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向素有“西藏江南”之称的林芝出发。年轻的导游卓玛说,林芝的树木较多,无论是山上还是低缓的地带,绿植甚多,又加上雨水相对充足,空气清新而且含氧高。我们去林芝去充氧,将五脏六腑把氧气存储,以备回到拉萨使用。
一路上,要经过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带,即使我们坐在自动供氧气的大巴车里,也觉呼吸比急促,大脑缺氧,昏昏欲睡。
卓玛反复提醒我们,在海拔较高的地带,千万不能睡觉,如果睡觉,可能会一睡不醒,把命丢在路上。为了防止我们睡过去,卓玛就给我们讲述西藏的历史渊源,风土人情。于是,就说到了西藏古老而又神秘的丧葬习俗------天葬。
卓玛说,自己的阿妈(母亲)在上个月去世,举行的丧葬仪式是天葬。天葬?我心中一凛天葬不是一种古老的丧葬方式吗?现在居然还用天葬?提到天葬,我脑海中出现的是,尸体放在高高的祭坛上,从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秃鹫和苍鹰飞上祭坛,争相啄食尸体,最后只剩一副骸骨,一想到那画面,心里便升起不忍和深深的恐惧,冰似的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看卓玛说起阿妈早逝和天葬时,没有像很多人一样脸生悲戚,眼含泪水,而是有一种自豪和敬意笼上脸庞。卓玛说,天葬,在藏族人眼里和心中,是很高贵很神圣的丧葬方式,他们虔诚地认为能够天葬,是他们累世修来的福祉。不等我们要求,卓玛就向我们讲述了她阿妈举行天葬的全过程。
卓玛的阿妈去世时,五十一岁。生前,患了心脏病。心脏病是雪域高原人常见的病。因为西藏海拔高,氧气稀薄。以拉萨为例。拉萨一年到头,降雨很少,阴云也少,太阳火火地照着,紫外线强。空气中含氧量较内陆平原地带也只有百分之六十。西藏地区人的心脏较内陆平原地区大,人的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卓玛的阿妈五十一岁去世,在西藏,也算是高寿。
我们继续听卓玛的讲述:
阿妈去世后,先用圣湖的水擦干净身体,再用藏地的各种天然的草药(多是防腐、防臭的草药)对尸身加以特殊的处理,然后请寺院的喇嘛来家里给阿妈诵经超度。阿妈的子女家人守在近前,恭迎亲朋好友以及邻居来吊唁。无论是家人还是来吊唁的人,都不能哭出声,哭出声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也是有碍逝者的往生。这样七天后,由穿着白衣袋的人(并非是亲友,而是有渊源的人,同年同日出生的最合适),把死者背到天葬台。在天葬台,有天葬师(是医术最高的藏医,深受藏地人敬重)在那里完成天葬的后续仪式。
到了天葬台,天葬师用随身携带的牛粪树枝等圈成一个大圈,生火,火燃着后敷上糌粑,青烟滚滚,直上云霄,即使很远处的人也能够看得到。随后,天葬师盘腿而坐,诵经为死者超度。然后,天葬师拿出准备好的刀斧,打开裹尸包,将尸体脸朝下置于天葬台上,头部用哈达固定在石柱上。第一刀落在背上,先竖三刀,后横三刀(表示让死者安息),接着是肢解尸体,切割成小块。取出内脏,并且查看内脏。如果天葬师发现内脏有异样,就割取一块放到一个盒子里,以备事后送到专门的医馆研究病因。
待这些处理停当,因为秃鹫不吃红色的东西,天葬师就用糌粑(藏民用青稞面做的一种主食)撒在那些肉和骨头上,以掩盖血水的颜色。然后,天葬师就吹起一个用人的小腿骨做的一个号子。这号声声音诡秘传的很远。掩映于群山之中的秃鹰听到号声,就从四面八方飞到天葬台,盘旋于天葬台的上空,陆续降落在天葬师周围,围成一个圆圈,注视天葬师的一举一动。 天葬师就向那些秃鹫示意。那些秃鹫纷纷上前啄食。不多时,所有的肌肉和内脏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天葬师再把余下的骨头砸碎后,拌以糌粑,捍成团团,再把地上的血水粘干,扔给秃鹫,最后天葬台上的尸骨都被啄食干净。
秃鹫和雄鹰一样,是藏地人心中的神鸟,他们相信,这些神圣的鸟会带着亲人的身体飞到雪山,抵达神圣。
藏民全民信教,主要是信奉藏传佛教。天葬这种丧葬方式是藏民以为最高贵最神圣的方式。是身体的布施,是人的生命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的布施,也是最有意义,最慈悲的布施。而布施的最高境界就是舍身。这种方式的起源是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金庸金大侠在《射雕英雄传》中这样记载:“一灯大师取过小几上那部《大庄严论经》,翻到一处读道:“画中故事出于天竺角城:昔有一王,名曰尸毗,精勤苦行,求正等正觉之法。
一日有大鹰追逐一鸽,鸽飞入尸毗王腋下,举身战怖。大鹰求王见还,说道:‘国王救鸽,鹰却不免饿死。’王自念救一害一,于理不然,于是即取利刀,自割股肉与鹰。那鹰又道:‘国王所割之肉,须与鸽身等重。’尸毗王命取天平,鸽与股肉各置一盘,但股肉割尽,鸽身犹低。王续割胸、背、臂、胁俱尽,仍不及鸽身之重,王举身而上天平。于是大地震动,诸天作乐,天女散花,芳香满路。天龙、夜叉等俱在空中叹道:‘善哉善哉,如此大勇,得未曾有。”年少时读《射雕英雄传》读到这一故事,只感动于佛祖的献身精神和慈悲心,现在与天葬连在一起,我内心大为震撼!
雪域高原,这片沾染现代的文明和欲望较少的神圣地域,养育了淳朴善良,简单的藏族人。他们对生命和死亡的敬畏和诠释,更遵循了自然万物生灭的自然规律,带了生命信息来,交付了生命走,不占用一粒泥土,不带走一片云彩。
听完卓玛的讲述,那原本以为的“大卸八块”的血腥,已不再令人生寒,心中升起对眼前的卓玛和她的母亲以及藏族人深深的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