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以来，红尘一僧便觉得百般不自在，总是莫名地烦躁，瞅哪哪不顺。听说雪域横笛和婴宁二人又重返小镇，婴宁近日又开了个书坊，雪域依旧重操重业，为镇上的居民们抚琴清心。
于是便他动了心思，也想着去倾听一曲，降降火清清心。这一日，他也没和函香和寂寞打招呼，一个人偷偷地来到雪域琴行。
琴行一如既往地安静，他轻轻推开门。里面仍是静悄悄地，他打量了一下，觉得纳闷，偌大的大厅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女娃在那吃零食。小女娃见他进来，好奇地瞅着他。他也打量小女娃，见这小女娃不过五六岁，长得粉雕玉琢，两只眼睛黑葡萄一般机灵可爱。这便是雪域横笛的徒弟，那个叫雪球的小丫头吧？
他打量雪球，雪球也在打量他。面前的大和尚身宽体壮，圆乎乎的脑袋，一袭绛红色的僧袍看着倒是很庄重，只是眼光不太友善。雪球没吭声，继续吃着面前的一堆零食。
红尘一僧清了清嗓子：“你叫雪球对吧？”
雪球：“知道你还问？”一句话，把红尘一僧的第二句话堵了回去。他张张嘴，想发火，忍了忍：“雪域横笛哪去了？”
见对方直呼师傅名讳，雪球不高兴了：“不知道！”声音犹如胡萝卜一般脆生生地煞是好听。
“你是他徒弟，怎么会不知道他去哪？”红尘一僧感觉到小雪球的不友好，暗道这小丫头真是欠调教，寂寞要是敢和自己这么说话，早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当徒弟的，就得知道师傅去哪了吗？”雪球虽小，但脑筋转得不是一般地快。小嘴一张，又直接将他堵了回去。
“你师傅是不是去你师姑的书坊了？”红尘一僧不死心，暗道也犯不着和这么点的孩子生气发火，耐着性子问。
“不知道！”雪球依旧回答得干脆利落，嘴里嚼着一颗葡萄，小腮帮子鼓起老高。
“你个小娃娃，咋一问三不知啊？你师傅平时怎么教你的，这样可不礼貌！”红尘一僧何曾受过样的待遇，还被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再三地拒绝。不由一时火起，语气开始不耐烦起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雪球理直气壮，使劲咽下葡萄，小脸一绷：“大和尚，他们大人的事我哪里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年纪虽然不大，但师傅说了，再小也不能说谎。你非要怪我不知道，难道是要我编话哄你不成。你居心何在？”
“你，”红尘一僧没想到面前的小人这么能狡辩，一时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他瞪着雪球，半天吭声。雪球也睁大眼睛瞪着他。
一老一小你瞪我我瞪你，终于，红尘一僧看到雪球眼中的自己，忽然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目光先缓和了下来。
他避开雪球的视线，自己找了个座坐下，等着雪域归来。雪球也不理他，照旧吃零食，师傅和师姑对自己真不错，这么多的水果，全是自己爱吃的。
见雪球吃个不停，仔细一看，面前的水果，草莓、葡萄、樱桃、冰糖桔应有尽有。这些水果在冬天可是不常见啊，忘忧小镇估计没几人能吃到这些水果，可见雪域对这雪球有多疼爱。
雪球吃得津津有味，红尘一僧一时口内生津，只好干坐了在那偷偷咽口水。坐了半天，红尘一僧有点口渴。他咳嗽一声，只好向雪球道：“小丫头，你看我在这等半天你师傅也不见回来，都渴了。有茶没有？”
“有！”雪球小手捏着一粒葡萄正往嘴里塞，葡萄甜甜的，雪球的嗓音也甜甜的。让人听着特别舒服。
“那就好，我口渴了，茶在哪？”红尘一僧一听来了精神，听说这雪域琴行的茶珍贵无比，水是高原上的雪水，茶乃隆冬季节盛放的红梅花蕊烹制而成。喝了亦能清心去火，神清气爽。吃不到那些水果，喝杯茶也是好的。
“要喝，得等师傅来了，我不会泡！”雪球的声音依旧干脆利落。
红尘一僧气个倒仰，这个小孩儿，咋这么坏，不过一杯茶而已，自己平进的骄横霸道，在这里完全施展不开。他暗念一声“阿弥陀佛”，又忍了忍。雪域横笛咋收了这么个刁钻的徒弟，他撇着嘴又打量了半天雪球，越瞅越看不上。
忽地，雪球脖颈上挂着的那串佛球吸引了他。竟然是红珊瑚的佛球！他不由地站起身来，走近雪球，按捺住那份激动：“小丫头，你这脖子上的珠子哪来的，给我看看？”
见他目光炽热，雪球不由有些警惕，小手按住佛球机警地道：“这是我师傅从雪域高原求来的！”
雪域高原？红尘一僧愣了愣。
“对，知道布达拉宫吗？”雪球戒心满满。“不知道！”红尘一僧从记忆中搜刮了半天，摇摇头。
“仓央嘉措呢？”雪球继续问。“不知道！”问得干脆，红尘一僧回答得也利落。
“你咋什么都不知道？”雪球小脸上满是失望，和不屑。
红尘一僧才不管什么知道不知道呢，他只知道，这红珊瑚佛球价值昂贵，是佛家七宝之一，据说是如来佛的化身，可遇不可求啊。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一串，但红珊瑚一直有价无市。这要是自己的，那该多好！
雪球见他一脸的贪婪之色，不由心中警铃大作，这大和尚不会想抢自己的念珠吧？师傅说去师姑的书坊看看，回来时给自己买栗子，怎么还不回来啊？
雪球见势不好，心思一转，便撒脚往门外跑。不堤防门一下子开了，一头撞进来人的怀里。
来人正是雪域横笛，他才一推门，便见雪球飞一般地跑出来，忙接住她。手里的栗子撒了一地，他还以为自己的小徒弟想吃栗子等不及了。刚要说话，见雪球脸色有点发白：“师傅，有人要抢我的念珠！”
雪域拾着栗子，一听脸色一冷，这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跑到琴行来撒野？他向雪球身后望去，见红尘一僧正满面尴尬。
“原来是大师，今日有空下凡普渡众生？”雪域淡淡一笑。红尘一僧忙合什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他脸色一变，郑重地道：“老纳近来感觉心神不宁，特来求公子一曲，好安神静心呢。”
一面俯下身帮着捡栗子，乘师徒俩不注意，偷偷地往袖子里塞了几颗栗子。
雪域捡完栗子，牵着雪球的小手绕过红尘一僧，落座后，微一沉吟道：“大师久居仙界，无俗事搅扰，何来心魔呢？”
红尘一僧一时讷讷，雪域继续道：“我抚一曲，大师如能心悦便好，是想如沐春风，还是想清心祥和？“
红尘一僧寻思了半天，道：”近来我总觉得心烦意躁，公子以为什么曲子适宜呢？’
雪域笑道：“大师这是肝火旺盛，自然是清心祥和的！”
“好！”红尘一僧再次合什，盘腿坐好。雪域横笛也净手焚香，开始抚琴。雪球也不再吃零食，此时的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瞅瞅雪域又瞅瞅红尘一僧。
琴声清悦，令人烦恼尽消，师徒俩一时间都有些忘我。一曲罢，却听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雪域一看，却见红尘一僧歪在一旁睡着了，呼噜山响。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雪球撇撇嘴，小手指指红尘一僧，凑近雪域小声道：“师傅，这咋办呀？”
雪域微一沉吟，笑道：“待师傅渡他一渡，让大师彻底冷静冷静！“言罢，手下琴声复起……
也奇了，只见红尘一僧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站起身双手向雪域横笛轻轻合什，然后转身往外就走。
雪球瞪大双眼，惊奇地看着红尘一僧眼神虚空，脸上偏偏带着天使一般的微笑走出了门。身后，几颗栗子从他僧袍里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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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2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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