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斯若楼 于 2013-6-28 21:09 编辑
弦月 [1]
月圆月缺，平滑如镜或是细弯如眉，都在追赶一个过程，仿佛结果如何从来就不重要。
若觉得圆满是不可靠的，那就追求残缺吧，若觉得残缺是不可原谅的，就无限地去接近圆满吧。不要从细弯如眉出发，它太纤细，一点微风也能唤醒它的敏感脆弱。那么，就从弦月出发吧，从上弦月思念到下弦月，从一半充盈到另一半，无限无限地接近完满！
[2]
记得小时候有很多花花绿绿的鞋子。有一双红色的皮鞋，鞋扣上是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穿上它的时候欢喜地一直奔跑，这样鞋子上的蝴蝶就能飞起来；有一双彩虹色的松糕凉鞋，鞋面上是一朵很大的重瓣花朵，穿着鞋走路就像踩在云朵上一样；有一双一跑起来就会一闪一闪的跑鞋；有一双很可爱的小丸子的拖鞋；还有……很多很多。可最后，这些鞋子都只剩下一只。每当我满身泥点，赤着双脚走回家，手上一定拎着一只鞋，只有一只，区别在于某一次拎回来的是左脚的，某一次是右脚的，还有一只，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或者一直有一双手把它们悄悄藏起来了。奶奶会笑我：还知道把鞋子拿回来，但又不够聪明，只拿回来一只。
于是后来，自以为变得够聪明的我拿回了两只鞋子——一只是自己的，另一只是某个倒霉的小伙伴的。
我觉得鞋子穿在脚上并不好看——它们本身很漂亮。但我每次穿鞋都分不清左右，对于这个烦恼，时光帮我解决了，它就是那只悄悄藏起另一只鞋子的手，把另一只鞋子藏在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然后只剩一只鞋子的我又可以赤着脚四处乱跑了。
直到某一天，那些单只的鞋子堆在角落里覆上厚厚的尘灰，我再也不必烦恼左右要怎么区分的时候，所有鞋子又都回来了：皮鞋，凉鞋，高跟鞋……漂亮的鞋！
[3]
就像那些小时候被藏起一只的鞋子，所有事情的到来与发展都被时光藏起了另一半，我赤着脚追赶，却永远也找不到完整的另一半，而所有后来出现的另一半都不是预先想象中的完整。
看着天上的弦月，一点点，一点点努力的，更努力的，向着圆满靠近。
[4]
那个时候，只要别人问我：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呀？我一定是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当老师！为什么呀？因为老师最漂亮！
一个时常弄丢一只鞋子，连左右都分不清的孩子会有什么标准答案呢。只因为自己的姑姑是老师，只因为当时的姑姑在自己心目中是最漂亮的——有一年四季都不重复的衣服，脸上永远挂着春风一般温暖的笑，什么问题都难不倒她，她就像个仙女一样，是个神奇的存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她还是那个神奇而遥远的存在，并且离我越来越远……
[5]
或许从小到大，我做所有事情的动机都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正义凛然，更多时候是充满狡猾与自私的阴暗心理作祟：我会把糖果让给妹妹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大方，而是为了之后大人们欣慰于我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慷慨而给我带来更多的糖果；我会在考到90分的时候跟妈妈保证下次一定拿一百分，并不是因为我多热爱学习，天天向上，只是因为下次拿到一百分的时候可以看见同桌那张挫败的脸；我会在所有同学都排斥一个差生的时候伸以援手，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高尚，只是为了摆脱当时恶劣的同桌而宁愿跟差生坐在一起……所有这些，都侥幸的成为了大人眼中评定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乖孩子的标准。
“这孩子虽然有时候反应慢了点，粗心了点”，但还是能把所有事做好，至少都能拿个90分。就算一开始我并不那么想要那些，并不那么在意是否一定要做到，那些所有人认为好的，或者旁枝末节发生的所有人认为不好的，都在冥冥中达到了。
好的比如说成绩一直不错，知礼懂事，有责任感，有进取心，善良，开朗，幽默……然而这些表象下发展形成的分支却并不那么“美好”：成绩不错，甚至为了学习眼睛都近视了？完全不是，这完全只跟我半夜开着小灯躲在被窝里看小说有关系；有进取心其实可以解释为争强好胜爱面子或者不服输；有责任感也可以理解为在赞美的光环下一举一动都如同被监视一般要逼着自己做到更好；善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痛苦的挣扎的憎恨着世界，憎恨着人类；开朗幽默，也可以变成牙尖嘴利，辛辣嘲讽完全不带脏字。而这些“意外”发展形成的另一个我在越来越不服管束，越来越野性的同时学会了各种以乖巧行为掩饰内心反叛的技巧。
[6]
所有事情都跟大家期许的差了那么一点，包括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但一切又都不是那么糟。它们都循着一个我看不见的轨迹，或许是预料过的结果，又或许是曾经想象过的过程，然而到了最后，还是会在自然从容的背面翻出一些惊喜或，惊惧。
[7]
我想变得像姑姑一样，聪明，漂亮，无所不知；我想按着父母的期许上高中上大学；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必被父母训斥不务正业；我想摆脱一切束缚，自由自在。然后我长大了。
也有人说我聪明，说我漂亮，说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我念完高中，念到大学；我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必担心父母的训斥……然后，我知道小时候的姑姑永远是个神奇而遥远的存在，只能是个记忆中或想象中的存在——即使是真实中的姑姑都没有赶上我想象中的那个存在，即使是她还年轻的时候。而所谓的聪明漂亮也只是别人眼中的表象，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无知，多么鄙陋。高中，大学，也没有小时候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到了这个年纪，反倒会因为自己晚归却没有被催促或询问而抱怨父母不够关心自己了。
然而，很多时候又会因为所有这些而感到侥幸，是一种很复杂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侥幸。
[8]
长大之后再有人问我：以后想干什么？不记得都回答过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没有老师，长大以后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却有一个错误答案——老师。可现在的我却天天泡在图书馆备考教师资格证。
最终最终，我还是赤着双脚走回了原点。手上拎着的仍然是还没找到另一半的一只鞋子。
[9]
有一天梦到自己赤脚走在街上，天空灰暗，大雨瓢泼，快走到家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穿鞋子，于是大街小巷地跑着找一家鞋店，却怎么也找不到。
还梦到一只奔跑的花猫，它身后的风如流虹一般绚烂，绚烂的流虹里飞满了蝴蝶，而它正向我跑来。
[10]
当我抬头看到半边弦月，如一扇半开的门，所有风景只展现了平滑的半面，之后慢慢充盈，充盈完满再慢慢瘦下去。瘦到足以勾起一切不确定因子的开端，然后按着我们不理解的方向与轨迹消失，再现，从不确定到确定以及肯定。
就一直这么追赶下去吧，从上弦月出发，走到下弦月，无限努力的去接近完满，即使总是差那么一点，总是补充进许多意料之外的旁枝末节，还是要一直追赶吧，周而复始地，生生不息地。
[11]
梦里那只奔跑的花猫有一天会领着一群蝴蝶跑到我面前吧，在一个下弦月出现的夜晚。而那时候的我，有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呢？
（2013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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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2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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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2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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