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武夷山乍冷还寒。阴云弥漫在天空，阳光被阻止,无法向大地渗透，于是山与云，大地和天空，浑然成为一色。空气很好轻盈，用鼻尖去碰触，就会有一丝清凉萦绕。如此轻盈的空气里含着纯净的水汽，让皮肤始终处于湿润状态。我想，如果有一只足够大的手，抓一把在手，拧一拧，或许就能拧出水来。目光所及，空明洁净，无尘无垢，也没有任何异味。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不必有任何担忧，只管大口呼吸，放心行走。踏上这块土地不过一会功夫，非但洗净了肺，就连心情也被涤荡得如杨柳般飘逸。
踏上竹排，在溪水上漂流，仿佛穿越回早年时代。节奏一下变慢，我的心神也跟着悠然起来。水在脚底下淙淙奔跑，溅起的水花如珍珠般晶莹，目光无法捕捉，不过闪烁了下，瞬间化为虚无。一路上，浪花如一个痴情的姑娘，始终为我们吟唱那首古老的歌谣。船头小哥长长的竹竿，如一根魔杖，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或点在水下，或点在岩石上，湍急的溪水虽然不满，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竹排游走。
相对于夏秋，此刻应该属于枯水期，即使如此，我眼里的溪流是饱满丰盈的。它是一个生命体，就像一条白色的长龙，在峡谷里蜿蜒而行，带着我寻幽访胜。岸畔上，迎春花刚刚绽放，鲜嫩的鹅黄色，在萧瑟的崖壁上招摇，格外惹眼。沿途，两岸的山并不高，所以没有压抑感。然而，众山形态各异，百无累同。陡峭的石壁如刀削般，突兀而立在两侧，整个切面光洁如镜，细察有些小洞，有可能是鸟儿的窝巢。浑圆的山则肥胖如馒头，给人以无限遐想，被起名为双乳峰、酒瓮峰等。无论是山峰，还是石岩，总会带给人奇妙的感受，所以有不少都被人赋予美好而形象的名字。我按捺住内心的欢喜，尽量少些轻浮，让目光以一个客观的态度去度量这块神奇的土地。每一道湾，每一座山峰，甚至每一棵树木花草，每一块石头，都能给我以震撼。我用双眼、用心细数它们的特征，用想象力打上烙印，一一融化进血液，储存在细胞内，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多么神奇的自然啊！浅滩，如一个活泼的儿童，用它稚嫩的嗓音，不停给我们鼓劲。深潭，却是一个成熟的少女，碧蓝色的眼眸里蕴含着令人迷醉的风情。鱼儿，是幸运的，它们可以在这里安然无虞地生活。甚至，那些耸立的、或者横卧的石块，都是幸运的，没有污染，没有机械的噪音干扰、破坏。
溪流清澈、干净，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整个水面俨然成一个光洁、润滑的整体。荡起的波，如碧绿的镜面，又如一面鼓起的沙缦，如此轻，如此薄，吹一口气就能破的样子。却偏偏尽情舒展，绷紧到极限，让我的心时刻悬着，并生出怜惜之意。水床起伏不平，水势自然跟着跌宕，裸露出的沙滩、鹅卵石滩到处可见，而激流中的石头，则像是刚落水而又浮出，浑身湿漉漉的。
竹排缓缓行走，目光款款搜索。山上的植物，很多还处于冬眠中，光溜溜地身子不着一丝绿。一簇一簇的翠竹，顶天立地，微微地摇，轻轻地吟。即便是那些不落叶的，也陷入禅定的深思中。最喜欢那些扎根于岩石上的草木，它们临危不惧，或俯身察看着溪流，或仰视苍穹；或横身空卧，或娉婷而立，任时光穿梭，任季节轮回而初心不改。
山上有鸟声，清脆宛转。丛林，是鸟儿的天堂，它们隐居其中，毫无忌惮地大声唱歌，或悠扬如筝，或清脆如笛，又或轰然如鼓响，令群山回应，众谷共鸣。如此动听的歌，或许已唱了千年、万年，大山屡听不厌，花草屡听不厌，就连那天上的云朵亦是，否则，为何赖在头顶不肯离开呢？我醉于这样的歌谣，并非是跟风，赶时髦，而是冥冥中感应到和这山水间极为深厚的渊源。不管将来走到哪里，我心灵的田园里，已然播下了九曲溪的种。鸟儿在山上叫，浪花在溪畔响，人在竹排上听，互不干扰，各数心事。
九曲溪，每一曲都有浪漫而美丽的传说。自然和人类，是不可分割的共同体，我们珍惜这份缘，它就会心甘情愿地哺育我们一生。这里有历史3800余年的悬棺，至今还让人猜测。在近乎九十度的悬崖峭壁上凿洞，并将棺木放进去，就是在现代，也很有难度。最引人的，主是那座玉女峰，一块巨大的石山，耸立在山坳里，身材苗条如少女，和周围圆润的山峰形成截然不同的风格。而在不远处的大王峰，则和她遥相响应，形成绝佳一对。人类的情感和审美趣味，自觉不自觉就融入到这山水里。武夷山自古就是文化盛地，或许和它的环境有关，长期雨水浸蚀，有一座巨大的山峰形成了泼墨后的效果，把人的思绪强势带进山水画的意境里。试想，处在这样的自然环境里，人如何能粗犷得起来呢？
|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6-3-21 22:59
收藏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