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清木青 于 2020-5-25 18:11 编辑
中国是自行车“王国”,也是世界上拥有自行车数量最多的国家。虽然时下私家汽车数量不断急剧增长,但大多数国人的代步工具,无疑仍是既经济又环保的自行车,相信每个成年人都有过骑自行车的经历。
我儿时居住的小城虽然是地级市,但整个城市里的汽车还是很少,除了地委﹑行署大院有几辆轿车外,倒是“帆布篷”比较多见,再就是拉人的长途客车和拉货的“嘎斯”卡车。那时的小城,人们用以代步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自行车,俗称“洋车子”,即便是在现代人眼里随手可买、丢了也不甚心疼的自行车,在那个年代里也算得上是件奢侈品,不是每个人想买就买得起,更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拥有的物件。以至于到了七十年代仍然是女性跟男方索要的结婚彩礼中必不可少的东西——“三转一响带咔嚓”中的“三转”之一,甚至成为广大农村百姓身份的象征。
那时的乡镇不通客车,即便是城里也没有公共汽车,除了偶尔搭乘一回去粮管所拉送粮食的大汽车外,每次回城里都是母亲用自行车驮着我回家。因为我年龄小,加之母亲只会从后面骗腿上车,故而我只能坐在车座前的横梁上。其时,小城流行一种可搭载于横梁上的儿童小木椅,前边有抓手、底下有蹬处,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怕坐上去被同学笑话,死活不要那玩意儿,结果是大刺刺的侧坐那横梁上,右手胳膊肘放车把上以为支撑。从张炉集到城里大约40里地,骑自行车得两个多小时。那时的乡村公路都是土路,路面坑坑洼洼的不怎么平坦,晴日多浮土,雨天尽水洼,车骑路上,倒霉的是我的屁股。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往后挪挪腚,大腿搁横梁上,过一会儿再挪回来,坐在自行车横梁上如坐针毡。等到进城小憩,一下车腿脚都麻木了,双脚好似踩着针板,扎的脚心疼。每逢这时,母亲抱我下车时就会多抱一会儿,待我腿脚恢复正常血液循环后才轻轻的放我落地。
六﹑七十年代的年轻人喜欢自行车,就象八﹑九十年代的年轻人喜欢摩托车,如今的年轻人喜欢汽车一样,“喜新厌旧”,喜欢追求新款车,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记忆里属于大轮(飞轮)车的“国防” ﹑“大金鹿” ﹑“小金鹿” ﹑“东德”自行车,小轮的“双喜” ﹑“飞鸽” ﹑“永久” ﹑“凤凰” ﹑“东德” ﹑“西德”、“苏联”自行车,甚至铝合金材料制造的赛车,都买过﹑骑过,我也都跟着坐过。每当买回或者换回新自行车,父亲都会兴高采烈的喊一声:“杰,跟爸爸一起兜风去!”一把将我抱到自行车的横梁上,骗身上车,铃铛一响,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耳闻目濡,跟父亲那儿也知道了不少关于自行车的知识。比如国产自行车看上去抢眼,车把﹑轮圈和脚蹬子是电镀的,虽然贼亮贼亮的,但日久易生锈,车架﹑后座和盖瓦是喷漆的,虽然颜色鲜艳,却一碰即掉漆,而且时间长了以后漆面的光泽度降低。“东德”自行车一眼望去像是刚出土的古物,但仔细看时可见“烤蓝”的车身如枪身一般泛着暗淡的亮光,它既不会生绣,也不会掉漆;又比如“东德”自行车大轮的多﹑小轮的少,国产自行车却是小轮的多﹑大轮的少,而“西德”自行车我也只见过小轮的;再比如国产自行车的配置简单而车身重,“东德”自行车的配置齐全却车身稍轻,以至于初见“东德”自行车时,对它自带的利用车轮转动摩擦发电进行夜间照明的车灯,装有钳子﹑螺丝刀和呆扳手的真皮工具盒,以及挂在斜梁上的小气管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常跟小伙伴一起用小气管子往人脸上打气,或者一人抬起车的前端,使前轮离地儿,另外的人使劲用手转动车轮,看见车灯真的能发出亮光,不由得齐声发出惊叹;还比如国产自行车的车外胎是钢边胎,不如“东德”自行车的布边胎减振效果好,即便是在凹凸不平的疙瘩土路上,也不会咯的人腚疼,只是若长时间不骑的话,得把它挂在墙上,以免车胎变形受损;更比如车子一旦发生滑轮,大轮车肯定是飞轮里的圆柱形钢棍磨损严重,需要更换钢棍,小轮车应该是飞轮里的崩丝出现问题,提起后座在地上颠几下车轮就能解决问题。
我开始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大约有七、八岁吧,开始是跟着三哥学的。当时三哥也是刚刚学会骑自行车,但还骑不好,有时也挨摔。记得有一天,三哥偷偷把他母亲的“26”车子推出来,招呼我们几个跟他一起去柳园大坑骑车子玩。印象里梁姨的那车子是绿色的,脚蹬子是金属的,侧面铁板的两个边都呈锯齿状,现在想来应该是起防滑作用。我那时人小,个头也矮,两手要高抬过肩才能握住车把。三哥教我们先从学溜开始,就是一脚踩在脚蹬子上,支撑身体的重心,另只脚在地上用力向后一撑,人便随车向前滑行。一开始是右脚踏蹬子,左脚踩地,保持自行车的直立状态,这样做是避免自行车向右倒,因为向左倒时自己的左脚可以及时落地,不至于车倒人摔。溜熟了以后,才慢慢的开始练着用左脚踏蹬。溜车需要掌握好平衡,否则就得挨摔。一开始舍不得自行车,总是连人带车一起倒地。后来想明白了,撒手也是摔,不撒手也是摔,再遇到自行车要倒的时候,赶紧撒手跳车。车子倒地时,脚蹬子和车把最容易受损。因为车把是插在套桶里的,可以转动,所以用两腿夹住前轮,双手握住车把一扭就能正过来。脚蹬子着地时却极易使连接它的脚拐发生弯曲,这种情况就得找专门修自行车的人来修理了。如果弯得不很,将自行车平放在地上,找个木墩子垫在脚拐下面,然后用锤子敲击弯处,为避免拐面上留下锤子印,通常是找一截方木立在拐上,用锤子击打方木的上端,直到打直了为止。如果脚拐弯得厉害,得用一种类似于小孩推铁环用的推手样的自制工具(将足够粗的罗纹钢一端弯成U型,再从U型处下折,使之与钢棍成直角)扳直。
有一年,父亲去济南出差,带回一辆变速自行车,记忆里后轮有5个大小不同的齿盘,车身很轻,我一个小孩都能搬得动,据说是省自行车队淘汰下来的比赛用车,不光小朋友们羡慕的很,就连大人们也极少见过这样的自行车。小朋友们馋得不行,就磨着我把那辆车偷出来给大家过过隐,其实我早就心痒的不得了啦。中午趁父母都在午睡,就悄悄地把车子推了出院。自家的车子,当然得占先了,我溜着车子,小朋友们在边上跟着跑,一边跑一边七嘴八舌地问着:“这车是不是特别地轻啊?”﹑“感觉爽不爽?”还有的一边用手摸着车子,靠前的小朋友一不小心碰了下车前轮,我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扑通一下,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伙伴们急忙将我拉起来,把车子扶起来立好。“呀,你胳臂上摔掉了一块油皮儿!”“没事儿。”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急忙去看车子,“完啦!车把摔弯了。”悄悄进屋,见母亲已经醒了,因为怕父亲揍我,就小声告诉她自己人摔伤了,车也摔坏了,要妈妈陪我去修车。赛车是铝合金做的,很轻,也比较软,修车的人没费什么劲就扳过来了,只是留下的弯痕怎么也去不掉,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不会发现的。等修好车子回家,父亲还没睡醒呢,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屁股总算逃过了一劫。
车子溜得熟了,就开始进入骑车程序了。先是练掏腿,就是将右腿从横梁下伸过去踩住右侧的脚蹬子,人直立,车子向右倾斜,这样无论车子往哪边倒,都能及时用脚着地,不会摔着人。小轮自行车掏腿骑起来比较方便,因为其由脚蹬子﹑链条和后面的飞轮组成的整个传动系统可以倒转,骑的时候左脚使劲将脚蹬子踩到底,然后再右脚使劲让两个脚蹬子回到水平位置,如此循环往复,即可骑车前行了;大轮自行车掏腿骑起来比较费力,因为它的脚蹬子倒转时通常起到的是刹车的作用,所以只能朝一个方向转动,当右脚踩到底时必须使车身更多的向右倾斜才行,所以难度比骑小轮车要大得多。现在回想起来小时掏腿骑自行车的场景,仍不免心生感叹:那姿势真难拿呀,也只有小孩子才能想到这因地制宜的办法来。
掏腿骑得熟练了,便开始试着骑大梁,左脚踩蹬子上,骗右腿上梁,只要骑上了,一般来说就摔不着人啦。我是先在河东小学的操场上练的,等到感觉骑得较为熟练,再也不会骑车主动去撞电线杆,也能顺利的在树间骑行了,就再也难以按奈住上路的欲望,匆忙骑出校园,来到柳园路上。柳园路当年是小城最繁忙的两条马路之一,一拐上马路,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自行车,人便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虽然离得还远,但就是怕撞在一起。心里暗骂自己胆子小,手里却不由自主的一扭把,车子转而驶向人行道。柳园路南端的路东侧是百货三另门市部,商店的门前只有三个正在说话的解放军战士,不知道是自己紧张还是鬼差神使,自行车冲着三个人就过去了。我一慌竟然忘记捏闸了,车轮直奔迎面那人裆间,军人的敏捷性这时就体现出来了,只见他双腿一并夹住车轮,一躬腰手就抵住了车把,自行车骤然停止,惯性使我从车上摔下,旁边的军人一把搂住我,我的头撞在他的肩膀上。“小朋友,没撞疼你吧?”“没事的”我一边揉着头,一边回答道,心里却害怕得要命,这电线杆子撞就撞了,哪能撞解放军叔叔啊。看到我脸上流露出尴尬﹑胆怯的神情,解放军叔叔笑着说:“没撞疼你就好,你接着骑去吧”我一听此话,顿时如逢大赦一般,急忙接过自行车,掉转车头,一边匆忙推车离开,一边回头打着招呼:“叔叔再见!”没曾想脚被马路牙子一绊,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自行车也顺势压在我身上。急忙爬起身来,四下瞧瞧没人看见自己出丑,扶起车子赶紧溜之乎也。
掏腿骑时,因自行车要倾斜一定的角度,所以不能带驮人,骑大梁就可以骑车驮人了。于是一看大人回家,便推出自行车,再叫上两个爱跟着凑热闹的,让小点的坐大梁上,自己骑稳后,大一点的那个再抓住后坐架,跟着车子紧跑几步,往上一蹿,就稳稳地坐在后座上。骑车去看铁塔,看古楼,看大槐树,逛新华广场,那时的感觉就一个字:爽!回到张炉集,遇到骑车来粮管所办事的,都要借人家的车子骑出去过过瘾。有一次想在院内的水泥场里骑骑,水泥场比路面略高一点,场院的进口处是一个小坡,所以离着老远就开始加速,冲上坡刚进了场院,不曾想地上躺着一把铁齿钉耙,耙尖还是朝上的,等我刹车挺住时,前轮已经压在耙齿上。一见此状,大急,往后一倒车子,“嗤”的一声前轮瘪啦,当时以为车子坏了,得赔人家,吓得孙大圣闹天宫----慌了神啦。恰巧这时装卸工李大爷路过,见我蹲在那儿抹眼泪,就过来问是咋回事,我说车子坏了,他凝神一看,“噗嗤”一下笑了,“没事儿,爷们儿,扎带了,找修车子的补上就好啦。”“那得多少钱啊?”我心虚地问道,“三毛五毛的不值钱,大爷包了。你等着,一会儿我就修好给你送回来。”。
骑大梁久了,就又生出像常人那样坐车座上骑车的愿望。这里面有两个难题,就是人小﹑腿短如何上车与骑车。上车有两种方法:一是分步上车,二是一步到位。分步上车就是用右脚溜车,再用左脚蹬在脚拐轴处,然后骗右腿骑在座子上;一步到位就是左脚溜车,右腿骗上车座,确切地说只是将腿的膝弯处搭在座子上,然后双手紧握车把,双臂一较力,左脚使劲一蹬,身子往上一蹿,人就坐上了车座,不过遇到较硬的座子,比如“大金鹿”,座子边会碰得大腿根的嫩肉生疼。骑车的感觉虽然不错,但不能持久,人坐座上,两脚拐水平时脚能踩得着蹬子,当两拐一上一下时,脚就够不到蹬子了,只能一只脚将在上的蹬子用力往下踩,另一只脚将转向上来的蹬子勾上来,两脚一踩一勾,循环往复,方才使得自行车前行。若是26的自行车,虽然两脚勉强够得着脚蹬子,却还需要扭动屁股才能踩得实﹑用上劲。有一次跟妈妈回城里的家,不愿再让妈妈驮着,想借一辆自行车自己骑着过过瘾,妈妈问道:“来回要30多里路呢,你能行吗?”“没问题,您擎好吧。”刚上路时我还兴致勃勃,在前面领骑,一会儿骑大梁,腿脚累了就骑到座子上,屁股磨疼了就再骑大梁。没想到行到半路,就感到腿脚无力,屁股也疼得厉害,我开始后悔了。等回家脱下裤子一看,屁股都改泡(炮)兵阵地了,晚上睡觉都得趴着睡。
昨晚洗完澡靠在床头上回想这段故事时,自己都被童年的那些趣事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妻子见我既没看平板、手机也没看书,纳闷地问为什么独自傻笑,我把那糗事给她讲了一遍,她只说了一句话:“无独有偶”,原来她小时候也有过车撞解放军叔叔的经历。那是五年级时放暑假,她回济南看望爷爷﹑奶奶,有一天跟着奶奶到其单位上去玩,恰逢奶奶所在的编织组要将编好的东西送交,安排一位大婶骑三轮车去送,她执意要跟着一起去,大婶觉得有个人说话也能解闷,就同意了。看大婶骑三轮车挺惬意,她便也想试一试。别看三轮车比俩轮的稳,但骑起来跟自行车完全不一样。她心想,我使劲握住车把走直线,遇到情况就拉闸,应该不会出问题的。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忽然有个小朋友横穿马路,她就想拐个弯儿绕过去,谁曾想车把一扭就绕不回来了,直冲马路对面而去,真是无巧不成书,一位负责采购的解放军上士买菜回来刚好骑车路过这儿,三轮车一下子撞在自行车上,自行车夹子弯了,菜也撒了一地。她一看自己闯了祸,脸都吓白了。那大婶赶紧过来言道:“解放军同志,你看她还是个孩子,你可不能吓唬她呀。”“小朋友,你没事吧?别害怕,我的车自己修就行。”大婶把她抱上三轮车,一直到回家她的脸色还没变正常。
仔细想来,从溜车﹑掏腿骑车到现在,跟自行车结缘已有四十七八年,其间因步行或驾车上下班,近十年来远离了自行车,对自行车的那份难以舍却的情怀却历久弥新。虽然早已经过了骑车大撒把﹑比赛骑得快或慢的年龄,却不知有多少次,梦里跟妻子骑一辆双人座自行车,健身、赏景、共享快乐…… 2016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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