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大观园,一夜大雪后,胭脂红梅,琉璃白雪,既有雪之魂又有梅之趣。更兼青松翠竹,美不胜收。
雪还扯絮一般扑簌簌地飘,情急的怡红公子早已等不得,来不及用早饭便迫不及待地赶到芦雪庵。近日府里来了几位水葱般的女儿,空前热闹。勾起了众人做诗的兴致,早商定了雪一下便应景吟诗的,好容易等到这场大雪,喜欢热闹的他怎能不雀跃?
十几个豆蔻年华的女儿们凑到一起,娇花软玉,珠围翠绕,锦绣盈眸,笑意盈盈,已是红尘中冬日里最美的风景。更有那烤肉的香气,性子豪爽的云儿放言:膻腥大嚼,一会儿便是锦心绣口。
秀色已可餐,更哪堪那烤肉香?此情此景,简直教人醉了!
叹曹公心思绝妙,唐有吴国四士之一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潇湘馆便有世外仙姝潇湘妃子林黛玉的《秋窗风雨夕》;前有王右军们春日曲水流觞,后有大观园里众女儿冬日联句。
时光倒流,几百年前,那个和风煦暖的春日,三月三的郊外,曲水流觞,兰亭诗会,士大夫才子们的风雅之事自此流传千古,给后世的文史添了重重的一抹亮彩。
白云流水、山间林泉,溪水淙淙,迂折绕回,丽日春暖,把酒吟诗,不亦快哉。魏晋风骨、洒脱不羁,曹公当是极向往憧憬那份盛况的,既然无法如愿,那便将这一腔情怀和愿景,由大观园中的女儿们替自己把梦圆了吧。
春日,万物生,诗兴发;冬日,万物藏,室中生春,闺中女儿们也不遑多让。比之文人墨客,女儿们更具一股子妩媚活泼俏拔。谁说诗酒是男人们的事,即使身在深闺,哪怕是萧索的冬日,也难掩众女孩们的那份风华。
真名士自风流,一旦具了诗心,那性别早已忘了的。那份洒脱劲,不是男儿胜似男儿!这女孩子要是疏狂起来,如那李易安一般,男子们也要退避三舍吧!
人物俊俏,才思飞扬,诗也风流。果然,那一张张檀口吐出来的诗句,句句精彩,句句含香。
曹公偏爱女儿家,自然一个也不能少,除了迎春报病,惜春要作画,宝钗、黛玉、探春、湘云、宝琴、李紈三姐妹、香菱、岫烟,十来朵鲜花齐聚芦雪庵。
就连不识字的凤辣子,曹公也给了她一个出场的机会,把诗篇第一句交由了凤辣子,方有了接下来无穷无尽的想象和演绎。
有人说,芦雪庵的这场联句,为突出宝琴。因这次与往常不同。以往每人一首,这次却是联句,集体赋诗。联的70句诗中,湘云18句,宝琴10句,仅次于湘云,惊才绝艳的宝钗黛玉反而成了陪衬。
湘云才思的敏捷,众人已见怪不怪,而宝琴初来乍到不仅受到老祖宗高调的宠爱,更是才华出众,在诗会上力压群芳大放异彩。接下来,宝玉联诗落第被众人罚去栊翠庵向妙玉乞红梅,宝琴三人又各赋诗一首,小小年纪的她再次脱颖而出。
后宝玉宝琴二人同去栊翠庵折梅,被贾母盛赞如同一副画,进一步向薛姨妈打听宝琴的生辰。阅历深厚久经世故的老祖宗,此举大有深意。如此妙人,方可配孙儿宝玉,以宝琴为由,暗里婉拒金玉良缘。
一个是孙儿,一个是外孙女,为宝黛二人操心至此,让人感佩!
众人簇拥围随,陪着老祖宗赏雪看梅,锦帽雕裘,白雪红梅,富丽堂皇,相得益彰。都说梅孤傲不媚俗,都说牡丹寓意富贵,可冬日里栊翠庵的梅花,那雪中一点红,有了一点世俗气息。从来不与凡花同,俗世中亦有高贵和清傲。
寒酸的人,未必有闲逸;闲逸的人,未必有诗情。既闲逸又有诗情的人,又少那份高贵清傲。而大观园中的女儿们,秉绝世之姿,怀满腔诗心闲情,与雪中那一树树的红梅,光相辉映。
闺中的岁月,无忧无虑,未染尘垢的心,单纯干净。冬再严寒,也无法遏制众人才华的盛放,冬日读来,令人手不忍释卷,宁愿时光就停在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