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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 殇
鸿鸣
疙瘩甸子村位于大兴安岭旁的一座山岗上,村东边是场院,场院以东有个悬崖,悬崖下面就是嫩江。嫩江水流翻滚,带着旋涡,从北向南奔腾而去。屠夫李老印家就住在村东头,紧邻场院。
那是上世纪80年代末期的一年夏天,很多村民聚集在场院旁,围观李老印家杀牛。
这是李老印饲养多年的大黑牛,此时拴在木桩旁,不叫也不挣扎,眼睛空洞无神,望着前面人群,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尾巴一动不动地下垂着,几只牛虻在屁股上叮咬,也毫无知觉。牛嘴紧闭,只用鼻子喘着粗气,好像唉声叹气似的,发出长长的呼噜声。眼睛里的泪水,向下无声地流淌着,在双颊上形成了两道泪痕。
一头小牛犊围着大黑牛直转,呜咽地叫着,眼睛里也满是泪水。
屠夫李老印在场院边正“霍霍”地磨刀,一把不长的宰牛刀磨得锋亮,散发出冷冷的寒光。
“看,大黑牛哭了。小牛犊也哭了。”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发出了惊叫。
“牛被杀前,真哭啊,还第一次看到。”人群中有人附和着。
“这牛没少给李老印家出力啊,辛劳了一辈子,最后还是被宰。不过李老印也没办法,大黑牛太老了,生下小牛犊快一年了,基本不能干活,谁家也不能白养活个老牛啊,杀了还能卖点钱。”说话的是李老印的邻居,感慨中又有理解。
“是啊,李老印现在最需要钱了,老伴儿多年卧病在炕上,没钱手术,儿子考上大学,也需要钱,他虽然经常杀牛,可自己饲养多年的牛,要不是没办法,谁忍心下手杀啊?不过话说回来,牲口就是牲口,不管一辈子干多少活,最后被杀是正常结局啊。”又一个村民说。
李老印面色沉重,满腹心事,好像没听见大伙纷纷议论,只是心事重重地一边磨刀,一边抬头看一眼大黑牛,有几次刀尖儿差点扎到了手。
李老印磨好了刀,尖儿朝上,把刀立在磨刀石旁,在村民帮助下,开始捆绑大黑牛。这时,小牛犊已经感觉到了妈妈的危险,叫声更大。只见它不顾一切地冲开围观的人群,直往大黑牛身上撞。李老印摸了摸小牛犊的脑袋,叹了口气,告诉身边村民,“把它赶走!”几个村民过来,连踢带打,强行赶跑了小牛犊。
这时的大黑牛已经被牢固地捆到两个木桩之间,双眼里的泪水,流出来更多。李老印冲一个村民说:“去,把杀牛刀递给我。”那个村民急忙去取杀牛刀。
等了好一会,那村民才回来,告诉李老印,只有磨刀石,没找到刀。
李老印有些奇怪,杀牛刀还能飞了?于是离开牛,亲自去找。结果还是没找到。
这时有村民指着不远处的小牛犊喊,“看,刀在小牛犊嘴里。”
只见不远处的小牛犊,嘴里叼着刀把,一会远离人群,一会又转了回来,望着大黑牛,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李老印奔小牛犊而去,没想到小牛犊却机灵地跑开,急得李老印无可奈何。
这时村民们跑过来帮忙,把小牛犊围了起来,每当村民上前牛嘴夺刀时,小牛犊就扬起头,嘴上的刀冲人群一划,吓得村民们急忙躲开。
李老印无奈,只好找来一根木棒,冲小牛犊虚晃一下,一棒砸下去。小牛犊躲开木棒,冲开人群,向场院中间冲去,此时,嘴里一直叼着那把杀牛刀。
当小牛犊冲到大黑牛跟前时,停了一下,扭过头来,深情地看了大黑牛一眼,继续向前奔去。
这时村民们叫喊连天,在后面追赶着小牛犊。大黑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大声发出“哞哞”的鸣叫。
小牛犊一直叼着杀牛刀,向场院东侧的悬崖冲去,在人们惊叫声中,跳下了悬崖。
等李老印拎着木棒,赶到悬崖边时,只在翻滚的嫩江急流中,看见了一个小黑点。
李老印眼睛直直地看着远去的小黑点,目光越来越严肃,面色也更加沉重,突然他把木棒撇向悬崖下的江中,仰天长喊,“今生再不杀牛!”
后来,李老印把大黑牛牵回家,再也没杀。一年后大黑牛老死,李老印把它埋在了后山。
从此后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松林里,多了一座牛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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