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之一
九月,果甜花香、风清气爽,朗朗蓝天白云悠悠,大地盈盈满是欢笑的丰收!秋玉躺在苹果树下的吊床中,盈盈悠悠舒展自己的身骨,放飞内心孤寂与悲情!
她自小喜读唐诗宋词,倍受精通古诗文老师钟爱,上小学已是学校有名的小诗人。可命运不给她恩赐,在师大上了三年,那老师在文联进了牛棚。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的红色波涛,一下把她卷到西北边疆的一个小城,小城虽小毕竟是城,可只呆了三天又骑上骆驼走进一个山沟牧场。山青青水潺潺、草绿绿、花争艳如进入仙境,这就是人常说的牧场!她一下诗性大发,写山写水写草写花写牛写羊写马写自己,天天有新作迸发,可画境不能当饭吃,写诗替代不了斗私批修,更减轻不了劳动之苦累!后来甚至批她是小资情调,必须脱胎换骨的改造,她从此搁笔,把一腔对诗的热火与激情悄悄埋藏于心中。
时势造英雄,时势也决定着人的命运!
因她的才气,更得益于她的端庄秀丽,走进了县城郊区的一所小学任教,一时间追者如云,蜂蝶乱舞,她一下心乱如麻,做女人咋这么难?一个弱女子敢得罪谁?远离故土举目无亲,她必须突破重围立马决断,嫁给自己心中最爱的人!
就这样她与一个同班同学走进了洞房花烛的神秘殿堂,两人都认为过早,但形势逼人又不得不如此!
洞房是个半地窝子,煤油灯代替了花烛,苇把子垫支起权当新床,半公斤红糖烧了一桶甜茶水,几包莫合烟就算敬了客人,两人的被盖一合就这么同了床!
走过坎坷不平的坑坑凹凹之路,再走上平路就是幸福!
孤单的人遇到有人关怀也是幸福!
两个流浪无助的人相爱着走到了一块,那爱才真实的发自于心底!
有人说穷人的爱比富人真!
同窗成为夫妻幸福的多,不幸的少!
秋玉获得了那份幸福,可不幸却来自于外因!
二十四岁时生长子,二十七岁生了次子,丈夫说:“別再生了,两个虎羔子就累死你了!我在公社跟着头头天天乱转,一点自由都没有,还想活动着往县上调,咋能顾家帮你?你教书也累我知道,可顾不上您娘仨呀!别生了?”
秋玉不同意:“得生个女儿,我这一生的才气被毁了,得生个传人!”
“传儿子也一样呀!”
“不行,非生个女儿不可,我一生没成了才女,一定让女儿成才女!”
三十岁时又生了,可不是女儿,还是个儿子。秋玉长叹,“命难违呀!”
那吊床就是儿子们一个接一个躺过的,也是一个个在这个吊床上长大,下了吊床学会走的!
她想到此,心里没涌出幸福,却闪现出几多无名的酸梦!
当她终于走进一所高级中学任语文教师时,又一次领略了唐诗宋词的神韵,可她无精力去写,只能欣赏而已!
丈夫已是科长,空余时间不少,只要不出差家务全揽,一出差她就犹如一匹上了战场的战马了,儿子,家务,教学逼得她四蹄腾空的跑,一天下来待三个儿子上床睡觉,她骨头也就散了架,可她稍作休息又精神焕发,重新又奔跑起来,心中的一股爱,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三十六岁时,恶运突然降到她的头上,似闪电,如惊雷,一下彻底击碎了她心中的幸福,美好的人生!
丈夫出差车祸高位截瘫,幸好双手还能自理,但从此坐上轮椅。可上下床,坐轮椅秋玉一人怎能抱得动,幸好大儿二儿可以帮忙。日子在泪水中慢慢流淌,幸福离自己越来越远,唯一欣慰的是,丈夫的双手还很有力,坐着轮椅学会在家里干活,大小便失禁自己也可简单处理,心中的爱还如火一样在燃,在儿子们面前表现出无比的坚强,夜静更深时握住秋玉的手一次次流泪满面!
秋玉现在不但是战马而且如耕牛了,不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似乎也成了丈夫的母亲了,她是一只展开翅膀尽其所能呵护着四只小鸟的苍鹰!
世上截瘫人的爱都是相同的!
夫妻双方的心痛的事却是千差万别的!
他(她)们在无奈之中寻求自我安慰,在无助之中探寻着生命相互依偎的爱与温暖,秋玉夫妻净化心灵方式就是一同研读唐诗宋词。
秋玉心里明白,只要丈夫坐在轮椅上,陪她说说话,吟吟诗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儿子们终归要飞向他们自己的天地,剩下她有人陪着说话就心满意足了,她的心如平湖静水,在不想再泛起感情的波纹!
上天从来不怜美人才女!
秋玉四十六岁,她渴望陪说话的丈夫被上天召回了天堂,悲伤痛苦用任何语言也难表述,她想一同归去,但是不能,三个儿子还没有自立,妻子的责任是尽完了,母亲的责任还在肩上,她要坚强的走下去,以对她深爱的亡灵!
五十一岁来了一个孙子,义不容辞又重任在肩,待孙子上学了,第二个孙子又走来接上了班,她本不想再带,又怕二媳妇骂她心里不公,待第二个孙子走进了幼儿园时,三媳妇又给她送来了个孙女!待孙女背上书包时,她已发如霜染!
清晨你能看到一位身材修长的白发老太,背着书包,牵着孙女的手,走在红桥上.
中午她左手提着几小包菜,身边跟着个小女孩在欢唱喜笑.
黄昏在快活林人工湖边的座椅上,一老一少有时在对吟唐诗宋词!
当孙女只能星期六来陪伴她一天时,她的心才渐渐又入诗境!
她写诗不为别的,只为心中的那份难以忘怀的爱,只为自己的心平静如水,只为在诗的行间字里寻求一种超俗的意境,只为在她乘鹤西去后,为儿孙留下一点永久的念想!
更多的是为心的快乐。
她躺在吊床上思绪随着秋风飘入白云之中,已过花甲之年,前三十六年喜忧可说掺半,后边还有三十六年吗?
她仿佛看见悬于床头之上的那张刻骨铭心的黑白相片,心里发出一个声音,我一生可没侮了你的名声,你在天堂等着我呀!
吊床悠悠的晃,泪水无声的流,伴着果甜花香,她渐入仙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