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鸿鸣 于 2020-7-12 15:58 编辑
裤子
鸿鸣
1958年秋季的一天，天空阴云密布，却一直没有雨下来，太阳也早已躲在乌云后，偶尔透露出一丝光亮。在大兴安岭脚下的一个小村里，有一座低矮的土房，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80多岁的祖母，横躺在屋内南炕上，头朝东，脚朝西，正对着炕柜。穿了一辈子补丁叠补丁衣服的祖母，已经换上了装老衣服。在新棉裤外面，套上一条青色平布裤子，一席宽大的长袍，很严实地盖住了裤子，也让祖母显得更加矮小。处在弥留之际的她，一阵糊涂，一阵清醒，像有什么心愿未了似的，就是不愿意咽下最后那口气儿。
母亲一边招待客人，一边照看着祖母。祖母清醒的时候，就歪过头，不错眼珠地望着一身补丁衣服的母亲。母亲的眼光偶尔遇到祖母的目光，感到了那种温暖的慈爱，越是这样，母亲越感觉像有冷风吹进自己的心脏一样，一阵心疼，一阵揪心。
“裤子。”祖母的嘴唇动了动，用只有母亲才听懂的话，小声地说。母亲大声告诉她，“妈，你的新裤子已经穿上了，就在长袍下面。”说着母亲掀起长袍，拉着祖母的手，摸了一下新裤子。祖母提到了裤子，让母亲想起了当年。那时候，母亲经常和村里妇女一起去生产队出工，一条结婚时的裤子早已补丁加补丁，母亲很想买布做条新裤子。当她和祖母商量时，祖母只叹了一口气，说：“你男人是大队干部，还穿带补丁裤子出去开会，就是家穷啊。”母亲的脸红了一下，从此打消了做条新裤子念头。这次祖母病重，母亲在做装老衣服时，除棉衣棉裤以外，又做了长袍和平布裤子。当时，祖母说什么也不让做裤子，说外面有长袍，也看不到棉裤外面有没有裤子。这次母亲第一次违背祖母的心愿，坚持了自己的主见。
祖母的大脑又一次清醒，她歪过头看了母亲一眼，干枯的眼睛里，好像有些湿润。那年冬天，父亲带队出民工没在家，母亲和别人换工去甸子深处搂柴禾，要自己带饭。祖母起大早为母亲蒸了5个馒头，让母亲带上。母亲早饭后把东西装好。这时祖母拿起母亲的小包，要放进去两个苹果，那是祖母有病，别人看望她买的。母亲看见后，样子很生气，一把抢下小包，气匆匆地走了出去。当时祖母很伤心，认为没让母亲买新裤子，母亲一直不满意。当时她叹了口气，想，“儿媳妇和女儿不一样啊！”差点流下了眼泪。可早晨孩子们起来吃饭的时候，祖母却发现，那5个馒头母亲根本没有带走，只拿走了昨天剩的玉米面饼子和咸菜，还有一瓶水。这时祖母才知道，原来是母亲把馒头留给了老人和孩子，怕祖母发现伤心，才装作生气，故意气匆匆地走了，这时祖母真的流下了眼泪，心疼地哭泣起来。
祖母的嘴唇又动了几下，说着别人听不清楚的声音，可母亲听懂了，是屋里太吵闹，让大家出去，她想自己静一下。于是屋里的人都到了外屋。
乡亲们安慰着一脸悲伤的母亲。母亲心里一阵抽搐和难过
过了一会儿，母亲在外屋不放心，进屋看看祖母。却发现祖母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坐了起来，一只手拄炕，要躺下去的样子。母亲急忙冲到炕前，扶住了祖母，让她趟下。发现祖母穿好的鞋已经掉了，又急忙帮助穿好。这时祖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心愿似的。
祖母去世后，有一天母亲收拾屋子，邻居们突然听见了母亲撕人心肺的哭声。
原来，在炕柜底下，母亲发现了祖母的那条本该带走的青色平布裤子。
那是祖母临终前，用最后力气脱下，又偷放到炕柜底下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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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2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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