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21-7-6 14:21 编辑
一
树是随处可见的木本植物。然而，倘若较真一下，对于什么是树，抑或树的定义是什么，也许你未必能够回答得出来。其实，这也不丢人。关于什么是树的定义，就连终生从事植物学研究的科学家们迄今也未能有个准确的表述，而是采取了一种模糊的语言是这么来叙述的，“所谓树，就是中间长有一根向上伸展的主干的高大植物。前提是它能够生长在适宜的条件下。”更拗口的表述是“与其它植物很相近，生长高大，中间有粗壮的向上生长的枝干。或者外形巨大的植物，中间有粗壮的向上生长的主干。”
树是如此寻常，在田野路旁，在城市街道，在距离更远的高原群山间，在春天百花盛开的季节，是一棵棵形状各异的树，装点着大地。树不仅为大自然奉献投在大地上的荫凉，而且，还为飞禽走兽提供歇息、繁衍生息的庇护场所。
故事的背景可以忽略不计。
在遗罗坝的历史长河中，有一棵树曾是罗爷的刑具，对于受到罗爷惩罚的人，这棵树就象征灾难的降临。受到处罚的人，双手背着，被一根辫子粗的麻绳捆绑着，悬吊在这棵树杈间晃荡。经年的岁月，麻绳都把这棵树弯曲的树杈勒出一道一道的褶痕。被这根浸透血迹的麻绳悬吊在半空的人，如同待宰的猪羊，发出绝望的嚎叫……
每次负责执行惩罚人的人，是罗爷的管家。
那时，遗罗坝周围的群山生长着许多的大树，尤其是在官寨的背后，古木参天，遮天蔽日。
罗爷是遗罗坝的土司。
官寨既是罗爷的官邸，又是罗爷召集所管辖方圆五十二寨的头人议事开会的地方。
在官寨外东北角生长着一棵大树，这棵大树的树杈所天生的高度位置，非常适合把人给悬吊起来。居高临下的优越地势，使整个遗罗坝的人，不论是站在河谷，还是行走在坡岗，都能远远看见悬吊起一个人的情形。
况且，管家在行刑前会命人敲锣打鼓，声音响起时，所有听见的人，无不提心吊胆，身体本能地闪着激灵颤抖，生怕什么时候惩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这传得很远的锣鼓声音便在山谷回荡，余音不绝。
在什么季节，砍什么树，砍那里的树，在遗罗坝是有规矩的。制定这个规矩的是罗爷的祖上。而罗爷不过是执行这个规矩的人，甚至连他都无权更改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只不过，处罚什么人，如何处罚这个人，这得由罗爷说了算。
但总是有些人，要么出于生活的无奈去砍树，要么，却偏要违反规矩去砍树。就像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并不是总是循规蹈矩在演绎前行一般。
把一个犯错的人，在这棵树的树杈悬吊起来，可是一项技术活儿。
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怎么捆绑，怎么将这根麻绳的一头抛向空中，并在树杈间绕过，让站在树下的人，方便而迅速地攥紧垂悬耷拉下来的绳头，那是需要掌握恰到好处的技能的。
麻绳的另外一头将事先被惩罚之人双手背在腰后，捆绑打结。即或是捆绑一头猪、一只羊，也决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猪和羊都是活物，是要挣扎，要反抗的。更何况是要捆绑一个大活人呢，人尽管对命运也许会采取逆来顺受的态度，然而，一旦真的要将受刑法折磨时，出于求生的本能多少也会挣扎和反抗的。况且，将要受到惩罚的人，差不多皆为青壮年的男人，那一个又不拥有一身的蛮力，岂能轻易任人宰割。
不服，就打。
这既是管家的口头禅，也是管家用来制服被惩罚之人的惯用伎俩。同时，更是土司罗爷意志和指令的具体内容。先把人给打服了，再来从容地捆绑人。家丁七手八脚，将被惩罚之人摁住，不是仰面，而是采取狗啃泥，脸朝泥土的姿势，一个人死死地摁着被惩罚之人的脑袋，其余的小伙子们摁手的摁手，摁脚的摁脚，熟练地像剪刀叉似，把被惩罚的人双手背着，用这根像辫子一样粗的麻绳，三下五除二捆绑牢实……
然后，在管家的指挥下，几个站在树底下的小伙子，齐声叫喊着号子，“预备——起——”话音刚落，大家手把手，抓着逮着攥住这根飞来的麻绳，拉着扯着，绳子渐渐地勒紧绷紧，被处罚的人的身体和双脚前倾突然离开地面，背着的被捆绑结实的双手，也被承力的麻绳勒得生痛，被处罚的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啊——我的娘呀——”
抛绳子这个环节，每次都由管家亲自来操弄。一通锣鼓之后，管家便问负责捆绑人的老何，“好了么？”当管家听见站地坎底树下的老何习惯地答应道“好了”时，动作麻利而熟练地将这根麻绳的绳头，迅速地挽起一个疙瘩，以便增加麻绳下坠的份量。
管家站在一人多高毗邻这棵树突兀的一处台地内，左手挽起麻绳，右手提着这根麻绳的绳头疙瘩，从左朝右旋转着，只见他身体先是呈马步，突然站直脱手，麻绳像一条飞蛇窜出去，在空中响着“嗖嗖”声，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越过碗口粗的树杈，准确地坠落。这动作一气呵成，没有成百上千次的锤炼，是决达不到这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这根麻绳脱手飞出的瞬间，管家的内心涌起阵快感。
在每次吊人之前，罗爷准许管家喝碗酒。酒点燃着管家的血液，兴奋令他腰底下的东西勃起着。
他突然看见二太太站在官邸二楼的女儿靠后边，内心的戾气猛增，越发卖力起来。
吊人多长时间，这也要由罗爷说了算。如果被惩罚之人的家人识趣，早点交笔银子，或者是当地那个头面人物，出面求请，那么，罗爷往往也会很快放人。只要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罗爷也便息事宁人，不了了之。倘若被惩罚之人，连这两条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让砍了树的人还树。即在原地恢复原来的样子，砍了几棵树，就得还几棵树。
因此，遗罗坝的人，暗地里对土司罗爷是又怕又恨。
罗爷心里清楚，治理官寨及五十二寨的辖地，只能用苛峻的刑法和宽柔相济的办法。
时间过去了几年，一场旱灾袭击而来。罗爷面对着饥荒的光景，只能开仓放粮。于是，不仅是五十二寨的饥民，就连毗邻县份上的灾民，闻讯如同蝗虫一般蜂拥而至。这年又是庚申年，先是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冉城，因驻军东调，去参与围剿一支西窜的太平军，造成城内兵力空虚。加之，早在三年前驻冉城的绿营，因缺粮强行实行“平斗改尖斗”，弄得民声沸怨。
西边草原的游牧趁机起事，很快就将冉城攻陷。
罗爷因一直拒绝平斗改尖头，县衙新来的县佐李大人为此也一直不满，他派出把总，也是他的亲侄子前来遗罗坝跟罗爷谈判。几番回合下来，把总谈不拢。他的脾气又暴躁，就与官寨的土兵发生了冲突。管家和带兵官都主张干脆把李大人的侄子，也吊起来，以杀一杀其威风。罗爷冷静考虑后，决计放他走。
暗地里，县佐李大人也没闲着。他采取的策略是，如果罗爷肯合作，那么，一切都好商量。如果罗爷也是个油盐不进之人，那么，他早就物色了一个替代之人。
李大人手书一封，派人送给替代罗爷之人。在该书信里，李大人说他编了个借口，诱骗罗爷去县衙门商议，说有什么事，一切等罗爷到了县衙门都好商量。李大人私下却派出伏兵，打算在半道截杀罗爷。
谁知，送这封书信的人，半路却遇见罗爷的带兵官。罗爷知道了书信的内容，义愤填膺。况且，此时五十二寨毗邻冉城方向的山寨，已经裹挟了进去。罗爷原本抱着观望的态度，不愿意加入庚申之变的行列。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要做抉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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