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沧州老钓叟茶馆一别,我与她一别好多年。水泊梁山散伙后,据说她去了九华山继续扯旗造反,并且弄了一个蝴蝶帮,场面很大,声势遍及中原大地,真真的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后来,朝廷遣派大军进行围剿,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九华山狼烟四起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蝶旗仍然飘摇,虽然有些落寞;官军仍然进剿,虽然有些不温不火。
那一年冬天,九华山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天苍苍地茫茫,世界变成了一片银白。蝶帮主一袭红色大氅,在洁白的冰雪中俏然而立。身边是瘦骨伶仃,戴着哈墨镜的淡若微风,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架势。旁边是小二小三小四等一众喽啰。
蝶帮主身后是崇山峻岭,眼前是万丈峭壁。风吹动她的长发,她那如水如雾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凌冽,她有些冷,下意识的裹了裹大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一刻,九华山发生了有史以来唯一的一次雪崩;那一刻,小二小三小四等黯然神伤;那一刻,淡若微风要不是因为山太高,真想一猛子扎下去。
一别多年,当我与她并肩站在忘忧湖畔,当她丰姿绰约的一笑时,我瞬间有一丝感动。她从小习武,长大习文,落草梁山,九华山起事,种种场面像放电影似的在我眼前闪过。她的执着,她的韧劲,她的热情都令我刮目相看。幸好,她不过女流之辈,否则,这世界岂不肢零破碎。
老钓叟屁颠屁颠的赶来,把我们让进了他那四壁透风的草棚。我抬眼望了望门楣上水木那玄体大字《鱼窝》,不尽莞尔。老钓叟沏了一壶忘忧春,然后,用一种猥琐的目光扫了一眼我跟她,就好像我们有什么秘而不宣的迂回。他一贯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在他那闪烁其词的暗示下,打了多少纠结,弄出多少离奇。
“你胖了。”她扔过来一个白眼:“不会说话就闭嘴。”我不自然的一笑:“你胖了,但很匀称,正所谓风情万种。”“噗嗤”一声她破涕为笑。女人,永远是女人。
过去,她脸上带着愤青,身上带着戾气,一副横征暴敛的劲头,鲁人那种彪悍倔强溢于言表。如今,她多了妩媚,多了祥和,多了淡然,鲁人那种支愣八翘的锐角磨平了许多。
“这些年你不容易。”她居然哭了。那一瞬间,我从她那妩媚的容颜里看到了一丝疲惫和凌乱。她搂起衣襟擦了擦眼角,幽幽说道:“大哥,每次来看你,你总是让我心里暖暖滴。”我指了指窗外正在窃窃私语的老钓叟和淡若微风说:“等他们成了真正的兄弟,就永远是春天了。”她犹豫一下说:“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我指了一下彼此的心口说:“这里,没有冬天。”
敬茶送客,她站起身来,我说:“蝶帮主慢走。”她毅然决然的说:“没有蝶帮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妹。”
老钓叟见我们出来,赶紧上前:“茶钱。”我照老钓叟屁股狠狠踢一脚:“以后给我正经点!”
蝶儿与淡若微风并肩而行,淡若微风审慎的看了一眼她,字句斟酌地说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个臭和尚了?”蝶儿哈哈大笑,她一把揪住淡若微风的耳朵大声说:“你能不能别跟老钓叟学,和尚以后就是大哥!”
这一刻,她还是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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