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正理一个营的战友有三个,一个叫白金虎,是个回族,任市民政局局长,一个叫杨金林,是个回汉混血儿,去年由市经工办副主任调到一县任书记,成了左右一方水土的一把手;还有一个叫牛东坡,在市人防办任副主任。四个战友,两个正县级,一个副县级,只有他还在正科级上原地踏步,虽任公安局政委,但实权还是局长握着。四个战友行事为人风格各异,白金虎干啥都一心一意,脚踏实地,答应的事两肋插刀也得办成。杨金林文化素质最高,理解上级文件领导的意图最快,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中,方方面面关系搞的是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阴阳和谐,一句话善知人!牛东坡,处事圆滑,不敢担责,善摸领导心思,总想做个鸡头,但一直在副手位子稳坐。马正理是有名的铁匠,处事原则第一,心里有事藏不住,领导面前不知说好听的,所以就没人提拔他。
一年春节,杨金林从外县回市里家中过年,牛东坡真诚的非要请三个战友一次不行,说是杨书记回来了,难得一见,四个老战友坐在一起叙叙旧,交交心,分析一下今后的发展前景!马正理和白金虎心里明白,这顿饭局是专门为杨金林摆的,但也不好说不去。
牛东坡考虑到白金虎是回族这一层,专门安排在一个有名的伊斯兰老舍饭庄。牛东坡这次真的只请了三个战友,四人坐定,开始上菜。牛东坡从提包里拿出四瓶伊犁老窖,“今天没别人,就咱四个战友,可以拉出肠子,说一说掏心窝子的话。”说着往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瓶酒。“今天在酒上咱谁也不说谁,一人一瓶包干底,碰也好敬也好,各喝各地,瓶干为止!”
“唉!你这头牛今天哪根筋不对?点这么多菜,四个人咋吃完?浪费,浪费!早知道都把老婆孩子带来多好,四家聚一聚,让下一代也交流一下,建立点感情,把咱的战友情发扬下去多好。就咱四个老家伙,一人喝一瓶酒有啥意思!”马正理一上来就直叙己见。
“老婆孩子来不方便,今天就是要咱们回顾一下军营单身的滋味,喝一个一醉方休!”牛东坡回应。
“喝酒谁怕谁?多日不聚你还能长进到哪?”白金虎虽是回族,但在酒上也算一将。
“退几菜,又没外人,何必讲形式!”杨金林微笑着说,
“退啥!吃不了我打包。”牛东坡说。
这场酒四个战友一直喝到夜间十二点半。虽都有醉意,但都还有施展的空间,相聚一场,甚是痛快,谁也不想就此分开。牛东坡见状就说:“我家买了个高档麻将桌,不如咱去摸几把?”
“好!摸几把。羊娃子,这可不是在你统治的一亩三分地上,没人会故意输给你钱,后边也没有提包等着掏钱的老板大款,你带钱了吗?没带就写个欠条!”马正理直对杨金林。
“什么话?来的起就赢得起输得起。把我看成啥人啦?”杨金林说着用右手拍了一下胸膛。
四个战友进牛东坡家,麻将桌一立,立马开战。牛东坡老婆吕桂芝赶紧去烧奶茶。这一战一直到深夜四点。杨金林赢得最多,白金虎居二,马正理和牛东坡二人合计共输1200多元。正想收场时,门一响牛东坡的女儿牛娜推门进来,后边跟着个小伙子。
牛娜一见三个叔叔在,就亲切的问了一声:“叔叔过年好!”因为以前和马正理家住一个大院,从小就跟马正理的儿女玩得好,在两家窜来走去不分你我,马正理也十分喜欢她。牛娜就走近马正理,亲切的又叫了声,“马叔!”
马正理一见高兴的拉着牛娜的手,“小娜,咋不去家里玩啦?长大了把马叔忘了吗?”
“那咋能,心里可总想着马叔呀!整天穷忙活,也不知忙个啥,改天一定去看看马叔和姨姨!”牛娜嘴甜甜的。
这时进来的那个小伙子,也勉强问了声叔叔们过年好!
牛东坡忙介绍:“这是小娜的朋友,叫常三杰。”大家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细看不由吃了一惊,这常三杰身高不足一米六,胖得像个油桶,头好像直接安在了肩膀上,不知脖子到哪里去了。一双眼倒是挺大的,就是显得太圆了,又长了一个老太太的嘴巴,这形象谁看了谁都不舒服!马正理是直性子人,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两口子搞啥名堂。小娜一米七二的个子,新疆大学毕业,在市教育局人事科工作,是有名的美女才女,咋找个这玩意当女婿?正想着,吕桂芝热情的招呼常三杰,常三杰本想再坐一会,但看到房子了有人就知趣地说:“阿姨,叔叔,你们玩,我先走啦。”牛娜在洗手间没出来,吕桂芝把常三杰送出了门。
马正理从麻将桌上起来,“不打了,再喝碗茶走。”
三个战友看他起身,也一同坐到了沙发上,吕桂芝为他们倒上茶。“小吕,你也坐下,我有话说。”马正理正色而言。
杨金林,白金虎二人同时猜透他的心思,忙向他使眼色。白金虎说:“晚了,有话明天说吧。”
“不行,心里有话说不出来,觉也睡不好!”马正理一辈子就是这样,心里有话就得放出来,管你顺耳不顺耳。
杨金林深谙世故,看使眼色没有用,也就只得由着他去说吧。吕桂芝坐定,马正理严肃庄重的开口:“你俩说,小娜这朋友是是她自己找的还是别人介绍的?”
牛东坡两口子一听,心里虽不舒服,但碍着马正理对小娜婚事认真负责的心意,又深知马正理对战友朋友从来心不藏奸的人品,也就只好如实回答,“常三杰在物资局保卫科工作,桂芝在那里当出纳,觉得这孩子忠厚老实,就在中间提了一下,两个孩子就交起了朋友。”牛东坡小心的选着字句。
马正理一听气就上来了,对着吕桂芝忿忿地说:“原来是你亲眼看上的,啥眼神?咱小娜往那里一站,谁人不夸赞,你咋能为她找个丑八怪,能对得起小娜吗?两口子是咋想的?”
“相差甚远,相差甚远……”白金虎心里也在猜测这事,咋给小娜找这么个人?
杨金林毕竟见多识广,深知人际关系的奥秘,猜想这常三杰背后肯定有颗什么大树,事赶到这当口,也不得不说几句,“小娜这孩子确实令人喜爱,论人才,在此地能压住她的不多,论文采,诗词文章不断推陈出新;论工作,那是多人渴望难求的位置。如果是常三杰追她,你们应设法阻止;如果是小娜自愿的,也应劝说劝说;如果是你两口子有啥目的,让小娜牺牲,那就千错万错了!常三杰有啥背景?”书记说话面面俱到,不像马正理那样直来直去。
“你两口子咋想的?有啥难处说出来,咱们共同想办法,不能让小娜一辈子没面子,一辈子心苦呀,真的要毁掉小娜的一生幸福吗!”?
“用刀从那小子中间劈开,哪一半也比小娜重十几公斤,长得就摆不到桌面上去,我看趁早拉倒!”马正理的炮筒子脾气又上来了。
牛东坡两口子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但不说个所以然马正理肯定不依。两口子对视了一会,吕桂芝才开口:“常三杰是常书记的小儿子。”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一样。
“常书记的小儿子?”杨金林跟市委常书记的关系非同一般,说是恩人也不为过,要不他能出任县委书记?“常书记两口子长得都不错呀,咋就生出这么样个儿子?”杨金林有点不相信。
“基因遗传错位,没继承好的,遗传了两口子的缺点。两个人的缺点集于一人身上还能好看?”白金虎说。
“管他长书记短书记,他能一辈子当书记?他死了他儿子能接班?官是暂时的,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哪头轻哪头重谁不知道?不能图一时之利,毁一生之事吧!我看这门婚事拉倒吧,咱四个老战友今晚就这么决定吧!你两口子不好出面的话,明天我找那小子说去,不行我就去找常书记,为了小娜我豁出去了!”马正理义薄云天,想到那就说到哪干那。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老马,别激动,婚姻大事慢慢商量,多方了解,这不是上项目搞工程,一拍脑袋就定的事。咱们几个老家伙只能做参谋,成不成还在小娜呀!”杨金林劝马正理,也想就此收场。
“咱这就把小娜叫出来问问。”马正理酒劲还在,又正在气头上。
“你疯啦?这事得桂芝慢慢开导,咱算哪家的鹰?”白金虎出来阻挡。再这样下去马正理不知能再说出啥样的话呢!
“吕桂芝就是媒人,她能开导出个好结果?”马正理越说越来劲。
杨金林左说右劝,才把这场风波基本平息下来。马正理对杨金林不满意,开口说了句,“你小子是跟常书记屁股转的人,可不准在小娜身上使坏呀!”
杨金林拍着马正理的肩膀说:“越说越离谱啦,走吧,走吧。”
临出门,马正理又丢下一句不该说出的话,“你们两口子听着,如果为你们利益牺牲小娜的幸福,我就告诉所有的战友,再不与你们来往!”
马正理,白金虎,杨金林三人踏着夜色中的白雪,吱呀吱呀的走着。马正理老觉得心里窝着一团火,不放出来不舒服。“这个牛东坡啥都好,就是为利益撞偏了头瞎钻营,真是不明白,他咋能在小娜身上打主意!”
三人在路边站着又聊了一阵子,才分头各自回家。
半年后,马正理听说吕桂芝从物资局调到了市土管局,当了个副科长。
九月份,牛东坡升任环保局局长,正县级了,年底牛娜从教育局调到市所在地那个县纪检委任副书记,享受正科级待遇。
又过一年,常三杰在物资局买断了工令,拿上钱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此后,企业改制势如破竹,物资局被撤销了。物资局大楼与那一大片库房,场地,统统被公司买去,盖了一座十四层大夏,常三杰被聘为副总经理。
马正理在精简机构时,56岁被一刀切了下来。
四年以后,牛娜升任县级干部。
四个老战友再没有聚过醉过。
三个人仍在工作,只有马正理整天牵着一条退役下来的纯种德国黑背警犬闲逛!
有一天,突然在街上听人说:常三杰与黑社会团伙有染,被抓起来审查了。
马正理长叹一声:可怜的小娜!你爸害了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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