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3-6-1 15:15 编辑
第一章 第一节
许多时候,我相信天气是能够影响心情的。
譬如就以下雨为例吧。我喜欢三月初的小雨,在几天的阳光明媚之后,春天的气息弥漫在正在发芽的草坪间,到了晚上就下起了小雨。那时,就仿佛整个冬季干涸的世界被这上天的甘霖沐浴滋润着,心情也从某种焦灼而渐渐变得舒展起来。但是,到了四月底或者五月初,如果又遇下雨,我又会显得会对某种不可预知的事物不安起来。
在高原上的生活,让我对于季节的变幻比较敏感。
敏感的原因就是天气经常跟出行的人身安全密切相关。有几次肯定是不止三次,由于我对于天气的敏感,临时改变决定,其结果使自己和与决定相关的人保住了性命。
最神奇的还应当数2008年5月11日晚上,我的一个电话既救了接电话的,也救了我自己。
我原计划是5月12日开车去省城,此前我同事已经在省城。他先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明天,也就是5月12日无论如何要赶回来。我在电话中没有马上答复他,而是对他说,这样吧,你让我考虑考虑,晚上等我电话,行吗?
到了晚上,我经过深思,给他回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我这样交代他,你明天最好再耽误一天,我等你回来以后,我再出发。
事后,我们都为这个决定而庆幸。
就是事先并不知道将要发生一场大地震,而是那几天的天气使我心情变得多少有点烦燥,原本是5月12号我们都会在路上的计划,因为我临时的改变而侥幸逃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在高原天气的变化常常要比气象部门预报的复杂。特别是我所在的青藏高原东南边缘,因为山高林密,峡谷众多,许多局部的小气候就常常会漏报和错报。气象台明明预报明天是个晴天,结果常常是下大雨。有时,一座山南边是阳光普照,而到这座山北边却是雨雾茫茫。
因此,经验往往在这种时候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尤其是在草原上,六月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中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却是天气突变,风雨交加,有时,居然就飘起了鹅毛大雪。而且,常常是在一阵风雨交加的时候,降着豆大的冰雹,仿佛就在你所有头顶四周。而在云层之外,却依然是阳光灿烂。
早穿皮袍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不论是什么季节,高原早晚气候温差大,所以,初到高原上得多准备几件不同季节的衣物。虽说在夏天,带着厚厚的秋天或者是冬天的衣物比较麻烦,但是,到了高原上自然会用处。
最近两年来,我一直为自己在高原寻找一种理想的生活。
或者说理想的生活并不准确,而是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从早年的游历到中年时相对的固定,我始终没有找到那种自己所喜欢的理想生活方式。
但是,我却并不着急。
我是那种随遇而安的男人。
这或许跟我的性格和随着对高原的认识、理解逐步加深拓展有关。尽管我也知道,古往今来,凡多少能成就一点事的人,无不都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而常常是在正确的时间,却不一定是正确的地点。正确的选择则也不一定正确的时间。
曾经一度,我在一处风景优美的临近森林的地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木屋。我虽然至今仍然非常怀念在小木屋生活的日子,但是,我那时也清醒地意识到这种生活是不会长久的。
那是因为风景奇美,许多人的脚步陆续抵达到了这里。而当地政府立即意识到旅游和旅游相关的广阔商机。因此,我断定一场围绕着旅游的规划即将开始,并且,随着规划的实施,这片包括我的小木屋所在的土地迟早是要进行动迁的。果然,在围绕着旅游所开展的高原乡村城镇化运动中,许多的建筑和这些建筑所积淀的历史与文化,也都随着装载机隆隆的侵入而永久地消失。
那时,包括省城在内一场大规模的拆城运动也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
然而,我始终以为对于高原边远的高山峡谷地带,如果不是大自然所赐予的所谓风景,或许有些村庄的消失会慢一些,包括我以为那幢可以寄寓我的理想生活方式小木屋会存活的时间长一些。
而理想常常也就是这样,被无情的现实碰得头破血流。就像我在高原上的生活,因为我不想改变自己,也常常在现实生活中被碰得鼻青脸肿一样。
第二节
小木屋。
那年我二十五岁。
翻开记忆中的照片,我站在小木屋的前面空地里。长发、牛仔裤,眼神中常常透着梦游般的神情,略微上扬的下巴,透着几分天生的桀骜与清高。忧郁的气质中带点冷漠,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
小木屋是七十年代一家森工企业搬迁之后的原林场的职工宿舍。面积不到二十平方,但却套着两间,外间是厨房兼会客室,里间是卧室。厨房进门的右角,是一座地火炉,那是这家从东北迁移到这里的职工们的杰作。在外间和里间是一道夹墙,地火炉燃烧的烟尘就是通过巧妙地设计,在整个室内夹墙循环之后,从铁皮烟筒排出去。
紧挨着地火炉的墙壁是码放整齐的劈柴,那是停止砍伐之前,从小木屋背后的森林采集而来的因为采伐大树而打倒的杂灌树,用油锯切割之后,抡起大板斧头劈开,然后将这些松木、桦树的劈柴抱进屋,一一码放好。
我拿到小木屋的钥匙是在一个下雪的冬天。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在单位因为一次工作上的失误,领导嘴上说是派我下基层锻炼,实际上却是变相“发配”。就像明知是吃了亏却有苦难言。我不得不佩服领导,尽管他也知道我心里不服气,但是却没有什么理由不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对,我还记得领导当时是这样说的,你这个大学生,一到单位就坐机关,还没有下过基层。
领导的意思是你坐机关就是享清福,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还是乖乖下基层。省得别人闲言碎语,况且,能够熬到当领导位置的人,哪一个不是先从基层干起的。
积雪落在小木屋前的空地、房顶和屋后的森林间,下午的阳光照耀在小木屋对面的五指山峰上。
我放下包,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坐在小木屋门前的台阶内,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在冬天,这个叫亚当沟的风景区内几乎没有什么外来的游客,除了个别来搞摄影、绘画创作的人,整个沟谷也显得空荡。五指山峰脚下,是由原来林场职工食堂改造的旅客餐厅,餐厅背后是风景区管理处职工宿舍,一条结冰的小溪将我所在的小木屋与管理处职工宿舍分开在两岸,沿着溪流上行大约半公里,就是管理处专职消防队的地盘。再往上,就是当地村民居住的一个叫夺的村庄。
村庄不大,大约住着二、三十户人家。
我坐在台阶内,吸着香烟。台阶左右生长的牛蒡亚麻此时早已枯萎,就像我此时的心情一样,焉不拉叽的。只有溪边那株高大的枫树枝上,歇息着一群寒鸦,不时展开黑色的翅膀在树的附近滑翔,并且时常发出“呱呱“的叫声。
我吸完香烟。懒懒地站起来,打开小木屋的门,迎面就是一股潮湿夹杂着酥油、发霉的气息散发而来。我在外间的小木桌上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捅开地火炉,准备生火烧开水。
我的前任还算有良心。
他在临调走之前,居然把房间打扫干净。不像我之前或者此后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狼籍。
他还把没有烧完柴火整齐地码放在地火炉的旁边,还特意准备了一小堆引火用的松油枝,我只需用火柴引燃松油枝,而不是先要去准备报纸或者干脆将煤油、汽油之类直接倒在劈柴上点燃。
松油枝是当地非常好的引火材料,一根火柴就能点燃。
我点燃三根松油枝,立即投入到火炉内,接着,就用斧头劈开那些劈柴,在火炉内架好,一会儿,室内便弥漫着松木燃烧的味道。
我又拎起一把前任给我留下的烧得漆黑的水壶,出了门来到溪边,从冰层上的溪流中接了满满一壶的水,又快速回到小木屋,将壶跺在地火炉的铁板上。
然后,我又往炉内投放几根较粗大的劈柴,等待着水烧开。
室内光线很暗,我从包中取出事先准备的蜡烛,又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一只手拎着行李包,一只手举着蜡烛走进了里间。我将蜡烛放在里间窗台的烛盘上,我的前任不知道夜晚燃烧了多少枝蜡烛,烛盘内燃烧过的蜡烛如同一座雪山般闪着桔红色的光芒。
我还没有心思来欣赏,而是解开前任用油布裹在木床内的棉被、床单,立即我就嗅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汗味和精液相混杂的味道,我立即揭下床单,铺上自己带的毛毯。
简单收拾好里间,我来到外间。这时,水壶也出一阵阵水开的声音。我又从包中取出茶叶和水杯,先沏上一杯茶。
我就这样开始了在小木屋三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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