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乌镇的傍晚
文/月影
傍晚的薄雾已经撒开,乌镇的流水却从不知道睡眠。石埠头垂着几绺青苔,像老人梳理了千年的银须。船娘摇橹的吱呀声撞碎了水面,波纹漫过斑驳的老墙,把沉淀的历史、剥落的岁月一圈圈荡开。
我数着桥洞里的月牙,从逢源双桥走到太平桥。青石板上浮着的水汽,湿漉漉地遮掩着黛色,仿佛是谁打翻了砚台。文昌阁的飞檐挑起半阙残云,檐角铁马叮当,惊醒了百年前某位书生未写完的八股文章。
拐进染坊弄,蓝印花布在风中招展如蝶。糯米酒的醇香从小巷深处飘来,与木格窗里溢出的评弹声缠作一团。茅盾故居的书案上,砚池里还凝着墨汁,恍惚有人刚搁下狼毫,去廊下听那雨打芭蕉时产生的独特音乐。
暮色渐次闯进了通济桥,临河的灯笼次第亮了。橹声摇碎了满河的星子,乌篷船载着吴侬软语,缓缓穿过圆拱桥。岸边茶馆的评弹忽高忽低,弦子三弦应和着流水,把千年光阴都谱成了评弹里的过门。
石缝里的蟋蟀开始吟唱,月光在碧波中舞动着柔美的身姿。乌镇的夜是匹老绸缎,裹着青砖黛瓦似醒的酣睡,唯有文昌阁的铜铃还在数着更漏,一声,二声,三声......
青石板路在月光下发着幽幽的光,像是哪位老神仙随手撒下的玉带。我疑心在这样的情境中,连屋檐的灵魂也含着水汽,随时要吐出半个江南来。
河水是活的。才转过木心故居的老墙,便撞见一叶摇橹的船头剪开了一河的碧玉。船娘裹着蓝印花布,像移动的云朵,橹声在两岸马头墙间荡出涟漪。那些明清的雕花门楼歪着身子照影,恍惚间分不清是楼阁坠入水中,还是河水漫上了天边。
小孩的脸,说翻脸就翻脸,春时的天,说雨雨就来,好好的月色晴空却稀稀疏疏洒下了琼珠。廊棚下的茶客们不慌不忙续上第三道茶,看着雨脚在河面绣出万点银针。乌篷船系在石埠头,随着水波轻轻叩着苔痕斑驳的阶石,仿佛在数着流逝的朝代。檐角的铜铃忽然叮咚,惊醒了打盹的狸花猫,它弓起身子朝虚空扑去,欲把千百年的时光翻个底朝天。
夜色漫过了仁济桥,蓝染坊的布匹正悬在晚风里招摇。湛青的波纹与西栅的河水暗暗较劲,终究是暮云做了和事佬,将两种蓝调成同一种苍茫。巷边民宿的纸灯笼次第亮起,倒映在粼粼波光中,恍若千年前的书生提着走马灯赴京赶考,却被温柔水乡绊住了脚步。
石板路尽头又飘来了糯米酒香,混着评弹的吴侬软语。窗棂间漏出的暖黄光影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叠在茅盾先生故居的门环上——青铜兽首衔着岁月,齿痕里尽是未说完的故事,乌镇,江南的水乡,有说不完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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