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国睡莲 于 2019-4-2 20:28 编辑
平林,寒山,无心再饮一杯烈酒。 烟霭,危楼,无奈家乡的路还有。
这是他眼下的世界,是万分幽凉的路。路上,他还记得自己那次独酌无相亲,却终是我歌月徘徊。他爱一个叫孟夫子的人,他看过一座随平野而尽的山。风流中千千万万阴晴圆缺与他撞上,他是而不语,时而一醉方休。
没办法,他是太白,是谪仙,亦是归家的一个人。
一片林,空水漫漫,天淡云闲;一场雾,白影飘渺,迷失其中;一座山,再也不是随平野而尽了,而是从雾里消失,从他眼中消磨。一片伤心落脚在绿上。不,不是绿,也不是苍,是碧。他抿抿唇,手内的方尊已经冰凉。杯已空,无人再倒。不是借酒消愁吗?他默默想,甚至怀疑自己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水。
一个白衣诗仙伫立在玉阶上,那人心里空空,心中的空使春花秋月不曾眠。也许希文也不曾眠,他是将军,归家路上的一砖一瓦从未真正地来过,和那白衣诗仙一样。归家路上,始终跳不出,凄凄惨惨戚戚的格局。马车很晃,诗仙的楼很高,路还很遥远。
一只鸟匆匆飞回归宿。它已无家,但终飞不出花间词豪放曲的视线。隔着千百年的时空,它与他有缘,被永远留在了字里行间。但是,它归家了,他呢?如果,他是那只鸟,也不能很快找到归乡的路,只会在大雾里迷失,愁也不是,醉也不是。
一个归程不知何处,消失在远山后,又重被急促的脚步打捞起,随后在大雾中慢慢泯灭,最后在他的记忆中沉下,再也无法找回。也许是那个风华时代的剎那芳华,在一切思乡之中化为乌有。他问过自己无数个问题,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处是归程?蓦然,他没有回答。
一座长亭连着一座短亭,他看不到尽头。平羌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可他连尽头都望不到了啊。他来到这,看到无边的长亭,心里迫切;他离开这,长亭伫立,他不舍。一切,他历经了千千百百世间红尘,唯这亭子依旧,从未同山河一起破碎。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雾散路来,太白,该走了吧。
这阕词作于什么时候,我都没有太详细的依据。翻阅起他的一生,发现他在开元二十年,也就是三十二岁岁末,踏上归家的路程。太白的故乡于青莲乡,因此号“青莲居士”。我不知他当时回去的是否是青莲乡,也不知他是否已忘却了自己的故乡。千千万万个事实都有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但是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他生于故乡,就是故乡的血脉,无论太白是否忘记,都无法改变青莲乡里诞生了一个李太白的事实。
自古游子思乡,总得泛点清泪。无论是范希文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还是陆放翁的“凄凉,却恐他乡胜故乡”,无论是风花雪月还是侠骨柔肠,离乡与回乡,皆都一样。一样楚苦,一样凄凉。
李太白真的很少作词,何况是这样写愁的词。他在自己的字里行间,愁绝不会是“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而是“抽刀断水水更流”这样的豪言。因为他是太白,就必须遵守太白的职责,哪怕他真的愁绪满怀了,也不会直接说“怎一个愁字了得”,只能将自己默默隐藏在笔墨里。——“有人楼上愁。”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这是李易安对故乡的感情,太白没有这么写。平平仄仄的跳转中,从未转到过“故乡”二字,从未跳到过“眷恋”一词。太白不需自己动笔题写故乡眷恋,那些平林,那些飞鸟,那些长短亭,已经帮他诉尽一切。
这次已不是低头思故乡,也无法举头望明月。应该就是这样,太白,有时候,你真的能一直风花雪月下去吗?不,不,摆脱红尘闹市,千万尘埃也无法沾染上你的白袍;笑谈于天下大事,总是少年豪放莫学衰翁样。你一生仰着头,唯对那故乡的路,一滴清泪泛开。一低眉,回首暝色人愁时,一醉方休。
楼高人不语,太白,我会守住你流连于风月的笑颜,上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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