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5-1-6 11:56 编辑
二
喝鸡汤的后果就是流鼻血。
特别是住在三楼中户的何大毛、何二毛一家。何家妈妈是四川人,在炖鸡汤时喜欢放当归。 当归则是属于给老人滋补的药材,孩子们的那小身板,那就承受得了呢。
特别是放了当归之后,整个楼道内便弥漫着一股中药的味道。孩子们又不懂,嘴馋,趁着大人们将炉子放在走廊内,现成的汤瓢,总是忍不住要悄悄揭开别人家的锅盖,忍不住就要偷尝。
大家普遍被补出了鼻血后,强子则成了众矢之敌。
鼻血则又成了大家聚集在一起说不完的话题。
强子喝了不少的鸡汤,逢人便学着周小兵的动作,撸起袖口,看,我也长了不少的“鸡肉”了。
你是长了一点肌肉,但是,你却让我们也流了不少的鼻血。
秀丽愤愤地抱怨道。
秀丽的家境好,几乎可达到天天都能炖一只鸡的程度。然而,秀丽的父母却不擅长烹饪。秀丽的妈妈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大夫,也就是书面语上说的叫:洁癖。而严工呢,却又是一个典型的理科生,对于杀鸡理论上一套一套的,什么刀要磨到什么锋利的程度,先要拔去鸡脖子下约三公分处的鸡毛,然而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快速地一抹。
严工上得是解放前的大学,家境一直就很好。是个典型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在解放前,由于是大户人家,像杀鸡宰羊之类的粗活儿,皆是严家的下人们所做的活儿。严工俩口子参加革命工作后,几乎都是在食堂解决吃饭问题。实在是受不了,嘴里能啖出个鸟儿时,小俩口就上馆子换一换口胃。
秀丽小时候在东北是喝牛奶长大的。
她不像我们工人家的孩子,几乎都是喝米汤长大的。
秀丽几姊妹打小是家里顾了保姆,反正严家有钱,所以,像做饭、洗衣这些家务俗事自然用不着秀丽的父母来操心。后来,“文化大革命”爆发,顾保姆是剥削阶级残余思想的表现,严家支付了保姆一笔钱,不得不遣散了家里的佣人。
其实秀丽也馋。
她也想喝鸡汤。然而,严家教育孩子像要喝鸡汤之类的事情历来就是一个原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的父母像其他所有的家长们心思一样,觉得自己家的女儿也正处于长身体、发育的关键时期,对于这类合理的要求,家长没有理由不答应。
秀丽的妈妈将钱交给了秀丽,叫她自己去买只鸡,自己杀自己弄鸡汤。
说秀丽是男孩子的性格,或许就是这样培养的吧。
而秀丽那里就杀过鸡呢。
越是像秀丽这样高级知识分子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就越有主见。秀丽不像工人阶级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一个个被家长们惯使得不成粮食。尽管每个家庭姊妹众多,但是像洗衣、杀鸡之类的俗事都是那些妈妈们所做的事情,所有工人家庭的妈妈大都数又没工作,实际上就成了家里的大保姆。
所以,秀丽杀鸡就成了我们青春期最令人兴奋和最难忘的事件之一。
秀丽大大咧咧,趁父母都去上班后,将一只公鸡提到楼下的院坝里,另一只手拎着一把亮晃晃的菜刀。想一想,都是非常滑稽和搞笑的画面。
秀丽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扎着两根冲天辣椒般的辫子,她总是那么的另类。不像别的女孩子,总把自己打扮得更加接近女性的角度。秀丽呢,平时爱戴着一顶麻灰色的鸭舌帽,把自己整得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似。别的女孩子在夏天想方设法都弄件漂亮的裙子,不管是布拉吉,还是连衣裙。秀丽呢,不论天气是多么的炎热,始终喜欢穿着蓝色的背带式的工装裤。
快看哪!秀丽杀鸡啦!
孩子们都是趋众的,就像飞蛾喜欢趋光一样。况且,秀丽杀鸡让这集体的青春多么快活啊。
“先拔毛。”
强子很老练地围在旁边,凭借的记忆指点着。
“先拔哪里?”
秀丽放下菜刀,蹲在孩子们围成圈的中心,秀丽是左撇子,她右手紧紧钳住这只公鸡的翅膀,腾出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鸡冠,左手便胡乱地拔扯着鸡脖上的鸡毛,就像学农时胡乱地拔田地里的杂草一样。许是疼痛难受,这只公鸡拚命地挣扎着,尽管翅膀和肌肉发达的大腿被布条儿捆住,但是知道小命不保的鸡却仍然要做最后一番的垂死挣扎。
秀丽搞慌了,左手抓起旁边的菜刀朝着并没有拔干净的鸡脖子一抹,顿时鸡血飞扬,弄得秀丽衣服上、脸上、手上都是鸡血。
“赶快,碗,快去拿碗。”
强子大呼小叫起来,他叫家住在一楼的大林,大林正看着带劲儿,突然醒过神,喔了一声,便飞快地跑回家,从碗柜里急忙取出一只碗,刚跑出门,强子又吩咐道,“碗里接半碗水,喔,还要放点盐。”大林也是手忙脚乱似,情急之下,把自己家的盐罐也给弄倒了,洒了一灶台的盐,大林顾不上这许多,端着碗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快,快,把鸡头朝下,接到碗里。” 秀丽见到鸡血时,脑袋早就发懵了。她只能机械地听从强子的指令,强子叫她此时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奇怪的是尽管秀丽将这只公鸡的脖子给拉出了一道口子,可是这只可怜的公鸡却并没有死。
杀鸡的诀窍不在于要弄多大的口子,而是要既快、又准、又狠地同时将鸡脖子下边的喉管与血管割断。孩子们又从来不做这些事情,哪里就懂得这其中的奥妙呢。
就连强子也抓了瞎。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秀丽气愤不过,又在这只公鸡脖子乱抹了几刀。
在强子的印象中,妈妈就是一刀下去,那鸡便血流如注。一会儿,就死得硬翘翘的。可是,秀丽杀鸡居然杀出了一道方程式了,杀出一道科研问题了。 “哎,强子,你个快说呀”
秀丽急得不行,顾不上满脸的汗珠,她也脱口说着男孩子们平时的粗话、脏话,就像口头禅似。
就在这时,大林的妈妈提着一蓝子的菜,从豆腐镇的集贸市场回来,远远地就看见一群孩子围在自己家门口外边的坝子内,快活得就像一只只小公鸡似。
大林妈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儿。她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儿,一眼就明白发生了啥事儿。
“我的天呀,你们这些伢。”
大林妈妈放下手中的蓝子,赶紧拨开看热闹的孩子们,从满脸血污的秀丽手中一把拿下正在痛苦挣扎的鸡,非常熟练地轻轻用刀割断这只公鸡的喉管,顿时,喉管里散发出一阵难闻的鸡食味道,大林妈又看见鸡血开始凝固了,变成了乌血,知道这血也不能用了。
“你们严家真是有钱哪,玩么子不好,让一个大姑娘家杀鸡玩。” 大林妈妈回到家,赶紧烧了一锅开水,准备烫鸡毛。
别看杀一只鸡,学问大着哩。
孩子们那里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呀,他们这一生包括像杀鸡这类生活小事在内,要学得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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