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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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泰山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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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33 | 只看该作者

火车上,袁世凯还是呆呆地坐着。

车轮轰隆。

他脑海里更混乱了,除了光绪和慈禧外,荣禄、康有为、谭嗣同……一个又一个人的身影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把他脑海搅成了一锅粥……

一声汽笛把他惊醒!

他唤过亲兵,问:“天津站快到了?”

亲兵:“回大帅话,距天津还有两站。”

袁世凯:“咱们如果在天津前一站下车,另雇马车,绕过天津,赶回小站,需要多少时辰?”

亲兵:“回大帅话,天津前一站是北仓,没有市面,恐怕雇不到马车。牛车或许有,要到小站也是半夜过了。”

袁世凯摇头自语道:“恐怕还没走到半路,就被截住了……”

亲兵不解地:“谁敢截大帅……?”

袁世凯:“不干你事!咱们还是在天津站下车吧!”

火车徐徐驶入站台,袁世凯从车窗往外望见一大群官员等候在月台上,待火车停稳,那批官员便向他这边涌过来。

袁世凯刚走出车厢,就响起了一片寒暄欢迎声:

“恭喜袁大人荣升!”

“袁侍郎,您可真是令津门生辉呀!”

“荣中堂早备下酒宴,准备为你贺喜哩……!”

还没弄清欢迎他的都有哪些人,袁世凯就被这一大帮官员簇拥着,朝总督衙门而去。

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衙门,没有贺喜的酒宴,甚至连个端茶的仆从都没有,两名亲兵也早被挡在二门外,那帮子官员将袁世凯孤零零撂在花厅里,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袁世凯委实有些慌神,这不是好兆头!往日他来总督衙门拜见,荣中堂总是在花厅门口迎着他,然后执手而入,促膝相谈。今日这般怠慢,显然不是无意间的疏忽,而是一种警示。

昨夜密谋,难道荣中堂这里就知晓了什么风声?一念及此,袁世凯顿觉身上冷汗涔涔!他正欲掏帕子揩汗,一想荣中堂可能就在旁边房间的门帘子后面看着他,便调节气息,挺胸收腹,以行伍的标准姿势端坐在椅子上。

荣禄还真在门帘子后面一直盯着袁世凯。

他身边是四名剽悍的戈什哈,两人握着手枪,两人带刀,紧张地望着荣禄,只等一声令下,便冲出去拿人。

而荣禄却反而对他们做了个先别动的手势,一掀门帘,走了出去。

一见荣禄果然从门帘子后出来,袁世凯立即拜倒在地说:“世凯从京城回来,特来给中堂请安!”

荣禄在厅中上首太师椅上坐了,微闭着眼,淡淡地说:“起来吧。”

袁世凯应一声,在荣禄右侧下首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

荣禄全没有平日那般亲切,几乎是毫无表情地说:“你这次升了候补侍郎,可喜可贺。”

袁世凯也规规矩矩回答:“这都是皇上和皇太后天恩浩荡,世凯才受这不次之赏。世凯还要深谢中堂的提携栽培。”

荣禄眯缝着小眼睛瞥袁世凯一下,说:“恐怕要谢的不是我,是康有为吧?”

虽然知道荣禄会疑心到这上头来,却没想到他会直接点破!慌得袁世凯连忙跪下,说:“康有为是举荐过世凯,但他这点子举荐之力,决不能与中堂待世凯的大恩德相提并论!”

“唔。”荣禄又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问:“这回在京师住在哪里?”

袁世凯:“住在法华寺。”

荣禄:“法华寺说要腾出来做学堂,腾了没有?”

袁世凯又是悚然一惊,暗想怎么他这也知道……但嘴上回答说:“本来腾出了大雄宝殿,后来又腾回去了。”

荣禄:“知道为什么吗?”

袁世凯:“说是有一个人断不允许他们这样子胡闹。”

荣禄:“这个人指的谁?”

袁世凯:“指,指的太后……”

荣禄:“你相信吗?”

袁世凯:“我,我相信……”袁世凯额头上又是冷汗涔涔!

荣禄的小眼睛倏忽睁开,寒光直逼袁世凯,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说:“袁慰亭呀袁慰亭,我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敲打,是想让你自己醒悟,你却和我一味搪塞……”

说着脸一变,一声断喝:“你和谭嗣同定的好计谋!”

随着这声断喝,门帘掀处,四名剽悍的戈什哈一齐冲出,扑将上来。

“慢!”这时袁世凯反倒镇静,举手止住戈什哈,对荣禄说,“不是世凯搪塞,而是我一身担着天大的干系!本来打算细细向中堂禀报,中堂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说着,他叩了个头,伏在地上,不吭声了。

荣禄会意,对戈什哈道:“你们先出去,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也不许其他人进来!”

四名戈什哈应一声“嗻”,一齐走了出去。

荣禄便对袁世凯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袁世凯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双手呈上,“中堂,请先看看这个……”

荣禄:“这是什么?”

袁世凯:“诛杀荣禄,兵围颐和园的诏书!”

荣禄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

颐和园,已经是后半夜了,一轮昏黄的月亮朦朦胧胧照着园子里的湖水、树木、亭台楼阁,夜色中透着一种神秘的感伤……

“咚咚咚!”急促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阒寂,听来格外惊心!

护军千总率一队挎刀护军匆匆跑过来。

宫门前两个人在急促捶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牵着三匹刨着蹄子,喷着响鼻的马。

还没到面前,护军千总就喝道:“哪个吃了豹子胆?竟敢夜闯宫门!给我抓起来!”

前面那人影说话了,“是我!”

护军千总愣住了,“荣,荣中堂!是,是您呀……”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宫中的灯次第亮了!

从梦中惊醒的太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谁发疯了?深夜骑马在皇家禁地狂奔!”

乐寿堂慈禧寝宫内,李莲英站在慈禧床前,轻声唤道:“老佛爷,荣禄来了……”

慈禧睁开眼,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他在哪里?”

李莲英:“就在外屋。”

慈禧将鞋一趿,“去看看……”

李莲英看着只穿一身月白内裤褂的慈禧,提醒说:“老佛爷,您要不要更衣……?”

慈禧眼一瞪说:“你怎么像个娘儿们!”

慈禧一见荣禄,劈头问道:“出事了?”

荣禄:“出大事了!”

……

快到破晓时分,月亮不见了,天际的东北角泛着一小片青白色。

脸若冰霜的慈禧坐在轿内,李莲英等太监、宫女相随,人马前后护卫着,匆匆往紫禁城而来。

养心殿西间,当值太监是新近才换的,他看了看摆在屋角的沙漏,对还在烛光下看奏折的光绪说:“皇上,现在已是寅时,您也该歇息了。”

光绪“唔”了一声,继续看奏折。

太监张了张嘴,正欲再催促,光绪忽然抬起头来说:“叫你们用西洋时间,总是不记性,还在这里子丑寅卯的给朕报时间,墙上挂着自鸣钟哩,就不知道看?”

太监:“禀皇上,自鸣钟停了。”

“停了?”光绪抬头往墙上望去,才发现自鸣钟真的停摆了。

光绪站起来,走到墙边,伸手将钟取下来,回到御案前坐下,将一大堆奏折公文拨到一旁,腾出地方将钟放好,然后从抽屉内拿出小螺丝刀等工具,将钟拆开,修理起来。

太监:“皇上,您知道毛病在哪儿?”

“发条松了,待朕把它上紧。”光绪拿过钥柄,一圈一圈开始拧紧发条。

太监看得稀罕,忍不住问:“这洋人的玩意也会坏么?”

光绪正欲回答,门外一声高呼:“太后老佛爷回宫喏!”

光绪一颤,“嘣”一声,发条拧断了!

外面传来李莲英尖锐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给我呆在原地。哪个走动一步,乱棍打死!”

随着他的话音,门“砰”地被推开,满面怒气的慈禧出现在门口!

这个时候慈禧突然回宫,光绪预感到大祸将至!抖瑟着跪倒说:“儿臣恭请……亲爸爸圣安!”

慈禧几步跨到光绪面前,右手尖尖三寸长的金护指几乎戳到光绪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有脸给我请安?你巴不得我死!”

光绪惊颤地说:“亲爸爸这话从何说起?”

慈禧掏出那份“诏书”,往地上一扔,“你自己看去!”

光绪战战兢兢捡起“诏书”,还没看,慈禧这里又骂道:“我辛辛苦苦抚养你二十多年,你竟然听信小人的挑拨,要派兵围颐和园,还要杀掉我,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啊!”

说着,她眼圈一红,泪水就掉了下来。

她身后,李莲英等人的眼圈也都红了。

光绪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儿臣,绝,绝无此意……”

慈禧恨恨地说:“你有没有这个意思,待会儿给满朝王公大臣说去……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传谕,叫大起儿!”

“嗻!”李莲英转身欲走。

慈禧:“回来!”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传谕等不及了,敲钟!”

李莲英一怔:“敲钟?祖宗规矩,只有皇上……驾崩,或有外患才敲钟的么?”

慈禧:“叫你敲你就敲!他这样不孝不义,不比死了更可怕?”

李莲英眼皮耷拉下来,应一声“嗻”转身欲走。

慈禧又叫:“回来!”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敲钟后,再传谕,我要临朝训政!”

李莲英:“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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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34 | 只看该作者

一阵阵钟声在紫禁城上空轰鸣。

钟声响得这样让人心慌,听到钟声的太监、宫女都不知所措仰望着天空。

怀塔布宅邸,隐隐约约钟声传来,怀塔布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对身边夫人说:“不好,这是叫大起儿!”

夫人:“可别出什么坏事儿了?”

怀塔布:“有老佛爷在,能出什么坏事儿!”

刚毅宅邸,对着前来传谕的内侍,刚毅哈哈大笑道:“刚听得叫大起儿的钟声,我还慌了一下,却原来是太后老佛爷要临朝训政,这是大喜事呀……”

他对身后的侍妾喊道,“给我把花衣拿来!”

侍妾愣一下:“花衣?”

刚毅:“就是老爷我的蟒袍!太后复出训政,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花衣上朝,以示庆贺呀!”

……

乾清宫,慈禧铁青着脸,端坐铺着黄缎的龙椅上。

她的右边前几排,跪着礼亲王、庆王、军机大臣、御前大臣等宗室王公和二品以上的大员,稍后,三品和四品的官员则一直跪到了大殿的门槛边。

她的左边,孤零零跪着一个光绪皇帝。

慈禧的座位前,触目惊心摆放着两根长约八尺的沉重竹杖,这是“家法”。

所以,纵然是为庆贺慈禧复出训政,满朝文武,穿得花衣锦簇,却非但看不出什么喜庆气氛,反而有一种沉重压抑的感觉。

慈禧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疾声厉色,直指光绪:“这个天下,是祖宗的天下,你怎么敢任意妄为!这些大臣都是我多年挑选留下来辅助你的,你怎么敢随意不用!你竟敢听信叛逆蛊惑,康有为是什么东西,能胜过我选用的人吗?康有为之法,能胜于祖宗所立之法吗?你这个祖宗的不肖子孙!”

光绪低着头,嘴唇咬得紧紧的,任她责骂。

整个大殿被慈禧天威震慑,鸦雀无声。,

偏偏跪在右边的王公大臣不知谁嗓子眼发痒,忍不住咳嗽一声。

慈禧马上把脸转过来,将满腔的怒气倾泄到他们头上,“皇帝无知,你们怎么不力谏,以为我真不管,听他亡国败家?现在,幸亏我还康健,要是我有个山高水低的,看你们怎么得了?他是我拥立的,他若亡国,其罪在我,我能不问吗?你们不力诤,你们也有罪!”

大臣们被骂得一个个趴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吭。

慈禧又转过脸质问光绪:“变乱祖法,如果是臣下犯的,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我问你,是你的祖宗重要呢?还是康有为重要?”

光绪抬起头来,眼里闪动着泪花,辩解说:“洋人逼迫太急,儿臣只不过想保存国脉,才利用一些西方治国的方法,并不是完全听康有为的……”

见光绪竟敢辩解,慈禧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逼问:“难道祖法不如西法,鬼子反重于祖宗么?康有为叛逆,图谋于我,你不知道吗?还敢回护他吗!”

光绪被她几近疯狂的表情吓住了,颤抖着不知如何应对。

慈禧:“你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呢……?”

突然,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就不懂,你怎么会这样子恨我?我是你的母后,你的亲爸爸呀……你四岁抱进宫,身子不好,是我一手抚养。偶尔嫫嫫带着,晚上还是要跟着我睡。你经常尿床,一夜我要起来折腾好几回……你胆子小,怕打雷,一听雷声就会吓得哇哇大哭,非要我亲自抱着哄半天,才会安静下来……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亲政了,你要变法,我又没有阻止你,再说我打心眼里也是赞同变法的,我好好在园子里待着,到底碍着你什么呢,你这样子对我……”

说到这里,慈禧已是泣不成声。

满殿王公大臣早被她这番哭诉感动得呜咽不止。

光绪不吭声,只是流泪,。

李莲英红着眼圈递给慈禧一方手帕,慈禧将泪水一揩,声音又变得冷硬起来,“你这样子对我,放在寻常百姓家,亲友邻居都可出首告官,告你个忤逆不孝,治你的重罪!如今你是皇帝,没有人管得了你,可我管得了你!国法不行,我这里还有家法!”

她指着那两根粗大的竹杖,厉声说:“今儿个我就是当庭打死你,也没人敢说我做得不对!”

光绪的身体不由颤栗起来。

慈禧:“从四月以来,这几个月,乱糟糟一片,是国家的大不幸,我不能再任你胡闹下去,除非我咽了气!我再问你一句,康有为谋反,你到底知不知道?”

光绪哆嗦着说:“知,知道……”

慈禧:“知道怎么办?”

光绪:“拿,拿杀……”

……

北京城内,一队队骑兵奔驰在大街小巷,领兵官大呼:“奉旨捉拿乱党!”

路旁的行人惊惶避让。

南海会馆,这里早被步兵统领衙门提刀执枪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一群顺天府的捕快,则如狼似虎冲进各个房间,见人就抓,见东西就砸。

被抓的人,包括康有为的弟弟康广仁,都被集中在墙脚下。

步兵统领衙门的一名将官和捕快头拿着名单和图像,逐一核对人犯:

“没有康有为,也没有梁启超……”

“姥姥!怎么把两个首犯给跑了?”

……

上海,吴淞口,拂晓时分。

雾锁江面,一派白茫茫。

一艘英国军舰拉响汽笛,离开港口,驶向大海。

船头甲板上,伫立着身着长衫的康有为。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眼噙泪花,凝望着愈来愈远的那片土地。

……

北京,日本公使馆,挟着一个蓝印花布小包,谭嗣同安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由一个日本使馆人员引领,梁启超推门进来。

一见谭嗣同,梁启超快步上前,抱着他的双臂,激动地说:“复生,你可逃出来了!我一直担心你也遭了他们的毒手……“

谭嗣同微笑道:“我根本没打算逃。”

梁启超:“没打算逃?那你……”

“我来托你办件事。”谭嗣同将手中蓝印花布小包交给梁启超说,“这里边是我的文稿和家书,文稿托兄保存,家书烦兄寄达内人……”

说完,回身便要走。

梁启超一把扯住他,“你到哪里去?”

谭嗣同:“回浏阳会馆哪!”

梁启超急了,“不行,你不能白白去送死!复生,留下来,留下来我们一同东渡扶桑,再图大计!”

旁边日本人也插言说:“我国政府非常佩服各位志士,愿意帮助各位离开中国……”

“谢谢。”谭嗣同冷冷说一声,转对梁启超,从容地说:“卓如,我不是白白去送死!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唤后人。你东渡扶桑,不是为苟全生命而是为明日之希望;我赴难,是因为改革需要流血!”

说到这里,谭嗣同激动起来,“各国的变法从来都是经过流血才获得成功的!中国变法不成功,就是还没有一个人为变法而流血!那么,今日就从我谭嗣同开始吧!”

“复生……”望着谭嗣同他一去不复还的身影,梁启超泪流满面。

浏阳会馆莽苍苍斋,谭嗣同将崩霆琴包好,置于几上。他坐下来,端起盖碗茶,正准备喝,就听得门外响起了杂沓急促的脚步声。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一群捕快和士兵冲进屋内,愣住了。

领头的将官品佚不低,却对着镇定自若的谭嗣同,扎了个千儿,“是谭大人?”

谭嗣同挑开茶盖,啜一口茶,“是我。”

将官:“上命差遣,请大人走一趟!”

谭嗣同将茶碗一放,从容说:“走吧。”

……

“什么?康有为跑了!他怎么跑掉的?”一行人正欲踏上通往西苑湖中瀛台的那座板桥,走在前面的慈禧猛地回过头来,又惊又怒地追问。

李莲英:“说是坐英国人的军舰逃掉的。”

“好,好洋鬼子!”慈禧咬牙恨道,“这个仇咱们算结下了!我就不信没有算账的时候……”

她睨一眼跟在身后的光绪,“康有为跑了,皇帝是不是又多了分指望?”

光绪低着头,只不作声。

“我看你最好别存这个指望!”慈禧冷笑一声,又对李莲英,“我累了,想一个人清静呆一会,你们陪皇帝到瀛台上去走一走吧!”

……

光绪低着头,默默从板桥踏上这个叫瀛台的湖心小岛,走了几步,才发现没有人跟着。

他回头一看,李莲英正指挥太监按动桥上机关,桥断了。

光绪又惊又怕,喊道:“你把桥弄断了,朕怎么回去?”

李莲英也喊道:“老佛爷旨意,皇上以后就待在瀛台,哪儿也不用去了……”

站在三面环水,一面断桥的孤零零小岛上,光绪闭上眼,任苦涩的泪水流下来。

……

西苑内,李莲英问宫女:“老佛爷呢?”

宫女指着一树绿荫说:“她老人家说要清静,一个人躲在那边哩!”

李莲英向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朝树阴那边走去。

透过浓荫缝隙悄悄望去,李莲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树阴掩映间,草地上,太后老佛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个人正在跳舞哩!而且,嘴里还哼着小曲!

李莲英背过声来,在心底叹息一声,“可怜的皇上……”



153#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34 | 只看该作者

监狱,虽然是白天,但狱内却真正是暗无天日,通道两边墙上点着的灯油,像点点鬼火,愈发将这里衬托得阴森可怖。

谭嗣同坐在阴暗潮湿的号子内,双目炯然如电,倔强嶙峋,峙如山岳。

他抚着崩霆琴,脑海里突然响起自己说过的话,“雷电劈倒了它,是要我来成全它!我要用这残干做一具古琴,让它铿锵之声长留天地……”

通道尽头传来沉重的开铁门声、杂沓的脚步声,跟着响起狱吏的喝叫:

“带人犯杨深秀一名……”

“带人犯杨锐一名……”

“带人犯林旭一名……”

“带人犯刘光第一名……”

“带人犯康广仁一名……”

听着铁镣啷当和狱吏的喝叫愈来愈近,谭嗣同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他盘腿坐好,将崩霆琴置于膝上,敛神收气,手指起落,琴声伴着一曲悲歌响起:“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带人犯谭嗣同一名!”狱吏和一群刽子手出现在号子门口。

那歌声却更加高亢:“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琴声中——

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突然间,像从浮云里划破了一条长空,谭嗣同的喊声震动了天地——

有心杀贼,

无力回天。

死得其所,

快哉!快哉!刀光一闪,歌声、琴声、喊声戛然而止。

这天是公元一八九八年九月二十一日,光绪二十四年戊戌,自光绪帝颁布《明定国是诏》至今,历时103天。

夜晚,天津小站兵营,徐士昌、赵秉钧候立在大门口。他们的左右,是翘首张望的冯国彰、段祺瑞、王士珍、张勋、曹锟、孟恩远等六营将领。

只见一顶轿子远远而来。

张勋一见,就要喊着上前,但刚一露出意思,徐士昌制止了他。

赵秉钧朝徐士昌看一眼,徐士昌点点头。

赵秉钧迎上前去,右手大张着,举起来,示意轿子停下。

轿子停了,赵秉钧走到轿子一侧。

袁世凯掀开轿帘,只见他脸上仍带着惊恐,惨白惨白的。他懒懒地说:“什么事儿?”

赵秉钧附耳过去,说了几句。

袁世凯立刻急匆匆地下了轿,随着赵秉钧而去。

一盏灯笼在前,袁世凯急急忙忙地奔着……

赵秉钧和他的灯笼慢慢滞后了。

……

来到了一家农舍,袁世凯激情难抑地推开了屋门。

门口处,袁世凯激动地望着室内。

沈玉英在室内床边,慢慢站了起来。

二人不可克制但又必须克制地注视着……

赵秉钧仍在门口。

袁世凯的头缓缓略微侧向赵秉钧,但眼睛仍是勾着沈玉英,“果然是非常之人有非常之能。”

赵秉钧默默无语,退出,反手拉上了门。

袁世凯急匆匆上前,浓玉英迫不及待地扑到袁世凯怀里,悲切地喊道:“袁爷……”

不料,袁世凯更加放声大哭起来,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大哭。他一边哭一边说:“英儿,我差点见不到你啦……呜,呜……”

沈玉英仍然哭着,但已把袁世凯的头紧紧地搂在胸前,“袁爷,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爷……”

袁世凯更加大哭起来,那是在沈玉英怀中一种闷声地泣诉,“英儿……英儿,太后要杀我,要杀,要杀我呀……”

二人滚在了床上,亲吻着,喘息着,但二人抽泣声不断——

袁世凯:“她要杀我……”

沈玉英:“爷,哦……”

袁世凯:“她差点就杀了我……”

沈玉英:“爷,咱不怕,哦……”

袁世凯:“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沈玉英:“爷,不怕,爷,乖啊,哦……”

农舍外,灯笼的微光映照着蹲伏在不远处的赵秉钧的脸和躯体,如一条忠实的看门狗,一动不动,毫无声色。

室内的袁世凯仍然委屈地哭诉着——

袁世凯:“自从离开你,我差点儿三次掉了脑袋。”

沈玉英:“爷,你的脑袋掉在我怀里啦……哦……”

袁世凯:“头一回在朝鲜,我打了胜仗,可朝廷派人去杀我……哦……”

沈玉英:“那一回我知道……哦……”

袁世凯:“二一回在小站,幸亏荣中堂……哦……”

沈玉英:“老要掉脑袋,咱不干那……哦……”

袁世凯:“再有就是昨天……哦……我的亲亲宝贝”

沈玉英:“我的好袁爷……哦……咱,咱不干那个了……”

袁世凯:“不干了,咱什么都不干了……哦,我只要你……”

喘息声越来越大……

外面的赵秉钧终于动了一下。

……

小站营内,清晨,太监小德子奔走着喊:“圣旨下,袁世凯接旨……”

满院无人。

小德子急了,摇晃着手中的圣旨,发着癫狂一般声音,“圣旨下!圣旨下!圣旨下……”

终于,营帐帘子一掀,徐士昌迎了过来。

……

农舍内,在沈玉英白玉一般的臂弯中,裸着上体的袁世凯香甜地睡着,一缕阳光温暖地抚摸着他脸上的泪痕,昨夜的泪水还化开了一抹口红,在脸上淡淡地挂着……

沈玉英斜靠在床上,像母亲瞅着婴儿,笑意盈盈、充满爱怜地瞅着他。

袁世凯的眼睛睁开了。阳光照射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眯缝着,看到了沈玉英,张开了双臂。

沈玉英把头靠在了他的脸上……

袁世凯双手搂住沈玉英的头,轻轻地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

……

小站营帐内,徐士昌在照顾着小德子,“请德公公先歇息一下。”

小德子晃着手中的圣旨,“瞧我这倒霉差事!一道圣旨,山东、天津来回跑着宣。先把那毓贤大人宣回北京,再宣到你天津的小站,我这腿都跑细了,蓝花包袱也丢了。怎么着,袁大人还不听宣?”

徐士昌听到“蓝花包袱”四字时一怔,随即又是满脸堆笑,“袁大人正好外出公干。德公公鞍马劳顿,也正好在这里歇个脚。”

小德子:“我吃饱了撑的,在你们这荒天野地里呆着。快把你们的袁大人找回来,不然我告他怠慢钦差!”

徐士昌:“不敢。刚才德公公说‘蓝花包袱’……”

小德子:“我的盘缠呀!全丢了!以后我喝西北风呀!”

……

农舍小院,袁世凯穿着农夫的小褂,往手心里吐口唾沫,随后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准备劈木柴。沈玉英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瞅着他。

袁世凯:“英儿,咱就要回乡下了,先在这里练练。”

说着,他把一块木柴放在木墩子上,但木柴上下不平,放不住。

沈玉英抄起一根竹竿,给他把木头稳住了,“我看呀,就回我老家去,你耕地,我织布……”

袁世凯:“你抱着咱的孩子,随我上山砍柴……”

说着,一斧头砍下去,竟然把稳木柴的竹竿砍断了。

沈玉英唬了一跳,“哎呦,我说爷呀,那要是我的手……”

袁世凯斧头一扔,“嗨”了一声,抱头蹲在了当地儿。

沈玉英瞅着他,“出山志在登鳌顶,何日身才入凤池。”

袁世凯慢慢抬起头,“英儿,你会写诗了。”

沈玉英:“你忘了,这是李中堂的诗。当日在玉春院,你整日给我背诵的,都是李中堂的诗,说这才是‘大丈夫诗’,连我都记住了。”

袁世凯沉思着说:“是啊是啊,我记起来了,‘倘无驷马高车日,誓不重回故里车。’”

他抬头对着沈玉英,“没有驷马高车,我有什么脸面重回故里?又怎么对得起你?”

他忽地站起来,“英儿,日后我娶回十二金钗,都让你带着。你就是那女统领……”

沈玉英笑着“呸”一声,“美得你!十三姐妹伺候你一个人,你也不怕累着。”

袁世凯哈哈大笑,就要上前抱她。

沈玉英推开他,“行啦爷,快去换了衣裳,接旨去吧!”

……

小站,袁世凯营帐内,小德子在不耐烦地溜达着。

徐士昌进来喜滋滋地说:“德公公,您的‘蓝花包袱’找到了。”

小德子一怔,随即喜上眉梢,“啊?找到了?”

“找到了。”徐士昌一招手,营帐帘子开了,赵秉钧在门口指挥四个大汉,抬进来一个硕大无比的蓝色包裹,往地上一蹾,再将扁担抽出去。赵秉钧上前打开,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小德子又惊又喜,“这个,这个……”

徐士昌恭敬地说:“请德公公查验,里面的东西可有丢失?”

小德子上前拿起一块银锭,在手里掂着,“看样子嘛,是没丢……”

他转身面对徐士昌说:“我早就听荣中堂跟太后说过,袁大人的这个小站,那真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大有,那个……啊,那个……军纪严明啊……”

一声呼唤:“袁大帅到!”

袁世凯身着官服进来,上前拱手,“德公公,世凯得罪了!”

小德子打量着袁世凯,点着头,微笑着展开圣旨,柔声道:“圣旨下。”

袁世凯跪在圣旨前,小德子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东义和拳民聚众滋事,纯系地方文武弹压缉捕俱不得力,巡抚毓贤固执己见,对拳民意存偏袒,着巡抚毓贤迅速来京陛见。对待乱民,总以弥患未然为第一要义,如始终抗拒,即须示以兵威。着兵部侍郎袁世凯署理山东巡抚,带领小站之兵即赴山东,严行禁止义和拳会,倘仍执迷不悟,即行从严剿击。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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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共和》22章 神助拳 义和团

瀛台,房间里,形形色色的自鸣钟、八音盒一齐响了!

一只没有血色、苍白的手掀开了墙上西式挂历的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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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阿拉伯数字赫然呈现!

历史进入了二十世纪!

光绪帝从一大堆钟表和修理工具中抬起头来,一年多的幽闭生活,使得他的脸如同他的手一样,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但他那双看起来充满忧郁的眼睛,却偶尔会闪着异样的光。

他将一架修好的自鸣钟摆在桌上,上好发条,然后将耳朵凑上去,几乎是痴迷地倾听着“嘀嗒嘀嗒”的钟摆声。

门槛外一个太监冷漠地注视着他。

听着听着,光绪脸上竟露出了微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微笑着喃喃自语。

那个太监看到了他的表情,听清了他的喃喃自语,一脸的迷惑不解。

……

乐寿堂,那个太监跪在慈禧面前。

慈禧:“他是听着钟表走动说这话的?”

太监:“是。”

慈禧:“说这话的时候他笑了?”

太监:“是。”

慈禧:“行了,你去吧。”

那个太监叩个头,爬起,退了出去。

慈禧的脸阴沉得可怕。

“小李子,你都听见了吧?”她转过脸问李莲英。

李莲英:“听见了。”

慈禧:“你说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李莲英迟疑一下,“奴才猜不出来……”

慈禧冷笑道:“凭你那脑瓜子,还会猜不出来?你是猜出来不敢说或者是不想说……皇帝这是和我拼年龄哩!他是想着他还年轻,而我却老了,不管怎么着也熬不过他!”

她眼中陡然闪着寒光,咬牙恨道:“前年他和乱党勾结在一起,竟然想兵围颐和园,弑母篡政!我没废掉他,只让他在瀛台反省,这么些日子了,总以为他会良心发现,哪晓得他的心思愈发的歹毒了!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儿子,我还留着他干什么!”

……

大雪纷飞。

一个太监,手里抱着一件银色的狐皮大衣,踏雪而来。

那件狐皮大衣被摊放在床上。

太监对光绪转达慈禧的旨意,“老佛爷说,今儿个下大雪,天气忒冷。怕皇上冻着,叫奴才送这件狐皮大衣过来,给皇上御寒。老佛爷又说了,这件狐皮大衣上的纽扣可是金的!”

光绪本来一直耷拉着眼皮在听,听到最后一句话,不觉抬头望太监一眼。

太监重复说:“这件狐皮大衣上的纽扣可是金的!”

光绪:“朕知道了。”

太监继续重复,“这件狐皮大衣上的纽扣可是金的!”

光绪渐渐明白了太监这样说的含意。

太监兀自在翻来覆去说“纽扣是金的”。

光绪走过去,将狐皮大衣穿在身上,转过身来,满脸已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冲着太监说:“朕知道太后的意思了!她想让朕吞金自杀,办不到!朕穿上这狐皮大衣,很暖和,这就足够了,至于纽扣是不是金的,关朕什么事!”

几句话说得太监呆了。

……

午门,一份以内务府名义发布的公告以宫门抄的形式醒目地贴在红墙上。

一大群官员在观看。

一个官员念出声来,“今圣上政躬违和,需调养将息。年内所有升殿典仪,大小筵宴,均着停止……”

官员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好好的,皇上怎么病了?”

……

瀛台,床前的帐子垂放下来,光绪的手从帐子内伸出,一个花白胡子的太医正为他把脉。

房间一侧,还一溜儿跪着七八个太医和各地督抚推荐来的名医,准备给皇上“看病”。

两个内务府派来的太监、四名挎刀大内侍卫,立在房间内外。

花白胡子太医把完脉,退了下来。

另一名中年太医上前继续为光绪把脉。

太监问花白胡子太医:“皇上病情怎么样?”

花白胡子太医认真地说:“从脉象上来看,皇上无甚大病……”

没等他把话说完,太监把脸一沉,呵斥道:“皇上病成这样,你还说没什么大病,是何居心?来呀,把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扔到湖里喂鱼去!”

门外应一声,进来两个侍卫,不由分说,将花白胡子太医一把扛在肩上,往外便走。

随着花白胡子太医的哀求、挣扎声越来越远,隐隐约约传来“扑通”一声响……

屋子里的太医、名医脸色全都变了。

那名给光绪把脉的中年太医颤抖着退下来。

另一名名医上前继续为光绪把脉。

太监问中年太医:“皇上病情怎么样?”

中年太医颤抖着说:“从脉象上来看,皇上病得不轻……”

太监马上夸奖道:“你的医术精湛,说到根子上了。”

……养心殿东暖阁,刚毅捧着一叠奏折对慈禧说:“这是朝中和各地的大臣请求废除皇上,另立新君的折子……”

“嗯。”慈禧点点头,接过奏折边翻阅边问,“你的意思呢?”

刚毅看着慈禧的脸色,慢慢地说:“奴才以为皇上病成这样,实在不宜再治理朝政。更加上戊戌年间,他对圣母皇太后的种种不孝忤逆之行,应当废黜。”

慈禧:“军机大臣们都这样以为吗?”

刚毅:“他们都这样以为。只是……”

慈禧:“只是什么?”

刚毅:“只是荣禄尚未表态。”

“唔,”慈禧的眉头皱起来,突然问道,“李鸿章呢?”

“李鸿章?”刚毅愣了一下,说,“他从国外回来,仍旧住在贤良寺没动啊。”

慈禧:“我是问他对废立之事的态度?”

刚毅:“一般的政事他都不过问,更何况这等大事。”

慈禧:“不过问并不等于他没态度……这样子吧,他也闲得有些日子了,两广总督空缺,让他去广州吧!”

刚毅不明白慈禧为什么会将李鸿章的事扯进来讲一通,一边答应着“奴才这就去拟旨”,一边又说,“还有一件事要请懿旨。”

慈禧:“讲。”

刚毅:“听说皇上病了,英国公使窦纳乐代表西方各国,已经和总署交涉好几次了,要求派西医给皇上诊病。”

一股怒意浮现在慈禧脸上,“皇上有病,他们凭什么干预?回绝他!”

刚毅:“总署庆亲王那里已经回绝了他,窦纳乐只是不肯,而且说……而且说今后倘有外交交涉,他们只认‘光绪’二字!”

慈禧切齿恨道:“这些天杀的洋鬼子……好,我就让他们一步。但你们要小心点,别让他们的西医再给皇上诊出别的毛病来!”

瀛台,光绪居所,结束对光绪的诊断,法国医生从脖子上取下听诊器,对陪同的总署官员说:“我可以非常负责地、欣喜地告诉阁下,贵国大皇帝身体没病,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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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8 11:27 | 只看该作者

贤良寺,初春温煦的阳光照进书房。

红儿一边利索地收拾着书稿文牍,一边对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的李鸿章说:“咱们住在这儿好好的,干吗又要搬呀?”

不待李鸿章答话,她又问:“大人,广州那地方好吗?”

李鸿章闭着眼,悠然地说:“在那里住久了的人,换个神仙给他当也不干……”

“真的?”红儿有点不相信,“难道它比我们去过的俄罗斯、德意志、法兰西、英吉利、美利坚这些地方还好吗?”

李鸿章睁开眼,笑道:“红儿长大了,懂事不少,说起洋名来,一串一串的……唉,那些地方再好,也是别人的国家,怎能和自己的家园相提并论?”

红儿:“我陪大人访问那些国家的时候,就经常想,咱们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李鸿章叹一口气说:“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看你们这一代,看后人吧!哎,可惜你是个女流之辈,否则的话,是可以做出一番事业的。”

红儿:“女流之辈怎么了,太后老佛爷不就是女的吗……”

李鸿章猛地坐起来,喝一声“掌嘴……”,然后,他担心地朝门外看看,这才说,“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说话还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红儿:“人家说的是实话嘛!”

正说着,一个仆人走进来禀报说:“老爷,荣中堂来访。”

李鸿章忙道:“快请到客厅相见。”

客厅,李鸿章和荣禄分宾主坐定。

荣禄:“老中堂荣任两广总督,荣禄特地前来祝贺!”

李鸿章:“仲华忒客气了,如今你是领军机大臣,真正的宰相首辅,我外任粤督,理应到你那儿去辞行才是,怎么还敢劳动你前来庆贺。”

荣禄:“老中堂知道太后为什么要放你两广总督吗?”

李鸿章笑道:“还不是要让我这把老骨头多榨点油。”

荣禄:“老中堂真的不知。”

李鸿章:“在仲华你的面前,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荣禄这才叹道:“唉,这都是太后欲行废立之事,怕老中堂多嘴,弄得两不痛快,这才将您远调广东。”

李鸿章装作恍然大悟说:“什么废立之事,我可是头一次听见。”

荣禄:“您这个世外神仙做得悠闲!如今,太后准备废黜皇上,另立新君,满朝大臣就是您我没有表态,如今您远调广东,脱离了是非圈,上上下下的眼睛就盯在我一个人身上了,老中堂,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拜访您,一为庆贺,再就是讨主意来了。”

李鸿章倏地站起,严肃说道:“非常之变,恐在眼前!仲华,这件事你一定要把握好!废立这件事,如果真的实行了,各国公使会首先抗议,牵扯出种种外交上的麻烦,甚至导致外衅重开!而各地的督抚、封疆大吏们,仗义声讨的也必定会大有人在。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国家,又会弄得四面起火,八方冒烟!于国于民的危害,那是所有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皇太后圣明烛照,她老人家也一定不会轻率地去做这件事情。现在既然是朝廷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你这时说话就是一言九鼎!你一定要向太后痛陈利害,劝谏她老人家,慎重,慎重!”

荣禄也站起来,朝李鸿章一揖,“多亏老中堂点拨,荣禄心里有主意了!不过明日太后问起此事,还望老中堂将刚才所陈利害,一并说与太后听。”

李鸿章一口答应:“这个自然。”

……

颐和园,看着前来陛辞的李鸿章,慈禧不禁感慨系之,“李中堂,也就一段日子不见,你的须发又白了许多。唉,偌大年纪,还要让你去两广总督任上辛苦,该不会对我有什么怨言吧?”

李鸿章忙道:“太后不嫌微臣老迈昏聩,将这么重大的责任交给微臣,恩宠之重,期许之深,微臣感激涕零,怎么会有怨言?”

慈禧:“咱们君臣几十年,我是知道你的。朝廷几个疆臣领袖,直隶这块子有荣禄,湖广张之洞,两江刘坤一,如今两广有了你,外面的事,我都可以放心了。只是这朝廷内的事,倒让我烦心……”

话说到这儿,她却停了下来,等待李鸿章问她什么事烦心。

谁知李鸿章却低眉顺眼坐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慈禧知道他在装聋作哑,便索性挑明了问道:“皇上病体羸弱,不宜久据大宝。又有戊戌年间的忤逆不孝行为,大臣们纷纷上奏请求废黜他,李中堂怎么看?”

李鸿章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李莲英在旁急了,“李中堂,老佛爷问你话哩?”

李鸿章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慈禧火了,大声喝问:“李鸿章你耳朵聋了?”


李鸿章这才叩头谢罪道:“臣的耳朵是聋了,因为这是太后和皇上的家事,做臣子的不愿与闻,所以臣的耳朵这时候是聋的,如果太后还要问,臣的耳朵也还会聋!”

慈禧冷笑道:“说是不愿与闻,只怕心里头还向着你的皇上吧?”

李鸿章:“微臣心里是向着皇上,还是向着太后,这一点太后心里清楚。”

慈禧赌气地说:“我不清楚!你知道么?现在有人弹劾你是‘康有为一党’!”

李鸿章:“臣确是康党!”

慈禧反而一怔。

李鸿章:“虽然戊戌变法那几个月,臣受太后恩命,出访西方各国,未能亲身参与变法,但康有为他们变法的内容,也正是臣想做,但几十年没做成的事情。后来却让他们在短短的时间给办成了,臣不是‘康党’又是什么呢?”

几句话说得慈禧一时作声不得,半天才说:“你这样说,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了,你跪安吧!”

李鸿章叩个头,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李莲英阴沉地说:“这个李鸿章,愈发的倚老卖老,连太后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慈禧却一笑说:“他有倚老卖老的本钱呗!至于说他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小李子,你自个也不相信这句话吧?”

李莲英面无表情,应道“是。”

……

已经快到四更时分,通往颐和园的路上,一顶轿子在夜色中行进。轿内坐的是荣禄。

……

乐寿堂,慈禧披衣而起,“他也该来了,让他进来吧。”

李莲英:“老佛爷有旨,让荣禄进来!”

荣禄一进屋,也不说话,“咚咚”叩了两个响头,哭了。

慈禧不悦地说:“我一直等着你来,是想听听你对废立之事的看法,不是想听你哭来着!”

荣禄哽咽着说:“骤行废立,必招大变,奴才正是为此而哭!”

慈禧:“招什么大变,你给我说说?”

荣禄:“先是西洋各国……”

慈禧一听就火了,“你也抬出洋人来压我?”

荣禄不理会她的发火,只顾自己说下去:“洋人受康梁蛊惑,都以为皇上是英明有为之主,这不是奴才等口辩所能解释的。他们要保皇上,老佛爷您要废皇上,僵峙下去,危险也就不远了!”他瞥一眼慈禧脸色,又说:“再就是外省的人……”

慈禧立即关注地问:“外省的人有说法吗?”

荣禄:“老佛爷圣明,外省的人确有说法,李鸿章……”

慈禧:“李鸿章总是将洋人的力量看得很大,不算他。张之洞是什么态度?”

荣禄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文,呈给慈禧,说:“这本来是张之洞和两江总督刘坤一联衔给奴才发来的电报,半路上,张之洞把名字划掉了。”

“啊?”慈禧接过电文,李莲英马上从旁边递上眼镜给慈禧戴上。

看着电文,慈禧不禁念出声来:“‘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难防!’这个刘坤一,好大的胆子!”说着,将电文一放。

荣禄:“刘坤一湖南犟驴子脾气,老佛爷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他话虽然说得过了些,总归是为了老佛爷。”

慈禧沉默了半晌,叹口气说:“唉,他这样耿忠,也是难得。只是废立之事我已说出口,覆水难收啊!”

荣禄:“不必收,只改动一下就行。”

慈禧:“噢?”

荣禄:“废立的事缓一缓,先给皇帝立个储君,也就为以后留下了伏笔。”

慈禧心头咯噔一下,“圣祖时就立下规矩,我大清不预立储君,你不知道么?”

荣禄:“立个太子,总比换掉皇上,话要好听些!”

慈禧脸色一变:“今儿个怎么啦?先是李鸿章,再是刘坤一,如今又是你,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都敢公然顶撞我!”

荣禄只是叩头不说话。

慈禧又叹气道:“唉,我也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这么着吧,依你的办,先给穆宗立嗣,在宫里养着。皇帝身体不好……以后的事儿,看看再说吧。”

荣禄这下开口了,声音里满是欣喜,“老佛爷圣明!”

慈禧:“端王的那个儿子今年十五岁,我看他蛮好的,就立他为皇太子吧!”

荣禄:“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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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8 11:28 | 只看该作者

颐和园昆明湖畔,波光潋滟,景色宜人。

慈禧和英、法、日、德、美等各国公使的夫人,漫步谈笑而来。

一群宫女花团锦簇地跟在后面。

慈禧:“如果能够邀请到你们的夫君,尊敬的公使们前来参加立储庆典,我一定给各位夫人送一份珍贵的礼物!”

英国公使夫人:“皇太后放心,我想贵国立皇太子的庆典,一定隆重壮观,还有盛大的筵席。我们的丈夫都是些好吃的家伙,他们即使不喜欢热闹,也抵御不了美味佳肴的诱惑!”

公使夫人们都笑起来。

慈禧也放心地笑了。

太和殿,露台上的铜鼎炉燃起松柏枝,廊下中和韶乐班金钟玉磬、笙箫琴笛齐声演奏,文武百官花衣锦簇,熙熙攘攘。

而殿内,与殿外的热闹形成强烈对比,场面异常冷清。

铺着雪白台布的长桌上,银器皿里的珍馐根本未动,玻璃瓶中,各种颜色的洋酒闪着冷幽幽的光。

各国公使和他们的夫人一个也未到。

慈禧坐在呆头呆脑的皇太子身后,一脸铁青。

旁边奕劻、刚毅几个大臣侍立一旁,大气儿也不出。

慈禧终于耐不住,指着庆王问道:“奕劻,说得好好的,各国公使都来参加立储庆典,怎么到这时候了,一个人也没有来?”

奕劻:“这些洋人……不守信诺……”

慈禧:“你不知道再派人去请?”

奕劻:“奴才已派了五六拨人去请了,可他,他们……”

正说着,一个太监跑进来禀报:“禀老佛爷,英国公使来了!”

慈禧大喜:“快,快快有请!”

话犹未了,英国公使已大步走进来。

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哭喊撕裂着心肺,奕劻、刚毅等一齐跪下,哽咽道:“奴才们无能,致使太后受辱,奴才们万死不能辞其咎也!”

慈禧咬牙发狠道:“我要你们死有什么用?我要报仇!我要洋人死!”

刚毅倏地站起:“有人和洋人不共戴天!”

慈禧:“谁?”

刚毅:“义和团!”

慈禧:“义和团?那不是朝廷一直要剿灭的拳匪吗?”

刚毅:“禀老佛爷,他们因为恨洋人,所以不与朝廷作对了,还打出了‘扶清灭洋’的大旗!”

慈禧:“噢?”

刚毅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老佛爷请看!”

慈禧:“这是什么?”

刚毅:“这是义和团的揭帖。”

这是千万人的呐喊,呐喊声中,一面“扶清灭洋”的大旗升起来,火光熊熊!

……

总理衙门,“咚!”英国公使一拳捶在桌子上。

英、美、法、德、意五国公使一齐围着奕劻,吼着:“清政府必须立刻派兵剿灭这些拳匪、暴徒!保护传教士、工程师、医生,所有西方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还有教堂和教民,不能受到丝毫损害!”

奕劻竭力镇静着说:“请诸位不要逼迫太甚,太后一定会答应各国政府的要求,剿灭义和团!”

……

清剿义和团的喻旨,在各地引起了不同反响:

甘军提督董福祥,操着一口甘肃话,对传旨的太监吼道:“我不能去杀这些百姓苦娃娃!”

已经是山东巡抚的袁世凯拿着喻旨,对徐世昌说:“我知道太后恨死了洋人,曾经想招抚义和团,可如今又下旨剿灭它,我可真给弄糊涂了!”

徐世昌:“糊涂不糊涂,要看最后的结果怎样。慰亭,你看义和团这样闹腾,能成气候吗?”

袁世凯:“当然不能!”

徐世昌:“既然不能成气候,那么该怎么做,就用不着我多说了!”

袁世凯点头道:“我明白了,剿!”

山西巡抚毓贤将喻旨往桌上一扔,对幕僚们说:“这喻旨啊,是洋鬼子逼迫太后写的,信不得,更依不得!太后的心思我最清楚,我要上折子,让她老人家借助义和团,出一口恶气。这口气在她老人家心里憋了几十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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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8 11:28 | 只看该作者

养心殿东暖阁,奕劻、荣禄、刚毅、徐桐几个重臣都来了。

慈禧:“毓贤的折子你们都看了么?”

几个人齐声道:“看了。”

慈禧:“我也不瞒你们,他的话的确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是被洋人欺负得忍无可忍了!义和团刚起来那阵子,我是主张剿的,一伙子犯上作乱的暴民嘛!后来他们‘扶清灭洋’,我就主张抚了;再后来洋人又逼迫我剿。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毓贤说民气可用,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想利用义和团教训一下洋人?可我怕,怕义和团力量不够,画虎不成反类犬,临末了没教训到洋鬼子,反被洋鬼子给教训了!”

她扫一眼众人,“今天找你们来,就是想咱们君臣,大家伙拿个主意!”

她刚讲完,刚毅便说:“老佛爷放心好了,义和团的力量大得很,光人数就有百万之众,一人吐口口水,都能把洋人淹死!”

徐桐接着说:“洋人充满邪欲,不存天理,早已是人神共愤!老臣以为,义和团是苍天开眼,降给洋人的一场灾难!如果朝廷不加利用,那就是违背了天意!”

“大道理不要讲了,说点实在的!”慈禧焦躁道。她转对着奕劻,“洋人那里有什么动静?”

奕劻:“义和团来势凶猛,势力已经逼近京师。西方各国,还有日本,都提出要自己派兵来保卫使馆……”

慈禧:“不是允许他们各派五十名水兵了吗?”

奕劻:“洋人说太少。”

慈禧:“不行,再多一个也不行!”

奕劻:“洋人说如果不允许他们派更多的兵,就等于宣布各国和大清朝决裂!”

慈禧又火了:“怎么?我还没跟他们撕破脸,他们倒要和我决裂啦?”

刚毅:“决裂就决裂!谁怕谁呀!”

徐桐:“正好,是他们先不讲道理,先翻脸,也就先输了理!”

慈禧却将眼光望着荣禄,不高兴地说:“荣禄,你一直不吭气,难道要我求你开口么?”

荣禄忙道:“奴才怎么敢?”

慈禧:“那你说说你的主意啊!”

荣禄:“奴才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慈禧:“那这头就任凭洋人继续欺负咱们,那头就任凭义和团闹下去?”

荣禄:“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利用义和团教训一下洋人未尝不可,但义和团力量到底有多大?奴才以为要眼见为实。”

顿一下,他继续说,“奴才来上朝的时候,接到兵部禀报,说涿州也被义和团占了,人数有三四万。奴才的意思是派人到那里考察一番,心里有了底,才好做出决定。”

慈禧高兴了,“你还说你没有主意,这不就是个好主意?这样吧,刚毅,你去涿州跑一趟,看看义和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刚毅大声道:“奴才领旨。”

慈禧:“不过你一定得把真实情况弄清楚,回来如实禀报。咱们大清朝的气运,可就寄托在你这一趟差事上了!”

刚毅更大声地应道:“嗻!”

……

瀛台,一个小小的箭靶,上面画了个鼋(王八),写着“袁世凯”三个字。

“扑!”一支小箭射在箭靶上。

“扑!”又一支……

鼋身上已插上了十几只箭。

光绪还兀自拿着一付自制的小弓箭,紧抿嘴唇,一支箭又一支箭地射向袁世凯。

一个太监进来:“皇上,太后老佛爷让您去一趟。”

光绪什么也不说,放下弓箭,默默跟着太监走出去。

养心殿东暖阁,慈禧坐在炕上,刚毅站在一旁。

慈禧:“刚毅考察义和团实力,刚从涿州回来。”

光绪面无表情地听着。

慈禧:“义和团力量大得很,是么?”

刚毅:“是!就如奴才刚向老佛爷禀报的那样,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刀枪不入,天生是洋鬼子的克星!”

光绪翻着眼白看了他一眼。

慈禧:“把你叫来,是给你打声招呼,我已经决定了,以皇帝的名义,召义和团进京。”

光绪眼中浮现出一丝惊疑,一丝惧怕。

可他什么也没说。

慈禧:“既然你没什么说的,那就这样定了!刚毅!”

刚毅:“奴才在!”

慈禧:“传旨,著义和团进京!”

刚毅亢奋地应道:“嗻!”

……

北京,城门大开。

无数义和团飘扬的旗帜、刀枪剑戟、棍棒锄头;

无数义和团团员的黄头巾、红灯照的红头巾;

无数人的呐喊、狂敲的锣鼓……

所有这一切,汇成声势骇人的滚滚洪流,涌入了北京城……

嘀嗒嗒的电讯声传播着这样的讯息:

“在中国,爆发了激烈的排外浪潮,随着数不清的义和团员涌入京城,局势已经失去了控制。外国公使馆的卫兵开枪射杀义和团员,义和团围攻使馆、教堂,开始了大规模的报复行动……”

……

紫禁城军机处,这里似乎成了攻打使馆的战时指挥所,隐隐传来的枪炮声,更增添了紧张气氛!

那块“误入军机者斩”的白木牌,已经完全失去了它的威严。军机章京、太监、甘军官兵、甚至还有包着黄头巾的义和团员,不停地进进出出,甚至没人看它一眼。

军机处内,刚毅坐在木炕上,俨然中军主帅,声色俱厉地对一名章京说:“传我的命令,增调一营兵丁,攻打西什库教堂!我就不信打不下来!”

章京应声去了。

刚毅又对一名被炮火熏黑脸膛的义和团头目说:“洋人的枪炮再厉害,也挡不住你们人多啊!一排排往上冲,尸首堆成山,也把他枪炮堵住了!”

那名头目也应声去了。

大学士徐桐一直伏在桌上写着,这时抬起头来说:“老夫为义和团写了一副对联,刚大人教正!”

说着,也不待刚毅的反应,便摇头晃脑念道:“创千古未有奇闻,非左非邪,攻异端而正人心,忠孝节廉,只此精诚未泯;为斯世少留佳话,一惊一喜,仗神威以寒夷胆,农工商贾,于今怨愤能消。”

刚毅心里骂道:“这个糟老头子!爷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和你玩这个?”正要说话,却见甘军提督董福祥,一脸油汗,风风火火闯进来,大着嗓门吼道:“这个仗老子不打了!”

刚毅忙问:“董军门,怎么回事?”

董福祥:“老子的人马和义和团一起,拼命攻打使馆。荣禄却派人给洋鬼子送给养,还有军火……”

刚毅:“真的?”

董福祥:“还有更气人的!他武卫军有红衣大炮,任凭洋鬼子使馆多坚固,两炮就轰坍了!老子找他去借,狗娘养的,他就是不借!”

刚毅噌地站起,“找太后去告他!”

徐桐脸色阴沉下来,摆手道:“没有用的!”

刚毅瞪着眼说:“怎么没有用?”

徐桐:“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刚毅:“太后会有这个意思?”

徐桐:“她老人家虽然恨洋人,心里却又怕洋人,所以留了一手。否则,荣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干!”

刚毅:“那怎么办?”

徐桐:“惟有快将使馆打下来,才可促使太后最后下决心!”

他转对董福祥,“董军门,你的甘军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难道几个小小的使馆都就真打不下来么?”

董福祥一下子涨红了脸,吼道:“老子现在就打个样子给你看看!”

说着,气冲冲大步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刚毅说:“要促使太后和洋人彻底决裂,光靠义和团不行,还得另想办法……”

一名军机章京神色惊慌地跑进来:“大人,刚才接到天津来电,英、日、美、俄、德、奥、意八国组成的联军,已在天津登陆,大沽炮台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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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23 00:09 | 只看该作者

天津大沽炮台,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突然,一发炮弹飞来,火光一闪,随着剧烈的爆炸,一面折断的龙旗,一头栽进了大海。

硝烟渐渐散去,炮台上飘着的已是八国联军的旗帜。

……

养心殿东暖阁,慈禧高兴得声音都有点颤抖,“什么?我们打赢了?”

“打赢了!”刚毅也一副激动的样子,“他们八个国家组成的联军,进攻大沽炮台,被我英勇守军击退,八国联军损失惨重,现在已退回到他们的军舰上去了!”

慈禧:“好!传旨嘉奖大沽炮台全体将士!徐师傅,这个圣旨你来拟。”

徐桐:“遵旨。”

慈禧:“我看呢,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不打了,围攻使馆的军队和义和团也撤回来。洋人已经被我打怕,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必然感我恩德,今后也不会再肆意妄为了!”

刚毅:“太后是想与洋人讲和?”

慈禧:“就算是吧……来人呀!”

一名内侍应声而入。

慈禧:“传我口谕,暂停围攻使馆,让董福祥的人马和义和团都撤回来!”

内侍:“嗻!”

看着内侍走出去,刚毅和徐桐对视一眼,说:“太后想和洋人讲和,依奴才看来,这个和恐怕讲不成!”

慈禧脸一沉说:“你这是何意?”

刚毅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说:“太后请看这个。”

慈禧:“什么?”

刚毅:“洋人给朝廷的四条照会。”

慈禧:“念!”

刚毅便念道:“一、指明一地,令中国皇帝居住;二、代收各省钱粮;三、代掌天下兵权……”他停住不念了。

刚毅念一条,慈禧脸上的肌肉就抽动一下,但她还是忍耐听着,这时见刚毅停住,便说:“念啊!不是有四条吗?怎么念三条就不念了?”

刚毅:“第四条奴才不敢念……”

慈禧:“有什么不敢念的?念!”

刚毅:“四、勒令皇太后归政,回颐和园养老。”

慈禧怔住了。

刚毅和徐桐偷眼看她一下,低下头去。

难耐的沉默。

半晌,才听见慈禧冷冷的声音,“敲钟,叫大起儿!”




159#
 楼主| 发表于 2023-9-23 10:56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23章 最是仓皇辞庙日

紫禁城,钟声响了,好像千百万只不安的鸟儿,惊慌地扑打着翅膀,飞向四面八方……

养心殿正殿,宗室王公、大学士、六部九卿跪满了大殿,虽然每一个人都低着头,但每一个人也都注意到了坐在龙椅上慈禧的脸色,那张脸阴沉得像布满乌云的天空,预示着暴风雨马上会来临!

更让大臣们诧异的是,自戊戌年后几乎没有露面的皇上也来了,他坐在太后身边,一副木然神态。

慈禧一抬手。

李莲英跨前一步,喊道:“起!”

大臣们都站起来。

慈禧扫视一眼群臣,问:“荣禄怎么没来?”

刚毅:“禀太后,荣禄病了。”

慈禧“哦”一声,说:“今儿个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大事商量。朝廷收到了洋人的四条照会……小李子,你念给他们听听!”

“嗻!”李莲英拿起“照会”,念道,“一、指明一地,令中国皇帝居住;二、代收各省钱粮;三、代掌天下兵权;四……”

慈禧突然打断他,“就这四条照会,你们听清楚了吗?”

明明只念了三条,却说成是四条,还要问大家听清楚没有?这可真是滑稽!但这时候谁还敢问什么?而更多的人是被洋人照会的粗暴无礼所激怒,不顾其它了。

众臣齐声说:“听清楚了!”

慈禧:“既然听清楚了,该怎么办?你们都说说自己的主意。事关重大,所以我把皇上也叫来了,也就是说有什么担子大家担着!”

她的话音刚落,刚毅便大声嚷起来:“这还用商量吗?向洋鬼子宣战,打!”

徐桐也颤巍巍说道:“洋鬼子无礼而且无耻!我一让再让,他得寸进尺。如今竟然想完全骑在我大清朝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除了开战,没有别的路可走!”

许多大臣此时都义愤填膺,纷纷喊“打!”殿内人声鼎沸,都听不清谁说些什么了!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压倒了殿内的嘈杂:“都是你们这班做大臣的无用,才将局面弄得今日这样糟糕!你们还有脸在这里乱嚷!”

谁也没想到,说话的居然是光绪皇帝!只见他指着一班主战的大臣,气愤地说:“甲午年间,我们连日本那样一个小国都打不过,如今你们居然怂恿朝廷,向世界上最强大的十一个国家开战,这不是存心让国家灭亡么?”

主战派一时鸦雀无声。

慈禧仍然阴沉着脸,但不吭气。

另一些一直没有发言的大臣神情却活跃了。

刚毅瞥一眼慈禧,一步跨上前,公然直对着光绪说:“皇上的话,奴才不以为然!难道因为怕打不过洋人,就甘心受他欺侮吗?”

徐桐立刻跟上说:“刚毅说得对!何况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我们没有打赢日本是当初的事,今日我们敢向十一国开战是今日的事!且不说这一晌攻打使馆,我武卫军,还有董福祥的甘军是如何英勇善战。单看这满京城地面,义和团的团员义民,何止百万之众!而且个个同仇敌忾,人人忠义满腔,民气可用啊!”

“民气可用,匪气不可用!”

听见这话,大家又吃一惊。扭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总理衙门大臣、兼工部左侍郎许景澄。

许景澄显然是极其焦虑,指着刚毅和徐桐说:“义和团是乱民,朝廷利用他们,就已是大错特错!而攻打使馆,更是中外从来没有过的事!‘春秋之义,不杀行人(使者)’,现在还要向各国开战,你们这不是拿江山社稷、万方生灵当儿戏吗?”

太常寺卿袁昶这时也站出班来,说道:“如今我们无兵又无饷,我真不知道靠什么去打仗?义和团人数虽众,却从未经过军事训练,手中拿的只是刀剑,甚至棍棒锄头,让他们去和洋人打仗,只能白白送死!过去遇事,还可以向外国借款,如今同时向这么多国家宣战,那么又向谁去贷款呢?”

刚毅被他们说得语塞,竟在御案前暴跳如雷,反问道:“你们长洋人志气,灭大清威风,是何居心?”

徐桐也骂道:“许景澄是汉奸!”

许景澄也不示弱,愤怒地说:“你们昧于形势,只知跳脚骂街!更是可耻……”

光绪听着他们争吵,忽然流下眼泪,走下御座,拉着许景澄的手说:“你在总理衙门多年,熟悉洋务,明白天下形势,究竟能否与各国开战?国家存亡,百姓安危,都在此一举,你一定要将真实情形告知于朕……”

许景澄见皇上这样,不胜悲愤,含着眼泪说:“皇上,无论是非得失,万万没有以一国去敌万国的道理……”

慈禧勃然大怒,指着他们,厉声说:“许景澄!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还要不要君臣大礼?”

许景澄立刻争辩回奏:“禀太后,是皇上要拉着我臣子的手,不是我作臣子的去拉皇上的手,我怎么不要了君臣大礼?”

竟敢公然顶撞!慈禧脸都气白了。

一名总理衙门的官员神色惊慌出现在殿门口。

奕劻一见,马上迎上去。

官员凑在奕劻耳旁说:“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了!”

声音虽小,所有人都惊呆了!

光绪浑身颤抖,喃喃道:“祸不远矣!祸不远矣!”

慈禧轻蔑地看他一眼,问:“谁杀的他?”

官员:“一个叫恩海的。”

慈禧:“恩海是谁的人?”

官员:“董福祥的人。”

慈禧扫视大殿:“董福祥来了吗?”

“臣董福祥叩见老佛爷!”大殿之外,仿佛响起一声霹雳。然后一个黑红脸膛,全身披着战甲的汉子,昂首踏入大殿,跪倒在慈禧跟前。

慈禧眼一亮,“董福祥,听说那洋人是你手下杀的!”

董福祥答:“是!洋人都该杀!”

慈禧说:“洋人很厉害的,这朝上的许多人都怕,你不怕吗?”

董福祥咚地一声,把拳头捶在胸膛上,吼道:“臣无他能,惟能杀洋人而已!”

慈禧激动地说:“说得好!洋人也不是那样了不得的!大沽炮台一仗,不是打得他们狼狈逃窜了吗?”语锋一转,她又说,“我本不要他们的命,此前还允许洋兵入城,保护使馆。我还一再违拂众人的意思,压服义和团,都是为了等待他们的改悔。可我等来了什么呢?等来了他们的四条照会……”

说得这一句,她抽泣起来。

所有的大臣齐刷刷跪下,听得见许多人也哭出了声。

慈禧忽然脸上现出刚强神情,提高声音说:“今日战争是他们挑起的,亡国就在眼前,若竟拱手让之,我死无面目见列祖列宗。反正不过是灭亡,一战而亡,不是强于等死吗!”

众臣齐声道:“誓与洋人决一死战!”

慷慨激昂,声震殿瓦。

忽然,许景澄站起来,嘶声喊道:“太后啊,打不得呀……”

袁昶也跟着喊道:“四条照会有假,太后不要上当啊……”

慈禧眼中寒光陡闪,咬牙道:“这个时候还敢妄言叫嚣,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在!”

慈禧:“把他们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杀!”

侍卫:“嗻!”

许景澄和袁昶挣扎着,被拖了出去……

霎时殿内死一般沉寂。

光绪的脸更加苍白。

慈禧:“他们两个,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而今日之事,你们各位大臣都听到了。我为了江山社稷,不得已而向洋人宣战。战争结果,尚未可知。如果战后,江山社稷仍然不保,诸公今日都在这里,应当知道我的苦心,不要归咎我一个人,说什么皇太后断送了祖宗三百年天下!”

众臣又高声道:“臣等愿随太后,共赴国难!”

慈禧:“好,宣旨吧!”

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黄匣子打开了,“宣战谕”响彻紫禁城──

“洋人欺我太甚,竟至国之将亡。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不如大张挞伐,一决雌雄!我大清朝威严宣布:

向英吉利国开战!

向法兰西国开战!

向美利坚国开战!

向德意志国开战!

向俄罗斯国开战!

向意大利国开战!

向奥地利国开战!

向日本国开战……”

“宣战谕”响彻整座北京城,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



160#
 楼主| 发表于 2023-9-23 10:57 | 只看该作者

广州两广总督府,李鸿章将“宣战谕”往桌上一扔,厉声对属下说:

“这是伪诏,皇太后是何等的圣明,怎么会发出这样的诏书?更不会愚蠢到同时向十一个国家开战!所以,老夫认定,这是伪诏!我要上书朝廷,请太后镇压乱民,严惩主战派,马上和洋人议和!”

……

武昌湖广总督府,张之洞焦急地问:“劝阻朝廷的电文发出去没有?”

赵凤昌:“发出去了。”

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一那里怎么说?”

赵凤昌:“刘坤一和大人一样,决定抗旨不遵!”

张之洞:“好!李鸿章那里呢?”

赵凤昌:“李鸿章说朝廷的‘宣战谕’是伪诏,假的!”

“伪诏?”张之洞一愣,突然哈哈大笑。

赵凤昌不解地问:“大人笑什么?”

张之洞笑骂道:“这个老狐狸!硬是比我棋高一着啊!”

赵凤昌:“我还是不懂。”

张之洞:“李鸿章怎么会不知道‘宣战谕’是真的!但他偏偏一口咬定这是假的,是伪诏!既是伪诏,就可以不遵,而且不会像刘坤一和我一样,落下个‘抗旨’的罪名!”

赵凤昌这才大悟,不由赞叹:“真有他的!”

一名书办拿着一纸电文进来。

书办:“大人,上海密电!”

“上海?”张之洞接过电文,“哦,是盛宣怀和张謇来的。”

赵凤昌纳闷问:“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张之洞看完电文,递给赵凤昌说:“他们搞了一个‘东南互保’建议,想让我、刘坤一和李鸿章三人牵头,联络南方各省,竭力不要让北方的战火绵延到长江流域来。”

赵凤昌匆匆看完电文,说道:“盛宣怀的主要资产都在长江流域,张謇状元经商,也积累了大量财富,他们害怕战祸殃及东南是很自然的。”

张之洞:“东南富庶之地,朝廷经济命脉所在,一定要保持稳定。‘东南互保’是个好主意,得马上派人到上海,与盛宣怀、张謇一起,找英国领事商谈。”

赵凤昌:“大人,我去。”

张之洞:“不,让辜鸿铭去!”

赵凤昌:“辜鸿铭极端仇外,坚决主战。他如果和英国领事大谈太后如何圣明,义和团又是如何忠勇,那怎么办?”

张之洞拈须笑道:“要的就是他这样,就怕他不谈!”

……

上海,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盛宣怀宅邸,豪华的西式客厅里,辜鸿铭伸开双臂,激情满怀在朗诵——

灌满我的杯,斟满我的缸;

跨上我的马,招呼我的人;

亮开旗帜开火吧,追随伟大的太后,

爱战斗善谐谑的义和团青年们……

盛宣怀和张謇满脸无奈听着——

有比陕西更远的内地,有比四川更高的山丘,

假如在湖北有“张们”,湖南有“刘们”

有勇敢无畏的四万万人,人们将高喊:干得好啊!

伟大的太后,义和团青年们……

辜鸿铭停顿一下,盛宣怀和张謇以为他朗诵完了,正要说话,谁知辜鸿铭换了一口气,又继续朗诵起来——

灌满我的杯,斟满我的缸;

跨上我的马,招呼我的人;

亮开旗帜开火吧,追随伟大的太后,

爱战斗善谐谑的义和团青年们!

辜鸿铭最后将手往上一扬!

张謇:“完啦?”

辜鸿铭:“完了。”

盛宣怀和张謇这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辜鸿铭得意地说:“这首诗是我用英文写的,翻译成汉语就没有味道了!今天和英国领事谈判的时候,我念给他听了,听得他眼睛都直了!哈哈!”

听他这样说,这张謇的眼睛也几乎直了,忍不住说:“鸿铭兄,张香帅派你来,是和洋人谈判,以促成‘东南互保’大计,你这样做,不把事情办砸了吗?”

辜鸿铭一听就冒火了,“辜某从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须别人教训!我可以告诉二位,我是皇太后‘宣战谕’的坚定支持者,而你们,在国家和民族遭受如此巨大耻辱时,只想着自己的富贵荣华,本人深为鄙夷!”

说着,他竟摔门而去。

张謇气得怔在那里,说:“张之洞是怎么搞的?不是一切都说好了吗?他又派这么一个家伙来搅和,我看他也有点‘拎不清’了!”

盛宣怀笑眯眯地说:“季直错了,这正是张之洞的精明之处,让辜鸿铭到处唱高调,是做给朝廷看的,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暗中实行我们的计划!”

张謇半天才想明白,叹道:“唉,要论玩这一套,老家伙们真是一个赛一个啊!”

……

北京养心殿东暖阁,这里也挂上了军事地图。

如同当年光绪亲自指挥甲午之战,慈禧也要亲自指挥这场对八国联军的战争了!

刚毅等一班军机大臣侍立一侧。

慈禧还是捧着个锃亮的白铜水烟袋,吸着南方进贡来的潮烟,右手拿着纸煤子在地图上指点着:“天津这一块儿,咱们有多少人马?”

刚毅:“禀老佛爷,约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慈禧:“怎么个布置的?”

刚毅:“宋庆和马玉崑所统率的武卫左军约五千人,守卫天津南门;聂士成统领的武卫前军约两千人,守卫天津西门;何永盛所统率的练军约有一千六百人,守卫城东北炮台和总督衙门。此外,还有吕本元统率的淮军约三千人,直隶总督裕禄临时招募的两千余名芦勇和雁勇,以及三万义和团民,与驻军配合作战。”

慈禧:“洋人的军队呢?”

刚毅:“十一国中,有八国出兵,其中,八千名日本兵,四千八百名俄国兵,三千名英国兵,二千一百名美国兵,八百名法国兵,五十八名奥地利兵和五十三名意大利兵。”

刚毅报一个数目,慈禧扳着指头算一次,等刚毅报完,慈禧说道:“不对哇,说的是八国联军,怎么只有七个国家?”

刚毅:“德国的军队后来才赶到,搞不清他们的人数。”

慈禧生气地说:“搞不清就不搞了吗?打仗的事,拼的就是人数、武器,你连这个都不懂么?”

刚毅慌忙谢罪说:“老佛爷圣明,奴才知罪了。”

慈禧将语气放缓和说:“刚才我默算一下,八国联军有两万多人,比我们的军队多,那怎么行?从京师调一些人马过去吧!”

刚毅:“禀老佛爷,京师我军只有八万余人,本来就不够。倘若再调,防卫就空虚了!”

慈禧:“那怎么办?”

刚毅:“北京城内,现有二十多万整编了的义和团勇,依奴才之见,抽调五万精壮者留下来,协助我军拱卫京师,其他的与各地勤王之师汇合,一起开往天津!”

慈禧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好,这样天津地面上,咱们就有二十多万人了!不怕洋人厉害,咱们十个打一个,用嘴咬也把他咬死!”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荣禄的病好些了没有?”

刚毅:“回老佛爷的话,荣禄的病好了,现正在帮助端王爷操练‘虎神营’。”

慈禧:“什么‘虎神营’?”

刚毅:“这是奴才们想出来,专门为对付洋鬼子而成立的一支劲旅。‘洋’就是‘羊’,而老虎是吃羊的;鬼呢,最怕神。‘虎神营’对洋鬼子,我们还有什么害怕的!”

慈禧大喜道:“这个名字起得好!天佑大清,我们一定能打败洋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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