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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独泊身着青衫,面目清秀,挽着发髻,乘小舟顺流而下,这日傍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处靠岸,看到眼前景色,不禁想到了这两句诗。
独泊其实不姓独,泊也不是他的名,这是他无奈萧瑟之际给自己取的号。人有时会享受孤独,但不会永远喜欢孤独,一直孤独的人,都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比如他,这场远行没人可以陪伴。
叹一口气,独泊下船捡了些枯枝,点着一把火,烧水做饭。野外的黑夜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快,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填饱肚子,否则黑暗中说不定就潜伏着什么危险。
一个多时辰很快过去,天已经黑透。独泊打灭了篝火,一个人躺在船蓬下。这一路真是漫长啊,自幼苦读,饱览群书,任那诗词歌赋仿佛都无师自通,他相信自己的才气,但天不与人愿,可惜生在这八股横行的时代,那僵硬的思维、无趣的论述、泛滥的言语,他连看都不愿看,但古来出仕,除此一条路,还能如何?他满怀希望地上路,但连考三次,那长长的红榜上,偏偏挤不下他的名字。
失落、失望,他仿佛看破了这一切,于是自名独泊,也不急着回家,就这样随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去寻找新的人生目标。反正他也不缺钱,自有人赏识他的字画。
就在独泊胡乱想着前尘之际,小船外突然响起一阵窸窣。独泊一惊,这荒郊野外,极容易遇到饿狼,若是一只也还罢了,最怕被团团围住,该如何是好?独泊擎住刀在手,悄悄掀开帘子,借着月光,只见水波边站着一个身影,想上前似又不敢。看那身段,应该是一名女子。
“是谁?”独泊壮胆一问,那人赶紧盈盈下拜:“这位官人,企求你救我一救。”声音乃是一位年轻女孩。
独泊的心放下大半。他自怀内掏出火折,吹出一团火光,就那光亮看清眼前这二八女子,容貌竟然十分清秀可人,只是娇美的眉目里透着疲惫和惊恐,让人心生怜惜。
女子虽然惊恐,神智却还清晰,知道此时此景下相见,唯恐对方多虑,独泊还没说话,她却先开口了:“这位官人,我本是一百八十里外胥城里李氏人家的好姑娘,前两日随家父家母、书童丫鬟几个回老家盘桓,却不想山路崎岖,今日上午马儿脚跛,连马带车翻下山去,小女子命大,逃过一劫,但午后转醒来,只见父母、随从都没气了。”
说到这里,女子忍不住呜呜哭泣,独泊刚逢落榜失意,见到这孤身流落的女子,心中更添凄凉。却见那女子哭一通,继续说:“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将父母遗体安顿在干草之上,盼着出了此山此水,使些银两,找个好心的人过来帮忙料理了,好教入土为安。只是我自幼极少出门,在这山中走不多时,竟然迷路了。眼看夜深,正在害怕,便见了官人这小船。
独泊见这女子声声如诉,心里已信了七八分,转身将女子让进船里,又将没烧尽的柴火点燃,把吃剩的一小碗米饭煮热,递给了女子。那女子也是真的饿极了,接过来囫囵全部吞下。既见饮食,独泊心中再不怀疑她是山鬼野狐。
吃过米饭,女子有了些力气,只是事故之中腿摔伤,又蹒跚这多时,再动不了。独泊见她难受寒气,正瑟瑟发抖,将几件干净的外衫全递了过去,女子略略犹豫,伸手接住了,盖在身上。
篝火渐渐黯了,独泊问女子如何称呼,女子自云闺中芳名香兰,说起这场变故,不觉又是一阵哭泣。独泊心中戚戚,也不知如何安慰,便说:“待到天明,还请姑娘带路,我帮你将家人都收敛了。”
香兰停了哭泣,默不作声。过了许久,突然说:“小女子蒙恩,不敢欺骗。我家中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有些余粮,只要官人帮忙料理了爹娘,跟我回了府上,必有重谢。”
独泊心中叹息:“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既不缺,何必多得?只是不能金科及第,夙愿难消啊。”嘴上说:“你我沦落天涯,萍水相逢,也不必把恩怨放在心上。”
又过了良久,香兰颤声问:“官人可真是愿意帮忙料理我家爹娘,不让他们横尸荒野?”独泊心里落寞,这时更是失眠,索性起了说话的念头,便道:“我也是几年漂泊,半生离索,姑娘的遭遇在下深感同情,待到天明,必会全力帮助。”
香兰低下了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小女子不敢或忘大恩,只要官人不嫌弃,那么……那么香兰愿跟了官人,伺候左右。只是,只是家里还有长兄,香兰希望回了家跟长兄说这一场来去。”
独泊心里一惊,心想这光景心中凄凉,竟遇到这婷婷少女,也是美事,何况这番际遇,只怕万人之中,也寻不到第二个。独泊又抬头看那女子,却见她也正脉脉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女子赶紧把头低下了。此时女子接着独泊衣衫之暖,脸上不觉恢复了一抹红润。
独泊又想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愿应允,说:“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四处漂泊,还没个定处,姑娘风华正茂,当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何必跟着我风餐露宿,吃那朝荒夕野之苦?”香兰听了此话,便不再言语。
没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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