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达
作者/包文学
和文杰来到小泊湖畔的第二天，他有事，我就迫不及待的走向青海湖，南加说等扎西来陪我去，我谢绝了。已清楚的望见一线蔚蓝的湖水横在草原与天空之间，区区三公里，还用得着向导么？况且在北大荒时我是走惯了草甸子的，再说他们也各有事情啊。
开始是沿着放牧的小径，走着走着就没有了，穿草丛，涉沙滩，绕湿地。在几处地方，我必须像跳远一样，起跑几步冲刺一下方能越过，跨着露出水面的小塔头，俨如铁掌水上漂似的。穿着我的骆驼，哈哈！骆驼，正是行走草原沙漠的上乘工具，不过，我真有点心疼，是儿子听我要出远门儿特意买的，打了七折还四百六呢，平生第一次穿如此奢侈的鞋子，新上脚的，就走这样的路真有点儿心疼啊，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它陪我来了一趟青海湖也是物有所值了。
深秋的原野，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羊群像新漂过的云朵，悠闲的游荡，不时有野鸭从身边惊起，飞向远方。银芒迭起的远山，前几天新落的雪，昭示着高原气候的别具一格。昨天来时路过的那座终年雪山在目光中没有寻到，被挡在了绵绵山岭的后面。山前层层突起的沙丘无时不刻的窥视着草原，伺机侵入，挑战者人们的环保意识。
我握着相机，不时的按动快门。走进一片沙化的草地，稀疏的草茬子不知被羊群啃了几遍，被风沙埋了多少次，还顽强的挺立着凋敝的根芽。我弯下腰，把相机贴在一朵类似蒲公英似的小花上，记下了她的经霜的面容，这里像是一个战场，一个碧草与黄沙争夺的前沿阵地，沙和草对等的顽强，胜利只看人是谁的友军……
我拍下了留在沙滩上自己的鞋印，这应该是此行唯一留下的，其他无任何杂物。看见了两只被什么人丢下的塑料瓶本想替南加他们拾回，犹豫了一下，心想还得走一个来回又放弃了，等回来再说。天知道，茫茫草原回来会走哪儿呢？接受了大自然对人的环保意识的一次不合格的测验……有时人与环保并不遥远，无论随手一扔或随手一拾都是很简单的事。然而如同考试，简单的题目往往最容易出现差错……
我压低了铁丝围栏跨了过去，往里再没有放牧的迹象。远望几座沙丘如拉上了无数的小格子，那是南加与随他植树护草的两个年轻人花青和扎西的劳动成果。是栽的沙棘之类的小树苗。牧民南加看到了草原牧业的失衡和生态环境的危机，卖掉了大部分羊群，开始义务保护青海湖，固沙护草，二十年来改造了大片的沙丘和沙化的草地，植了几千亩的树苗。还救护了一些普氏原羚和黑颈鹤等国家珍稀动物，现在他的院子里就有一只曾经被救活了又被儿子搂大了的叫作‘国栋’的羚羊。他的家里放着几块牌匾——‘中欧生物多样性-青海与四川生物多样性保护行动示范点’‘普氏原羚保护站’‘青海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湖东管理站’‘青海湖国家自然保护区湖东湿地定位监测站’‘青海省《格萨尔》研究基地’等等。他有藏胞特有的质朴和豪放，昨天和花青驱车一百五十公里去西宁接我和文杰，离多远就抢步上前热情拥抱，并把哈达和祝福一起捧给我们，其实这祝福他才是受之无愧的。南加不仅守护着美丽的大自然，也守护他们心中的神——格萨尔的圣地。在环湖公路两侧有座座白塔，南加屋后就有一座，和北海公园的白塔差不多，就是小了点儿，经常有来自远近各地的煨桑人群，穿着华丽的藏袍，点燃压在塔座或沙丘上的松枝和牛粪，虔诚的诵着经文……南加妻子就是一个虔诚的朝拜者，曾经环湖一周三百六十多公里一步一叩头，历时九个月，我虽然不信神，却不能不为之的坚持和虔诚所感动……
他们的信仰和生活又是那样的融洽，昨天晚饭后陪花青去巡山，对了，昨天第一次享受藏民的饮食文化，新杀的羊，羊排、羊心、羊肠煮好端上，南加一个劲的让‘吃吧吃吧’，却是谁也不好意思伸手，礼让再三，文杰忍不住说‘就这么吃？’文杰虽然第二次来却也是初读如此文化。‘对，吃吧吃吧’，南加和花青用刀切下一段段的递给我们。牙一咬半生不熟的肉，刀一切冒血的肠，用手抓着吃，平生第一次。哈哈，尽管香味四溢却有些消受不了，但是如此盛情却是早以让人陶醉。我当时不知他们为什么不煮熟了，过后才知道是高原的气压不同，水的沸点低的缘故，无论煮多长时间也只如此。他们却吃得津津有味。还紧着让‘吃吧吃吧，这样子有营养。’再喝上一碗白玛措和阿妈双手递上的牛奶，这可是新挤的，绝对的纯净。至于那用手指抿着吃的糌粑无论如何也没敢尝试。他们的院子虽然很大却没有一棵蔬菜，吃菜和水果需要去百里外的号称高原第一镇的倒淌河去买，我问南加偌大的院子咋不种几垄，他说不能种，不知是怕开荒引起连锁反应还是忙于事业没有时间抑或是牧民的房子多建于沙化的冈处，不利于种菜呢？我不得而知。他们的孩子上学也去倒淌河，每个月放一次假，四个星期天拼在一起…..吃过晚饭，花青要去煨桑，我不知道煨桑是做什么，就好奇的一起去了。晚上九点钟，草原已是夜色颇深了。花青开着两半截车拉着我们{还有两个从兰州来的，和文杰一样都是来作草原环保项目的大学生}驱车沿着环湖公路走了一程停下，花青扛着香料翻过几座沙丘，沙丘上遍布着他们植的树。香料是去西宁接我们同车拉回的其中的两袋，里边装的是青稞麦粒之类。花青前边摸黑扛着，我几个空身用手机照路还跟不上。到了上边的香炉，既是塔的基座，花青在炉心里翻出火星来，这是往天没有烧尽的，复又倒上一袋，扔上一把香，然后一边倒着酒一边绕塔转了三圈，我几个不知所以的跟着转，这便是煨桑了。这塔是南加建的，为求神佛佑护草原，也为了偷牧偷猎的人因敬畏神佛能望而却步……煨桑完毕，花青去巡山，看来完全指望神灵也不行啊，这是花青每晚必做的。{要是花青自己来就骑摩托}我几个回到车前等候，各自欣赏高原灿烂的星空，举机拍照。满天的星斗，一夜比京城三年还多，但是皆因为相机质量不够，难摄入镜，不无遗憾……回来的路上，我问花青：不是植树的季节，除此没什么活计了吧，他说时常深入草原修围栏、捡垃圾……
湖面在视线中渐渐变宽，已清晰的看得见粼粼波光，一大些鸥鸟混有几只黑颈鹤在浅水边站立，在方才相距较远一些的地方，还以为是一溜人影，不知是湖光的反射还是三千米海拔对人的瞳孔有所作为，硬把水鸟看成了人大小，走近些看清了反倒没有先前大，骤然想起昨晚看书视觉也有点不一样，在北京需要用花镜看的字在这似乎无所谓了……我举起相机把鸟儿尽可能的拉近，但它们并不友好，相继向湖中撤离，我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它们的速度。只能拍到比较小的影子，好后悔看是人的时候没有及时拍摄，其实这里是湖东自然保护区，近湖的地方很少有人的，湖西的游人和船一般到不了这儿，况且现在青海湖已经过了旅游的季节。我忽然想到，要是南加女儿白玛措来就好了，她经常给鸟儿喂食，它们不怕她。白玛措，十八九岁，除了放牧家中赖以日常生活的几十只羊和几头牛。也帮助阿爸作环保的事，被高原风吹的黝黑，心却像青海湖一样美丽而纯净。在帮忙阿妈灶下烧火的同时，依然无拘她的天真和烂漫，在柴桶里选拣了数颗羊粪，双手一番磋磨，搓得像黑色的珍珠闪闪发光，攥着刁难在一旁摇着转经筒的老外婆……但是，她也向往外面的世界，那是几天后临走的时候，我和兰州的小胖取道西宁，文杰去玉树三江源继续踏查，花青开车送他，即将上车的一刻，她突然穿上了美丽的藏袍说：‘我也去’。问她去哪儿，她说去玉树。我突然想起了赵本山的小品，去大城市铁岭旅旅游，哦，在白玛措的心中，玉树一如铁岭吧？是的，外面的世界也属于她，保护草原不只是一家的义务，应该是全社会的责任……
举目青海湖，分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碧波荡漾宛如一枚硕大的心脏在蠕动。鸟儿撤去又停留的地方，横卧着一线白色的狂涛，翻滚着，澎湃着，前赴后继。那儿是原先的海岸线，被近期新涨的水域包围在其中。有的说湖水上升是生态环境变好了，也有的怀疑是高原雪山溶化的结果，就如两极的冰山溶化使海平面上升一样，证明不了环境变好，说辞不一。在那一线白浪里边，水的颜色是蔚蓝的，不知是由于远观还是水深亦或是含盐的缘故，近前的却没有颜色。我捧了一口尝了尝，没有咸味，是由于小泊湖那边一条小河在此介入吧？我就是顺着这条蜿蜒小河走来的。青海湖周边原有一百多条河流汇入，现在只有四十几条了。广袤的草原，无边的湖水，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我再无别人。若不是深秋水凉，真想下水玩一玩，接受一下高原明珠的洗礼。犹豫一会，终于屈服了诱惑，还是把上衣脱了，捧水洗了洗头和脊背，算是和青海湖作了一次亲密接触……
四千五百多平方公里的湖泊，像一颗蓝色的珍珠藏在更广阔无垠的草原之中，再加上环绕周围的崇山峻岭和点点雪峰，显得是如此无与伦比的浑然大气。加上远离城市的喧嚣，少有生活污染，高海拔的肃穆，更是一种宁静致远的独特氛围。洞庭湖我没去过，听说烟波八百里蔚为壮观，但总面积比青海湖小将近两千平方公里。杭州西湖我也没见过，但知道以风光甲天下著称，我想青海湖怕是也足可以与她比美的。西湖有享誉古今的人文十景，青海湖有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西湖有美丽的白蛇神话，青海湖有英雄的格萨尔传说，西湖记录过脍炙人口的历史人物，青海湖正在见证着默默无闻的环保传奇…….如果说西湖是个风华绝代的江南美女，那青海湖一如超凡脱俗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世外高人……也有人说青藏高原是除南北极之外的世界第三极，平衡着地球的生态变化，如此就更蒙上了高深莫测的色彩……
想给谁打个电话，分享一下青海波涛的交响，但我的联通自打进入草原就没有一点儿信号，人家的移动还勉强。我只好沿着岸边徘徊，连天的海水，一片融入斜阳的波浪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总是伴随我前行的脚步。本有心等待日落青海的一刻，拍几幅美丽的数码，但是，六里地的归程，草野和湿地，那几道不算深的沼泽即便掉下去到也不至于造成什么危险，但是，我的骆驼啊!……况且他们吃饭也会等着我…..
我无奈的驱动着向后的脚步，思绪中还是碧海连天，波光潋滟，一轮夕阳坠入湖中，烧红了湖水，泛起艳丽的晚霞，自然之美成双倍的展现……这只有在湖东才能欣赏到的水天一色……
在踟蹰回程中我放纵着一个诗者宽博的想象……几天以后，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南加再次献上了哈达。我想，这哈达除了祝福之外，还有更深的含义，她就是美丽圣洁的青海湖吧。南加虔诚的把她捧给每个来人，希望人们记住她，珍惜她保护她，千万不要玷污她的圣洁和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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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2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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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3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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