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进了自己的房子,顺手把腰带扔到炕上,抓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茶。丫头小翠赶紧抢过茶壶埋怨道:“都多大了,还这么不爱惜身子!”他抹了一把嘴,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
他不是糊涂人,回房的路上就明白了,一切都是冲他跟叶楠的关系而来。叶楠态度坚定的拒之门外,也是为他好。这个时候他俩再接触,真的可能出大事。但是,叶楠那俏丽苍白的面颊,苦涩兮兮的表情,让他心里像揣了一把火,灼的有些疼痛。他想跳起来大喊大叫,他想哭,想笑,想撒野,可是冲谁呢?他不是不明事理,跟叶楠的关系有悖伦理纲常,永远也拿不上桌面。家父没有更深的责罚,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既给他也是给自己。可是,叶楠的影子已经深深植入心底,想甩也甩不掉。他痛苦,他窝火,像一头关进笼子里的野猪直打转。
正在少东家焦灼不安的时候,房门发出了轻轻的拍打声。“进来!”少东家没好气的说道。房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乔山。“哦,乔山啊,坐吧。”少东家挺看重乔山,曾经跟他拜师学过赌,又跟他到外面赌场见世面,这次遇袭俩人也算共患难,关系一下拉近了许多。乔山没坐,一进来看少东家脸色难看,他知道怎么回事,便笑了一下道:“少东家受惊了,回来后看你事多,没好意思过来打扰。”少东家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还好吧,小翠,看茶!”小翠倒过茶水退下。
乔山看了看少东家,不经意似的问:“少东家脸色难看,没休息好吧?”少东家一听,心里老大不痛快。你乔山啥不清楚,何必跟我绕弯子?便没好气的冲了他一句:“都这时候了,你还不紧不慢的,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乔山知道少东家气不顺,反倒嬉皮笑脸道:“少东家可冤枉乔山了,我就是一个跟班的,人微言轻,说啥能有用?”少东家讥讽道:“跟班也不用跟我的班,如今我又成了空壳少东家了。”乔山一改嬉笑的神态,向前跨了一步,低声但却郑重的说道:“不管空不空壳,乔山愿意永远给少东家当跟班的。”这无疑是宣誓效忠的信号,而且又是这么自然贴切的表达出来。
少东家表面看是个孩子,但内心的沟壑不比乔山浅。乔山的意思他很清楚,以目前王家的态势看,这人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帮手。他觉得既然乔山抛出了线,他就得接着。接的不能急,急了会让对方感觉份量太大,但也不能慢,慢了兴许会飘走。他缓缓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说:“家父在上,跟着我混好了喝点稀的,弄不好会耽误你一辈子。”乔山暗暗佩服少东家的老练,既点明了现状,又把球踢了回来。乔山觉得这样的事不能拖,拖久了对少东家不利,对自己更不利。他用一种十分诚恳又推心置腹的语气道:“老东家年事已高,未来的王家非少东家莫属。目前只是一道小坎,琢磨琢磨不难化解。”少东家听罢心里一喜,嘴上却道:“唉,这几天的事接二连三,弄的烦死了,走,到张庄玩几把去。”乔山一怔,随即恍然。他连忙道:“好啊,只要少东家高兴就成。”说完,开门引路向外走去。
俗话说隔墙有耳,少东家觉得家父不会放松对自己的关注。所以,他跟乔山的关系,必须以臭味相投的赌博做引子,这才不至于引起怀疑。在王家大院,他无法断定谁是家父的眼线,有可能都是,因此,只有到野外的荒地里是最安全的。他们俩找一处僻静的沙丘坐下,天上的月亮时隐时现。乔山从怀里摸出烟荷包,少东家看着乔山熟练的卷着烟,顺嘴说道:“给我卷一支。”
少东家叼起烟,乔山为他点燃,少东家吸了一口,忍不住的咳嗽起来。乔山哈哈大笑道:“慢点,慢点,一点一点吸。”少东家白了一眼乔山,顺手扔掉烟卷,没好气的说道:“说吧,这里没人能听到,有啥主意。”乔山吸了一口烟,沉吟一会儿,仿佛下了最后决心:“少东家,如今世道不太平,老东家毕竟老了,而你年轻有为,又有文化,你领着我们,或许王家比现在还要风光。”这几句直截了当的话,让少东家的心豁然一动。他从未有过这个想法,自己掌握王家大院,总觉得是很遥远的事,经乔山这么一点,竟然有点刺激的新鲜感。是呀,男人哪个没有追逐权利的野心,只不过少东家年岁小,一切又都是老东家运筹帷幄,他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他抬起头,看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心里不住的翻腾着。按乔山说的,无异于逼宫,这在古代属于谋逆大罪。但是,如若按自己内心的想法,想干一番大事,还必须得有这个权利才行。即便是为叶楠不受委屈,这么做也是值得的,太诱惑了!可是,这么做对乔山有啥好处?他为何这么急切的希望自己掌权?他捡起一颗石子扔向远处,平静的问道:“你认为能做得到吗?”乔山既然捅破了,就绝无退路,他不再犹豫,干脆的答道:“有,事在人为,只要少东家有这个意思,乔山愿意为你谋划。”少东家有些为难的回道:“可,那毕竟是我父亲啊。”乔山一听有门,心里绷紧的玄放松了少许,他回道:“我又没让你对老东家不利,只不过年岁大了,你出来多做点事,让老人家休息休息,忙碌大半辈子了,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顺理成章,少东家倒是为自己内心的想法感到可笑。他露出了孩子般的坏笑对乔山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乔山没笑,他十分认真的回道:“卖了我对少东家有啥好处?”少东家收敛起笑容道:“接着说。”乔山扔掉烟头站起身来,他也抬头看着月亮幽幽说道:“少东家被下了护院队队长,可能感到窝火。可是,即便你是队长,王家大院又有几个你的人?”少东家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乔山没有理会少东家的神情,继续说道:“广林三哥那些老人,把着王家大院的重要位置,他们都是老东家的人。我乔山是后来的,跟老东家及广林他们交情不深,倒是跟少东家你走的挺近。”说到这,广林蹲下身来看着少东家,满脸诚恳的接着道:“少东家,乔山自信比那些猫三狗四们有点脑子,会算计,少东家如若举事,乔山定会鼎力跟随!”
少东家不得不承认乔山说的在理。但他也清楚,他只要一点头,一切便无法挽回。这个决心不好下,他得仔细掂量掂量。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下沙丘,乔山在后面跟着。“乔山,用什么办法让老东家退位?我们有什么实力?”乔山心里一喜,他知道少东家动心了。他不慌不忙道:“少东家,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上是自己愿意让位的,都得逼。老东家自然也不例外,尤其你跟叶楠的事让老人家很恼火,这个时候让他把王家交给你可能吗?所以,只能是逼。” 少东家回身站定,夜幕下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问道:“动刀兵吗?”乔山接道:“最好不动,但万一文的不行也只好动了。”少东家心里一跳,一股莫名的兴奋油然而生。他问道:“我们有兵吗?”乔山回道:“我说的自然不是马上,得给我一些时间运筹。这么说吧,广林不用考虑,他自然效忠老人。三哥虽然是老东家的人,但他更是道上混的,我有把握让他中立。至于那些娃娃们好办,我乔山平日里跟他们走的最近,耍钱天天赢,但从未拿过他们一个铜板,有时还要给他们撒点。他们就是干活吃饭,跟谁都一样。我在下面知道,他们对老东家是敬畏,而对你少东家是羡慕和亲近。所以,少东家站出来,我有把握让他们站在你这边。”
听着乔山侃侃道来,少东家的信心也在一点点的凝聚。但是,他还是不明白,乔山为何对此事这么上心?看情形,他在心里早就有过打算。不过,眼下先不管这些,谋划大事要紧。少东家即是孩子也是男人,乔山的一番话,让他感到了男人干大事的壮观,也让他感到孩子玩游戏的兴奋。他对乔山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一改平静的语气,激动的说道:“好!既然你乔山这么有信心,那我们不妨一试,让家父颐养天年也是为她好。这事成了你是功臣,败了我担着。”虽然是孩子,这番话说出来可是不得了,既给了乔山定心丸,让他死心塌地,又定下了基本调调。这份调调很有深机,含义就是可以武力逼宫,但要和平收场。
到此,乔山是真真切切感到少东家绝非一般孩子可比,这份心机甚至超过了许多大人,是个成大事的主,看来这个赌押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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