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种之三

静电

春节的时候两口子赶着个爬犁子真的来拜年了。赵金斗满面红光，言谈举止非常开心快乐。吴菊花挺着个大肚子，只是幸福的笑不多言语，显得拘谨害羞的样子，但不时瞅准机会给史春雨一个含情脉脉的飞眼。史春雨早已浑身流汗，但必须强作镇静，他的妻子倒是非常高兴，下乡工作能交上这样的朋友，说明自己的老公工作出色，与群众真正打成了一片！
     这一次赵金斗给史春雨拉来的是真正的冬肉，一个牛腿，一袋奶油，十个真正的原味的用牛粪烤的大馕，还有一羊肚子苏孜别。
      临别时吴菊花说：史组长，待我生下孩子过百天的时候，请你和嫂子一块去。
      史春雨的老婆一听高兴的说：一定要去，一定要去。进城来办事就往家来，可别见外呀！史春雨心里翻起五味瓶子，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嗯嗯呵呵的算作表了态。
     吴菊花如愿以偿，十月怀胎生下个胖儿子！
      赵金斗和她商量为孩子取名叫恩特玛克，汉族名字叫赵小雨，取义为父亲名字里最后一个雨字。哈语名字则是团结。
     儿子三个月时吴菊花常抱着在外面显摆。这孩子人见人爱，谁见谁都想逗一逗。半岁时有一天突然有人说了句：这孩子长的咋像史组长？有福，长大也是个当干部的料！这话一传开立即有不少人注意了这孩子，不管谁看都说长得像史组长，有福气！
      凡有人群的地方必有几个好事之徒，凡干工作的人也必然会得罪一些人。必然就有怨恨者。史春雨何能逃出这个规律！
     在赵小雨半岁时，一封揭发史春雨作风败坏的匿名信摆在了县委书记高文逊的办公桌上。高书记一看立马气得怒发冲冠，七窍生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在心中越烧越旺，史春雨干出这种违法违纪的事让他很没面子，因为他已提议把史春雨调任县委办公室任主任，这不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自己不识人吗？他本来想动用公安去查，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组织部和政法委的电话。组织部部长和政法委书记一前一后来到，他把匿名信往前一推说：你们看看。想不到他这么没出息，给县委丢人，你们说怎么处理？
     那个年代党员干部犯作风问题的错误，是一定要严惩不贷的！
     组织部部长说：高书记，史春雨可是咱重点培养的人，现在又正准备提拔重用他，犯这种错误一定要严加处理。
      政法委书记比较冷静：现在还不能说如何处理的事，这毕竟是一封匿名信，是真是假得调查才能下结论。他当工作组组长难免不得罪人，先调查为好，你说呢，高书记？
     高文逊一听心里倒生出这事最好是假的的想法，他对史春雨的爱怜之心可见一斑了，就立即表态说：那好，就由你们二人负责组织人调查，先别对外声张。
      两人下去先后花了不少心思研究怎么开展调查的方式，步骤，调查范围，调查取证的人等等。可令他二人没想到的是调查意外的顺利简单。一次谈话想不到史春雨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了！
      史春雨生性胆小，极爱面子，又没经过什么挫折，毕业后就顺风顺水的走了过来，所以一找他谈话就全说了！他听信了坦白从宽的告诫。
     可坦白并没有给他从宽处理！
      高文逊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竟给他一个重之又重的“三开”处理。开除出党，开除工资，开除干部队伍，送农村监督劳动改造！
     幸亏没把他移交公安局处理，可能是高文逊网开一面，为他留个后路吧！
    赵金斗从公社参加备战备荒会议回来，一进院门就阴沉个大脸大喊：法提玛，你快出来，出大事啦！
    吴菊花正在房子里看着儿子玩，一听喊声忙抱着儿子跑了出来，出啥事了？出啥事了……
     我在公社见到史组长了。
     那好呀，咋不请他来喝茶！
     连一句话也说不上，还请他喝茶呢！
     咋回事？他不理你吗？
     县上两个人押着他，他背个行李卷，咋能说上话。他犯大错误啦，开除了党员，开除了干部，开除了工资，是押送到这里监督劳动改造的！
     他犯的啥错呀？
     犯的啥错？都是咱借种借的，有人上告揭发了，给他定了个作风败坏的罪！
      吴菊花一听立即张口大骂：这是哪个不吃粮食东西闲的没事乱找事，我们心甘情愿的事管他什么事！史组长这咋能算是作风败坏，要说败坏也是我呀，要杀要打要罚找我呀，这些当官的都是吃草长大的吗？说着说着竟流出了眼泪。
      赵金斗说：我问过公社李书记，说把他分到林业队去。我也一五一十的说了是咱们找的他借种的事，并说了是把他灌醉了才借成的，只有一次咋就处分的这么厉害。咱这不是害了他一辈子吗？李书记说了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你得主动承认是咱俩合伙勾引的他，你说咋办？
     什么咋办，本来就是咱俩定的办法，我勾引的他嘛。到那里我都这么说，只要能把他救出，我干什么都行！
     赵金斗想救史春雨是感恩，是良心过不去。吴菊花不但有这些因素，她也确实对史春雨产生了感情。虽然这种情感只能沉在心底，但她早已品味出那种魂牵梦绕暗恋的真诚与煎熬了。她觉得只要能救出史春雨她应该献出一切！赵金斗说：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咱俩不管到县上还是到地区说都行，只要能救出他来。不过咱得先去看看他，背那个行李卷来咋能过冬，还不知给他个什么样的破房子住呢？自己怎么吃饭，林业队长和我是一个部落的，去了求他多给点照顾。”
      吴菊花这几天忙开了，新套了一床被褥，把一个羊毛毯子洗干净，说铺上这毯子隔寒气，又烤了十几个大馕，一切准备妥当后，两口子向大队借了两匹马，选择了一个好天气去了林业队。两口子一来史春雨深深感受到这两口子的真诚厚意与恩情，而且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不断的说：以后别再来了，别再来了。
     回去时路过公社他们又找到李书记和社长，说明史春雨的事是他们引起的，请他们向县上反应。书记和社长对吴菊花的举动深感意外，又十分赞叹！这样的女人从来没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她的这种勇敢行为，和对史春雨的那份感情，真是世间少见。对赵金斗的坦诚，敢于担责的行为也是十分佩服！
     最后李书记表态：我们两个可以跟县上说这情况，但恐怕作用不大。如果你们真想救史春雨，就直接到县上去找高书记吧，除了他找谁也没有用！
      回到家两口子商量了两天，决定去县上找高书记把一切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把史春雨救出来。两口子把谁先说谁后说，怎么样说过了一遍又一遍，赵金斗说：你比我会说，脑子也比我转的快，主要是你说。
     我知道，这次反正要抛头露面了，什么事都是我主动干的就是，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总不能开除我社员队伍吧！吴菊花早已下定义无反顾的决心。
     两人抱上孩子去了县城，找到县委大院已到了中午，问到高书记的办公室已快下班了。高书记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敲了好久也没有应声。这时从隔壁房里出来个人说：高书记下公社检查工作去了，下午才能回来，你们先回去吧。
     吴菊花马上哭了起来，我们是突击公社向阳大队的，几十公里的路又抱个孩子，好不容易来找高书记，找不见我们往哪里去？大老远的路是说回就回的去的吗？边说边装着伤心无助的样子，又把哭声提高了几拍。正是下班的时候，不一会走廊里就围了十几个男女干部，都好奇的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吴菊花一看这么多人在看她，又故意把儿子也弄哭，娘俩一哭那就更感人了。当大家知道是远道而来的农村人，又是专程来找高书记的，还下定决心不见高书记坚决不走了，都表示同情。一位女干部对旁边的一个人说：张主任，他们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你们办公室是不是安排个休息的地方呀？
     那张主任就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一听只好说：那好吧，把他们先安排到县委招待所休息吧。
      招待所就在县委大院内，张主任这一安排赵金斗两口子可就吃住都有了。吃过饭吴菊花感叹的说：县上就是比咱队上好！

下午高文逊一到办公室，张主任立即汇报，说突击公社向阳大队来一男一女上访，还抱个小孩，说非见到你不可等等。高文逊一听立即想到史春雨，他犯错的地方不就是向阳大队吗？
      啥民族？多大岁数？高文逊想该不会是那个女的吧？
     30岁不到，啥民族看不出来，几种语言都会说。
      现在在哪？
      中午叫他去招待所了，下午可能来。
     高文逊等了一下午也没见个人影，原来赵金斗两口子太累了，一觉睡到快下班了。
       第二天一上班两口子就早早等在了高文逊办公室门口了。高文逊开门时吴菊花断定这个人就是高书记了，她一看觉得长的也和善通人一样，只是高高瘦瘦的很有精神，原来传说中的三强书记就是这个样子呀！（三强是指党性强，原则性强，工作能力强）吴菊花趁他开门时不失时机的喊声：你就是高书记吗？俺两口子找你有事！”
     高文逊嗯了一声算作应答。他进门吴菊花两口子也跟了进去。高文逊也不让坐，站在办公室桌前整理了一下报纸文件，坐下后说：你们有事先到信访办把情况说一说，由他们汇总过来再统一研究解决。
      俺谁也不找，就找你高书记！人家都说了这事谁也解决不了，只有高书记可以解决！吴菊花开始还有点胆怯，但一开了口反而胆子大了起来，而且越说越理直气壮了起来。她的那个儿子看什么都新奇，不哭也不闹，沿着沙发边子乱走。高文逊听着吴菊花说，转脸看了眼那小孩，这一看可把他惊住了。天哪！这不是史春雨的种是谁的呀！
      高文逊看劝不走这两口子，只好说：那你们说吧，快点，我还有个会。
     吴菊花说：高书记，你处理史组长处理的不对。犯错误的是俺两口子。要处理就处理俺，不能处理史组长！她直奔主题毫无什么顾及。
        高文逊一听真是那借种的两口子来了，既感到意外惊奇又觉得这个女人不寻常！这种事换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是躲藏不及的事，可她竟能不顾一切的站出来为别人说话，真是难得！还没等他开口，赵金斗就把两口子如何设套子请史春雨吃饭喝酒，自己怎么借故离开说了一遍。他的话一停吴菊花就接上了，她把赵金斗走后的全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说：高书记，史组长是我把他灌醉后硬抱到床上的，他一个醉的啥也不知道的人，有什么错？错都是我自己犯的，俺两口子就是想借个种，生个孩子。现在孩子有了，反而把人家劳改啦，俺心里能好受吗？高书记你怎么处理俺都没意见，只要求你把史组长放了！
      高文逊15岁参加革命，24岁当县长，26岁当县委书记，在县委书记中算是年轻的老革命。这次他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一时竟不知如何答复这两口子。为调剂气氛，镇静情绪，思考办法，从口袋掏出几个水果糖递到小孩手里，叫啥名字呀？吴菊花说：叫赵小雨，哈族名字叫恩特玛克，就是团结的意思！
      高文逊一听心想：赵小雨，这个雨字不就是史春雨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吗？团结，她还把这事说成是民族团结，亏她想得出来，但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好说：好名字，好名字。这时他已想好了说词。史春雨和你们不同，他是党员，是国家干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发生那种事情，他都犯了党纪国法，所以必须严肃处理。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自古法不容情，你们不要再说了，让他好好劳动改造吧！
      高书记，那种事不是他主动干的，是我主动骗他干的，他有啥错？高书记，俺要不让他干那事能有这个儿子吗？俺也是党员，开除俺吧！别开除他。你叫他好好劳动改造，改造的再好还有用吗？党员没了，干部没了。工资没了，改造好改造不好有什么区别？
      高文逊没想到这个小媳妇这么会说话，这么能辨，真是山沟里的金凤凰，如果有个好环境，好机遇一定会是个难得的女中英才。你们说的情况我都记下了，这事不是我个人决定的，是经县委常委集体讨论决定的，我把你们的意见反映到县委常委会上去，统一研究后才能决定，你们先回去吧！
     我们不回去，什么常尾短尾的俺也不懂，反正人家都说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俺就找您！吴菊花心想既然搭上话就一点也不能放松，缠也好闹也好必须给个明确的答复才行。但有句话她不敢说也不能说，那就是高书记是个一言堂！
     这时办公室张主任进来说：高书记，开会的人都到齐了等着你去讲话！
     吴菊花一听忙说：高书记你开会去，我们等你开完会再说。说完抱起儿子向门外走去，赵金斗跟着也出去了。一到院里赵金斗一看左右没人，竖起大拇指说：你真行法提玛！
     吴菊花开心的笑了起来。
     可她笑得太早了！高文逊是搞一言堂惯了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史春雨刚处理了不到三个月，再下文件改变处理决定，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他这一要面子可就苦了史春雨啦，也让吴菊花，赵金斗两口子为这事又多跑了几个月。  
      吴菊花两口子等了几天不见答复，就准备再次去找高书记，正在这时张主任到招待所来了。张主任先东拉西扯讲了一通，最后才说：县委开会了，史春雨的处理不能改变！你们也别再到处找啦，收拾收拾回去吧。高书记全县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天天陪着你们过问那事。回去吧，别再找了，这事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知道的人越多对你们越不好，回去吧，别再到处找啦！说完了转身对招待所的人说：从明天起，他的吃住县上再不负责，由他们自己掏钱。
       张主任不等他两口子说话转身走了。招待所所长很同情他们，就劝说：领导说了我也没有办法，孩子多好在外面也受罪，明天回去吧。
      吴菊花一肚子是气，领导咋能这样说话呢？不给面见，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把人打发了，不行！还得去找高书记问个清楚。她把想法跟赵金斗一说，想不到赵金斗比她的决心还大。反正这事已张扬开啦，咱们也不怕别人说什么，谁想说啥就说他的去，反正羊娃子是咱的！再找高书记说去，不行咱到地区去找专员。”这一句倒提醒了吴菊花，对！高书记不解决找专员去，找地委书记去，总得把史春雨的事争取揽到自己身上来。想到此她说：咱们下午还是先去找高书记，实在不行了再去找专员。
     下午两口子抱着儿子又走进了县委大院，可门卫不让进办公室了。吴菊花一急就大声吵了起来，这一吵一闹把儿子吓哭了，赵金斗也跟着大声吵吵：我们找高书记，为什么不让进去？跟国民党一样吗？两口子大声吵吵，小孩放声大哭，一下子惊动出不少人围观。张主任出来大声说：有什么好看的，都回自己的办公室。你们别再这里胡闹，这是县委办公的地方，这么瞎闹影响办公要犯错误的。上午不是跟你们讲了么，回去吧，回去吧。
      吴菊花才不吃那一套呢，铁了心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就直着嗓子说：找书记也是犯错误吗?那把我们抓起来好了！反正我已犯一次拉干部下水的错误了，再犯一次你们一块处理吧！
    张主任对她还真没有招啦！回办公室找来三个女同志来劝说，好话不知说了多少，又劝又拉又拥总算把两口子送到了招待所！这几个女的竟对吴菊花倍加赞赏！这小媳妇真难得，有情义，敢作敢为，比那些偷偷摸摸的人强万倍！
      收发室那个女的说的更透彻：女人是好是坏还不都是那些臭男人说的，写的！卓文君私奔，崔莺莺趴墙头都是伟大的爱情，你私奔一下或者趴墙头试一试？马上好几个屎盆子扣你头上，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人跟人不能比呀！我觉得吴菊花比崔莺莺还高尚十倍，她是公开借种，崔莺莺那是偷偷摸摸。你们信不信，我敢打赌，见到吴菊花的那些男人都在偷偷的羡慕史春雨呢，他咋有那么好的艳福，借他的种！咱咋遇不上这好事呢？
     你张嘴别再胡乱说了，叫他们听到又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吴菊花和赵金斗又到县委去了两次，始终有门卫挡着不让进去。招待所的人也老是赶他们走。两人看着在这里再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就决定去地区找。临走时招待所的人要住宿费，吃饭的钱。吴菊花说没有先打个欠条，要不行把儿子押在这里。招待所的人本来就同情他们，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吴菊花两口子到了地区找了专员，又找了书记，不知两位领导怎么跟高书记协调的，一个月后县委下文改了对史春雨的处理，给予留党查看，工资降一级的处理。到拖拉机站上班。他心里想我有个儿子也很好！
     赵金斗和吴菊花带着儿子，依然和以前一样生活着，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静电

谢朋友们阅并指点。

淡月光

古语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之前金斗在没有其他解决办法的前提下选择 ,不仅要同制度和道德并存，而且还须臾缺不了它们。并成就了自己的目 标,看来这是非常智慧的选择。现在这样的问题更加直接了当了，医学这么发达。

出谷幽泉

看来专员和高书记还是灵活处理，结局很好。

静电

谢二位朋友,干杯

独心

金斗大度，菊花仗义，结局还可以。

水清木青

得亏赵金斗和吴菊花两口子的坚持，最终的结局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