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接到他大儿子伊向虎的电话,才知道他病危的,而且向虎用的手机就是他爸的。手机一响我一看号是伊彪的,他一般是逢年过节或商量啥事才打,现在不年不节一定有啥事了。直接问:伊彪你好,有啥事吗?
伯伯,我是向虎,我爸病危了,一再说想最后见你一面,伯伯能来吗?这还有啥说的,连夜从塔城出发往乌鲁木齐赶。
一路上脑子象过电影一样,和伊彪相识后听他说的,亲眼见的一幕幕交替出现,勾画出他的形象,经历,人品,性格及言谈举止等等。
他是湖南人,1945年生于一个衣食无忧的耕读之家,他父被抓过壮丁,虽生他前跑了回来,但当过国民党的兵这顶帽子是戴定了。他3岁时父病逝,他妈把他和妹妹抚养成人,士改时他家划为地主成份,地主份子的帽子自然落在了守寡不嫁的他妈头上。地主份子,国民党兵的家属两顶帽子都给他妈戴上了,可想而知曰子多难,压力多大,岐视多少,欺辱多深。但再难他妈坚持叫他上学,可在他不到10岁时,就带上小他两岁的妹妹,陪着妈挨批斗,游村子。他学习虽好,但身体瘦弱矮小,又因家庭出身,在校常受欺辱是可想而知的。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心里种下的阴霾影响了他性格的形成,也伴随着他的人生。
初中毕业自然无缘高中。务农几年仍然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经过三年自然灾害有幸没饿死,1964年春节刚过完,他告别母亲妹妹,决定偷偷离家独闯新疆,讨一条生路,闯一番事业改变自己的人生。这一跑一直就到了新疆的西北边陲小城塔城,那时从内地来的人统统叫盲流。<多年后才改称为自愿支边者>塔城有个收容所,专门收容盲流人员,经过瓯别,审查,学习,再分配到公社,牧场,企业。他遇上地区正筹建石棉矿的机遇,他就被分到了石棉矿。他感到幸运又满意,他认为企业总是比公社和农牧场好。石棉矿虽地处偏辟之山沟之中,最近的铬矿也在10公里之外,但住地确在河滩之中,滩中一条小河水清见底常年有鱼游动,小河两岸树茂草密,滩中沙土地适合种植蔬菜,伊彪认为自已到了个世外桃源,加上他能写会画又会审时度势,竞安排他搞宣传工作,这就不须到戈壁荒丘上挖采石棉了。他第一次享受了人人平等,不受岐视,不受欺辱的生活,他觉得他人生真正的生活开始了。可他没想到1966年来了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全国所有的人无一例外的都参于了其中,石棉矿也非他说的世外桃源了。到1967年底百十个人的石棉矿也两派观点分明,旗帜鲜明的对着干了,伊彪是造反派。他不但是写大字报的一枝笔,而且被保皇说成是造反派的狗头军师。进入1968年两派由文斗渐向武斗发展,这时伊彪逐渐产生了新的想法。首先他从两派人员组成上分折,然后从两派口号行动上想事,再联想到自己的童年和少年的遭遇,他想再观点不一致辩论就是,何必批斗动武整人?保也好反也罢,你还能动摇伟大领袖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政权根基?有了这些想法,他想逐渐退出这个斗争的旋窝,但这谈何容易?造反派把他视为叛徒,保皇派认为他是造反派的幕后策划者。
他在石棉矿的命运结束于1969年。这一年工宣队进矿,首先做两派大联合工作,对内地盲流来矿人员内查外调,想查出几个有问题的人,以动机不存混入革命队伍揪出来批斗。伊彪心里有数,他隐瞒了父亲当过国民党兵,又加上两派的都对他不满,一旦揪出来不死也要脱几层皮。他越想越害伯,越害怕脑子越乱,最后竞做出个错误决定:逃跑!他也不想想你能跑出如来佛的手心吗?他选择的逃跑地点是地区铁厂沟煤矿,选择的时间是夜里两点以后,选择的路线是走山中小道。第二天同宿舍的人不见了伊彪,快近中午时才确认真找不到了才向工宣队报告。这消息让所有的人吃惊不小,这小子难道想外逃苏修?大家想到的最佳逃跑路线是到10公里左右的铬铁矿搭车去克拉玛依,第二条路线是逃向40公里的啥图金矿。谁也没想到他会逃向70公里外的铁厂沟煤矿!他选择这条最远最艰险的路线是动了一番脑子的,一是煤矿有他串联时认识的同观点的人,可保护他,拉煤的车多,可便于下一步行动。二是这条路一般人想不到。果如他所料,当石棉矿的人集中精力对铬铁矿,克拉玛依堵截,搜查时,他巳躺在煤矿职工单身宿舍睡大觉了。这70多公里的戈壁山路,是他一生步行走的最长,最难,最险的路!走了两天三夜,要不是第二天黄昏遇见座哈族放牧帐篷,可能他就渴死了!他不敢久停,吃饱喝足连夜赶路,临走给了小孩2元钱。他在煤矿躺了三天,也反复想了三天,最终他选择了自已回去。1969年6月,他被定为可疑现行外逃份子,<当然还有其它几个罪名>押送到裕民县红旗公社一个牧业队监督劳动改造。多年后他总结这次逃跑,用真傻,命大四个字概括。真傻是不该跑,命大是哈族牧民救了他的命。
他在裕民县红旗公社无奈的,安份守已的呆到1971年春节,趁过节他又逃跑了,这一次是直奔塔城。但这次他借鉴上次的教训,临走前给牧业队的支部书记和队长留了封信,内容三段,一是感谢的话,二是他的冤情,三是无奈不辞而别是去上访,到塔城可能住卫校涂运家,你们可以去公社报案云云。他走后三天才发现他不见了,因过春节牧业队也有几户汉族,都以为他逛着拜年去了呢。其实他在南湖打苇子,割红柳条子时就打听好了路线,走小路穿越南湖到塔城也就30多公里。南湖非有水的湖,实际是片湿地,苇子,灌木丛生,牧草丰美,冬季穿越更好走。那晚他带上吃物冒着鹅毛大雪上了路,也算他命大,那夜无风。一夜拔涉第二天中午他巳站在了公路边挡车了,那时气车少,好不容挡了辆拉羊的28拖拉机到了塔城。这次比上次顺利的多,他庆幸命大没遇上风。他休息两天,没等裕民县的情况传来,他自己就去地区公安处说明情况要求平反了。他要求平反的理由很简单,我出身不好是事实,但生那里我决定不了。我没干过一点反对毛主席,共产党,社会主义的事。偷跑到铁厂沟煤矿是怕两派整死我,我又主动回去了咋能算外逃?这次也不能算偷跑,我留下了信。实属无奈,不跑出来谁给我申诉?我自己不申诉要求平反,谁会给我平反?他正在地区公处申诉时,裕民县的通告信息传到,说红旗公社xxx牧业队伊彪潜逃云云,,,,,,,可他正坐在问讯室里。他的申诉直到6月份才有了明确答复,不属外逃人员,回原单位工作,继续思想改造。他死活不回原单位,恰值地区交给塔城县组建南山煤矿,说这里的煤可炼焦炭,附近有铁矿石,石灰石,出了煤烧出焦炭,这里就是地区煤,铁,水泥一体化的三钱建设基地,伊彪被分配到了塔城县南山煤矿。他总结在红旗公社牧业队这段曰子也是两句话:哈萨克牧民好,这次算是跑对了。 |
发表于 2022-11-12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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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2 2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