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正常班,早上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护理查房。走到13床的时候,那个房间的凌乱程度真是让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三个人的房间,只有一个患者,但另外的两张床上堆放着被褥、换下的衣服,床头桌上放着空空的快餐盒,床上躺的那个患者,衣服也很凌乱,医生刚查过房,她的裤子还没整理好,看年纪不大,脸上的表情却很有一种呆滞的空洞,眼睛里也没生气,像一潭死水看着我们。有一个头发发白的男子给躺在她旁边的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擦屁股,也没有用卫生纸,擦洗的工具是那孩子的裤子,大人孩子的衣服都是一种没细干净的灰黄,总印象就是一个字,乱。
下午,做完工作,我在办公室写病历,早上看到的个那个男子抱着孩子进来了,他喏喏的好象不敢开口的样子站在门边,我就问他:“有什么事吗?”
“我筹不到钱。”他小声的说了一句。
“筹不到钱和我讲也没用啊。”我职业的回答了一句。
但那个男子还是站那里,我就问:“你的意思,你筹不到钱,要回家,是吧?”他点了点头。
我翻开13床的病历,是前天夜里入院的,原因是重度贫血、阴道出血、晕倒,入院后给输液输血了,入院的时候只交了300块钱,帐户里欠帐1200多,今天因为没有钱,口服药都没有提取。
看到这些,我告诉那男子:“你欠着医院的钱呢,钱没还,你怎么出院啊,道理那么简单。而且你老婆还需要治疗呢。”
“我就是酬不到钱啊。”他还是那句话。
“现在大家都有农保,你回家去向亲戚家借一些,出院以后报销了就可以还他们的。”我帮他想了一个途径。
“借不到。”他的脸上还是那种说不明白的表情。
“你是不是都没出去做工赚钱啊,现在的人只要肯出力,哪里都可以赚到钱,没人像你这样窘迫了。”坐的旁边的同事忍不住插了一句。
那人的脸上多少流露了一点羞惭:“有的,我当搬运呢,一天2——30块只够吃饭。”
“你和我们说这些都没用,还是赶紧回去借钱吧,医院救了你老婆的命,你不能不还钱,做人要讲道理。”同事呵斥了他一声。
那人走出了办公室。一会儿,他老婆也蹒跚着在走廊里活动,那个孩子看到妈妈,高兴地奔了过去,叫着要吃奶。她就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掀开衣服哺乳,干瘪的乳房、和那个孩子大大的头颅细细的腿脚,我马上明白,这是一对严重的营养缺乏的母子。看了一眼,我就不忍再看下去了。那个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也大体可以猜测出来了,50几岁了才娶的老婆,说明肯定是不上进的一个男人,那个老婆才25岁,从哪里来也可以猜测出来,我深深地替那女子悲哀。
他们一家三口,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什么话也不说,看着我们办公室里的人,那男的一会说一句:“没办法,拿不到钱。”我们谁也没有应他。
“他们肯定会逃走的。”我对同事说了一句。她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可以看到他们所有的举动。他们在那里坐了半小时左右,回病房去了,一会儿,提着简单的行李,进了电梯,他们看着我,我看着他们,他们脸上的那种表情,麻木的,破罐子破摔的,我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我知道,他们真的要逃了,医院欠下的钱他们不管了。我没有追出去,追上了又怎么样呢?
科主任来上班的时候,我淡淡地说了声“13床的逃走了,欠了近1300元,那些大部份是输血的钱。”主任无奈地拿起电话,报告给医务科,医务科让主任写一个诊疗经过送到财务科,这样的一笔钱只能又是坏帐,季度结算的时候扣科室收入,摊到大家的身上。
我看着他们逃走,却不阻拦,算不算一种纵容?纵容那个男的继续那样没有责任心没有上进心、连老婆住院亲戚都不愿意借给他钱那样活着?这到底是对他的一种慈悲还是残忍,我其实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种恨其不争的小愤,人怎么可以这样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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