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马同舞
写下这个题目，心中不由自主地涌动着一种不舍而又期盼的情绪。昨天和一位亲人谈到了马，我对马的记忆喷涌而出.....我一直想写写我心中的马，但每每提起笔，心绪万千，心头阻塞，开了无数的头，却没有一次能结尾。
我与这匹马有这么几个刻骨铭心的的记忆和怀念，一是放我一命，二是救我一命，三是难舍一命，四是奇缘之命。
我一见到那来到村子场里的大青马，就被他高大威风的样子迷住了。看着他在几十只骡马驴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它在行走中凡遇到的牲口，不是一头撞开，就是一扬蹄子踹远，绝对没有一合之将，以至于它一声哼鸣，就会引起牲口群的一阵骚乱，它急剧嘶鸣的一刹那，所有离它近的牲口就会不惜命一般挤入牲口群中间去。后来，一个几百米牲口棚，它一个独占一大半，其它几十头骡马驴可怜兮兮地挤在一角，大青马一转动，它们便忙于奔命，让开地盘。每次草料饮水来了，大青马不吃饱喝足，别的牲口不敢下嘴，只有大青马草饱水足，懒洋洋地卧下，几个胆大的才敢走进试探性地吃喝起来。这时，我对大青马的霸道非常不满，经常鼓动其它牲口反抗，却收效甚微，他们宁肯挨我狠狠的几鞭子或者几棍，也绝不去侵入大青马的领地，更别说攻击它了。大青马很高傲，不理牲口也不理人，对饲养员也是时常会攻击。据说它是山丹的军马，每当一个退伍军人命令它时，大青马会乖乖听话。于是我依葫芦画瓢，每天便立正稍息齐步走地乱喊，大青马居然很给我面子，配合起我的口令来了。村子里对我能指挥大青马非常意外，他们学我的样子命令它，但大青马却斜着眼看他们，自己一动不动。
每年春节，我们哪儿有骑牲口迎喜神的风俗，每家人都会牵着自己中意的牲口，披红挂彩到场里集中，然后骑上在道路上、河湾里奔跑一阵。那个复员军人也是我四爸说谁要骑了大青马，就给一元钱。当时的一元钱，绝对是巨款，一分钱可以买一根冰棍，五分钱可以买一碗香辣可口的凉粉。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本来都对大青马情有独钟，现在又有钱可挣，就都想骑骑它，但都被大青马摔了个皮青脸肿或者四脚朝天，慢慢地没有人敢骑大青马了。这时，四爸又把赏金提到了两元。但在大青马的反抗之下，村子里的攒劲人都一一败下阵来。于是我问四爸，我骑上大青马给不给钱，四爸喝了酒，说你小屁孩要骑上，我给两块一。对于的这两元一毛钱，我看到是二十多本期盼已久的连环画，于是八九岁的我走向了大青马。大青马对于我的靠近并不排斥，没有攻击我，但当我揪住马鬃准备骑上去的时候它开始了反抗，一扬头就把甩得高高地，幸亏我年小身轻，抓住马鬃没有摔下去。大青马不甘心，就转圈、高跳、扬蹄地想把我摔下去，我紧紧抓住马鬃又急忙抱住马脖子，才勉强没有掉下去。大青马折腾的越厉害，我揪住马鬃的手就越用劲，这样斗争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它折腾累了，也许它吃不住疼了，突然就停止了反抗，静静站了下来。我立即翻身上马，骑上了大青马。在村民一片赞扬声中，我拿到了两元钱。看我成功，村子里的年轻人也蠢蠢欲动，但没有一个人如愿以偿，大青马非常警惕，人一靠近，它就头抵脚踢身子撞，根本让人无法靠近。四爸又逗我说小子，你要骑上大青马到河湾里跑一趟，我那一箱子连环画就归你了。我听了，激动不已，就糊里糊涂地走过去，大青马没有反抗，我骑上就朝河湾跑去，大青马跑得非常快，树木、行人都快速朝后飞去，但它跑得非常平稳，在过小河时出了意外，别的牲口都是一步一步地趟过去，谁知道大青马竟然一个蹦子飞跃过去了，把我摔在了河湾里，大青马的蹄子就朝我胸口踏了下来，我清楚地听见了乡亲们的惊叫声，我也以为我完了。谁知大青马一个头一甩急宁身，蹄子重重的落到了我的头边，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虽然没有踩到我，但大青马停的太快太急自己却摔倒了，大青马立即起来，把吓愣了的我用口咬住衣服从地上提了起来，如果它一蹄子踏下来，这世上就没有我了，所以我说大青马放我一命。
包产到户后，恰巧我家和三个邻居分到了大青马。父母对大青马的到来并不欢迎，一则是大青马食量大难养活，二则是大青马不驯良爱惹事。父母虽然不喜欢养大青马，但人民公社的余威尚在，他们也不敢不养村上分来的大青马，与此相反我则对大青马的到来倍感高兴，整天围着大青马转，一有闲空，不是给大青马添草喂水，就是给它梳理皮毛。我时常偷偷把家里的玉米、黄豆，甚至鸡蛋偷偷喂给它，喂的次数多了，父母也就发现了，为此挨了不少打骂。那时候，家里不富裕，吃的也不是太多，就连过年煎油饼也是按照人头数的，我分到了四个油饼，我只吃了其中的一个，三个我偷偷喂给了大青马，不巧父亲看见了，为此从来没有动手打过我的父亲拿起来棍子要打我，不料大青马跳起来，一蹄子踢掉父亲手中的棍子，父亲对此称奇，说也不枉你对它这么好。更为奇怪的是，母亲每每骂我打我时，大青马也会冲过来，把我和母亲分开，护在它身后，绝对不让母亲打我，有时候母亲拿着家伙不走，大青马就会打着响鼻哼鸣，龇牙咧嘴、刨地甩尾地威胁母亲，到母亲走开，它会走过来用头轻轻地碰我，好像在说我护着你，温柔地用舌头舔我的手。在这个阶段，我和大青马的感情愈来愈好。我甚至可以在它奔跑的时候站在马背上不摔下来，每次带它去河湾饮水回来时我都站在马背上，这番情景吸引了好多人围观。有一个上午去犁完地，二爸让割草的我牵马回家，忽然天降大雨，雨水都可以从路面上急急流下发出哗哗响声，这地段山高路险，路边就是悬崖，我走的小心翼翼，在一个转弯处不小心摔倒了，尽管我及时撇开了背篼，由于路面太滑我还是掉了下去，就在我将要掉下去的时候，大青马突然一口咬住我的衣后领提住了我，我悬在空中，无法使劲，大青马四蹄牢牢踏在地面上，它一直用劲拉我上去，但还是拉不上去，时间长了，我清楚地看到大青马四个蹄子向下滑去，眼见不好，我急中生智把手中的镰刀插在悬崖上，才阻碍了下滑的局势。靠一把镰刀固定，在大青马不遗余力的拉扯下我悬挂空中，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青马也一直死死不松口......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位邻居路过，才把我拉了上来。邻居拍着大青马的脖子一连声称赞好牲口，就在这时，我才看见大青马四条腿抖动不停，嘴里、鼻子里都是长长的灰白的粗气。回到家邻居学说了一遍，一向不喜欢大青马的父母也给大青马喂了几个鸡蛋。这就是我说的大青马救我一命。
随着人口激增，我们的地越来越少，大牲口用不上了，三个邻居也先后放弃了养大青马，由于我的异常坚持，父亲不忍儿子伤心，我们一家就独自养大青马，大青马越来越成为家中累赘了。父母几次要卖掉大青马，都在我的哭闹和保证担负起喂好大青马的承诺中不了了之，为了留下大青马，我非常努力地割草，中午割一趟，下午割一趟，也还喂不饱大青马。后来父母相继外出赚钱，我们三个小孩要上学实在顾不过来大青马，不得已要卖掉大青马。父亲拉走大青马的那天早上，大青马在院中转来转去，非常不安，不时伸长脖子嘶鸣几声，打着响鼻用头轻挨我的胸口。我心中不忍，就离开院子，跑到当初大青马救我的地方大哭了一场。突然，那个邻居走过来对我说那么好的大牲口，还是吆到锅炉上去了。我一听此话，就一气儿跑了三十里路冲到了屠宰场，果然在那儿看到了大青马，果然父亲将大青马卖给了屠宰场。大青马看到我，非常兴奋，急忙忙跑过来，也许它感受到了危险，它抖抖索索地站在了我身后。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大青马之前，父亲面前，弯着腰半天只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拉着父亲的手，一脸的恳求。父亲犹豫了好一会儿，重重叹了一口气，一手拉着大青马，一手掺在我的腋下，给屠宰场场的人说了好多好话，敬了不少烟，屠宰场的人才收了钱放了我们和大青马离开。出去后我们在骡马市上卖大青马，许多人都多大青马称赞有加，非常喜欢，但都不肯买下大青马，后来一位熟识做蔬菜生意的人，要用大牲口拉车，就买下了大青马，但他给价格非常低。大青马临走的时候，我向父亲父亲要了一元钱，买了5个油饼，一个一个地塞进大青马嘴里......大青马被人硬生生地拉走了，它看着我一步一停，口里都被岔子勒出了血，我也向被抽了魂，咳嗽不止，父亲拉着我进了一家饭馆，要了面，买了两个生鸡蛋，打在一个大黑瓷碗中，用滚烫开水冲开，父亲用筷子搅动冷了让我喝了下去，一会儿后我的咳嗽少多了。父亲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你的命总重要么。这就是我和大青马难舍一命的故事。回家的路上，父亲不住地叹息唠叨，说少卖了八十元呢!我一遍又一遍地向父亲保证，以后我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养活他，父亲才不做声了。
和大青马分别之后，不久我离开了家乡，成为了一名住校生，很少生活在生我养我的地方。从那以后，我也没有再亲近过任何一个牲口，家里也先后养过几个驴，我上了初中、高中，学业也重，加之不在老家，割草饮水的事我是顾不上了，就是假期回家也是短短几天，大多时间还有外出搞副业、打场挣钱，就是偶尔给它们添草饮水，我也是总是对它们敬而远之。一晃多少年过去，那是我大学毕业后工作的第一年，腊月二十七，我从千里之外赶回老家和父母一起过年，正好经过临县东巷里，那时集市还在街上，人挨人人挤人走得十分艰难，我带的行李比较多，拥挤的人群中实在不好行动，就退到旁边走到一个偏巷口停下来，放下东西休息起来，想等行人少了再行动。突然，一头大牲口急冲冲向我直直冲了过来，不知为什么我竟然非常害怕，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急忙向后退开，连行李也没顾得上拿开。看我退开，它又转头追了过来，我已退到墙上，再无路可退了。他用头抵着我，看我傻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它抬起头嘶鸣一声，低下头用嘴碰我，口里、鼻子里的热气都喷到了我身上。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我的大青马啊！我走向前，伸出颤颤抖抖的手去抚摸大青马的脖子，它开心地甩着尾巴围着我转圈子。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老头来，它抡起鞭子抽打大青马的屁股，大青马不管不顾，只是亲昵抵住我转身躲避。老头一边打一遍骂，我说你今天怎么死活拉不住你，还跑了，跑这儿骚情来了。我过去拦住老头夺下鞭子，老头质问我咋大白天抢牲口呢。我说不抢不抢，这是我家的大青马。他一听，更急了，说我养了七八年了，怎么成了你家的了。我说是你家的，过去十多年前我养过它。老头看了我一眼，把鞭子拿回去，没有说话，拉起缰绳，使劲拽大青马，想把大青马拉走。这下大青马不干了，急匆匆鸣叫一声，一蹄子把老头踢开了。老头走过来抡起鞭子又要打，我大喊一声不要打，再打你试试，老头奇怪地看着我，但也没有打大青马了。我环顾四周，看见有一个买油饼的摊子，走过去买了十个油饼，拿回来喂给大青马，它吃了三个后，怎么也不肯吃了，它低低鸣叫，用右前蹄子不住地刨地，我不知道它要表达什么，只是不住地用手抚摸大青马。大青马突然趴了下来，用头把我抵向它背部，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我偏身骑上大青马，不知是因为年老体衰，还是过于伤心，大青马努力了几次，也没有站起来。我一看，就想下来，它用头使劲压住我，不让我下来。过了几分钟，我下了大青马，拉起它，用右手喂大青马油饼，但它紧闭嘴巴，怎么也不吃。我用左手拍着它前额，右手拿着油饼使劲往它嘴里塞，它才张开嘴，一口吞下了油饼。再喂它，它却坚决不吃了。那老头对我的举动非常不满，骂我说给牲口喂油饼你是超子（方言傻子的意思）嘛。我拿出二百元给老头，让他以后对大青马好一点，老头不接，我硬塞到他口袋里，再次叮嘱他对大青马好一点。我还想着以后看看大青马，问老头在那个村子里，姓什么 ，叫什么，老头一概不回答，拉着大青马就走，大青马这次倒没有反抗，回头看我一眼，叫了一声，跟他走了。我追着问，老头烦了，骑上大青马，抽了一鞭，绝尘而去.......走了很远，大青马停下来，再次回头一望，叫一声，跑了。这就是我和大青马的奇缘之命。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大青马了。写这段文字时，我几度落泪，几次停止打字，几次平静，用水搽脸，才写完了这些文字。 |
发表于 2022-2-12 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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