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株断草 于 2016-8-6 19:16 编辑
夏夜里小伙伴们几乎每天都会聚集在一起玩耍,玩的最多的是捉迷藏,我们这儿叫“点卯一”(音)。粮店共有四层院落,仓库前的院子里有时还堆着一大片地瓜,当时地瓜是作为粗粮来供应居民的,不方便进库房,所以就卸在院子里,地瓜堆也就成为我们隐身的绝佳场所。尽管小伙伴们在地瓜堆上嬉闹、藏身,甚至互相投掷对方,但绝无偷吃、偷拿的现象。若是想吃地瓜了,就让大人去买,无非是别人买是拍着用铁叉叉取,我们可以在人少时挑点儿个头大的,或者喜欢吃的红心、紫心、黄心地瓜。
雨天过后,我们会围拢在下水道口周围逮蜗牛,我们这儿管下水道叫“阳沟”,称蜗牛为“别啦牛”(音),因为阳沟四周较为潮湿,是别拉牛喜欢出没的地儿。有的在阳沟口查找,有的在附近翻砖掀瓦,有的顺着树根往树干上张望,口里头还嘟囔着:“别啦别啦牛,先出角后出头,阴天下雨爬阳沟。”逮着了就放小玻璃瓶药瓶里。逮完后,找一棵粗一点的树,或者在平地上用碎砖瓦片划两条平行的线痕,然后从瓶子里倾倒出别啦牛,比赛看谁的爬的高或者爬的快。
有时三哥会带着我们藏匿到砖摞后面,拿丝瓜杆当烟吸,谁不吸就不带谁一起玩。我那时很小,吸了一口就觉得辣嗓子,呛得直流眼泪,可以说那是我第一次吸烟吧。为了在三哥面前表现自己,我自告奋勇的要求回家去给三哥拿真正的香烟。本以为父亲不在家,谁知回去一看,父亲正跟同院的马大爷在门外下象棋呢,一瞅烟跟洋火都在旁边凳子上搁着,便悄悄拿走上前院找三哥他们去了。小伙伴见三哥抽得有滋有味,都想尝尝烟是啥滋味儿,便一人一根的点上啦,我又悄悄把烟给父亲送了回去。晚上回家看到父亲正坐椅子上生气,便心知不妙,母亲急忙上前小声问道:“你怎么拿你爸的烟出去偷吸呀,小孩子不学好。”我说我没抽烟,是给大孩子们拿的,结果是注定了的两个字:腚疼。我就纳了闷啦,也没少几根烟呀,父亲怎么就发现了呢,过后一问母亲,才知道光把烟还回去,洋火给落下了,哈哈,真是百密一疏啊。
夏夜里还是蝙蝠喜欢飞来飞去的时候,听大人讲蝙蝠不是开目视物,而是依靠电波的回声来判断物体的形状、大小和距离,看到空中有不少蝙蝠,就想逮只来玩玩。本地话称蝙蝠为“迷迷糊”(音),因为它对眼前物体的判断不会百分之百的正确。通常是脱下自己脚上的鞋,然后扔向空中,嘴里拉着长音抑扬顿挫地大声喊着:“迷迷糊迷迷糊你早来,我给你一只草鞋。”希望迷迷糊把自己的鞋当成它的窝钻进去。迷迷糊是一只都没逮住,倒是几只塑料凉鞋飞上去偶尔能将迷迷糊撞个趔趄。
北方的气候特点是季节分明,秋天一到,一早一晚就变得凉爽起来。秋天的晚上,人们开始走出户外活动,马路上的人便渐渐多起来,闸口街与柳园路的丁字路口有一盏路灯,青年人和半大孩子多在灯下玩耍,我们则喜欢拿着带盖儿的玻璃瓶在灯下捉飞虫。记忆力那时的飞虫种类很多,靠近灯泡的空中有许多飞虫在转来转去的盘旋,也有不少突然间落到地上,我们就是不失时机的将落地飞虫捉住并装进瓶子里。我害怕蝼蛄,它的样子丑陋,还有两条带刺儿的前腿,很吓人,我逮的最多的是喇叭虫(当地俗称)。我们逮飞虫也没什么目的,就是觉得好玩,看到有人逮便也跟着黄河里撒尿----随大流了,倒是逮飞虫的那种乐趣令人难忘,每每见到小区门卫灯下的飞虫,都会情不自禁的想到久违了的快乐童年。
其实秋天最令孩子们流连的不是逮飞虫,而是逮蛐蛐儿,蛐蛐儿的学名叫蟋蟀,古称促织。蟋蟀严格说来应叫斗蟋,斗蟋在中国历史悠久,早在2500年前的《诗经》中就留有“蟋蟀在堂”、“十月蟋蟀入床下”的诗句,杜工部也曾写过“促织甚细微,哀音何动人!”。斗蟋之戏源于民间,始于唐,著于宋,而盛于明、清,延至今天,广大民众依然乐此不疲,其兴致之浓,完全不亚于嗜猎垂钓。玩蛐蛐儿,一是看斗,二为听声。江南蛐蛐儿以“徽、杭、绍、杨”著称,北方则以山东最为有名,素有蟋蟀王国之称。我是山东人,捉蛐蛐、斗蛐蛐、听“弹琴”是童年秋天最喜欢做的事。
从处暑到白露是逮蛐蛐最理想的季节,但中午日晒,晚上蚊虫叮咬,这在外行人眼中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甚至令人有些难以理解。隔行如隔山这话一点不假,逮蛐蛐的过程是由耐心等待、聆听发现、到捕捉得手,其间充满了乐趣。当你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仰望金秋的夜空,踏着清晨的露珠,倾听着远近蛐蛐的“弹琴”声,你会觉得自己完全融入其中,真正享受到大自然的美,顿感心旷神怡。树根旁、河岸边、草丛里、墙缝中、砖头瓦片下,是蛐蛐生活栖息的场所,也是伙伴们时常光顾的地方。你看吧!三五成群的孩子,或手拿电筒、或手提罐头瓶、或举着口罩布做的纱网,一个个默不出声、侧耳徐行,待辨清方位后,则轻身疾趋,有的搬砖掀瓦、有的水灌虫穴、有的草探撵虫,当蛐蛐儿刚一现身,持网者便会当头罩下,然后用双手捧着放入罐中。
蛐蛐儿本是应该放在瓦罐内饲养,我们那时就随意地装在罐头瓶里,夜深人静时趴在罐头瓶旁等听“琴”声。因时节与品种不同,蛐蛐儿的鸣声也不尽相同,有的鸣声急促、有的鸣声缓慢,有的声音清脆、有的略带沙哑,有的苍劲刚烈、有的抑扬顿挫,有的清脆似金铃、有的极似“闷葫芦”。最好玩的莫过于斗蛐蛐儿了,伙伴们各自将自己得意的蛐蛐儿带来,然后取两只放入同一罐内,头顶头的围成一周,为了能看清蛐蛐儿的争斗,便使劲朝前顶,那真是虫于罐内斗,人在罐外争。看罐内,只见那蛐蛐儿伸须张牙、挫身蹬腿,或顶、或掀、或咬、或摔、或刺、或劈,战作一团。退缩的、被摔出去的还不至于丧命,那断须、断腿、开膛破肚的则极为常见,但真正的好蛐蛐在咬斗中会灵活躲闪的,一般不会受伤。斗蛐蛐儿如人一样,一凭力量,二凭技法,当然这技法是本能的,而非后天训练而成。你看吧,“喷夹”、“吹夹”、“剪夹”、“背夹”一个接着一个使,“造桥夹”、“磨盘夹”、“铁条箍”、“仙人躲影”一招连着一招用,转眼间便分出胜负:获胜者振翅高鸣,失败者负疼溜边。这时,胜者的主人便会一脸得意的挥挥手:“谁不服,再来斗斗”。在众人的欢呼声和惋惜声中,败者的主人常会留下一句“等我捉到好蛐蛐儿再来找你算账”之类的话,转身怏怏而去。
2016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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