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清木青 于 2022-1-31 21:12 编辑
人一生会经历许多个除夕夜,总有一个会令人难以忘怀。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政治氛围很浓厚,不仅吃饭前要“三祝愿”,办公室或家里摆放毛主席塑像,墙上张贴马恩列斯毛的画像,出门也要带《毛主席语录》,胸前佩戴毛主席纪念章,甚至过年的窗花也是主席像或主席语录的剪纸。佩戴主席纪念章,一时间成为当时流行的时尚。
刚出现塑料内装海绵的纪念章时,感觉特新鲜,手指轻按它就瘪下去,一松手又恢复了原状,当时不知道里面充填的是海绵,以为跟气球一样是充气的,所以称那种纪念章叫“气儿的”。记得是在一年冬天,直到临近春节我才得到一枚“气儿的”纪念章,高高兴兴地别在胸前,跟着母亲回城里的家中过年。北方过年除夕夜吃饺子是必不可少的,三十晚上我正在吃饺子,同院的三哥吃完饭来我们家找我玩,见到我的纪念章感觉新奇,就问道:“小杰,你这是什么纪念章呀?”“气儿的,你看,一按就软,一松手又硬了。”我不无炫耀地答道,“我试试行吧?”三哥说着伸手捏住纪念章,看了看纪念章后面别针的U形口是朝下的,他连别针一起捏住,轻轻朝上一抬,衣服从别针里脱出来了,嘴里说着“我先戴几天过过瘾”,人已经窜出门外。我一看他将我的宝贝抢走了,胡乱嚼两口嘴里的饺子咽下,急忙起身向门外追去。等我跑出门去,三哥已经跑进过道里。
过道是跟仓库盖在一起的,砖铺地瓦房顶,宽有三米,能并排过两辆地排车,长有二十多米,中间有两根凸出的砖柱,是仓库前后院子的唯一通道。我进到过道里,见三哥正在往前跑,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一急,忘了过道因常年过往拉粮食的地排车导致砖铺底坑洼不平,一不留神被绊了下脚,踉跄几步扑倒在地,人倒霉了喝凉水也渣牙,无巧不成书的是倒地后我的头正撞在那凸出的砖柱角上。当时只觉得“砰”的一声头撞到了什么上,倒是没觉得疼,三哥见我摔倒在地,赶紧停下跑回来,“摔哪儿了?”,我说“没事。”爬起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土,忽然觉得额头上有小虫子在爬,伸手一抹,灯光下瞧见是血,吓得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妈!”,扭头就向家里跑去。母亲正在家里收拾饭桌上的碗筷,听到我狼嚎似的叫声便扭头看向门外,一看我满脸淌血的跑进家门,情急之下,一把从门后横绳上拽下刚洗干净晾干的一个白纱布口罩,捂在我额头上,一边招呼正听收音机的父亲,“快去医院。”一边抱起我向外跑去。
离我们家最近的是城关医院,我们习惯叫它小医院,就在闸口桥西约100米处的路南。等父母轮流抱着我跑到小医院时,三哥的父亲也随后骑东德自行车赶到了。小医院值班的护士掀开口罩一看,下了一跳,用酒精棉球消毒后贴上纱布,说:“摔得太厉害了,得缝几针,我们这儿治不了,我刚才处理了一下,你们还是去大医院吧。”专区医院俗称大医院,无奈离这儿有点远,好在小医院离县医院不是很远,孙大爷骑车,父亲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抱着我一手捂着我额头上盖在纱布上的口罩,奔向县医院。医生拿掉口罩,揭开纱布一看,额头正中有一个不小的洞,血像阳沟里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父亲被吓晕了,孙大爷赶紧接过我来抱着。孙大爷当过兵,是县粮食局的保卫股长,胆子不可谓不大,近距离看着医生给我缝合伤口,也吓得脸色煞白。打过麻药,缝了五针,总算是止住了血。回家后躺在床上静养,第一次知道了流血要吃鸡蛋来补身子,也是第一次听到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吉祥话语。 医生说麻药劲儿过去会疼的,我却没觉得疼,只是母亲怕我脑子给撞坏了哪儿也不让我去,就呆在床上。三哥觉得过意不去,有空就来陪我玩,武的不行就来文的,教我在床上下象棋。我那时也就五六岁,很快就记住了诸如马走日、象走田、将士不出城、小卒不回还、车走直路炮打隔山的口诀。三哥也只是口诀背的熟不是真懂棋,我们就按照口诀上讲的乱下一气,哪里知道小卒过河后能横走、别着马腿和象眼不能跳呀。后来还是经过大人的指教,才算是真正入了门。
除夕后半夜和初一一整天就是窝在床上度过的,耳闻小朋友们在室外唱歌、放鞭、左米仓,急得我仿弱怀揣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经过不懈的软磨硬磨,终于在初一晚上获得自由。
设若有人问我,一生所经历过的除夕夜最难忘的是哪个?我会毫不犹豫的想起它,那个疼并快乐着的三十晚上。
2022年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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