强子又来到了楼房背后的菜园子里，站在栅栏外边，对着秀丽的窗口“咕咕，咕咕”叫了两声，这是他跟秀丽早就约好的暗号。听到了强子在楼下发出的信号，秀丽生平第一次向父母撒了个谎。
  强子提前来到豆腐镇付食品站围墙外面的大小堰沟之间的空草坪内生长的那排桉树下，那里也是我们这些孩子们平时的一片乐园。关键是在几年前，我们还在这片草坪挖了地道，玩着《地道战》里的故事游戏。现在，我们早就不玩地道战游戏了。但是，地道还在。
  强子等来了秀丽，拉起她的手，很快找到了地道口，他俩悄悄地从地道口爬了进去，强子熟练地找到一截以前就在地道墙壁凹处的蜡烛，划燃了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  
  与此同时，何二毛悄悄把所有参与袭击行动的伙伴们都叫出了家门，对我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约定十分钟后，在地道里见面。
  我们就开始给强子和秀丽凑路费。
  把衣兜里的镍币，一分、二分、五分，还有的伙伴把自己好不容易攒集的存钱罐也给砸了，七拼八凑，弄了一张手帕将二、三十元零钱包着交给了何二毛。何二毛先进了地道，把这些伙伴们的心意交给了强子，让他和秀丽从另外一个出口出去。何二毛表情非常严肃，他要我们集体发誓；不论发生了什么情况，决不能出卖强子他俩。
  强子见何二毛想得这么周到，感动的哭泣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强子，秀丽，你们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秀丽在离开地道后，一路笑强子，学着湖北话说“真冇有用。”
  秀丽觉得跟强子私奔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是的，人的这一生，谁的青春不荒唐，谁的青春又没有值得回忆的故事呢。秀丽反正是豁出去了，她觉得只要能够和强子在一起，上哪里都无所谓。  
  送走了强子秀丽，我们一会儿也钻进了地道。
  何二毛给我们讲了一通保密的大道理，就宣布从明天开始，大家不能一起玩。并且，特别不能玩橡皮弹弓。

  现在强子秀丽上了渡船，仿佛是蛟龙入海，自由遨游了。
  他坐在船前，欣赏着涪江沿岸的风景。带着自己喜欢的人流浪，这是许多女孩子的一个梦想。    秀丽戴着眼镜，样子挺斯文的。她扎着一根油亮的大辫子，强子平时最喜欢就是玩她的大辫子，那油黑的发梢，宛如一把小刷子。强子望着秀丽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尽管青春的粉刺还在，但却像煮熟的鸡蛋皮似泛着少女肌肤那特有的光滑色泽。白里透红，如同涪江边果园里水蜜桃一样鲜艳。   
   渡船渐渐驶向了江心。
   再见了，豆腐镇。
   强子在心底跟豆腐镇告别，他出神地盯着堤岸之上，起起伏伏的青瓦平房，堤坝上行走的人。手里还缠绕着秀丽的发梢，那发梢分明还带着秀丽那少女的温度。
   江风送爽，秀丽却觉得闷热难当，她下意解开一枚胸前的纽扣，露出一点胸前的肌肤。强子的目光立即就被秀丽雪白的肤色所吸引。他轻轻地叹息道，“真白，真白啊。”
   秀丽知道强子在说什么，她跟强子并排坐在船头，听到强子夸奖自己的肌肤，就将脑袋依在强子的肩膀上，发嗲地悄声说，“你就坏吧，你个流氓。”   
   强子又转过脑袋，盯着豆腐镇隔江的对岸，对岸是一片槡树林，秋天的树枝上结满了紫色的桑椹。越过这片槡树林梢，就是下下游像地标一样也是隔江相对的两座宝塔。    宝塔下的丘陵重峦迭嶂，空气里弥漫着一层看不清却能够感受得到的气流，似雾非雾就像一层既浅显而又透薄的轻纱在远处幔舞。强子听豆腐镇上的老人说，在一九五八年大炼钢铁之前，那片轻雾飘逸的地方生长大片的树林，现在大树都砍光了，被弄成了人造梯田。在五月麦子成熟时，风吹之后，梯田内便麦浪翻滚。特别是在三月的春天时节，油菜花盛开，空气里布满了熏人的花香。而眼下正是插秧苗的季节，大片大片的梯田内反射着水的光芒。
   强子还沉浸在遐想，可渡船却要靠岸了。

雪夜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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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他俩上岸离开码头，一场秋雨降临了。   
   强子立即摘下自己带的大草帽，给秀丽戴上。秀丽不干，非要给强子戴上。
   最后，俩人共顶着一顶大草帽，走在就要泥泞的乡村小路上了。   
  雨越下越大。他俩走了大约两、三华里，道路果然就变得泥泞不堪。强子穿得是他所有鞋子中最好的回力鞋，而秀丽呢却穿得是凉鞋，她还真将自己当成冬妮亚了，以为私奔的路上，除了浪漫，还是浪漫呢。

   而秀丽那就走过农村乡间里的路呢。即使学农时走过，但那是在夏季，阳光灿烂的天气情况下，但也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走着，走着，秀丽的凉鞋就成了负担，更要命的是秀丽居然选择是一双高跟的凉鞋，很快秀丽的脚底便打起泡。
   “强子，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下吧。”秀丽发嗲地叫道。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秀丽。"强子也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他走秀丽的前面，回头鼓励着秀丽。秀丽穿着高跟凉鞋实在也不方便，鞋跟和鞋底沾满了泥巴。她索性脱掉凉鞋，泥巴里的小石籽硌得脚底生疼。秋雨打湿了强子的头发，秀丽戴着草帽，脚下却湿滑，不论是少女，还是女人天生就敏感，并且，在面对着囧境时往往是女性能够作出第一判断。   
   看见前面有片竹林，秀丽对强子说，“咱们躲一下雨吧。”   强子秀丽来到了这片茂密的竹林之下，雨珠缀在青翠的竹叶尖上，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秀丽背部被雨水给淋湿了。强子则浑身的衣物给湿透了。
   他俩坐在竹子下，彼此相视一笑，强子望着秀丽被雨水打湿的鬓发贴在她的脸庞，主动地伸手替捋一捋。秀丽突然说，“强子，我好冷。”
   强子听后，便刨开竹丛下面干燥的竹叶，取出一盒火柴，点燃往年飘落的竹子的枯叶，立即一团火燃烧了起来。秀丽叫强子脱下外套烤一烤被雨水打湿的衣物，一缕缕呛人的烟雾从竹林飘荡开来。
  秀丽也脱掉了外套，露出贴身的内衣，秀丽在临走时特意抹了妈妈的雪花膏，清新的空气里雪花膏的味道非常浓烈，强子嗅了嗅，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四下寻找着。秀丽咯咯笑了，她挨着强子坐在松软的腐质落叶上，强子贪婪地嗅着秀丽的身体散发出来的香味，她的胳膊光滑而柔嫩，强子虽然喜欢秀丽，但他却不知道如何来表达。更不懂得什么肢体语言。

  他觉得跟秀丽在一起，即使是在下雨天的竹林里躲雨，心里也是温暖。仿佛有股暖流一直在他的心田回旋，就像夏季在涪江游泳时，那回水滩的漩涡，旋转着扯出一道优美的水流形成一个水洞，如果丢一片树叶，那水洞在旋转的状态即刻就将树叶吸进去。

  秀丽脸贴着强子裸露的手臂，觉得此时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他俩分开了。

  秀丽分明感觉到浑身发冷，内心却如一团火似在燃烧。

  强子喜欢秀丽少女凝脂般雪白的肌肤，他并不知道雪白遮百丑。秀丽闭上眼睛，依偎在他的怀抱，秀丽柔软的躯体，隆起的胸脯，令强子非常着迷。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着迷什么。

  当老纪将他带到那间小屋内，像讯问犯人似问他为什么要偷跑进院内时，强子却分明感受到讯问室里那种阴森森的气息，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满是坟头的地方，埋藏着死者的地方，神灵遍布的地方，许多的幽灵正在散发出令人一阵一阵涌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跟人之间要逼得像仇人般使人内心充满了愤怒。为什么一部分人就能掌握大多数人的生命与自由？

  少年强子是个思想远超出同龄人的孩子。他不喜欢像老纪这类人。不去做生产的正事，却以折磨人、整治人为乐，他们满以为通过折磨人、整治人，人们就能顺从于他们的意志，就能听从他们的安排？

   强子觉得没找到老纪是个遗憾。

  他是个有仇必报的孩子。但他没有想到，由于自己的缘故居然引起了一系列的反应。但他知道如果不逃跑，后果更不堪设想。

  他的计划是走到两河口火车站，混上火车逃回老家去。

  老家还有一个奶奶。奶奶是最疼自己的人。不论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奶奶都会原谅，奶奶都会为他作好吃的。

  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临终之前，能够看见强子娶上媳妇。

  如果能够带着秀丽逃回老家，奶奶一定会非常高兴。奶奶是小脚，她老人家一定会拄着拐杖颤颤微微地走出房门，看着自己的   孙子领着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奶奶满口无牙的嘴角一定会漾起灿烂的笑容。

  强子最愿意的事情就是所有的人像奶奶、秀丽那样经常发出灿烂的笑容，而不是像老纪之类的人，仿佛天下人都欠了他钱一样板着脸孔，看谁都是坏人似的不信任的目光。

  强子觉得没有理由不向老纪报仇，至少给他一点教训，让他明白不是所有的人会屈服。强子想着、想着，居然跟秀丽同时睡着了。

   没人管理的火，像愤怒的火蛇开始到处乱窜燃烧……

轻轻、

雪夜听风 发表于 2015-1-8 11:3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六

   指 .

露天电影我小时也看过，记忆在心呢，伙伴们真是义气这人，很团结哦，一致对外，这样的集体青春更突显年轻的力量！

轻轻、

雪夜听风 发表于 2015-1-8 13:0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七

  秀丽 .

胆子真大，伙伴们也还真支持呢，只是不知会不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呢，期待后续！

轻轻、

雪夜听风 发表于 2015-1-8 16:5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八

   他 .

这个还没写完吧，两人的世界开始了，路途不知会是喜还是忧，祝福他们吧！

雪夜听风

还要修改。

雪夜听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