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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
鸿鸣
上世纪70年代初期,村里有个只有一条胳膊的老蔡头,孤身一人,在生产队队部看屋、喂马。
听在生产队当会计的父亲说,村后不远有个抗联坟,埋的是老蔡头战友。老蔡头是外地人,当年送战友回家乡安葬,因为打鬼子失去一条胳膊,就没返回部队,留在了疙瘩甸子村。
也许是当过兵的原因,老蔡头喜欢打猎,没事的时候,经常去村后山上打猎,不时地带回一些山鸡或野兔。
老蔡头的猎枪是双筒的,经常挂在生产队队部墙上。他打猎前,总是一只手装枪药,铁砂子,动作熟练。用一只手瞄准猎物的时候,也从不拖泥带水。
老蔡头没事除了打猎,更多时间就是去抗联坟。
抗联坟被老蔡头收拾的很干净,坟上没有一棵杂草。东西两边载有几棵丁香树,每到春天便飘来一阵花香,离很远都能闻到。坟周围栽上了好几棵落叶松和塔松,郁郁葱葱,那时候已经长了很高。
老蔡头不喝酒,但经常买酒,在逢年过节时候,去抗联坟上坟。带上几个馒头和猎物做的菜,放在坟前,往坟上倒一瓶酒,点燃一捆黄纸,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然后坐在坟前,望着坟头,一坐就是好半天。
有一年公社统计建国前老军人,父亲就把当过抗联的老蔡头统计进去,准备上报。没想到老蔡头听说后,跑到我家,坚决不让上报,还从父亲手中气哼哼地要出报表,用一只手和牙齿,把报表撕的粉碎,一边撕,一边还嚎啕大哭。弄得父亲很奇怪,这老蔡头怎么了,中邪了似的。
我小时候很喜欢老蔡头的猎枪,经常去生产队部看他的猎枪。老蔡头也喜欢我,看见我的时候,也经常送我一些好吃的,有时候还有一个熟的山鸡腿儿。
有一年八月节晚上,父亲让我端一盘饺子和几块月饼,给老蔡头送去。他刚从抗联坟上坟回来,脸色阴沉。当时我才10来岁,看不出别人心情不好。那几天刚看完电影《地雷站》,就缠着老蔡头,让他给我讲战斗故事。老蔡头被我纠缠不过,就讲了一个故事。
抗联和鬼子打仗,被鬼子追击。有两个伤员流落到一个村,村里百姓把伤员藏到山上的山洞里,轮流送饭。鬼子得到了消息,进村把百姓集中在场院里,让交出抗联伤员,否则就全部机枪点名。这时人群里有个外乡人,是经常到村里来的卖货郎,对鬼子说,他知道伤员在哪里,愿意领他们去找。于是鬼子放了老百姓,跟卖货郎走了。村里百姓气得直骂,这个狗汉奸,一定不得好死。
八月节那天,这个卖货郎又来村里卖货,被村里一个叫二愣子的年轻人,一榔头砸死,埋在了村旁一个枯井里。
几天后抗联队伍来到村里,寻找卖货郎。老百姓说,那是个汉奸,让人砸死了。这时抗联政委急眼了,你们糊涂啊,他不是汉奸,是我们的侦察员,前段时间还把鬼子骗进深山,救了你们全村人的命啊。
村里人愣了,这才知道,二愣子杀错了人。
二愣子拎着砸刀,找到政委,要求政委杀了自己。政委双眼通红,像冒血似的,看了他半天,一脚把他揣翻在地,带着队伍就走了。
没想到二愣子站起身来,对自己就是一砸刀,把自己拿榔头的左胳膊生生地砍了下来。
听了老蔡头讲的故事,我说,“那个二愣子不好,误杀好人,丢了一只胳膊活该,不像你,缺一只胳膊是打鬼子打的。”这时老蔡头的脸上,现出了羞愧痛苦的神色,眼里流出了很多泪水。
老蔡头临终前是在医院。当时父亲和生产队的干部都在他身边。他目光切切地对父亲等人说,求你们了,我死后,把我也埋在抗联坟,我要继续守护卖货郎。
当时大家很奇怪,这老蔡头真糊涂了,坟里不是抗联战士吗,怎么成了卖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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