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找回密码
 注册
楼主: 雪夜听风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小说] 长篇小说——豆腐镇(卷1)

   关闭 [复制链接]
61#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13:2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3-8-11 13:33 编辑

                                                                                             十七

    胡蔷薇在树林中唱歌受到一个戴面具的人惊吓,越加变得脆弱。
    她不明白自从离开父母,总是麻烦不断。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起初是王钢的不断无理纠缠,结果,王钢却坐牢。然后,就是许家的老三,自己不惜几乎是放弃了少女最后的尊严,许家的老三却不解风情,就是读不懂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接着,就是许家的老二。
    自己所喜欢的和被别人喜欢,这绝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自己喜欢的是许家老三。
    而许家的老二却喜欢自己,甚至为了自己不惜舍命。
    爱情啊,爱情,对于她胡蔷薇来说,是否来得太早了一点?
    胡蔷薇在同学们都是上课时,苏醒了过来。她睡在绵软的床上,东风无力。她觉得自己从内心放弃省音乐学院的奋斗目标后,并未获得内心真正的快乐。而是觉得那是一个梦,一个能够感受得到却是得不到的遥远的梦。
    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他们这批同学就要从技校毕业了。
    时间过得真快。
    胡蔷薇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转眼就快满二十岁了。她一想到这辈子将像父辈们那样整天跟机器油污打交道,总是心里有点不甘。

    华子见胡蔷薇被惊吓倒地的瞬间,知道自己的祸闯大了,他想上前抱起胡蔷薇,又担心被人发现,那么他肯定在全体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无法做人了。
    华子那天悄悄回到床上,听到隔壁的女生七手八脚地将胡蔷薇给抬回来。在心里骂自己的下流无耻,他装睡闭着眼睛,立即就浮现胡蔷薇在女生宿舍换水的情形。他想起上小学时,在家属区公共厕所,透过砖缝偷窥三元的妈妈在女厕所的情形。那时华子叫不懂事,也可以解释为好奇。
    但现在华子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他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看到胡蔷薇少女乳房时的冲动,甚至希望胡蔷薇主动向自己投怀送抱。强烈地占有欲和强烈地自卑感,令他觉得自己渐渐变成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他在心里仇恨着许二。
    觉得从小到大,有个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许二先得到,是许二带领他、三元包括许三去享受。
    华子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自打进了技校,华子伴随着青春期的发育成长,他想自己作主,想自己作自己的主,而不是再跟着许二王钢之流屁股后边瞎混。
    下了课,华子早早地溜回男生宿舍,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他其实也一直没有睡着,他听见胡蔷薇在隔壁的呻吟声,又故伎重演用弹簧刀悄悄划开油毡,他想看个究竟。
    他透过小孔看到胡蔷薇睡在床,脸色苍白。几缕秀发零乱地散落在枕头边,胡蔷薇轻声地叫着呻吟着,仿佛正在作梦。
    华子专注地盯着隔壁床上的胡蔷薇,内心的欲火燃烧起来,他听着胡蔷薇的呻吟像鞭子抽打着自己的灵魂。
    “华子,你个狗东西。”
    华子万万没有料到,三元此时居然回到宿舍,发现华子在上铺正在扒在女生宿舍油毡顶,透过一只小孔偷窥。
    三元在华子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华子七魂立即吓掉了三魂,他顺手抓起那把弹簧开关刀,朝三元刺来,三元躲避不及,手臂立即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涌出。三元大叫一声,“华子,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敢动刀杀我。”

    三元有个晕血的毛病,他看见自己鲜血时,自己就晕倒在下铺的床上。
    华子听到三元发出的惨叫声,立即从臆想的幻觉状态清醒过来,他跳下床,又对着三元的屁股猛刺了两刀,“我让你叫,你个小狗日!”
    华子气疯了。

    当技校保卫科的人赶到时,华子满脸的血污,守在三元的身边。
    小毛冲进男生宿舍,嘴里不停地骂着华子,“你个流氓,流氓,三元那点对不起你啊,心这么狠,你干脆把他杀死算了。”
华子却满脸的狰狞,笑容可掬地冲所有前来围观的人朗诵道,“青春啊,你让我热血沸腾。”当地派出所的人将华子戴上手铐时,华子觉得自己像个好汉,冲所有的人叫嚷,“老子提前毕业了。”
    许二一直铁青着脸,他听说胡蔷薇在操场树林被吓昏时,心里也猜到了十八九。他想晚上找华子好生谈谈,还没有来得及,  华子却杀了三元几刀,自己却精神崩溃了。
    华子先是被送去劳教,经过法医鉴定,华子因为长期神经衰弱而得了间歇性精神病,所以,华子又被送到地区精神病医院。
    三元挨了三刀,庆幸刀口都不算深,在当天就被技校送到总厂医院。
    小毛哭成了泪人儿,她是最早发现华子偷窥女生洗澡换水,觉得都是一个厂出来的,传出去不仅是华子难以在众人面前抬头,就是四分厂的孩子在技校也丢人。
    所以,小毛哭成了泪人儿,放纵了华子,才酿成了今天的大祸。
    三元是不放心自己家带得的菜,他猜十有八九是华子在偷自己的菜,所以放心不下,在课间溜回宿舍,结果却发现了华子见不得人的秘密。
    三元没料到,华子居然就跟自己突然翻了脸,在自己完全没有预备的情况下,向自己动刀了。
    四分厂的一个男生因为偷窥女生而杀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总厂。惊动了总厂的头头脑脑,他们专门开会研究整顿技校内部的治安问题。
    就像任何事情,只要上升到一定的认识层面和高度,就必定会引起各级的高度重视,总厂还决定限期一个月内要见到整改的效果。
    老卞听完技校传达总厂的会议精神,觉得像学生穿喇叭裤、男生留长发、大鬓角,女生化眉毛甚至在校期间谈恋爱都应当属于这次整顿治理的范围。
    技校的学生思想政治工作看来不抓不行了。
    老卞的建议得到了技校的认可。
    老卞决定首先拿许二和胡蔷薇开刀。
    他分别将许二和胡蔷薇叫到办公室,进行了一次严肃而认真的谈话。
    许二知道,自己私扣许三的信件和上次技校学生跟王钢纠集社会青年打群架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老卞也因为一直逮不到许二的证据,常常对许二耿耿于怀。
    胡蔷薇就更不用说了,在青峰山自杀未遂的事件也在技校老师中闹得沸沸扬扬,但她却始终不思悔改,弄到实在不像话的地步。
    老卞的杀手锏就是如果许二胡蔷薇的态度不好,经技校研究可以直接开除。如果直接被技校开除那么也意味着许二和胡蔷薇不能参与毕业分配。
    老卞的这一招太狠了。
    他先叫胡蔷薇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就问胡蔷薇一件事情,是不是在跟许二耍朋友?
    “没有啊。”
    胡蔷薇没有想到老卞来得是这么直截了当,一点修饰都不用。她满脸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这令老卞非常不满意。
    “胡蔷薇,我警告你,如果不对组织上讲实话,你是毕不了业的。”
    “没有。”
    “真的没有?我劝你在说话之前,好生经过脑子想一想?”
    在老卞的启发加威胁利诱下,胡蔷薇装作认真反思的模样,她显得非常沉痛地低下了脑袋,思考了几分钟,“是。我承认,是许二喜欢上了我。”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跟许二一起打饭、看电影。别的什么也没干。”
    “你不要顾虑,就没有干的别的?”
    “别的?”
    “啊。”
     “别的,卞老师,我不晓得别的包括什么。”
    “那你承认是在跟许二耍朋友喽?”
    “卞老师,我没说跟许二耍朋友,我只承认,许二喜欢我。”
    “好吧,胡蔷薇,今天就跟谈到这里,你回去再好生反省反省。”

    老卞跟胡蔷薇谈完话,又叫来了许二。还是一个问题,是不是在跟胡蔷薇耍朋友?
   “没有。卞老师。”
   “许二,同学们反映和老师的反映,认为你就是在跟胡蔷薇耍朋友?”
    “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我跟胡蔷薇不是你们所想像中那种耍朋友,是男女青年之间的友谊。”
    许二吃过老卞的亏,他虽然还年轻幼稚,但是在大事大非关乎自己和胡蔷薇个人前途的问题上,还是保持了清醒,就是不能按照老卞事先设计好的套路走。
    老卞边记录着跟许二的谈话内容,边用一双犀利的目光盯着许二。这目光令许二想起看过的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当中捷尔任斯基审问犯人的目光。
    “你不老实,许二,人家胡蔷薇都承认了你们是在耍朋友,你还敢狡辩!”
    老卞也把自己当成了契卡,他如果叼着一只烟斗,穿着皮夹克,并且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就更像了。老卞使劲拍着桌子,震着桌上的墨汁瓶和圆珠笔乱跳。
    “我只是喜欢胡蔷薇同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们家住在我们家的楼下。我跟她就是这种关系。一起去食堂打饭,看电影,别的什么都没有。”
    “你敢说,你们没拉过手?”
    “卞老师,你不要侮辱人,我拒绝回答。”
    “许二,你态度是非常恶劣,我警告你,我这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是在帮助你,挽救你。”
    “卞老师,我知道你是代表组织,要不然,我也不是这样了。”
    “这样是那样,你以为耍点社会上的流氓手段,我就怕了你吗?!”
    “我拒绝回答。”
    “许二,你像这样下去,很危险,不是一般的危险。你回去好生反省,组织上随时要找你了解情况的。”

    许二和胡蔷薇被技校政治辅导员老卞找去进行组织谈话的消息,在同学们中引起了震动。他们预感这次技校是动了真格,所以,平时自由散漫吊儿郎当的学生收敛了不少。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技校要在学生中抓违反纪律的典型,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中专不像大学。
    关于在校生能否谈恋爱的问题,中专是明令禁止,大学却是不提倡,教育同学们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
    胡蔷薇是通过许三知道大学的这项规定,她所以就非常羡慕大学生们的生活。不像这破技校,规定那么严格,而且,还被老师找去谈话。
    胡蔷薇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因为在要工作,还是要爱情之间,胡蔷薇跟许二必须作出选择。
62#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13:3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3-8-11 13:38 编辑

                                                                                            十八

    许三接到胡蔷薇的“绝交信”,又得知胡蔷薇跟许二好上之后,决定不回豆腐镇。
    许三的傲慢令他觉得不知道今后如何跟许二胡蔷薇相处了。他觉得楼上楼下的,邻居街坊们会如何看俩兄弟同时喜欢上了胡蔷薇。特别是许三一想到自己的初吻居然是献给了胡蔷薇,心里就更加觉得别扭,更加难为情。
    N学院位于省城东郊。那里是省城的工业区,每到下午,学院附近橡胶厂排放废气时,整个学院上空便弥漫着黄黑色的烟雾,刺激着所有人的呼吸道,恶臭难闻。每当这种情形,许三就会想起钢厂炼钢车间钢水出炉时也是烟雾满天,锗色的烟雾飘荡在 豆腐镇的上空。只不过在钢水出炉前,车间会敲响叮叮铛铛的钟声,这声音清脆而悦耳滑过空荡的天空一直传向很远的地方。
    许三突然意识到自从离开豆腐镇到省城求学,此生是回不成钢厂了。
    “我回不去了?”
    许三喃喃自语着。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风中的一粒种子,降落之地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从童年时候开始,父母带着他们从中南地区的一个中等城市来到了大西南深处的一个小镇。从此,一家人的命运就跟钢厂的命运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他站在学院宽阔的操场里,望着学院上空挟带着粉尘的烟雾,突然在意识深处开始思考钢厂的未来,思考父母这一代人的命运,思考他们这一代人的命运。
    他记不清在进入大学后,在哪一本文学书籍上读到的话,你付出情感的地方,就是你的故乡。关于老家的记忆在许三的成长过程中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而对于豆腐镇的记忆却日渐变得亲切和清晰起来。
    许三不到五岁时,就跟着父母和一家人来到了豆腐镇。他只是隐约记得,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初春,爷爷和姑姑把一家人送到火车站台上,父亲一直站在车厢外面,不停地跟爷爷说着什么。
    车厢内挤满了嘈杂人群,父亲许大山提前就购买了火车票,几家同是一个位于中南钢厂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在火车车厢内不断地跟争占坐位的人说好话和吵架,最后总算对号入座,等到父亲上了车,火车就载着这几家老小往大西南进发了。
    在送走一家人之后不久,姑姑初中毕业响应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去了所在城市附近的农村插队落户,家中只留下了一个孤苦伶仃的爷爷。
    许三出生的时候,奶奶早就去逝。所以,许家的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饭偶尔会谈起老家的亲人们时,许家姆妈总会笑眯眯地对许三说,“你那里晓得你奶奶呀,你还没有出世,你奶奶就不在了,只有你大哥和二哥见过你奶奶沙。”
    父亲许大山曾经对许三讲,爷爷原是京汉铁路上的工人,参加过著名的“二七”大罢工,后来罢工失败,曾祖母就把爷爷叫回家,不许爷爷再出去工作。曾祖母,许家姆妈按照老家的风俗叫她“老太”,在说起曾祖母时,许家姆妈总是自叹不如,“你老太,是个几要强的人哪,七十六岁,还能喝半斤酒沙。我们这代人都比不上啊。”
    许三的老太活了九十九岁。
    许二是见过老太的,说到老太许二就伸手比着,“老太的脚,就只有这么大。”老太是缠过足的。许三还记得小时候跟儿时的伙伴们在一起玩耍时经常背得儿歌,“老婆婆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
    回忆有时就这样,在一种充满着伤感的氛围里,如同陈年的酒散发着醇厚的绵软与甘甜。一个人也许不一定清楚自己的未来,但是一定要明白自己生命的过去。
    而回忆又使得许三心中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孤独。
    在N学院许三平时话就少,他对于班集体的活动也说不上热心,能够不参加的他尽量不参加。从大二开始,这种孤独像毒药一般慢慢地浸透着许三的血液和骨髓,他显得是那么得不合群,同寝室的同学来自农村和偏远地区的居多,只有他许三是来自本人也不好界定的地方。如果从大学录取地来说,他是来自一个叫豆腐镇的地方,如果按照老家地理概念,他又不算是豆腐镇的人。所谓老家,许三有两种概念,一种是自己的出生地,一种就是埋葬着自己亲人的地方。显然,从这两种概念上来讲,许三都应当是不属于豆腐镇的人。
    许三没有想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没有故乡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飘浮在空中的一粒种子,一粒还没有找到归宿,没有找到根的种子。
    每当同室的同学们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的家乡时,许三总是插不上话。因为对于幼年生活过的地方,他实在想不起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值得与大家分享。而对于豆腐镇,他又是生活在钢厂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除了冷冰冰的机器和烤得令人生疼的钢水,许三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情感安放?!
    就连跟胡蔷薇的那种矇眬的感情,也因为自己的亲哥哥从中捣乱,在他情窦初开的时候,也莫名其妙地夭折在技校铁路专线上那个寒冷的冬夜里。

    许三开始茫然了。
    他甚至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和动力了。
    过去上高中时,许三心目中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考上大学。
    在别人或许考大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然而,许三毕竟是从这座独桥上杀了出来。过了河来到了对岸,许三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应该怎么规划,也不知道下一步朝那个方向走,又如何去走未来在前面等待他的人生。
没有人来告诉他。
    许三从大二开始经常因为这些想不透的问题而彻夜失眠,他睡不着,经常在半夜听到学院围墙外边的农家传来狗吠的声音,他的思想或者是灵魂也就常常在窗外的旷野里浪荡,同室上铺的男生在睡梦中发出的呓语,对面上下铺的男生比赛似打着响鼾声。
    许三困惑,迷茫,他在心里暗自下定大学毕业不回豆腐镇。
    他甚至在内心充满着对豆腐镇的仇恨。
    他是因为仇恨而离开了豆腐镇。
    他仇恨豆腐镇的山,仇恨豆腐镇的水,仇恨豆腐镇那些像井底之蛙一般为了工作而挣扎的伙伴,仇恨钢厂的火车,把大量的钢铁垃圾从各地拉来经过炼钢炉而变成了滚滚的钢水,然后经过许多大型机器的加工变成了炮弹、坦克和其它武器的配件,运送到了战场,又变得了一堆堆的破铜烂铁,又被火车给拉回了钢厂。周而复始。
    他的仇恨渐渐幻觉成深夜因为失眠而痛苦的呻吟,在虚无而空旷的田野飘忽奔跑。他仇恨铁路将自己带到一直就不喜欢的地方,听豆腐镇的居民说着难听的当地语言,面对完全陌生的江河建筑和地形地貌,面对着完全陌生的远离故乡的世界。
所有这一切,许三要面对,而且必须面对。
    许三睡在下铺里,脑海里漫游着这些他能够思考到和想到的问题。
    省城的冬天潮湿而阴冷。
    许三想得自己在床上已经精疲力竭,直到N学院附近的驻军吹响了起床号,同室斜对面上下铺的同学开始起床,他俩一直相互鼓励,保持着清晨锻炼的习惯。窗外楼下的操场也响着同学们跑步的声音,整队作广播体操的声音。
    许三却还一直未能入睡。
    他被心中虚拟而出来的关于仇恨的畅想因为找不到具体的理由又变得更加虚无飘渺,感觉整个身体就像是吹胀了的橡皮,在经过彻夜地失眠折磨过程中泄漏,他想入眠,脑袋却格外沉重,仿佛在涪江夏天的水面渐渐地沉没而又飘浮。
    幻想解决不了他的苦闷,精神像拧干了水的海绵般轻飘。他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天,一周总是显得那么漫长。而当他回想着豆腐镇时,又觉得时间太快。他甚至在脑海中没有装进多少关于豆腐镇的细节,就如同夏季涪江水面上漂流的木筏顺流而下。他想把自己在豆腐镇生活的点滴像容器般贮藏,结果却发现这大脑的容器底部是漏的。等到自己想从这记忆的容器里取出对生命或者是人生有点意义价值的东西时,却是空空如也。

    第一次发现胡蔷薇越来越漂亮时是在初一的下学期,那时,许三正处于变声期,仿佛是一夜之间,喉咙、胸和身体里的骨头突然生长了,声音像阉割小公鸡般不能大声说话。胡蔷薇个子也在长高,胸部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是两小无猜的年纪时说话可以直截了当。
    大约过了一年多的光景,许三嘴唇间居然长出了几根零星的胡须,他觉得是自己作了对不起人的事情似借着家里的大穿衣柜中间的镜子悄悄地将这几根胡须连根带肉地给拔掉,疼得他嘴咧着咝咝吸着凉气。
    胡蔷薇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许三觉得时间真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像胡蔷薇才搬到楼下时,还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才几年的功夫就变得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引得楼上楼下左邻右宿的少年们每次看到胡蔷薇时总由不得自己要多看她几眼。
    许三是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胡蔷薇就跑到省城来找自己,并且,向他表白一直潜藏于她内心的爱慕。
这多少令许三有点慌了神,他简直就没有想过胡蔷薇居然会爱上自己。他在自己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时,简直手足无措,不 知道如何接受和面对胡蔷薇炽热的表白。
    许三的犹豫是长期傲慢导致的恶果。
    他的犹豫深深地伤了胡蔷薇的心。令胡蔷薇觉得是他许三看不起她的表现,而叫许三后悔不迭的是当他明白胡蔷薇来省城找他的真正用意时,却又事过景迁。就像那个时代在经过长期的沉默与禁锢之后,突然开始了启动和加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时代如同一部巨大的机器一般旋转得越来越快,快得早已停不下脚步,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快得令人眩晕。

    许三万万没有料到在时间的飞速状态,胡蔷薇却速地作出了选择。
    如果胡蔷薇选择的不是许二,那么,许三就会像当时才时兴的一个词汇公平竞争所提倡的那样,可以在经过认真思考之后,与那个跟胡蔷薇相好的男人展开一场公平的竞争。
    问题是胡蔷薇选择了许二,也就意味着许三永远丧失了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竞争。
    真正的爱情实际上只有一次。
    痛。铭心刻骨的痛。
    许三明白,此后不管在今后的岁月会发生一些什么,胡蔷薇始终是自己的嫂子。或者是未来的嫂子。
    许三想一想都是觉得那么得不可思议。他觉得不知道如何面对未来的日子,他一心想着远走高飞,正如父亲许大山经常说的那句话,“眼不见,心不烦。”

63#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13:3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3-8-11 13:46 编辑

                                                                                             十九

    胡蔷薇差点因为跟许二谈恋爱被技校给开除了。
    两年的技校生活转眼就要结束。
    总厂依着“从那里来回那里去”的分配原则,一、二、三、四分厂的孩子,绝大多数都回到了父辈们所在的分厂车间,成为钢厂第二代的正式工人。
    许二被分配到了四分厂的小型车间,三元被分配到了初轧车间,小毛被分配到了热带车间。
    胡蔷薇的分配,又令胡司令伤了好一阵的脑筋,又是经过“开后门”被分配到了总厂工会。像少数干部子弟一样,一个班大致总有五、六个同学分配到了总厂和分厂的机关,工会、宣传科以及正在筹建中的总厂分厂电视差转站。

    胡蔷薇分配到总厂工会资料室工作。
    她不像许二他们分配到生产的第一线,“三班倒”。按照总厂人事部门的规定,他们先要实习一年,一年期满根据个人表现和班组评定才能正式转正。
    八十年代初期,正是钢厂最红火的岁月。
    计划经济,钢厂生产的钢材紧俏,各地“四个现代化”建设热火朝天,到处都需要钢材,钢厂调整了生产,将过去的军用钢材生产转向了民用建筑钢材生产。最忙的当数钢材的供销部门,因为掌握着钢材调配的大权,许多的紧俏物资,譬如:大到自行车,电视机等高档产品,小到好酒好烟等。供销科的人总是能够从“内部”搞到票,然后,将这些凭票供应的物资转手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胡家老大胡和平也是在其父亲胡司令的“活动”下,被安排到了四分厂的供销科工作。抽得烟都是各地采购员上贡的“云烟”、“大重九”、“茶花”等云南出产的好酒,逢年过节,都是拎着“茅台”、“五粮液”,差一点也是“剑南春”和“郎酒”之类的去未来的老丈人家里。

    胡和平骑着28圈的“凤凰”牌自行车,像胡蔷薇一样,胡家的孩子出门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胡和平出门爱穿着白色衬衣,的确凉军绿色裤子,打着发蜡,头发梳理得油光可鉴。
    受日本电影《追捕》中矢村警长的影响,胡和平也留着大鬓角,是五千家属区小青年羡慕和效仿的对象,如果是在秋天,胡和平又喜欢穿着根据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沙拉热窝》中游击队长的猎装伪造的服装。
    三元的姐姐心灵手巧,只要当时电影中出现过的服装,她只需瞄过一眼,就能剪裁出来,在自己家的缝纫机上制作。
    三元的姐姐随同知青大返城回到四分厂,被分配到大集体工作。
    三元的姐姐叫香儿。
    香儿是知青中公认的大美人儿。
    胡和平穿上瓦尔特式的猎装时,家属区的人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胡家姆妈嫌香儿是大集体的,多少对于这个未来家中的长媳有点不满意。胡司令听到许大山等隔壁邻居开玩笑时,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回答,“伢们之间的事,不管为好。”
    “唉,要帐的来了,个板娘养的,一个个开始向老子要帐了。”
    许大山的大儿子现在是部队的营级干部,去年底许家老大在驻地找了一个姑娘结婚。许大山也没有什么好送的,给大儿子准备了两千块钱,算是给儿子的贺礼。想到许二也快到了恋爱结婚的时候,许家姆妈又愁开了。“老头子,有么子办法沙,慢慢来。”
    许家姆妈讲的慢慢来,是指家里好不容易存点积蓄,大儿子结婚就花光了。许二才参加工作,虽然不再需要父母在经济上接济,但是,许三正在上大学,每个月二十块是雷打不动,许四参加了当年高考,差了八分,现在继续参加子弟校的复读,许五初中毕业。反正,一家人吃的、用的最要依靠许家姆妈来操持,许大山每个月工资七十多块,领到工资向许家姆妈上交,便百事不管,连扫帚倒了也不会帮着扶一下。
    许家姆妈还愁的就是随着孩子们长大,家里的住房显得越来越狭窄拥挤不堪。
    许家在分配房子时,只分到了“中户”。即两室一厨。许大山夫妻俩住在里边的七、八平方的小间,钢厂为了解决职工住房紧张,特意将过去的通道改造成了阳台兼厨房。像许家这样的人家,如果许二在技校,就还凑和。
    许四在过去那间狭窄的厨房安了一张床,许五则住在最大那一间,如果家里来个客人,许五只得在床边拉上布帘休息。
    现在许二回来了,许大山将许五调到原厨房,在大间安了一个上下铺。
    许家姆妈知道,过不了两、三年,许二如果结婚,房子就更加紧张。如果许三放假回来,还不知道睡在什么地方呢。
    所以,许家姆妈愁,为儿女许家姆妈愁了快一辈子了。

    胡蔷薇参加工作后,每周只有星期天才能回家。
    如果遇上外面天气不好,胡和平就要跟香儿在家里约会。
    胡蔷薇自然就得让地方,到许家来跟许二约会。
    胡蔷薇来许家,许四、许五就得挪地方,时间久了,兄弟姊妹间难免就要产生矛盾。家家房子紧张,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三元跟小毛也要约会。
    三元家自然偏向家中的独儿子,弄得香儿有苦难言。胡蔷薇也要约会,但,架不住哥哥胡和平面子大,今天不是帮这家弄自行车票,明天就是为那家弄到电视机票。楼上楼下的没有不夸奖胡家老大能干。
    胡蔷薇惹不起胡和平,在大人们普遍存在“重男轻女”的心思状况下,娶媳妇自然比嫁闺女让每个家庭更加高兴。况且,胡蔷薇又不能像哥哥他们三天两头都要约会,她只能在星期天晚上才能跟许二约会,如果遇上许二上中班,还约不成会。所以,离开技校固然可以自由恋爱,又常常因为见面机会少,弄得他俩都很苦恼。
    许二一直渴望能买一辆28圈的“凤凰牌”自行车,实在不行来辆“永久牌”也行。但许家的男人一辈子都好像难得向别人开一次口,总是觉得向别人要求办一件事,是非常难为情的事情。熟悉的人都说,许二跟许三,还有许四都是一个德性:好面子。
面子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许二直接向未来的大舅哥开口,那么,胡和平肯定是不会拒绝的。从五千家属区走路去车间,大约需要花费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骑自行车至少能够节约一半的时间,别小看了这原本是可以节约下来的一半的时间,特别是夏天,大太阳天的走在厂区的柏油马路上,地面的高温都将那一层柏油给晒烤软了,如果是光脚走在上面,脚板心都能烫起泡儿。关键是一道从技校毕业的同学,参加工作不到一、两个月都买了自行车,这令许二感觉很没有面子。
    天啊,总算说到面子问题。
    还有抽烟这件事,几个工友休息时,一个工友散香烟,都散到了,偏偏到许二时香烟没了,或者别人不给他许二散香烟,这也是事关面子。工友们叫这种情形是:铆面子。
    面子问题是如此地重要,反正为人处事当中,稍为不注意就会发生“铆面子”的事情,令人时常尴尬不已。让别人尴尬的时候多了,你就得小心自己也会“被尴尬”。人性之中的丑陋就是如此,因为你铆了别人的面子,人家心理肯定就不会舒服,不舒服时就要另找别的发泄出口,甚至会发生严重的意想不到的后果。
    我们都是有面子的人。
    我们也都是有面子的男人。
    许家姆妈知道儿子的心思,她也知道让自己家的老头子许大山去找胡司令开口,老头子肯定会眼睛一瞪,“搞么子沙,不去,不去。”
    所以,许家姆妈在下楼买菜的时候,专程等待着胡家姆妈下楼,显得难为情地对胡家姆妈说,“他胡妈,有个事情想麻烦您啊,就是想托您家的和平帮许二搞张自行车票,不晓得行不行,真是不好意思,许二成天吵想买自行车。”
    胡家姆妈见许家姆妈脸红筋涨的样子,先是“咯咯”地笑,她知道十几年的街坊邻居,许家姆妈从来没有向谁开过口,然后,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我当是多大的事,他许妈,莫讲客气沙,等和平下了班,我就跟他讲,别人不行,你家许二不行也得行,放心吧,许妈。”
    “哎,哎,真是麻烦您了,他胡妈,搞得真不好意思。”
    许家姆妈感动地拉起胡家姆妈的手,一脸的尴尬。
    胡蔷薇跟许二谈恋爱的事情,两家大人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正式照会。两家大人在心里彼此装糊涂,大人考虑事情总是比孩子们看得远想得深,万一事情不成,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胡家不像许家,孩子们恋爱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就搞得兴师动众,不是摆酒宴请街坊邻居,就是送这送那的,更有夸张的早就“三转一响带卡擦”准备好了。
    所谓“三转一响带卡擦”指得是七十年代钢厂青年人结婚时,所必备的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到了八十年代,随着经济条件慢慢好转,又加上电视机和照相机,除了家具,“三转一响带卡擦”是结婚所必须要准备的。
自行车肯定是名牌,“凤凰”或者“永久”,缝纫机不是“蝴蝶”那也一定是“飞轮”,手表更不说了,肯定是“上海”。否则,就太没有面子了。
    电视机一定是“长虹”,照相机则是“海鸥”120。后来,一定是彩电,收录机、日本生产的,再后来一定要有录像机。

    许二是个非常节约的孩子,为了买自行车,经常是省吃减用。总算是攒够了买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的钱。
    现在许二万事具备,只欠胡和平那张供应票的东风了。
    胡和平嘴上答应了胡家姆妈交代的帮许二搞一张自行车票的事情,别看他平时经常油头粉面的,却爱为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帮忙,相反,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街坊邻居的事情却并不怎么关心和上心,况且,他一直就瞧不起许二,觉得自己的妹妹如果真的要嫁给许二,那才叫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架不住香儿的央求,他把原本是答应胡家姆妈帮许二搞的那张自行车票给了三元。三元拿到了票,很快就从工贸商店提出来一辆崭新的“凤凰”牌28圈自行车。
    那车真是漂亮。
    那烤漆,凤凰图案,炫耀般地在许二眼前晃来晃去。28圈男女皆宜,不像加重型的自行车那么笨重。一般都是豆腐镇附近乡下的农民,在后座上加装两只竹篓,里边放着小猪仔或者鸡呀、鸭呀什么的,擦身而过,就是一股浓浓的臭味儿。
    凤凰自行车骑起来灵巧,如果遇上什么紧急情况,双脚着地就能控制自行车,而且,“凤凰”牌自行车的铃铛也跟加重自行车的设计不同,不像加重自行车是大拇指左右扳动发出单调的“叮铛、叮铛”的声音,凤凰车呢则完全不同,双面的铃铛上下按动,就发出一连串示威般“铛铛铛、铛铛铛”的声音。如果把加重自行车比作成是半自动步枪,那么,凤凰车则是连发的冲锋枪了。
特别后座架和前叉架都镀了克罗米,擦拭起来手感特别舒服,瓦亮瓦亮的,如果后座架上再搭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别提有多拉风了。
    许二不蠢,他明白未来的大舅哥背着自己干了件什么事。
    特别是他在厂区马路上经常能够看见三元骑着那辆他梦寐以求的自行车,后座架上搭着小毛,侧身坐在后座架上,双手本能地搂着三元的腰,俩人有说有笑时,许二心里别提多窝火,多没有面子了。
    星期天晚上,许二休息。胡蔷薇吃过晚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早早地等待在楼下,许二考虑到许四正在复习,加上,没有考上大学,心里一直也憋着股邪火。弄得许二心情也不太好,他三下五除二地胡乱吃着饭。“莫急,莫急。”许大山盯着许二,慢条斯理地说“有天大的事,也要把饭吃了沙。”
    许家姆妈不停地往许二碗里拈菜,“我给胡家姆妈说了,自行车买了就好了。”
    许家姆妈一提自行车的事,许大山和许二同时眼睛都许家姆妈一瞪,“我早就说,不去。”
    听到父亲有先见之明般地数落着许家姆妈,许二也停下咀嚼,嘟哝道,“铆面子,太铆人了,胡和平翘个么子。”
吃饭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大事。
    而且,街坊邻居在吃饭的时候,如果那家的孩子在人家庥着不走,大人们总觉得是自己没有教育好,除非是像一楼的毋工俩口子,因为经常加班,就把家里的年幼的独子小光一个丢下,邻居们过意不去,经常叫小光上家里去吃饭。
所以,吃饭的时间,胡蔷薇也都不敢上许家。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不然,就会被视为没家教没礼貌。许家也肯定不能容忍一个经常在吃饭的时间来找许二的儿媳妇。
    许二没有心思吃饭,他胡乱地解决了肚子问题。
    边下楼边想着解决以车代步的问题。
    生活就是这样,是由无数的问题所组成。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当新的问题成了被解决的旧的问题时,又会有更新的问题出现。
    出了家属区楼下的大门,过了堰沟,胡蔷薇习惯地挽着许二的手臂,许二烦燥地叼上一支香烟,胡蔷薇知道每次许二心里有个什么不痛快,就会叼着一支香烟。
    “又有么子不高兴了?”
    胡蔷薇望着路坎那边的玉米林,初秋的田里,散发着才浇灌过农家肥的味道。胡蔷薇捂住鼻子,嗡声嗡气地说,“好臭啊,许二,走快点沙。”
    “你哥太铆面子了。”
    许二说话直截了当,胡蔷薇隐约听胡家姆妈说过,她笑道,“不就是你想买自行车,我哥把票给了三元嘛,你又不早点跟我说。”
    穿过堰沟的小路,他俩来到江边,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胡蔷薇掏出一张手帕,垫在江边一块岩石上坐下,许二站着望对岸收割早稻后的大片农田,心里是到了抓青蛙的时候了。
    “坐沙,像个苕一样站着。”
    胡蔷薇娇嗔地拉了许二一把,许二显得有些不情愿地随意坐下。
    “坐近一点沙,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让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真是。”
    “小薇,这不自行车的问题,是太铆面子的问题。”
    任何事情最怕上纲上线,只要提升到理论认识层面,问题就显得严重了。
    胡蔷薇其实心里也不痛快。总厂工会主席是小八路出身的一个老大姐,没有一、两年就要离休了,她见单位分配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技校生,非常热心地替胡蔷薇张罗着介绍对象的事情。工会是职工之家,关心每个职工生活是正确的。但是,主席老大姐执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执拗,她觉得不介绍成功胡蔷薇的个人问题,如同战争年代部队打了败仗。
这是他们恋爱以来,第一次觉得十分别扭的约会。
    许二觉得胡和平偏心。
    是啊,如果站在自私自利的立场,胡和平把这张票给许二没错,给了三元更加没错。可许二那时就是转不过这个思想的弯,在狭窄的山路间徘徊。
    “人都是自私的。”
    胡蔷薇像个女哲学家般开导着许二。她暂且将自己心中的苦恼放在一边,这是女人非常了不起的地方。但是,许二那里就能够明白呢。
    胡蔷薇见许二没有吱声,继续就自行车票的问题展开深度地分析。
    “你想啊,三元的姐跟我哥谈朋友,好像三元的父母不太同意,他姐都混到大集体了,不就长得漂亮么?要不然,她有么子翘的?我哥不就是一个供销科的普通办事的,有求于他的人多,他也翘的不得了。许二,我晓得你上班远,也确实需要一辆自行车,上下班方便。如果我哥把票给了你,三元就得罪了,得罪了三元,也就得罪了他父母。这点你又是不晓得,三元是独儿子,惯使得不成样子。我又是女伢,迟早都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要是我哥,也会把这张票给三元。”
    这那里是谈朋友,简直是谈判嘛。
    “反正你哥太铆面子了。”
    “是,我哥不好。”胡蔷薇亲呢地将身子依偎在许二身上,“我回去就给我哥讲,再去搞一张票。好不好沙?”
    胡蔷薇见许二没吱声,知道他暂时将自行车票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她就开始说起自己最近的烦恼。
    “好事啊。”
    许二听完胡蔷薇说着单位主席为她张罗介绍对象的来龙去脉。
    “人长得漂亮真是麻烦。”
    胡蔷薇语气中透着几分骄傲,她假装恼怒地打了许二一下,“好啊,那我就去跟人家见面了,北京钢铁学院才毕业的大学生,长得是仪表人才啊。”
    “你敢,小薇。”
    许二心里咯噔一下,他生怕胡蔷薇疯张疯四的真的去跟才毕业的大学生去见面。胡蔷薇见许二脸都吓白了,知道在许二的心里有自己。
    但胡蔷薇又不满足一辈子按时上下班,在单位无所事事的生活。她觉得工作实在是一件没什么意思的事情。然而,不工作生活岂不是更加的单调和乏味么?
    胡蔷薇真是个麻烦不断的人。
    有些麻烦是别人自找的。而有些麻烦却是她有意和无意造成的。所以,当那位执拗的老大姐把她叫到办公室,先问了一些工作习惯不习惯之类的寒暄之后,就主动问起了她的个人问题,“小胡啊,找对象没有啊?”
    胡蔷薇没有料到主席老大姐来得这么直接。
    她羞红了脸,低下脑袋,坐在老大姐的对面,“我还小,主要精力要放在工作和学习上。”
“我也没说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学习上面呀,是吧,小胡,我认识你爸爸,外号不是叫胡司令吗?我们都是原来一个厂的同事,现在又一起来参加三线建设,想不到小胡家的丫头出落得这么水灵,怎么样,阿姨帮你物色一个,我保证不仅你满意,连你爸爸小胡也会满意。”
    其实,胡蔷薇只需对这位主席阿姨说,“我有对象了,谢谢您,阿姨,让您费心了。”主席老大姐也好,主席阿姨也罢肯定就多少会带着失望的神情死了这份牵线搭桥的心。胡蔷薇的模棱两可,让主席老大姐觉得不促成胡蔷薇的婚姻大事,有点对不起曾经的小胡同事了。
    而胡蔷薇呢,面对着主席阿姨的热情,生怕令单位一把手失望,生怕让这位和蔼可亲的阿姨没面子,她回答有男朋友不对,回答没有男朋友就更加不对了。
    主席大姐让小胡的二丫头好生考虑,星期一要给她回话。
    许二不想戳到胡蔷薇的痛处。
    “这事,你最好自己拿主意。”
    许二原本是想说,“你就说你有男朋友了,这还不简单么?”可是,话到嘴边,许二又强压了回去。他觉得如果自己这样说话,就会显得自己太小气,太不像个男人。况且,人家胡蔷薇又没有正式嫁给自己,谈朋友也没有规定,只要男女生谈朋友就一定会成为夫妻。
    “好为难哟,我这不是问你是什么态度吗?”
    “这有么子为难的,你要是真想找一个大学生,见了面,觉得合适,你就继续交往,觉得不合适,你就跟他说拜拜沙。真是。”
    “你可真大方,那我们的感情呢。”
    胡蔷薇在心里骂许二太狡猾,跟自己玩起了太极。一脚又将这只皮球给踢了回来。
    “大学生有什么好,又不是没见过。”
     胡蔷薇说完这句话,自己首先脸红了。许二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别提多么尴尬和别扭了。他俩同时想起了许三。
    这个家伙,好久没给家里写信了。也不知道在省城混得如何?
    “你存心,是不是?”
    许二噌地站起来,他脑袋一下子炸开了。
    “我晓得你忘不了许老三,你去找他啊,一个破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
    许二也真是太不给胡蔷薇面子了。听到许二提到了许三,胡蔷薇“嘤嘤”地哭起来了。
    “许老二,你少找我出气,不就是一辆破自行车吗,你没有票,拿我出气呀,你个没良心的,太欺负人了。”
    胡蔷薇也站起来,扑到许二怀里,用粉拳胡乱打着许二。
    “到底是谁没良心。”
    “是,你是在青峰山上救过我的命,我现在还给你!”
    说完,胡蔷薇推开许二,转身准备跳江。许二吓坏了,急忙一把抓住胡蔷薇,俩人都滑倒,掉进江边的水面中,“扑通,扑通”随着溅起的浪花,俩人都成了落汤鸡迅速地从水中爬起来,站在淹没小腿肚深的水中。
    胡蔷薇头发散乱开来,就像电影中的女特务般的狼狈而妩媚。
    “莫闹了,小薇。”
    “都怪你,都是你。”
    胡蔷薇紧紧拥抱着许二,不停地说,“这咋见人哟,这咋回家见人哟。”
    天色越来越深,许二赶紧找来几块柴火架起,从衣兜内摸出几根火柴划燃,好不容易把柴火点燃,叫胡蔷薇脱掉外衣烘烤。此时,许二听见钢厂西山脚下又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他光裸着上身,从火堆中顺手捡起一根燃烧的小棍,将一支被江水打湿的香烟点燃。
    胡蔷薇看了看四周,只有江水发出的奔流声音。索性连打湿的乳罩也给脱了下来,她双手捂在胸前,“好冷,我好冷,许二。”
    胡蔷薇经过意外的惊吓,变得像一只小猫一样乖顺地钻进许二的怀里,她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许二结实的肌肉。
怎么得了啊。
    胡蔷薇心想迟早自己会是许二的女人。往常,在许家狭窄的小厨房里谈朋友,他俩最多止于亲吻这个环节,担惊受怕的,生怕不懂事的许五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只有一次,夏季最热的那天,胡蔷薇穿着连衣裙子,让许二从她胸前将手伸进,隔着乳罩,抚摸着她的乳房。
    火光也点燃了青春的激情。
    现在许二早就是熟练地清楚接吻。
    他轻轻拍打着胡蔷薇的光滑的背部,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让她安静下来。

64#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13:55 | 只看该作者
斯若楼 发表于 2013-8-10 21:4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先占座,待细品,老师喝茶~~

65#
发表于 2013-8-11 14:54 | 只看该作者
胡蔷薇那天坐上豆腐镇开往县城的公共汽车,在七里坡汽车就抛锚了。
王钢开着那辆解放牌卡车去马角坝水泥厂拉水泥,开到七里坡时,他一眼就看见胡蔷薇站在公路边上,焦急地等待着公共汽 车司机在修理着抛锚的车辆,王钢心里一阵窃喜,这真是请神仙不如遇神仙。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66#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15:43 | 只看该作者
格洛菲 发表于 2013-8-11 14:5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辛苦了
67#
发表于 2013-8-11 16:11 | 只看该作者
读完了,很有时代气息的一部小说。
68#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18:41 | 只看该作者
格洛菲 发表于 2013-8-11 16:1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读完了,很有时代气息的一部小说。

辛苦了,
69#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3:15 | 只看该作者
闹钟了
70#
发表于 2013-8-13 04:05 | 只看该作者
那个年代,青涩的人儿,有你,有我,有太多值得我们念想。文通俗易读,目前不多见的文之一,但感觉人物没多少自我个性, 胡蔷薇这个女子,应该再往上突破,感觉太过于白,许二该算个什么样的,也没多少鲜明,按目前读来情节有了,中间某些介占得多了,读起来人困眼乏的,希望,雪夜,拿出魄力,该有文不减,但多的文也不能留,呵呵,最后再说点,就是,就是关于文字,太过于白,当然,这也算是通俗易读的吧,但我想在现在这个代,好多读者,在看文的时候,在还不知道故事的内里走向时,文字的组合是个关键要素(这里不是说类似美文的),有的时候,简单点反而更能突出,你说呢。
    只是个人观点,希望,雪夜,别多心,文写出来,先是给自己看的,发出来就是要和大家分享的,所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辽公网安备 21010502000089号|手机版|Archiver|忘忧草家园 ( 辽ICP备14007463号

GMT+8, 2024-5-30 10:51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