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安生 于 2013-6-19 18:43 编辑
月亮在风雨之上
[失眠]
上半夜，翻来覆去，失眠。
窗外，大雨冲刷着漆黑一片的世界，我听到时光顺着雨水流走的声音。
薄而透的眼皮划过莹白色的光，是闪电吧。接着是紧密的雷声，轰隆隆直劈而下，感觉就在耳边，把我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总归是睡不着，于是下了床，走到阳台看雨，听惊雷。
大雨倾注，凉风夹杂着水珠飘到我脸上，身上，哗啦啦地雨声欢快的让人有一种想要融入它的冲动。闪电让世界一秒还原，复又陷入黑暗，雷声低鸣，有万钧之势。我安然立于风雨飘摇的角落，任闪电冷冷关照我失眠的脸，耳朵也暂时失聪，假装那样的雷声离自己很远……跟睡眠一样远。
许久，闪电和雷声真正远去了。雨还在下，像一个悲伤的孩子，要一次哭个够。这时候的天空是清明的，接近白昼。可明明还是上半夜啊，下着大雨的上半夜。
我看到零星的灯火在几处高楼上迷蒙，在更高远的天边，比那些灯火更透亮的，是藏在云层里月亮吧。就在风雨之上，有一轮半圆的，洒着清辉的月亮。
[诅咒]
不知下半夜的自己如何睡去，一早醒来，全身上下都是软骨头。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把材料都备齐了拿到院里签字盖章，为了一个教师资格证的认定申请，大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从大四下学期开始，一直平顺的生活变得波涛汹涌起来：某些事情或许影响了我们一生，某些人远走他国，某些梦再也无法继续完成……就算一件很平常的事也要有所波折，才能证明它真的发生在人仰马翻的毕业季。
没有老师签字的证明不能盖章，能签字的老师一小时前在电话另一端“开会”，一小时后仍然“有事与领导商量”，不得闲。小敏挂上电话后，冲口而出：该死的！
他们，永远都在忙！该死的！
该死，不满时的口头语，像糖一样容易上口，一旦沾上，之后便自动自发，运用自如起来。
最后的签字是我们征求老师同意后代签的，折腾了许久盖好章后，被告知这张证明没有用，证明必须由大院教务处开出才会有效。该死的，干嘛不早说！
到了下午，毒辣的太阳愈加显现它的威力，闷热紧凝的空气包裹着，整座城市就是个巨大的蒸笼。在这样的天气里挤公交车是一件无比残忍的事，各种拥挤，各种气味……该死的！
转两次公交车，领合格证，之后到市教育局交材料。在教育局八楼的801室，一个老师看完材料后对我们说，合格证还需要一份复印件。
去打印店的路上，我没再撑伞，任自己在36度的空气里暴晒。就要结束了吧？就算之前被告知错过了申报时间，就算之前一度认为三个月的努力付诸流水，就算在额外恩赐的申报机会中要走那些繁复的过程，但，就要结束了吧，彻底结束。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忍受这么多堆积起来的怨气；不知道自己可以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从早上一直走到下午；从来不知道这个证会让我从三月奔波到六月……所有的过程都如此真实，却被阳光下蒸发的汗水氤氲，如梦里一般。
最终，没有结束。很复杂也很简单，我们来错地方了。
该死的……我已经无力再咒骂什么，半天里，这三个字从我嘴里吐出来的次数只怕比过去二十年的还要多！
该死的证明，该死的公交车，该死的百度地图，该死的毕业季……
这样的口头语，说的时候如大雨倾盆般畅快，却是无比恶毒的，它就像诅咒一样，脱口而出的瞬间投向虚空，再反射回来，总有一些东西在你身上死去一点，再死去一点。
我们曾经拼命想要保有的，都在这一天被诅咒——我们的稚嫩、脆弱，我们的天真无邪，我们的嚣张跋扈、理所当然……都在一点点死去了吧。
这，就是毕业季么？被诅咒的毕业季。
[时光背影]
才从教育局回到学校，匆匆洗漱又得赶着去家教了。
在补课中心，负责人依例对我们这些刚到的兼职教师做工作询问：怎么教，怎么教好，什么最重要？
跟我同行而来的两个朋友都回答得很好，放在平时，她们绝对比没心没肺的我优秀。但就在我被问起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身体里有个无比强大的我掌握了主控权，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问答已经结束了。答得很好，淡定从容，条理清晰。就算我不一定都能做到甚至做好，至少在那个时候，我的表现让负责人坚定的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并且会做得很好。
我一直是这样的吗？那个在窘迫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我，那个永远不服输的我，那个无比强大的我。
我还在发呆，朋友们已经走出办公室朝教室去了。我怔怔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纤细窈窕，青春而成熟，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了记忆中大人的模样，不再是那个只能远远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大人背影的孩子。现在，我眼中的她们，也是别人眼中的我吗？
我的学生唐婉玄是个八岁的小女孩，二年级，长相可爱，声音甜美，虽然她的拼音让我很头疼，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学生。
下课的时候，她背书包蹦着走的背影让我想到了我的小时候。拼音不过关可以慢慢教的吧；不够聪明也没关系，她还小嘛；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唐婉玄。”
她回头看我伸展着双臂，笑着扑了过来，我一把抱住她小小的身体。
“你还没跟老师道晚安呢。”
“老师晚安！”
“真乖，明天开始，我们写交换日记吧，好不好？”
“好！”
时光匆匆流走，不打招呼，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我追赶，当我终于赶上了，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当初那个躲在角落里的自己。
[以后的自己]
在等公交回学校的时候给阿娇打电话，她在电话另一端笑得无比荡漾：你这一天真够充实的呀，过完今天你就可以说‘老娘这四年都白混了’！
真是奇葩的一天，从头到尾没有歇过。回到寝室的我双腿快废了，脚下还是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
当披散着湿哒哒地头发站在阳台上时，久违的上弦月晕着水汽，预示着明天的风雨。回想这一整天，突然觉得很好笑。会过去的吧，都会过去，就算明天还要继续为各种材料奔波，也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我想起《橘生淮南》的结局，洛枳对曾经的自己说：我在这里，你喜欢的男生，也在这里。我成了很好的人，然后拉着他一起，成为更好的人，快来找我们吧。
就像天有不测风云，半夜里突然被雷声惊醒；就像那个上半夜的失眠；就像风雨之上那一片透亮。毕业季，也不过一场风雨，一场失眠罢。
会有那么一天，我穿过生活中密布的乌云，找到那个以后的我，我要告诉她：不要再回头看了，那些背影也好，羡慕也好，都放下，然后大胆地往前走吧。
喂，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在风雨之上，有一个月亮，它把上半夜的世界照得如同白昼。
（2013。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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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0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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