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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泰山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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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中国通史】月鸦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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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4 18:5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五章  古代社会的综述
  
       周和秦,是从前读史的人看作古今的界线的。我们任意翻阅旧书,总可见到“三代以上”,“秦、汉以下”等辞句。前人的见解,固然不甚确实,也不会全属虚诬;而且既有这个见解,也总有一个来历。然则所谓三代以上,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呢?
  
       人,总是要维持其生命的;不但要维持生命,还要追求幸福,以扩大其生命的意义;这是人类的本性如此,无可怀疑。人类在生物史上,其互相团结,以谋生存,已不知其若干年了。所以其相亲相爱,看得他人的苦乐,和自己的苦乐一般;喜欢受到同类的嘉奖,而不愿意受到其批评;到人己利害不相容时,宁可牺牲自己,以保全他人;即古人之所谓仁心者,和其爱自己的心,一样的深刻。专指七尺之躯为我,或者专指一个极小的团体为我,实在是没有这回事的。人类为要维持生命,追求幸福,必得和自然斗争。和自然斗争,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是不够的,于是乎要合力;合力之道,必须分工;这都是自然的趋势。分工合力,自然是范围愈大,利益愈多,所以团体的范围,总是在日扩而大。但是人类的能力是有限的,在进行中,却不能不形成敌对的状态,这是为什么呢?皇古之世,因环境的限制,把人类分做许多小团体。在一个团体之中,个个人的利害,都是相同的,在团体以外却不然;又因物质的欲求,不能够都给足;团体和团体间就开始有争斗,有争斗就有胜败,有胜败就有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分。“人不可以害人的,害人的必自害。”这句话,看似迂腐,其实却是真理。你把迷信者流因果报应之说去解释这句话,自然是诬罔的,若肯博观事实,而平心推求其因果,那正见得其丝毫不爽。对内竞争和对外竞争,虽竞争的对象不同,其为竞争则一。既然把对物的争斗,移而用之于对人,自可将对外的争斗,移而用之于对内。一个团体之中,有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分,不必说了。即使无之,而当其争斗之时,基于分工的关系,自然有一部分人,专以战争为事,这一部分人,自将处于特殊的地位。前此团体之中,个个人利害相同的,至此则形成对立。前此公众的事情,是由公众决定的,至此,则当权的一个人或少数人,渐渐不容公众过问,渐渐要做违背公众利益的措置,公众自然不服,乃不得不用强力镇压,或者用手段对付。于是团体之中有了阶级,而形成现代的所谓国家。以上所述,是从政治上立论的。其变迁的根源,实由于团体和团体的互相争斗,而团体和团体的互相争斗,则由于有些团体迫于环境,以掠夺为生产的手段。所以其真正的根源,还是在于经济上。经济的根柢是生产方法。在古代,主要的生业是农业,农业的生产方法,是由粗而趋于精,亦即由合而趋于分的,于是形成了井田制度,因而固定了五口八口的小家族,使一个团体之中,再分为无数利害对立的小团体。从前在一个团体之内,利害即不再对立的氏族制度,因此而趋于崩溃了。氏族既已崩溃,则专门从事于制造,而以服务性质,无条件供给大众使用的工业制度,亦随之而崩溃。人,本来是非分工合力不能生存的,至此时,因生活程度的增高,其不能不互相倚赖愈甚,分配之法既废,交易之法乃起而代之,本行于团体与团体之间的商业,乃一变而行于团体之内人与人之间,使人人的利害,都处于对立的地位。于是乎人心大变。在从前,团体与团体之间,是互相嫉视的,在一个团体之内,是互视为一体的。至此时,团体之内,其互相嫉视日深。在团体与团体之间,却因生活的互相倚赖而往来日密,其互相了解的程度,即随之而日深,同情心亦即随之而扩大。又因其彼此互相仿效,以及受了外部的影响,而内部的组织,不得不随之而起变化,各地方的风俗亦日趋于统一。民族的同化作用,即缘此而进行。政治上的统一,不过是顺著这种趋势推进。再彻底些说,政治上的统一,只是在当时情况之下,完成统一的一个方法。并不是政治的本身,真有多大的力量。随著世运的进展,井田制度破坏了。连公用的山泽,亦为私人所占。工商业愈活跃,其剥削消费者愈深。在上的君主和贵族,亦困其日趋于腐败、奢侈,而其剥削人民愈甚。习久于战争就养成一种特别阶级,视战斗为壮快、征服为荣誉的心理,认为与其出汗,毋宁出血。此即孔子和其余的先秦诸子所身逢的乱世。追想前一个时期,列国之间,战争还不十分剧烈。一国之内,虽然已有阶级的对立,然前此利害共同时的旧组织,还有存留,而未至于破坏净尽。秩序还不算十分恶劣,人生其间的,也还不至于十分痛苦,好像带病延年的人,虽不能算健康,还可算一个准健康体,此即孔子所谓小康。再前一个时期,内部毫无矛盾,对外毫无竞争,则即所谓大同了。在大同之世,物质上的享受,或者远不如后来,然而人类最亲切的苦乐,其实不在于物质,而在于人与人间的关系,所以大同时代的境界,永存于人类记忆之中。不但孔子,即先秦诸子,亦无不如此。道家无论已,即最切实际的法家亦然。如《管子》亦将皇、帝、王、霸分别治法的高下;《史记·商君列传》亦载商君初说秦孝公以帝王之道,秦孝公不能用,乃说之以富国强兵之术都是。这不是少数人的理想高尚,乃是受了大多数人的暗示而然的。人类生当此际,实应把其所以致此之由,彻底的加以检讨,明白其所以然之故,然后将现社会的组织,摧毁之而加以改造。这亦非古人所没有想到,先秦诸子,如儒、墨、道、法诸家,就同抱著这个志愿的,但其所主张的改革的方法,都不甚适合。道家空存想望,并没有具体实行的方案的,不必说了。墨家不讲平均分配,而专讲节制消费,也是不能行的。儒家希望恢复井田,法家希望制止大工商业的跋扈;把大事业收归官营;救济事业亦由国家办理,以制止富豪的重利盘剥;进步些了。然单讲平均地权,本不能解决社会的经济问题,兼讲节制资本,又苦于没有推行的机关。在政治上,因为民主政治废坠的久了,诸家虽都以民为重,却想不出一个使人民参与政治的办法,而只希望在上者用温情主义来抚恤人民,尊重舆沦,用督责手段,以制止臣下的虐民。在国与国之间,儒家则希望有一个明王出来,能够处理列国间的纷争,而监督其内政;法家因为兴起较后,渐抱统一的思想,然秦朝的统一和贵族的被裁抑,都只是事势的迁流,并不能实行法家的理想,所以要自此再进一步,就没有办法了。在伦理上,诸家所希望的,同是使下级服从上级,臣民该服从君主,儿子要服从父亲,妇女要服从男子,少年该服从老人。他们以为上级和下级的人,各安其分,各尽其职,则天下自然太平,而不知道上级的人受不到制裁,决不会安其分而尽其职。总而言之:小康之世,所以向乱世发展,是有其深刻的原因的。世运只能向前进,要想改革,只能顺其前进的趋势而加以指导。先秦诸子中,只有法家最看得出社会前进的趋势,然其指导亦未能全然得法。他家则都是想把世运逆挽之,使其回到小康以前的时代的,所以都不能行。
  
       虽然如此,人类生来是避苦求乐的,身受的苦痛,是不能使人不感觉的,既然感觉了,自然要求摆脱。求摆脱,总得有个办法,而人类凭空是想不出办法来的。世运只有日新,今天之后,只会有明天,而人所知道的,最新亦只是今日以前之事,于是乎想出来的办法,总不免失之于旧,这个在今日尚然,何况古代?最好的时代是过去了,但永存于人类想望记忆之中。虽回忆之,而并不知其真相如何,乃各以其所谓最好者当之。合众人的所谓最好者,而调和折衷,造成一个大略为众所共认的偶像,此即昔人所谓三代以前的世界。这个三代以前的世界,其不合实际,自然是无待于言的。这似乎只是一个历史上的误解,无甚关系,然奉此开倒车的办法为偶像而思实践之,就不但不能达到希望,而且还要引起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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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9 19:0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六章 秦朝治天下的政策
  
       秦始皇尽灭六国,事在公元前221年,自此至公元189年,董卓行废立,东方州郡,起兵讨卓,海内扰乱分裂,共400年,称为中国的盛世。在这一时期之中,中国的历史,情形是怎样呢?“英雄造时势”,只是一句夸大的话。事实上,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正因其能顺著时势,进行之故。“时势造英雄”这句话倒是真的,因为他能决定英雄的趋向。然则在这一个时期之内,时势的要求,是怎样呢?依我们所见到的,可以分为对内对外两方面:对内方面,在列国竞争之时,不能注全力于内治;即使注意到,亦只是局部的问题,而不能概括全体,只是一时的应付,而不能策画永久。统一之后,就不然了。阻碍之力既去,有志于治平的,就可以行其理想。对外方面,当时的人看中国已经是天下的一大部分了。未入版图的地方,较强悍的部落,虑其为中国之患,该有一个对策;较弱小的,虽然不足为患,然亦是平天下的一个遗憾,先知先觉的中国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亦有其应尽的责任。所以在当日,我们所需要的是:(一)对内建立一个久安长治的规模。(二)对外把力所能及的地方,都收入中国版图之内,其未能的,则确立起一条防线来。
  
       秦始皇所行的,正顺著这种趋势。
  
       在古代,阻碍平天下最大的力量,自然是列国的纷争。所以秦并吞六国之后,决计不再行封建,“父兄有天下,而子弟为匹夫。”郡的设立,本来是军事上控扼之点,第三章中业经说过。六国新灭,遗民未曾心服,自然有在各地方设立据点的必要。所以秦灭六国,多以其地设郡。至六国尽灭之后,则更合全国的情形,加以调整,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当时的郡守,就是一个不世袭的大国之君,自亦有防其专擅的必要。所以每郡又都派一个御史去监察他。当时还每郡都设立一个尉,但其权远在郡守之下,倒是不足重视的。
  
       要人民不能反抗,第一步办法,自然是解除其武装。好在当时,金属铸成的兵器为数有限,正和今日的枪械一般,大略可以收尽的。于是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铸以为金人和锺、鐻。秦都咸阳,今陕西咸阳县。
  
       最根本的,莫过于统一人民的心思了。原来古代社会,内部没有矛盾,在下者的意见,常和在上者一致,此即所谓“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论语·季氏》。后世阶级分化,内部的矛盾多了,有利于这方面的就不利于那方面。自然人民的意见,不能统一。处置之法,最好的,是使其利害相一致;次之则当求各方面的协调,使其都有发表意见的机会;此即今日社会主义和民主政治的原理。但当时的人,不知此理。他们不知道各方面的利害冲突了,所以有不同的见解,误以为许多方面,各有其不同的主张,以致人各有心,代表全国公益的在上者的政策不能顺利进行。如此,自有统一全国人的心思的必要。所以在《管子·法禁》,《韩非子·问辨》两篇中,早有焚书的主张。秦始皇及李斯就把他实行了。把关涉到社会、政治问题的“诗、书、百家语”都烧掉,只留下关系技术作用的医药、卜筮、种树之书。涉及社会、政治问题的,所许学的,只有当代的法令;有权教授的人,即是当时的官吏。若认为始皇、李斯此举,不合时代潮流,他们是百口无以自解的,若认为有背于古,则实在冤枉。他们所想回复的,正是古代“政教合一,官师不分”之旧。古代的情形是如此,清朝的章学诚是发挥得十分透彻的。坑儒一举,乃因有人诽谤始皇而起,意非欲尽灭儒生,并不能与焚书之事并论。
  
       以上是秦始皇对内的政策。至于对外,则北自阴山以南,南自五岭以南至海,秦始皇都认为应当收入版图。于是使蒙恬北逐匈奴,取河南之地。今之河套。把战国时秦、赵、燕三国北边的长城连接起来,东起现在朝鲜境内,秦长城起自乐浪郡遂城县,见《汉书·地理志》。西至现在甘肃的岷县,成立了一道新防线。南则略取现在广东、广西和越南之地,设立了桂林、南海、象三郡。大略桂林是今广西之地,南海是今广东之地,象郡是今越南之地。取今福建之地,设立了闽中郡。楚国庄蹻所开辟的地方,虽未曾正式收入版图,亦有一部分曾和秦朝交通,秦于其地置吏。
  
       秦始皇,向来都说他是暴君,把他的好处一笔抹杀了,其实这是冤枉的。看以上所述,他的政治实在是抱有一种伟大的理想的。这亦非他一人所能为,大约是法家所定的政策,而他据以实行的。这只要看他用李斯为宰相,言听计从,焚诗书、废封建之议,都出于李斯而可知。政治是不能专凭理想,而要顾及实际的情形的,即不论实际的情形能行与否,亦还要顾到行之之手腕。秦始皇的政策虽好,行之却似过于急进。北筑长城,南收两越,除当时的征战外,还要发兵戍守;既然有兵戍守,就得运粮饷去供给;这样,人民业已不堪赋役的负担。他还沿著战国以前的旧习惯,虐民以自奉。造阿房宫,在骊山起坟茔,骊山,在今陕西临潼县。都穷极奢侈;还要到处去巡游。统一虽然是势所必至,然而人的见解,总是落后的,在当时的人,怕并不认为合理之举,甚而至于认为反常之态。况且不必论理,六国夷灭,总有一班失其地位的人,心上是不服的,满怀著报仇的愤恨和复旧的希望;加以大多数人民的困于无告而易于煽动,一有机会,就要乘机而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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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9 19:06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七章 秦汉间封建政体的反动
  
       秦始皇帝以前210年,东巡死于沙丘。今河北邢台县。他大的儿子,名唤扶苏,先已谪罚到上郡去,今陕西绥德县。做蒙恬军队中的监军了。从前政治上的惯例,太子是不出京城,不做军队中的事务的,苟其如此,就是表示不拟立他的意思。所以秦始皇的不立扶苏,是豫定了的。《史记》说秦始皇的少子胡亥,宠幸宦者赵高,始皇死后,赵高替胡亥运动李斯,假造诏书,杀掉扶苏、蒙恬而立胡亥,这话是不足信的。《史记·李斯列传》所载的全是当时的传说,并非事实,秦汉间的史实,如此者甚多。胡亥既立,是为二世皇帝。他诛戮群公子,又杀掉蒙恬的兄弟蒙毅。最后,连劳苦功高、资格很老的李斯都被杀掉。于是秦朝的政府,失其重心,再不能箝制天下了。皇帝的家庭之中,明争暗斗,向来是很多的,而于继承之际为尤甚。这个并不起于秦朝,但在天下统一之后,皇室所管辖的地方大了,因其内部有问题而牵动大局,使人民皆受其祸,其所牵涉的范围,也就更广大了。秦始皇之死,距其尽灭六国,不过12年,而此祸遂作。
  
       秦始皇死的明年,戍卒陈胜、吴广起兵于蕲,今安徽宿县。北取陈。胜自立为王,号张楚。分兵四出徇地,郡县多杀其守令以应。六国之后,遂乘机并起。秦朝政治虽乱,兵力尚强;诸侯之兵,多是乌合之众;加以心力不齐,不肯互相救援;所以秦将章邯,倒也所向无敌。先镇压了陈胜、吴广,又打死了新立的魏王。战国时楚国的名将,即最后支持楚国而战死的项燕的儿子项梁,和其兄子项籍,起兵于吴,引兵渡江而西。今江苏之江南,古称江东。古所谓江南,指今之湖南。以居巢人范增的游说,立楚怀王的后裔于盱眙,居巢,今安徽巢县。盱眙,今安徽盱眙县。仍称为楚怀王。以祖谥为生号。项梁引兵而北,兵锋颇锐,连战皆胜,后亦为章邯所袭杀。章邯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北围赵王于巨鹿。今河北平乡县。北强南弱,乃是东晋以后逐渐转变成功的形势。自此以前,都是北方的军队,以节制胜,南方的军队,以剽悍胜的。尤其是吴、越之士,《汉书·地理志》上,还称其“轻死好用剑”。项梁既死,楚怀王分遣项籍北救赵,起兵于沛的刘邦即汉高祖西入关。沛,今江苏沛县。项籍大破秦兵于巨鹿。汉高祖亦自武关而入。此时二世和赵高,不知如何又翻了脸,赵高弑二世,立其兄子婴,婴又刺杀高,正当纷乱之际,汉高祖的兵已到霸上,在今陕西长安县东。子婴只得投降,秦朝就此灭亡。此事在前206年。
  
       既称秦之灭六国为无道,斥为强虎狼,灭秦之后,自无一人专据称尊之理,自然要分封。但是分封之权,出于何人呢?读史的人,都以为是项籍。这是错了的。项籍纵使在实际上有支配之权,形式上决不能专断,况且实际上也未必能全由项籍一个人支配?项籍既破章邯之后,亦引兵西入关。汉高祖先已入关了,即遣将守关。项羽怒,把他攻破。进兵至鸿门,在今陕西临潼县。和高祖几乎开战。幸而有人居间调解,汉高祖自己去见项籍,解释了一番,战事得以未成。此时即议定了分封之事。这一件事,《史记》的《自序》称为“诸侯之相王”,可见形式上是取决于公议的。其所封的:为(一)六国之后,(二)亡秦有功之人,(三)而楚怀王则以空名尊为义帝,(四)实权则在称为西楚霸王的项籍。都彭城,当时称其地为西楚。江陵为南楚,吴为东楚。这是摹仿东周以后,天子仅拥虚名,而实权在于霸主的。分封的办法,我们看《史记》所载,并不能说他不公平。汉朝人说:楚怀王遣诸将入关时,与之约:先入关者王之,所以汉高祖当王关中,项籍把他改封在巴、蜀、汉中为背约。姑无论这话的真假,即使是真的,楚怀王的命令,安能约束楚国以外的人呢?这且不必论他。前文业经说过:人的思想,总是落后的,观于秦、汉之间而益信。封建政体既已不能维持,于是分封甫定,而叛乱即起于东方。项籍因为是霸王,有征讨的责任,用兵于齐。汉高祖乘机北定关中。又出关,合诸侯之兵,攻破彭城。项籍虽然还兵把他打败,然汉高祖坚守荥阳、成皋,荥阳,今河南荥泽县。成皋,今河南汜水县。得萧何镇守关中,继续供给兵员和粮饷。遣韩信渡河,北定赵、代,东破齐。彭越又直接扰乱项籍的后方。至前202年,项籍遂因兵少食尽,为汉所灭。从秦亡至此,不过5年。
  
       事实上,天下又已趋于统一了。然而当时的人,怕不是这样看法。当楚、汉相持之时,有一策士,名唤蒯彻,曾劝韩信以三分天下之计。汉高祖最后攻击项籍时,和韩信、彭越相约合力,而信、越的兵都不会,到后来,约定把齐地尽给韩信,梁地尽给彭越,两人才都引兵而来,这不是以君的资格分封其臣,乃是以对等的资格立分地之约。所以汉高祖的灭楚,以实在情形论,与其说是汉灭楚,毋宁说是许多诸侯,亦即许多支新崛起的军队,联合以灭楚,汉高祖不过是联军中的首领罢了。楚既灭,这联军中的首领,自然有享受一个较众为尊的名号的资格,于是共尊汉高祖为皇帝。然虽有此称号,在实际上,未必含有沿袭秦朝皇帝职权的意义。做了皇帝之后,就可以任意诛灭废置诸王侯,怕是当时的人所不能想像的,这是韩信等在当时所以肯尊汉高祖为皇帝之故。不然,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汉初异姓之王,有楚王韩信、梁王彭越、赵王张敖、韩王信、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长沙王吴芮。这都是事实上先已存在,不得不封的,并非是皇帝的意思所设置。汉高祖灭楚之后,即从娄敬、张良之说,西都关中,当时的理由,是关中地势险固,且面积较大,资源丰富,易于据守及用以临制诸侯,可见他原只想做列国中最强的一国。但是事势所趋,人自然会做出不被思想所拘束的事情来的。不数年间,而韩信、彭越都以汉朝的诡谋被灭。张敖以罪见废。韩王信、英布、臧荼,都以反而败。臧荼之后,立了一个卢绾,是汉高祖生平第一个亲信人,亦因被谗而亡入匈奴。到前195年汉高祖死时,只剩得一个地小而且偏僻的长沙国了。天下至此,才真正可以算是姓刘的天下。其成功之速,可以说和汉高祖的灭楚,同是一个奇迹。这亦并不是汉高祖所能为,不过封建政体,到这时候业已自趋于没落罢了。
  
       以一个政府之力统治全国,秦始皇是有此魄力的,或亦可以说是有此公心,替天下废除封建,汉高祖却无有了。既猜忌异姓,就要大封同姓以自辅,于是随着异姓诸侯的灭亡,而同姓诸国次第建立。其中尤以高祖的长子齐王肥,封地既大,人民又多,且居东方形胜之地,为当时所重视。又有淮南王长,燕王建,赵王如意,梁王恢,代王恒,淮阳王友,皆高帝子。楚王交,高帝弟。吴王濞,高帝兄子。宗法社会中,所信任的,不是同姓,便是外戚。汉初功臣韩信、彭越等,不过因其封地大,所以特别被猜忌,其余无封地,或者仅有小封土的,亦安能“与官同心”?汉高祖东征西讨,频年在外,中央政府所委任的,却是何人呢?幸而他的皇后吕氏是很有能力的。她的母家,大约亦是当时所谓豪杰之流;她的哥哥吕泽和吕释之,都跟随高祖带兵;妹夫樊哙,尤其是功臣中的佼佼者;所以在当时,亦自成为一种势力。高祖频年在外,京城里的事情,把持着的便是她,这只要看韩信、彭越都死在她手里,便可知道。所以高祖死后,嗣子惠帝虽然懦弱,倒也安安稳稳的做了7年皇帝。惠帝死后,嗣子少帝,又做了4年。不知何故,吕后女鲁元公主下嫁张敖,敖女为惠帝后。《史记》说他无子,佯为有身,取美人子,杀其母,名为己子。惠帝崩,立,既长,闻其事,口出怨言,为吕后所废。此非事实。张皇后之立,据《汉书》本纪,事在惠帝四年十月,至少帝四年仅7年,少帝至多不过7岁,安有知怨吕后之理。为吕后所废而立其弟。吕后临朝称制。又4年而死。吕后活著的时候,虽然封了几个母家的人为王,却都没有到国。吕后其实并无推翻刘氏、重用吕氏的意思,所任用的,还是汉初的几个功臣,这班人究竟未免有些可怕,所以临死的时候,吩咐带北军的吕禄、南军的吕产,禄,释之之子。产,泽子。“据兵卫宫”,不要出去送丧,以防有人在京城里乘虚作乱。此时齐王肥已经死了,子襄继为齐王。其弟朱虚侯章在京城里,暗中派人去叫他起兵。汉朝派功臣灌婴去打他。灌婴到荥阳,和齐王连和,于是前敌形成了僵局。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乃派人运动吕禄,交出兵权。吕禄犹豫未决,周勃用诈术突入北军,运动军人,反对吕氏。把吕禄、吕产和其余吕氏的人都杀掉。于是阴谋说惠帝的儿子都不是惠帝所生的,就高帝现存的儿子中,择其最长的,迎立了代王恒,是为文帝。齐王一支人,自然是不服的。文帝乃运用手腕,即分齐地,封朱虚侯为城阳王,朱虚侯之弟东牟侯兴居为济北王。城阳治莒,今山东莒县。济北治卢,今山东长清县。城阳王不久就死了。济北王以反被诛。汉初宗室、外戚、功臣的三角斗争,至此才告结束。
  
       当时的功臣,所以不敢推翻刘氏,和汉朝同姓分封之多,确实是有关系的,所以封建不能说没有一时之用。然而异姓功臣都灭亡后,所患的,却又在于同姓了。要铲除同姓诸侯尾大不掉之患,自不外乎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一语。这话,当文帝时,其实是已经实行了的,齐王襄传子则,则死后没有儿子,文帝就把他的地方,分为齐、济北、济南、菑川、胶西、胶东六国,济南治东平陵,今山东历城县。菑川治剧,今山东寿光县。胶西治高苑,今山东桓台县。胶东治即墨,今山东即墨县。立了齐王肥的庶子6人。又把淮南之地,分成三国。但吴、楚仍是大国,吴王濞尤积有反心。晁错力劝文帝以法绳诸侯,文帝是个因循的人,没有能彻底实行。前157年,文帝死,子景帝立。晁错做了御史大夫,即实行其所主张。前154年,吴王联合楚、赵、胶西、胶东、菑川、济南造反,声势很盛。幸而吴王不懂得兵谋,“屯聚而西,无他奇道”,为周亚夫所败。于是景帝改定制度,诸侯王不得治民,令相代治其国。到武帝,又用主父偃之计,令诸侯得以其地分封自己的子弟,在平和的手腕中,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一语,彻底实行了。封建政体反动的余波,至此才算解决。从秦二世元年六国复立起,到吴、楚之乱平定,共5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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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23 14:4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 汉武帝的内政外交
  
       在第二十六章里所提出的对内对外两个问题,乃是统一以后自然存在著的问题,前文业经说明了。这个问题,自前206年秦灭汉兴,至前141年景帝之死,共66年,久被阁置著不提了。这是因为高帝、吕后时,忙于应付异姓功臣,文帝、景帝时,又存在著一个同姓诸王的问题;高帝本是无赖子,文、景两帝亦只是个寻常人,凡事都只会蹈常习故之故。当这时候,天下新离兵革之患,再没有像战国以前年年打仗的事情了。郡县长官比起世袭的诸侯来,自然权力要小了许多,不敢虐民。诸侯王虽有荒淫昏暴的,比之战国以前,自然也差得远了。这时候的中央政府,又一事不办,和秦始皇的多所作为,要加重人民负担的,大不相同。在私有财产制度之下,人人都急于自谋,你只要不去扰累他,他自然会休养生息,日臻富厚。所以据《史记·平准书》说:在武帝的初年,海内是很为富庶的。但是如此就算了么?须知社会并不是有了钱就没有问题的。况且当时所谓有钱,只是总算起来,富力有所增加,并不是人人都有饭吃,富的人富了,穷的人还是一样的穷,而且因贫富相形,使人心更感觉不平,感觉不足。而对外的问题,时势亦逼着我们不能闭关自守。汉武帝并不是真有什么本领的人,但是他的志愿,却较文、景两帝为大,不肯蹈常习故,一事不办,于是久经阁置的问题,又要重被提起了。
  
       当时对内的问题,因海内已无反侧,用不到像秦始皇一般,注意于镇压,而可以谋一个长治久安之策。这个问题,在当时的人看起来,重要的有两方面:一个是生计,一个是教化,这是理论上当然的结果。衣食足而知荣辱,生计问题,自然在教化之先;而要解决生计问题,又不过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两途;这亦是理论上当然的结果。最能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是那一家的学术呢?那末,言平均地权和教化者,莫如儒家,言节制资本者,莫如法家。汉武帝,大家称他是崇儒的人,其实他并不是真懂得儒家之道的。他所以崇儒,大约因为他的性质是夸大的,要做些表面上的事情,如改正朔,易服色等,而此等事情,只有儒家最为擅长之故。所以当时一个真正的儒家董仲舒,提出了限民名田的主张,他并不能行。他的功绩,最大的,只是替《五经》博士置弟子,设科射策,劝以官禄,使儒家之学,得国家的提倡而地位提高。但是照儒家之学,生计问题本在教化问题之先;即以教化问题而论,地方上的庠序,亦重于京城里的大学,这只要看《汉书·礼志》上的议论,便可以知道。武帝当日,对于庠序,亦未能注意,即因其专做表面上的事情之故。至于法家,他用到了一个桑弘羊,行了些榷盐铁、酒酤、均输等政策。据《盐铁论》看来,桑弘羊是确有节制资本之意,并非专为筹款的。但是节制资本而藉官僚以行之,很难望其有利无弊,所以其结果,只达到了筹款的目的,节制资本,则徒成虚语,且因行政的腐败,转不免有使人民受累的地方。其余急不暇择的筹款方法,如算缗钱,舟车,令民生子三岁即出口钱,及令民入羊为郎,入谷补官等,更不必说了。因所行不顺民心,不得不用严切的手段,乃招致张汤、赵禹等,立了许多严切的法令,以压迫人民。秦以来的狱吏,本来是偏于残酷的,加以此等法律,其诒害自然更深了。他用此等方法,搜括了许多钱来,做些什么事呢?除对外的武功,有一部分可以算是替国家开拓疆土、防御外患外,其余如封禅、巡幸、信用方士、大营宫室等,可以说全部是浪费。山东是当时诛求剥削的中心,以致末年民愁盗起,几至酿成大乱。
  
       武帝对外的武功,却是怎样呢?当时还威胁著中国边境的,自然还是匈奴。此外秦朝所开辟的桂林、南海、象三郡和闽中郡,秦末汉初,又已分离为南越、闽越、东瓯三国了。现在的西康、云、贵和四川、甘肃的边境,即汉人所谓西南夷,则秦时尚未正式开辟。东北境,虽然自战国以来,燕国人业已开辟了辽东,当时的辽东,且到现在朝鲜境内,汉初守燕国的旧疆,以浿水为界,则秦界尚在浿水以西,浿水,今大同江。然汉族的移殖,还不以此为限,自可更向外开拓。而从甘肃向西北入新疆,向西南到青海,也正随着国力的扩张,而可有互相交通之势。在这种情势之下,推动雄才大略之主,向外开拓的,有两种动机:其一,可说是代表国家和民族向外拓展的趋势,又其一则为君主个人的野心。匈奴,自秦末乘中国内乱、戍边者皆去,复入居河南。汉初,其雄主冒顿,把今蒙古东部的东胡,甘肃西北境的月氏,都征服了。到汉文帝时,他又征服了西域。西域,即今新疆省之地。西域两字,义有广狭。《汉书·西域传》说西域之地,“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则接汉,阨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北方的大山,即今天山,南方的大山,即沙漠以南的山脉,略为新疆与西藏之界。河系今塔里木河。玉门、阳关,都在今甘肃敦煌县西。此乃今天山南路之地。其后自此西出,凡交通所及之地,亦概称为西域,则其界限并无一定,就连欧洲也都包括在内。汉时分为三十六国。后分至五十余。其种有塞,有氐羌。塞人属于高加索种,都是居国,其文明程度,远在匈奴、氐、羌等游牧民族之上。匈奴设官以收其赋税。汉高祖曾出兵征伐匈奴,被围于平城,今山西大同县。七日乃解。此时中国初定,对内的问题还多,不能对外用兵,乃用娄敬之策,名家人子为长公主,嫁给冒顿,同他讲和,是为中国以公主下嫁外国君主结和亲之始。文、景两代,匈奴时有叛服,文、景不过发兵防之而已,并没建立一定的对策。到武帝,才大出兵以征匈奴,前127年,恢复河南之地,匈奴自此移于漠北。前119年,又派卫青、霍去病绝漠攻击,匈奴损折颇多。此外较小的战斗,还有多次,兵事连亘,前后共20余年,匈奴因此又渐移向西北。汉武帝的用兵,是很不得法的,他不用功臣宿将,而专用卫青、霍去病等椒房之亲。纪律既不严明,对于军需,又不爱惜,以致士卒死伤很多,物质亦极浪费。如霍去病,《史记》称其少而传中,贵不省士。其用兵,“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城蹋鞠,事多类此。”卫青、霍去病大出塞的一役,汉马死者至十余万匹,从此以马少则不能大举兵事。李广利再征大宛时,兵出敦煌的6万人,私人自愿从军的还不在其内,马3万匹,回来时,进玉门关的只有1万多人,马1千多匹。史家说这一次并不乏食,战死的也不多,所以死亡如此,全由将吏不爱士卒之故。可见用人不守成法之害。只因中国和匈奴,国力相去悬绝,所以终能得到胜利。然此乃国力的胜利,并非战略的胜利。至于其通西域,则更是动于侈心。他的初意,是听说月氏为匈奴所破,逃到今阿母河滨,要想报匈奴的仇,苦于无人和他合力,乃派张骞出使。张骞回来后,知道月氏已得沃土,无报仇之心,其目的已不能达到了。但武帝因此而知西域的广大,以为招致了他们来朝贡,实为自古所未有,于是动于侈心,要想招致西域各国。张骞在大夏时,看见邛竹杖、蜀布,问他从那里来的?他们说从身毒买来。今印度。于是亿想,从四川、云南,可通西域。派人前去寻求道路,都不能通。当时蜀物入印度,所走的路,当系今自四川经西康、云南入缅甸的路。自西南夷求通西域的使者,“传闻其西可千余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即当今缅甸之地。后来匈奴的浑邪王降汉,今甘肃西北部之地,收入中国版图,通西域的路,才正式开通。前104年,李广利伐大宛,大宛都贵山城,乃今之霍阐。不克。武帝又续发大兵,前101年,到底把他打下。大宛是离中国很远的国,西域诸国,因此慑于中国兵威,相率来朝。还有一个乌孙,也是游牧民族,当月氏在甘肃西北境时,乌孙为其所破,依匈奴以居。月氏为匈奴所破,是先逃到伊犁河流域的。乌孙借匈奴的助力,把他打败,月氏才逃到阿母河流域,乌孙即占据伊犁之地。浑邪王降汉时,汉朝尚无意开其地为郡县,张骞建议,招乌孙来居之。乌孙不肯来,而匈奴因其和中国交通,颇责怪他。乌孙恐惧,愿“婿汉氏以自亲。”于是汉朝把一个宗室女儿嫁给他。从此以后,乌孙和匈奴之间有问题,汉朝就不能置之不问,《汉书·西域传》说“汉用忧劳无宁岁”,很有怨怼的意思。案西域都是些小国,汉攻匈奴,并不能得他的助力,而因此劳费殊甚,所以当时人的议论,大都是反对的。但是史事复杂,利害很难就一时一地之事论断。(一)西域是西洋文明传布之地。西洋文明的中心希腊、罗马等,距离中国很远,在古代只有海道的交通,交流不甚密切,西域则与中国陆地相接,自近代西力东渐以前,中西的文明,实在是恃此而交流的。(二)而且西域之地,设或为游牧民族所据,亦将成为中国之患,汉通西域之后,对于天山南北路,就有相当的防备,后来匈奴败亡后,未能侵入,这也未始非中国之福。所以汉通西域,不是没有益处的。但这只是史事自然的推迁,并非当时所能豫烛。当时的朝鲜:汉初燕人卫满走出塞,把箕子之后袭灭了,自王朝鲜。传子至孙,于前108年,为汉武帝所灭。将其地设置乐浪、临屯、真番、玄菟四郡。乐浪,今朝鲜平安南道及黄海、京畿两道之地。临屯为江原道地。玄菟为咸镜南道。真番跨鸭绿江上流。至前82年,罢真番、临屯,以并乐浪、玄菟。朝鲜半岛的主要民族是貉族,自古即渐染汉族的文化,经此长时期的保育,其汉化的程度愈深,且因此而输入半岛南部的三韩,马韩,今忠清、全罗两道。弁韩、辰韩,今庆尚道。和海东的日本,实为中国文化在亚洲东北部最大的根据地。南方的东瓯,因为闽越所攻击,前138年,徙居江、淮间。南越和闽越,均于前111年,为中国所灭。当时的西南夷:在今金沙江和黔江流域的,是夜郎、滇、邛都,在岷江和嘉陵江上源的,是徙、筰都,冉■,白马。在今横断山脉和澜沧、金沙两江间的,是巂昆明。夜郎,今贵州桐梓县。滇,今云南昆明县。邛都,今西康西昌县。徙,今四川天全县。筰都,今西康汉源县。冉■,今四川茂县。白马,今甘肃成县。巂昆明,在今昆明、大理之间,乃行国。两越既平,亦即开辟为郡县,确立了中国西南部的疆域。今青海首府附近,即汉人称为河湟之地的,为羌人所据。这一支羌人,系属游牧民族,颇为中国之患。前112年,汉武帝把他打破,设护羌校尉管理他,开辟了今青海的东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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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23 14:4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九章 前汉的衰亡
  
       汉武帝死后,汉朝是经过一次政变的,这件事情的真相,未曾有传于后。武帝因迷信之故,方士神巫,多聚集京师,至其末年,遂有巫蛊之祸,皇后自杀。太子据发兵,把诬陷他和皇后的江充杀掉。武帝认为造反,亦发兵剿办。太子兵败出亡,后被发觉,自经而死。当太子死时,武帝儿子存在的,还有燕王旦、广陵王胥、昌邑王髆,武帝迄未再立太子。前87年,武帝死,立赵婕好所生幼子弗陵,是为昭帝。霍光、上官桀、桑弘羊、金日磾同受遗诏辅政。赵婕好先以谴死。褚先生《补外戚世家》说:是武帝怕身死之后,嗣君年少,母后专权,先行把他除去的。《汉书·霍光传》又说:武帝看中了霍光,使画工画了一幅周公负成王朝诸侯的图赏给他。武帝临死时,霍光问当立谁?武帝说:“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这话全出捏造。武帝生平溺于女色;他大约是个多血质的人,一生行事,全凭一时感情冲动;安能有深谋远虑,豫割嬖爱?霍光乃左右近习之流,仅可以供驱使。上官桀是养马的。金日磾系匈奴体屠王之子,休屠王与浑邪王同守西边,因不肯降汉,为浑邪王所杀,乃系一个外国人,与中国又有杀父之仇。朝臣中即使无人,安得托孤于这几个人?当他们三个人以武帝遗诏封侯时,有一个侍卫,名唤王莽,他的儿子唤做王忽,扬言道,皇帝病时,我常在左右,那里有这道诏书?霍光闻之,切责王莽,王莽只得把王忽杀掉。然则昭帝之立,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就可想而知了。昭帝既立,燕王谋反,不成而死。桑弘羊、上官桀都以同谋被杀。霍光的女儿,是上官桀的儿媳妇,其女即昭帝的皇后。上官桀大约因是霍光的亲戚而被引用,又因争权而翻脸的,殊不足论,桑弘羊却可惜了。金日磾于昭帝元年即死,故不与此次政变。前74年,昭帝死,无子。霍光迎立昌邑王的儿子贺,旋又为光所废,而迎太子据之孙病已于民间,是为宣帝。昌邑王之废,表面上是无道,然当昌邑群臣200余人被杀时,在市中号呼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则昌邑王因何被废,又可想而知了。太子据败时,妻妾子女悉被害,只有一个宣帝系狱,此事在前91年。到前87年,即武帝死的一年,据说,有望气者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武帝就派使者,“分条中都官狱系者,轻重皆杀之。”幸而有个丙吉,“拒闭使者”,宣帝才得保全。因而遇赦。案太子死后,武帝不久即自悔。凡和杀太子有关的人,都遭诛戮。太子系闭门自缢,脚蹋开门和解去他自缢的绳索的人都封侯。上书讼太子冤的田千秋,无德无能,竟用为丞相。武帝的举动如此,宣帝安得系狱5年不释?把各监狱中的罪人,不问罪名轻重,尽行杀掉,在中国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这回事的,这是和中国,至少是有史以来的中国的文化不相容的,武帝再老病昏乱些,也发不出这道命令。如其发出了,拒绝不肯执行的,又岂止一个丙吉?然则宣帝是否武帝的曾孙,又很有可疑了。今即舍此勿论,而昌邑王以有在国时的群臣,为其谋主,当断不断而败,宣帝起自民间,这一层自然无足为虑,这怕总是霍光所以迎立他的真原因了罢。宣帝既立,自然委政于光,立6年而光死,事权仍在霍氏手里。宣帝不动声色地,逐渐把他们的权柄夺去,任用自己的亲信。至前66年,而霍氏被诛灭。
  
       霍光的事情,真相如此。因为汉时史料缺乏,后人遂认为他的废立是出于公心的,把他和向来崇拜的偶像伊尹连系在一起,称为伊、霍,史家的易欺,真堪惊叹了。当时朝廷之上,虽有这种争斗,影响却未及于民间。武帝在时,内行奢侈,外事四夷,实已民不堪命。霍光秉政,颇能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宣帝起自民间,又能留意于吏治和刑狱。所以昭、宣两帝之世,即自前86至前49年凡38年之间,政治反较武帝时为清明,其时汉朝对于西域的声威,益形振起。前60年,设立西域都护,兼管南北两道。匈奴内乱,五单于并立,后并于呼韩邪。又有一个郅支单于,把呼韩邪打败。前51年,呼韩邪入朝于汉。郅支因汉拥护呼韩邪,遁走西域。前49年,宣帝崩,子元帝立。前36年,西域副都护陈汤矫诏发诸国兵袭杀郅支。汉朝国威之盛,至此亦达于极点。然有一事,系汉朝政治败坏的根源,其端实开自霍光秉政之时的,那便是宰相之权,移于尚书。汉朝的宰相是颇有实权的。全国的政治,都以相府为总汇,皇帝的秘书御史,不过是他的助手,尚书乃皇帝手下的管卷,更其说不著了。自霍光秉政,自领尚书,宰相都用年老无气和自己的私人,政事悉由宫中而出,遂不能有正色立朝之臣。宣帝虽诛灭霍氏,于此却未能矫正。宦者弘恭、石显,当宣、元之世,相继在内用事。元帝时,士大夫如萧望之、刘向等,竭力和他们争斗,终不能胜。朝无重臣,遂至嬖倖得干相位,外戚得移朝祚,西汉的灭亡,相权的丧失实在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而且其事不但关涉汉朝,历代的政治,实都受其影响,参看第六章自明。
  
       元帝以前33年死,子成帝立。成帝是个荒淫无度的人,喜欢了一个歌者赵飞燕,立为皇后,又立其女弟合德为倢伃。性又优柔寡断,事权遂入于外家王氏之手。前7年,成帝崩,哀帝立,颇想效法武、宣,振起威权。然宠爱嬖人董贤,用为宰相,朝政愈乱。此时王氏虽一时退避,然其势力仍在。哀帝任用其外家丁氏,祖母族傅氏,其中却并无人才,实力远非王氏之敌。前一年,哀帝崩,无子,王莽乘机复出,迎立平帝。诛灭丁、傅、董贤,旋弑平帝而立孺子婴。哀、平二帝皆元帝孙,孺子为宣帝曾孙。王莽从居摄改称假皇帝,又从假皇帝变做真皇帝,改国号为新,而前汉遂亡。此事在公元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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